溫病條辨
- 作者
- 吳塘
- 朝代
- 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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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子文本整理自行政院中醫藥委員會94年文本CM069
自序
夫立德立功立言,聖賢事也,瑭何人斯,敢以自任?緣瑭十九歲時,父病年余,至於不起,瑭愧恨難名,哀痛欲絕,以為父病不知醫,尚復何顏立天地間,遂購方書,伏讀於苫塊之余,至張長沙「外逐榮勢,內忘身命」之論,因慨然棄舉子業專事方術。越四載,猶子巧官病溫。初起喉痹,外科吹以冰硼散,喉遂閉,又遍延諸時醫治之,大抵不越雙解散、人參敗毒散之外,其於溫病治法,茫乎未之聞也,後至發黃而死。瑭以初學,未敢妄贊一詞,然於是證,亦未得其要領。蓋張長沙悲宗族之死,作《玉函經》,為後世醫學之祖,奈《玉函》中之《卒病論》,亡於兵火,後世學人,無從仿效,遂至各起異說,得不償失。又越三載,來游京師,檢校《四庫全書》,得明季吳又可《溫疫論》,觀其議論宏闊,實有發前人所未發,遂專心學步焉。細察其法,亦不免支離駁雜,大抵功過兩不相掩,蓋用心良苦,而學術未精也。又遍考晉唐以來諸賢議論,非不珠璧琳琅,求一美備者,蓋不可得,其何以傳信於來茲!瑭進與病謀,退與心謀,十閱春秋,然後有得,然未敢輕治一人。癸丑歲,都下溫疫大行,諸友強起瑭治之,大抵已成壞病,幸存活數十人,其死於世俗之手者,不可勝數。嗚呼!生民何辜,不死於病而死於醫,是有醫不若無醫也,學醫不精,不若不學醫也。因有志采輯歷代名賢著述,去其駁雜,取其精微,間附己意,以及考驗,合成一書,名曰《溫病條辨》,然未敢輕易落筆。又歷六年,至於戊午,吾鄉汪瑟庵先生促瑭曰:來歲己未濕土正化,二氣中溫厲大行,子盍速成是書,或者有益於民生乎!瑭愧不敏,未敢自信,恐以救人之心,獲欺人之罪,轉相仿效,至於無窮,罪何自贖哉!然是書不出,其得失終未可見,因不揣固陋,黽勉成章,就正海內名賢,指其疵謬,歷為駁正,將萬世賴之無窮期也。
淮陰吳瑭自序。
凡例
一、是書仿仲景《傷寒論》作法,文尚簡要,便于記誦,又恐簡則不明,一切議論,悉以分註注明,俾綱舉目張,一見瞭然,並免後人妄註,致失本文奧義。
二、是書雖為溫病而設,實可羽翼傷寒。若真能識得傷寒,斷不致疑麻桂之法不可用;若真能識得溫病,斷不致以辛溫治傷寒之法治溫病。傷寒自以仲景為祖,參考諸家注述可也;溫病當于是書中之辨似處究心焉。
三、晉唐以來諸名家,其識見學問工夫,未易窺測,瑭豈敢輕率毀謗乎?奈溫病一症,諸賢悉未能透過此關,多所彌縫補救,皆未得其本真,心雖疑慮,未敢直斷明確,其故皆由不能脫卻《傷寒論》去藍本。其心以為推戴仲景,不知反晦仲景之法,至王安道始能脫卻傷寒,辨證溫病,惜其論之未詳,立法未備;吳又可力為卸卻傷寒,單論溫病,惜其立論不精,立法不純,又不可從。惟葉天士持論平和,立法精細,然葉氏吳人,所治多南方證,又立論甚簡,但有醫案,散見於雜症之中,人多忽之而不深究。瑭故厲取諸賢精妙,考之《內經》,參以心得,為是編之作,諸賢如木工鑽眼已至九分,瑭特透此一分作圓滿會耳,非敢謂高過前賢也。至于駁證處,不得不下直言,恐誤來學,《禮》云:事師無犯無隱,瑭謹遵之。
四、是書分為七卷,首卷歷引經文為綱,分注為目,原溫病之始。卷一為上焦篇,凡一切溫病之屬上焦者係之。卷二為中焦篇,凡溫病之屬中焦者係之。卷三為下焦篇,凡溫病之屬下焦者係之。卷四雜說救逆、病後調治;俾學者心目瞭然,胸有成竹,不致臨證混淆,有治上犯中、治中犯下之弊。卷五解難產;專論產後調治與產後驚風。卷六解兒難;專論小兒慢驚風、痘症,緣世醫每於此症惑於邪說,隨手殺人,毫無依據故也。
五、經謂先夏至為溫病,後夏至為病暑。可見暑亦溫之類,暑自溫而來,故將「暑溫」、「濕溫」,並收入溫病論內,然治法不能盡與溫病相同,故上焦篇內第四條謂溫毒。暑溫、濕溫不在此例。
六、是書之出,實出於不得已,因世之醫溫病者,毫無尺度,人之死於溫病者,不可勝記,無論先達後賢,有能擇其幣竇,補其未備,瑭將感之如師資之恩。
七、是書原為濟病者之苦,醫醫士之病,非為獲利而然,有能翻版傳播者聽之,務望校對真確。
八、《傷寒論》六經,由表入裏,由淺及深,須橫看;《本論》論三焦,由上及下,亦由淺入深,須縱看,與《傷寒論》為對待文字,有一縱一橫之妙,學者誠能合二書而細心體察,自無難識之證,雖不及內傷,而萬病診法,實不出此一縱一橫之外。
九、方中所定分量,宜多宜少,不過大概而已,尚須臨證者自行斟酌。蓋藥必中病而後可,病重藥輕,見病不愈,反生疑惑。若病輕藥重,傷及無辜,又係醫者之大戒。夫古人治病,胸有定見,目無全牛,故於攻伐之劑,每用多備少服法。於調補之劑,病輕者日再服,重者日三服,甚則日三夜一服。後人治病,多係捉風補影,往往病東藥西,敗事甚多。因拘於藥方之說,每用藥多者二、三錢,少則三、五分為率,遂成痼疾。吾見大江南北,用甘草必三五分。夫甘草之性最為和平,有國老之稱,坐鎮有餘,施為不足;設不假之以重權,烏能為功。即此一端,殊屬可笑。醫並甘草而不能用,尚望其用他藥哉?不能用甘草之醫,尚足以言醫哉?又見北方兒科於小兒痘症,自一二朝,用大黃,日加一、二錢,甚至三、五錢,加至十三四朝,成數兩之多,其勢必咬牙寒戰,灰白塌陷,猶曰「此毒未淨也,仍須下之」,有是理乎?經曰:「大毒治病,十衰其六;中毒治病,十衰其七,小毒治病,十衰其八;無毒治病,十衰其九」。食養盡之,勿使過劑。醫者全在善測病情,宜多宜少,胸有確見,然後依經訓約之,庶無過差也。
十、此書須前後互參,往往義詳於前,而略於後,詳於後而略於前。再則法有定而病無定;如溫病之不兼濕者,忌剛喜柔,愈後胃陽不復,或因前醫過用苦寒,致傷胃陽,亦間有少用剛者。溫病之兼濕者,忌柔喜剛,濕退熱存之際,烏得不用柔哉?全在臨證者,善察病情,毫無差忒也。
十一、是書原為溫病而設,如瘧、痢、疸、痹,多因暑溫、濕溫而成,不得不附見數條,以粗立規模,其詳不及備載,以有前人之法可據,故不詳論。是書所詳論者,論前人之未備者也。
十二、是書著眼處,全在認證無差,用藥先後緩急得宜,不求識證之真,而妄議藥之可否,不可與言醫也。
十三、古人有方即有法,故取攜自如,無投不利。後世之失,一失於測證無方,識證不真,再失於有方無法。本論於各方條下,必註明係用《內經》何法,俾學者知先識證而後有治病之法,先知有治病之法而後擇用何方。有法同而方異者,有方似同而法異者,稍有不真,即不見效,不可不詳察也。
十四、大匠誨人,必以規矩,學者亦必以規矩。是書有鑒於唐宋以來,人自為規,而不合乎大中至正之規,以致後學宗張者非劉,宗朱者非李,未識醫道之全體,故遠追《玉函經》,補前人之未備,尤必詳立規矩,使學者有階可升至神明變化,出乎規矩之外,而仍不離乎規矩之中,所謂從心所欲不踰矩,是所望於後之達士賢人,補其不逮,誠不敢自謂盡善又盡美也。
第一章 原病篇
1《六元正記大論》曰:「辰戍之歲,初之氣。民厲溫病。卯酉之歲,二之氣,厲大至,民善暴死。終之氣,其病溫。寅申之歲,初之氣,溫病乃起。丑未之歲,二之氣,溫厲大行,遠近咸若。子午之歲,五之氣,其病溫。巳亥之歲,終之氣,其病溫厲。」
敘氣運,原溫病之始也,每歲之溫,有早暮微盛不等,司天在泉。主氣客相加臨而然也,細考索問注自知,茲不多贅。
按:吳又可謂溫病非傷寒,溫病多而傷寒少,甚通。謂非其時而有其氣,未免有顧此失彼之誚。蓋時和歲稔,天氣以甯,民氣以和,雖當盛之歲亦微,至於凶荒兵火之後,雖應微之歲亦盛,理數自然之道,無足怪者。
2《陰陽應象大論》曰:「喜怒不節,寒暑過度,生乃不固,故重陰必陽,重陽必陰。故曰:冬傷於寒,春必病溫。」
上節統言司天之病,此下專言人受病之故。
細考宋元以來諸名家,皆不知溫病傷寒之辨,如龐安常之卒病論,朱肱之活人書,韓祇和之微旨,王實之證治,劉守真之傷寒醫鑒,傷寒直格,張子和之傷寒心鏡等書。非以治傷寒之法治溫病,即將溫暑認作傷寒,而疑麻桂之法不可用,遂別立防風通聖、雙解通聖、九味羌活等湯,甚至於辛溫藥中加苦寒,王安道濂洄集中辨之最詳,茲不再辯。論溫病之最詳者,莫過張景岳、吳又可、喻嘉言三家,時醫所宗者三家為多,請略陳之。按張景岳、喻嘉言皆著講「寒」字,並未理會本文上有「故曰」二字,上文有「重陰必陽,重陽必陰」二句。張氏立論出方,悉與傷寒混,謂溫病即傷寒,襲前人之舊,全無實得,固無足論。喻氏立論,雖有分析,中篇亦混入傷寒少陰厥陰證,出方亦不能外辛以發表,辛熱溫裏,為害實甚,以苦心力學之士,尚不免智者千慮之失,尚無怪後人之無從取法,隨手殺人哉,甚矣學問之難也。吳又可實能識得寒溫二字,所見之證,實無取乎辛溫辛熱甘溫,又不明伏氣為病之理,以為何者為即病之傷寒,何者為不即病,待春而發之溫病,遂直斷溫熱之原「非風寒所中」,不責己之不明,反責經言之謬。瑭推原三家之偏,各自有說,張氏混引經文,將論傷寒之文引證溫熱,以寒化熱之後,經亦稱熱病故也,張氏不能分析,遂將溫病認作傷寒。喻氏立論,開口言春溫,當初春之際,所見之病,多有寒證,遂將傷寒認作溫病。吳氏當崇禎凶荒兵火之際,滿眼溫疫,遂直闢經文,「冬傷於寒,春必病溫」之文,蓋皆各執己見,不能融會貫通也。瑭按伏氣為病,如春溫冬溫瘧,《內經》已明言之矣。亦有不因伏氣,乃司天時令現行之氣,如前列《六元正紀》所云是也。此二者皆理數之常者也,更有非其時而有其氣,如又可所云「戾氣」,間亦有之,乃其變也。惟在司命者,善察其常變,而補救之。
3《金匱真言論》曰:「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於精者,春不病溫。」
易曰:「履霜堅冰」,至聖人恆示戒於早,必謹於微。記曰:「凡事豫則立」。經曰:「上工不治已病,治未病,聖人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一節,當與月令參看,與上條冬傷於寒互看,蓋謂冬傷寒則春病溫,惟藏精者足以避之。故《素問》首章上古天真論,即言男女陰精之所以生,所以長,所以枯之理。次章緊按,四氣調神大論,示人春養生,以為夏奉長之地;夏養長,以為秋奉收之地;秋養收,以為冬藏之地;冬養藏,以為春奉生之地。蓋能藏精者,一切病患皆可卻,豈獨溫病為然哉?《金匱》謂五臟元真通暢,人即安和是也。何喻氏不明此理,將冬傷於寒,作一大扇文字,將不藏精又作一大扇文字,將不藏精而傷於寒,又總作一大扇文字,勉強割裂《傷寒論》原文以實之,未免有過慮則鑿之弊,「不藏精」三字須活看,不專主房勞說,一切人事之能搖動其精者皆是,即冬日天氣應寒,而陽不潛藏,如春日之發泄,甚至桃李反花之類皆是。
汪按:喻氏天姿超卓,學力精銳,在此道誠為獨闢榛蕪,深窺竅奧,但帖括結習太重,往往於聞加門面上著力,論傷寒以青龍桂麻鼎峙,柯氏已正其失矣。乃論溫病,仍用三扇,甚至方法數目,一一求合《傷寒論》,正如漢唐步天,以律呂卦文為主,牽湊補綴,反使正義不明,讀者當分別觀之也。。寓意草中金鑑一條,仍屬傷寒,指為溫病者非。
4《熱論篇》曰:「凡病傷寒而成溫者,先夏至日者為病溫,後夏至日者為病暑,暑當與汗出勿止。」
溫者,暑之漸也。先夏至春候也,春氣溫,陽氣發越,陰精不足以承之,故為病溫。後夏至溫盛為熱,熱盛則濕動,熱與濕博而為暑也。「勿」者,禁止之詞,勿止暑之汗,即「治暑之法」也。
5《刺志論》曰:「氣盛身寒,得之傷寒,氣虛身熱,得之傷暑。」
此傷寒暑之辨也,經語分明如此,奈何世人悉以治寒法治溫暑哉!
6《生氣通天論》曰:「因於暑汗,煩則喘喝,靜則多言。」
暑中有火,性急而疏泄,故令人自汗。火與心同氣相求,故善煩。(煩從火從頁謂心氣不寧而面若火爍也。)煩則喘喝者,火克金故喘,鬱遏胸中清廓之氣,故欲喝而呻之。其或邪不外張,而內藏於心則靜,心主言,暑邪在心,雖靜亦欲自言不休也。
7《論疾診尺篇》曰:「尺膚熱盛,脈盛躁者,病溫也。其脈盛而滑者,病且出也。」
此節以下診溫病之法。。經之辨溫病,分明如是,何世人悉為傷寒,而悉以傷寒足三陰經溫法治之哉?張景岳作《類經》,割裂經文,蒙混成章,由未細心紬繹也。尺膚熱甚,火爍精也。脈盛躁,精被火煎沸也。脈盛而滑,邪機向外也。
8《熱病篇》曰:「熱病三日,而氣口靜,人迎躁者,取之諸陽,五十九刺,以瀉其熱,而出其汗,實其陰以補其不足者。身熱甚,陰陽皆靜者勿刺也。有可刺者急取之,不汗出則泄,所謂勿刺者,有死徵也。。熱病七日八日動喘而弦者,急刺之,汗且自出,淺刺手大指間。。熱病七日八日脈微小,病者溲血口中乾,一日半而死,脈代者一日死。。熱病已得汗出,而脈尚躁,喘且復熱,勿刺膚,喘甚者死。。熱病七日八日,脈不躁,躁不散數,後三日中有汗,三日不汗,四日死,未曾汗者,勿腠刺之。。熱病不知所痛,耳聾,不能自收,口乾,陽熱甚,陰頗有寒者,熱在骨髓,死不可治。。熱病已得汗,而脈尚躁盛,此陰脈之極也,死;其得汗而脈靜者生。。熱病者脈尚躁盛,而不得汗者,此陽脈之極也,死(陽脈之極雖云死徵,較前陰陽俱靜有差,此證猶可大劑急急救陰,亦有活者。蓋已得汗而陽脈躁甚,邪強正弱,正尚能與邪爭,若留得一分正氣,便有一分生理,只在留之得法耳,至陰陽俱靜,邪氣深入,下焦陰分正無捍邪之意,直聽邪之所為,不死何待。)。脈盛躁,得汗靜者生。。熱病不可刺者有九:一曰汗不出,大顴發赤,噦者死。二曰泄而腹滿者死。三曰目不明,熱不已者死。四曰老人嬰兒熱而腹滿者死。五曰汗大出,嘔,下血者死。六曰舌本爛,熱不已者死。七曰欬而衄,汗不出,出不至足者死。八曰髓熱者死。九曰熱而痙者死,腰折瘈瘲,齒噤齘也。凡此九者,不可刺也。太陽之脈,色榮顴骨,熱病也;與厥陰脈爭見者,死期不過三日。少陽之脈,色榮頰前,熱病也;與少陰脈爭見者,死期不過三日。」
此節歷敘熱病之死證,以禁人之刺,蓋刺則必死也。然刺固不可,亦間有可藥而愈者,蓋刺法能泄能通,開熱邪之閉塞最速,至於益陰以留陽,實刺法之所短,而湯藥之所長也。。熱病三日,而氣口靜,人迎躁者,邪機尚淺在上焦,故取之諸陽,以泄其陽邪,陽氣通,則汗隨之,實其陰以補其不足者,陽盛則陰衰,瀉陽則陰得安其位,故曰「實其陰」,瀉陽之有餘,即所以補陰之不足,故曰「補其不足」也。(實其陰以補其不足,此一句實治溫熱之吃緊大綱,蓋熱病未有不耗陰者,其耗之未盡則生,盡則陽無留戀,必脫而死也。真能體味此理,則思過半矣。此論中治法實從此處入手。)。身熱甚而脈之陰陽皆靜,脈證不應,陽證陰脈,故曰勿刺。。熱病七八日,動喘而弦,喘為肺氣實,弦為風火鼓蕩,故淺刺手大指間,以泄肺熱,肺之熱痹開則汗出,大指間肺之少商穴也。。熱證七八日,脈微小者,邪氣深入下焦血分,逼血從小便出,故溲血。腎精告竭,陰液不得上潮,故口中乾,脈至微小,不惟陰精竭,陽氣亦從而竭矣,死象自明,倘脈實者可治,法詳於後。。熱病已得汗,脈尚躁而喘,故知其復熱也,熱不為汗衰,火熱克金故喘,金受火克,肺之化源欲絕故死,間有可治,法詳於後。。。熱病不知所痛,正衰不與邪爭也。耳聾陰傷,精欲脫也。不能自收,真氣憊也。口乾熱甚,陽邪獨盛也。陰頗有寒,此寒字作虛字講,謂下焦陰分,頗有虛寒之證,以陰精虧損之人,真氣敗散之象已見,而邪熱不退,未有不乘其空虛而入者,故曰熱在骨髓,死不治也。其有陰虛陽盛,而真氣未至潰散者,猶有治法,詳見於後。。熱病已得汗,而脈尚躁盛,此陰虛之極,故曰死,然雖不可刺,猶可以藥,沃之得法,亦有生者,法詳於後。。。脈躁盛不得汗,此陽盛之極也。陽盛而至於極,陰無容留之地,故亦曰死。然用藥開之得法,猶可生,法詳於後。。汗不出而顴赤,邪盛不得解也,噦脾陰病也,陰陽齊病,治陽礙陰,治陰礙陽,故曰死也。泄而腹滿甚,脾陰病重也,亦係陰陽皆病。目不明,精散而氣脫也。經曰「精散視歧」又曰「氣脫者,目不明」熱猶未已,仍爍其精,而傷其氣,不死得乎?老人嬰兒,「一則孤陽已衰,一則稚陽未足,既得溫熱之陽病,又加腹滿之陰病,不必至於滿甚,而已有死道焉。汗不出為邪陽盛,嘔為正陽衰,下血者,熱邪深入,不得外出,必逼迫陰絡之血下注,亦為陰陽兩傷也。舌本爛,腎脈膽脈心脈,皆循喉嚨係舌本,陽邪深入,則一陰一陽之火,結於血分,腎水不得上濟,熱退猶可在,熱仍不止,故曰死也。欬而衄,邪閉肺絡,上行清道,汗出邪泄可生,不然則化源絕矣。髓熱者邪入至深,至於腎部也。熱而痙,邪入至深,至於肝部也。以上九條,雖皆不可刺,後文亦間立治法,亦有可生者。太陽之脈,色榮顴骨,為熱病者,按手太陽之脈,由目內眥,斜絡於顴,而與足太陽交,是顴者兩太陽交處也。太陽屬水,水受火沸,故色榮赤,為熱病也。與厥陰脈爭見,厥陰木也,水受火之反克,金不來生水反生火,水無容足之地,故死速也。少陽之脈,色榮頰前,為熱病者,按手太陽之脈,出耳前,過客主人前(足少陽穴),交頰至目銳眥,而交足少陽,是頰前兩少陽交處也。少陽屬相火,火色現於二經交會之處,故為熱病也。與少陰脈爭見,少陰屬君火,二火相熾,水難為受,故亦不出三日而死也。
9評熱病論帝曰:「有溫病者,汗出輒復熱,脈躁汗疾,不為汗衰,狂言不能食,病名為何?」岐伯曰:「病名陰陽交,交者死也。人所以汗出者,皆生於穀,穀生於精,今邪氣交爭於骨肉而得汗者,是邪郤而精勝也,精勝則當能食,而不復熱,復熱者邪氣也,汗者精氣也,今汗出而輒復熱者,邪氣勝也。不能食者,精無俾也。病而留者,其壽可立而傾也。且夫熱論曰:「汗出而脈尚躁盛者,死。」今脈不與汗相應,此不勝其病也,其死明矣。狂言者是失志,失志者死。今見三死不見一生,雖愈必死也。」
此節語意自明,經謂必死之證,誰敢謂生,然藥之得法,有可生之理,前所謂針藥各異用也,詳見後。
10《刺熱篇》曰:「肝熱病者,小便先黃,腹痛多臥身熱。熱爭則狂言及驚,脅滿痛,手足躁,不得安臥。庚辛甚,甲乙大汗,氣逆則庚辛日死。刺足厥陰少陽。其逆則頭痛員員,脈引衝頭也。」
肝病小便先黃者,肝脈絡陰器,又肝主疏泄,肝病則失其疏泄之職,故小便黃也。腹痛多臥,木病克脾土也。熱爭,邪熱甚而與正氣相爭也。狂言及驚,手厥陰心包病也,兩厥陰同氣,熱爭則手厥陰亦病也。脅滿痛,肝脈行身之兩旁,脅其要路也。手足躁,不得安臥,肝主風,風淫四末,又木病克土,脾主四肢,木病熱,必吸少陰腎中真陰,陰傷故騷擾不得安臥也。庚辛金日克木,故甚。甲乙肝木旺時,故汗出而愈。氣逆,謂病重而不順其可癒之理,而逢其不勝之日而死也。刺足厥陰少陽,厥陰係本臟,少陽厥陰之腑也,並刺之者,病在臟,瀉其腑也。逆則頭痛以下,肝主升,病極而上升之哉。。自庚辛日甚,以下之理,餘臟倣此。
11《刺熱篇》曰:「心熱病者,先不樂,數日乃熱。熱爭則卒心痛,煩悶善嘔,頭痛面赤無汗。壬癸甚,丙丁大汗,氣逆,則壬癸死。刺手少陰太陽。」
心病先不樂者,心包名膻中,居心下,代君用事,經謂膻中為臣使之官,喜樂出焉,心病故不樂也。卒心痛,凡實痛皆邪正相爭,熱爭故卒然心痛也。煩悶,心主火,故煩。膻中氣不舒,故悶。嘔肝病也,兩厥陰同氣,膻中代心受病,故熱甚而爭之後,肝病亦見也,且邪居膈上,多善嘔也。頭痛,火升也。面赤,火色也。無汗,汗為心液,心病故汗不得通也。
12《刺熱篇》曰:「脾熱病者,先頭重頰痛,煩心,顏青,欲嘔,身熱。熱爭則腰痛不可用俯仰,腹滿泄,兩頷痛。甲乙甚,戊己大汗,氣逆則甲乙死。刺足太陰陽明。」
脾痛頭先重者,脾屬濕土,性重,經謂濕中之人也,首如裏,故脾病先重也。頰少陽部也,土之與木,此負則彼勝,土病而木病亦見也。煩心,脾脈注心也。顏青欲嘔,亦木病也。腰痛不可用俛仰,腰為腎之腑,脾主制水,腎為司水之神,脾病不能制水,故腰痛。再脾病胃不能獨治,陽明主約束而利機關,故痛而至於不可用俛仰也。腹滿泄,脾經木病也。頷痛,亦木病也。
13《刺熱篇》曰:「肺熱病者,先淅然厥,起毫毛,惡風寒,舌上黃,身熱。熱爭則喘欬,痛走胸膺背,不得太息,頭痛不堪,汗出而寒。丙丁甚,庚辛大汗,氣逆則丙丁死。刺手太陰陽明,出血如大豆立已。」
肺病先惡風寒者,肺主氣,又主皮毛,肺病則賁鬱,不得捍衛皮毛也。舌上黃者,肺氣不化,則濕熱聚而為黃苔也。喘,氣鬱極也。欬,火克金也。胸膺,背之腑也,皆天氣主之,肺主天氣,肺氣鬱極,故痛走胸膺背也。走者不定之詞。不得太息,氣鬱之極也。頭痛不堪,亦天氣賁鬱之極也。汗出而寒,毛竅開故汗出,汗出衛虛故惡寒,又肺本惡寒也。
14《刺熱篇》曰:「腎熱病者先腰痛,胻痠苦渴數飲,身熱。熱爭則項痛而強,胻寒且痠,足下熱,不欲言。其逆則項痛,員員澹澹然。戊己甚,壬癸大汗,氣逆則戊己死。刺足少陰太陽。」
腎病腰先痛者,腰為腎之腑,又腎脈貫脊,會於督之長強穴。胻,腎脈入跟中以上腨內,太陽之脈,亦下貫腨內,腨即胻也。痠,熱爍液也。若渴數飲,腎主五液而惡燥,病熱則液傷而燥,故苦渴而飲水求救也。項,太陽之脈,從巔入絡腦,還出別下項,腎病至於熱爭,臟病甚而移之腑,故項痛而強也。胻寒且痠,(胻義見上),寒,熱極為寒也。痠,熱躁液也。足下熱,腎脈從小指之下,邪趨足心湧泉穴,病甚而熱也。不欲言,心主言,腎病則水克火也。員員澹澹,狀其痛之甚而無奈也。
15「肝熱病者左頰先赤」「心熱病者顏先赤」「脾熱病者鼻先赤」「肺熱病者右頰先赤」「腎熱病者頤先赤」,病雖未發,見赤色者刺之,名曰治未病。
此節言五臟欲病之先,必各現端緒於其部份,示人早治,以免熱爭,則病重也。
16《熱論篇》帝曰:「熱病已愈,時有所遺者何也?」岐伯曰:「諸遺者,熱甚而強食之,故有所遺也,若此者皆病已衰,而熱有所藏,因其穀氣相薄,兩熱相合,故有所遺也。」帝曰:「治遺奈何?」岐伯曰:「視其虛實,調其逆從,可使必已也。」帝曰:「病熱當何禁之?」岐伯曰:「病熱少愈,食肉則復,多食則遺,此其禁也。」
此節言熱病之禁也。諸意自明,大抵邪之著人也,每借有質以為依附,熱時斷不可食,熱退必須少食,如兵家堅壁清野之計,必俟熱邪盡退,而後可大食也。
17《刺法論》帝曰:「余聞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不施療救,如何可得不相移易者?」岐伯曰:「不相染者,正氣存內,邪不可干。」
此言避疫之道。。按此下尚有避其毒氣若干言,以其想青氣想白氣等近於祝由家言,恐後人附會之詞,故節之。要亦不能外「正氣存內,邪不可干」,二句之理,語意已盡,不必滋後學之惑也。
18《玉板論要》曰:「病溫虛甚死。」
病溫之人,精血虛甚,則無陰以勝溫熱,故死。
19《平人氣象論》曰:「人一呼脈三動,一吸脈三動而躁,尺熱曰病溫,尺不熱脈滑曰病風,脈濇曰痹。」
呼吸俱三動,是六七至脈矣,而氣象又急躁。若尺部肌肉熱,故知為病溫。蓋溫病必傷金水二臟之津液,尺之脈屬腎,尺之穴屬肺也,此處肌肉熱,故知為病溫。其不熱而脈兼滑者,則為病風,風之傷人也,陽先受之,尺為陰,故不熱也。如脈動躁而兼濇,是氣有餘而血不足,病則為痹矣。
第二章 上焦篇
一、風溫 二、溫熱 三、溫疫 四、溫毒 五、冬溫
1溫病者,有風溫、有溫熱、有溫疫、有溫毒、有暑溫、有濕溫、有秋燥、有冬溫、有溫瘧。
此九條見於王叔和傷寒例中居多,叔和又牽引《難經》之文,以神其說,按時推病,實有是證,叔和治病時,亦實遇是證,但叔和不能別立治法,而敘於傷寒例中,實屬蒙混。以《傷寒論》為治外感之妙法,遂將一切外感,悉收入傷寒例中,而悉以治傷寒之法治之,後人亦不能打破此關,因仍苟簡,千餘年來,貽患無窮,皆叔和之作俑,無怪見駁於方有執,喻嘉言諸公也。然諸公雖駁叔和,亦未曾另立方法,喻氏雖立治法,仍不能脫郤傷寒圈子,弊與叔和無二,以致後人無所遵依。本論詳加考核,準古酌今,細立治法,除傷寒宗仲景法外,俾四時雜感,朗若列眉,未始非叔和有以肇其端,東垣,河間、安道、又可、嘉言、天士宏其議,而瑭得以善其後也。
風溫者,初春陽氣始開,厥陰行令,風夾溫也。溫熱者,春末夏初,陽氣弛張,溫盛為熱也。溫疫者,厲氣流行,多兼穢濁,家家如是,若役使然也。溫毒者,諸溫夾毒,穢濁太甚也。暑溫者,正夏之時,暑病之偏於熱者也。濕溫者,長夏初秋,濕中生熱,即暑病之偏於濕者也。秋燥者,秋金燥烈之氣也。冬溫者,冬應寒而反溫,陽不潛藏,民病溫也。溫瘧者,陰氣先傷,又因於暑,陽氣獨發也。
按:諸家論溫,有顧此失彼之病,故是編首揭諸溫之大綱,而名其書曰「溫病條辨」。
2凡病溫者,始於上焦,在手太陰。
傷寒由毛竅而入,自下而上,始足太陽,足太陽膀胱屬水,寒即水之氣,同類相從,故病始於此。古來但言膀胱主表,殆末盡其義,肺者皮毛之合也,獨不主表乎?(按人身一臟一腑主表之理,人皆習焉不察,以三才大道言之,天為萬物之大表,天屬金,人之肺亦屬金,肺主皮毛。經曰:皮應天天一生水,地支始於水,而為天門,乃貞元之會。人之膀胱為寒水之腑,故俱同天氣,而俱主表也。)治法必以仲景六經次傳為祖法。溫病由口鼻而入,自上而下,鼻通於肺,始手太陰,太陰金也。溫者,火之氣;風者,火之母;火未有不克金者,故病始於此。必從河間三焦定論。再寒為陰邪,雖《傷寒論》中亦言中風,此風從西北方來,乃觱發之寒風也,最善收引,陰盛必傷陽,故首鬱遏太陽經中之陽氣,而為頭痛身熱等證。太陽陽腑也,傷寒陰邪也,陰盛傷人之陽也。溫為陽邪,此論中亦言傷風,此風從東方來,乃解凍之溫風也。最善發泄,陽盛必傷陰,故首鬱遏太陰經中之陰氣,而為咳嗽,自汗口渴,頭痛,身熱尺熱等證。太陰,陰臟也。溫熱,陽邪也。陽盛傷人之陰也。陰陽兩大法門之辨,可瞭然於心目間矣。
夫大明生於東,月生於西,舉凡萬物莫不由此少陽少陰之氣,以為生成,故萬物皆可名之,曰東西人,乃萬物之統領也。得東西之氣最全,乃與天地東西之氣相應,其病也亦不能不與天地東西之氣相應,東西者陰陽之逆路也,由東而往,為木為風溫為火為熱。濕土居中,與火交而成暑。火也者南也,由西而往,為金為燥為水為寒。水也者北也,水火者陰陽之徵兆也。南北者,陰陽之極致也。天地運行,此陰陽以化生萬物,故曰天之無恩,而大恩生,天地運行之,陰陽和平,人生之陰陽亦和平,安有所謂病也哉?天地與人之陰陽,一有所偏,即為病也。偏之淺者病淺,偏之深者病深,偏於火者病溫病熱,偏於水者病濕病寒,此水火兩大法門之辨,醫者不可不知。燭其為水之病也,而溫之熱之。燭其為火之病也,而涼之寒之。各救其偏,以抵於平和而已,非如鑒之空,一塵不染,如衡之平,毫無倚著,不能合乎道妙,豈可各立門戶,專主於寒熱溫涼一家之論而已哉?瑭因辨寒病之源於水,溫病之源於火也,而並及之。
3太陰之為病,脈不緩不緊而動數,或兩寸獨大。尺膚熱,頭痛,微惡風寒,身熱自汗口渴,或不渴而咳,午後熱甚者,名曰溫病。
不緩則非太陽中風矣,不緊則非太陽傷寒矣。動數者風火相煽之象,經謂之躁。兩寸獨大,火克金也。尺膚熱,尺部肌膚熱甚,火反克水也。頭痛惡風寒,身熱自汗,與太陽中風無異,此處最足以相混,於何辨之?於脈動數不緩不緊,證有或渴或咳,尺熱午後熱甚辨之。太陽頭痛,風寒之邪,循太陽經,上至頭與項,而項強頭痛也。太陰之頭痛,肺主天氣,天氣鬱則頭亦痛也,且春氣在頭,又火炎上也。吳又可謂浮泛太陽經者,臆說也。傷寒之惡寒,太陽屬寒水而主表,故惡風寒。溫病之惡寒,肺合皮毛,而亦主表,故亦惡風寒也。太陽病則周身之陽氣鬱,故身熱。肺主化氣,肺病不能化氣,氣鬱則身亦熱也。太陽自汗,風疏衛也。太陰自汗,皮毛開也。肺亦主衛。渴,火克金也。咳,肺氣鬱也。午後熱甚,濁邪歸下,又火旺時也,又陰受火克之象也。
4太陰風溫、溫熱、溫疫、冬溫,初起惡風寒者,桂枝湯主之。但熱不惡寒而渴者,辛涼平劑,銀翹散主之。溫毒、暑溫、濕溫、溫瘧,不在此例。
按:仲景《傷寒論》原文,太陽病但惡熱不惡寒而渴者,名曰溫病,桂枝湯主之。蓋溫病忌汗,最喜解肌,桂枝本為解肌,且桂枝芳香化濁,芍藥收陰歛液,甘草敗毒和中,姜棗調和榮衛,溫病初起,原可用之,此處即變易前法,惡風寒者,主以桂枝,不惡風寒,主以辛涼者,非敢擅違古訓也。仲景所云:不惡風寒者,非全不惡風寒也,其先亦惡風寒,迨既熱之後,乃不惡風寒耳。古文簡質,且對太陽中風熱時,亦惡風寒言之,故不暇詳耳。蓋寒水之病,冬氣也,非辛溫春夏之氣,不足以解之。雖曰:溫病既惡風寒,明是溫自內發,風寒從外博,成內熱外寒之證,故仍舊用桂枝辛溫解肌法,俾得微汗,而寒熱之邪皆解矣。溫熱之邪,春夏氣也。不惡風寒,則不兼寒風可知,此非辛涼秋金之氣,不足以解之,桂枝辛溫,以之治溫,是以火濟火也。故改從《內經》「風淫於內,治以辛涼,佐以苦甘法」。
〔桂枝湯方〕
桂枝(六錢)、芍藥(三錢炒)、炙甘草(二錢)、生薑(三片)、大棗(二枚去核)。
煎法服法,必如《傷寒論》原文而後可,不然不惟失桂枝湯之妙,反生他變,病必不除。
汪按:麻黃桂枝,即係肺藥,故傳足不傳手,前人多不以為然,但人之經絡相通,而天之感氣則異,故治法不同也。
〔辛涼平劑銀翹散方〕
連翹(一兩)、銀花(一兩)、苦桔梗(六錢)、薄荷(六錢)、竹葉(四錢)、生甘草(五錢)、芥穗(四錢)、淡豆豉(五錢)、牛蒡子(六錢)。
右杵為散,每服六錢,鮮葦根湯煎,香氣大出,即取服,勿過煮。肺氣取輕清,過煮則味厚而入中焦矣。病重者約二時一服,日三服,夜一服,輕者三時一服,日二服,夜一服,病不解者,作再服。蓋肺位最高,藥過重則過病所,少用又有病重藥輕之患,故從普濟消毒飲時時輕揚法。今人亦間有用辛涼法者,多不見效,蓋病大藥輕之故,一不見效,遂改絃易轍,轉去轉遠,即不更張緩緩延至數日後,必成中下焦證矣。胸膈悶者,加藿香三錢、鬱金三錢,護膻中;渴甚者加花粉;項腫咽痛者加馬勃、元參;衄者去芥穗、豆豉,加白茅根三錢、側柏炭三錢、梔子炭三錢;咳者加杏仁利肺氣;二三日病猶在,肺熱漸入裏,加細生地麥冬保津液,再不解或小便短者,加知母、黃芩、梔子之苦寒與麥、地之甘寒,合化陰氣,而治熱淫所勝。
〔方論〕按溫病忌汗,汗之不惟不解,反生他患。蓋病在手經,徒傷足太陽無益也。病自口鼻吸受而生,徒發其表亦無益也。且汗為心液,心陽受傷,必有神明內亂,言語顛狂,內閉外脫之變,再誤汗,雖曰傷陽,汗乃五液之一,未始不傷陰也。《傷寒論》曰:尺脈微者為裏虛,禁汗,其義可見。其曰傷陽者,特舉其傷之重者而言之耳。溫病最善傷陰,用藥又復傷陰,豈非為賊立幟乎?此古來用傷寒法治溫病之大錯也。至若吳又可開首立一「達原飲」,其意以為直透膜原,使邪速潰,其方施於藜藿壯實人之溫疫病,容有愈者,芳香辟穢之功也。若施於膏梁紈褲,及不甚壯實人,未有不敗者。蓋其方中首用檳榔草果厚朴為君,夫檳榔子之堅者也,諸子皆降,檳榔苦辛而溫,體重而堅,由中走下,直達肛門中下焦藥也。草果亦子也,其氣臭烈大熱,其味苦,太陰脾經之劫藥也。厚朴苦溫,亦中焦藥也。豈有上焦溫病,首用中下焦苦溫雄烈劫奪之品,先劫少陰津液之理?知母黃芩,亦皆中焦苦燥,裏藥豈可用乎?況又有溫邪游溢三陽之說,而有三陽經之羌活,葛根,柴胡,加法是仍以傷寒之法雜之,全不知溫病治法,後人止謂其不分三焦猶淺說也。其「三消飲」,加入大黃、芒硝,惟邪入陽明,氣體稍壯者,幸得以下而解,或戰汗而解,然往往成弱證,虛甚者則死矣。況邪有在衛、在胸中者、在營者、入血者,妄用下法,其害可勝言耶?豈視人與鐵石一般,並非氣血生成者哉?究其始意,原以矯世醫以傷寒法治溫病之弊,頗能正陶氏之失,奈學未精純,未足為法。至喻氏、張氏多以傷寒三陰經法治溫病,其說亦非,以世醫從之者少,而宗又可者多,故不深辯耳。本方謹遵《內經》「風淫於內,治以辛涼,佐以苦甘」,「熱淫於內,治以鹹寒,佐以甘苦」之訓。(王安道溯洄集,亦有溫暑當用辛涼不當用辛溫之論,謂仲景之書為即病之傷寒而設,並未嘗為不即病之溫暑而設,張鳳逵集,治暑方亦有暑病首用辛涼繼用甘寒,再用酸泄酸斂,不必用下之論,皆先得我心者。)又宗喻嘉言「芳香逐穢」之說,用東垣「清心涼膈散」辛涼苦甘,病初起,且去入裏之黃芩,勿犯中焦,加銀花辛涼,芥穗芳香散熱解毒,牛蒡子辛平,潤肺解熱散結除風利咽,皆手太陰藥也。合而論之,經謂「冬不藏精,春必病溫」。又謂「藏於精者,春不病溫」。又謂「病溫,虛甚死」。可見病溫者精氣先虛,此方之妙,預護其虛,純然清肅上焦,不犯中下,無開門揖盜之弊,有輕以去實之能,用之得法,自然奏效。此葉氏立法,所以迥出諸家也。
5太陰溫病,惡風寒,服桂枝湯已,惡寒解,餘病不解者,銀翹散主之。餘證悉減者,減其製。
太陰溫病,總上條而舉而言也。惡寒已解,是全無風寒,止餘溫病,即禁辛溫法,改從辛涼。減其製者,減銀翹散之製也。
6太陰風溫,但咳身不甚熱,微渴者,辛涼輕劑,桑菊飲主之。
咳,絡熱傷肺絡也。身不甚熱,病不重也。渴而微,熱不甚也。恐病輕藥重,故另立輕劑方。
〔辛涼輕劑桑菊飲方〕
杏仁(二錢)、連翹(一錢五分)、薄荷(八分)、桑葉(二錢五分)、菊花(一錢)、苦梗(二錢)、甘草(八分)、葦根(二錢)。
水二杯,煮取一杯,日二服。二三日不解,氣粗似喘,燥在氣分者,加石膏、知母。舌絳,暮熱甚燥,邪初入營,加元參二錢,犀角一錢。在血分者,去薄荷、葦根,加細生地、麥冬、玉竹、丹皮各二錢。肺熱甚加黃芩。渴者加花粉。
〔方論〕此辛甘化風,辛涼微苦之方也。蓋肺為清虛之臟,微苦則降,辛涼則平,立此方所以避辛溫也。今世僉用杏蘇散,通治四時咳嗽,不知杏蘇散辛溫,只宜風寒,不宜風溫,且有不分表裏之弊。此方獨取桑葉菊花者,桑得箕星之精,箕好風,風氣通於肝,故桑葉善平肝風。春乃肝令,而主風,木旺金衰之候,故抑其有餘。桑葉芳香有細毛,橫紋最多,故亦走肺絡,而宣肺氣。菊花晚成,芳香味甘,能補金水二臟,故用之以補其不足。風溫咳嗽,雖係小病,常見誤用辛溫重劑,銷爍肺液,致久嗽成勞者,不一而足,聖人「不忽於細」,必謹於微,醫者於此等處,尤當加意也。
7太陰溫病,脈浮洪,舌黃,渴甚,大汗,面赤,惡熱者,辛涼重劑,白虎湯主之。
脈浮洪,邪在肺經氣分也。舌黃,熱已深。渴甚,津已傷也。大汗,熱逼「津液」也。面赤,火炎上也。惡熱,邪欲出而未遂也。辛涼平劑,焉能勝任?非虎嘯風生,金飆退熱,而又能保津液不可;前賢多用之。
〔辛涼重劑白虎湯方〕
生石膏(一兩研)、知母(五錢)、生甘草(三錢)、白粳米(一合)。
水八杯,煎取三杯,分溫三服,病退減後服,不知再作服。
〔方論〕義見法下,不再立論,下倣此。
8太陰溫病,脈浮大而芤,汗大出,微喘,甚至鼻孔扇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脈若散大者急用之,倍人參。
浮大而芤,幾於散矣,陰虛而陽不固也。補陰藥有鞭長莫及之虞,惟白虎退邪陽,人參固正陽,使陽能生陰,乃救化源欲絕之妙法也。汗湧鼻扇脈散,皆化源欲絕之徵兆也。
〔白虎加人參湯方〕
即於前方內,加入參三錢。
9白虎本為達熱出表;若其人脈浮弦而細者,不可與也。脈沉者不可與也。不渴者不可與也。汗不出者,不可與也。常須識此,勿令誤也。
此白虎之禁也。按白虎慓悍,邪重非其力不舉,用之得當,原有立竿見影之妙,若用之不當,禍不旋踵。懦者多不敢用,未免坐誤事機。孟浪者,不問其脈證之若何,一概用之,甚至石膏用至觔餘之多。應手而效者固多,應手而斃者亦復不少,皆未真知確見其「所以然」之故,故手下無準的也。
10太陰溫病,氣血兩燔者,玉女煎去牛膝加元參主之。
氣血兩燔,不可專治一邊,故選用張景岳氣血兩治之玉女煎。去牛膝者,牛膝趨下,不合太陰證之用。改熟地為細生地者,亦取其輕而不重,涼而不溫之義,且細生地能發血中之表也。加元參者,取其壯水制火,預防咽痛失血等證也。
〔玉女煎去牛膝熟地加元參細生地方〕辛涼合甘寒法。
生石膏(一兩)、知母(四錢)、元參(四錢)、細生地(六錢)、麥冬(六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二次服,渣再煮一鍾服。
11太陰溫病,血從上溢者,犀角地黃湯,加銀翹散主之。有中焦病者,以中焦法治之。若吐粉紅血水者死不治。血從上溢,脈七八至以上,面反黑者死不治。可用清絡育陰法。
血從上溢,溫邪逼迫,血液上走清道,循清竅而出,故以銀翹散敗溫毒,以犀角地黃清血分之伏熱,而救水即所以救金也。至粉紅水非血非液,實血與液交迫而出,有燎原之勢,化源連絕。血從上溢,而脈至七八至,面反黑,火極而似水,反兼勝已之化也。亦燎原之勢莫制,下焦津液虧極,不能上濟君火,君火反與溫熱之邪合德,肺金其何以堪,故皆主死,化源絕,乃「溫病第一死法」也。仲子曰:「敢問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溏以為醫者不知死,焉能救生?細按溫病死狀百端,大綱不越五條:在上焦有二:一曰肺之化源絕者死。二曰心神內閉,內閉外脫者死。在中焦亦有二:一曰陽明大實,土克水者死;二曰脾鬱發黃,黃極則諸竅為閉,穢濁塞竅者死。在下焦:則無非熱邪深入,銷爍津液,涸盡而死也。
12太陰溫病,口渴甚者,雪梨漿沃之。吐白沫粘滯不快者,五汁飲沃之。
此皆甘寒救液法也。
〔雪梨漿方〕甘冷法。
以甜水梨大者一枚薄切,新汲涼水內浸半日,時時頻飲。
〔五汁飲方〕甘寒法。
梨汁、荸薺汁、鮮葦根汁、麥冬汁、藕汁(或用蔗漿)。
臨時斟酌多少,和勻涼服,不甚喜涼者,重湯燉溫服。
13太陰病,得之二三日,舌微黃,寸脈盛,心煩懊憹,起臥不安,欲嘔不得嘔,無中焦證,梔子豉湯主之。
溫病二三日,或已汗,或未汗,舌微黃,邪已不全在肺中矣。寸脈盛,心煩懊憹,起臥不安,欲嘔不得,邪在上焦膈中也。在上者因而越之,故涌之以梔子,開之以香豉。
〔梔子豉湯方〕酸苦法。
梔子(五枚,搗碎)、香豆豉(六錢)。
水四杯,先煮梔子數沸,後納香豉,煮取一杯,先溫服一杯,得吐止後服。
14太陰病,得之二三日,心煩不安,痰涎壅盛,胸中痞塞,欲嘔者,無中焦證,瓜蒂散主之。虛者加參蘆。
此與上條有輕重之分,有有痰、無痰之別,重劑不可輕用,病重藥輕,又不能了事。故上條只用梔子豉湯,快涌膈中之熱。此以痰涎壅盛,必用瓜蒂散急吐之,恐邪入包宮而成痙厥也。瓜蒂、梔子之苦寒,合赤小豆之甘酸,所謂酸苦涌泄為陰,善吐熱痰,亦「在上者,因而越之」之方也。
〔瓜蒂散方〕酸苦法。
甜瓜蒂(二錢)、赤小豆(二錢研)、山梔子(二錢)。
水二杯煎取一杯,先服半杯,得吐止後服,不吐再服。虛者加人參蘆一錢五分。
15太陰溫病,寸脈大,舌絳而乾,法當渴,今反不渴者,熱在營中也,清營湯去黃連主之。
渴乃溫之本病,今乃不渴,滋人疑惑,而舌絳且乾,兩寸脈大,的係溫病。蓋邪熱入營蒸騰,營氣上升,故不渴,不可疑不渴非溫病也。故以清營湯清營分之熱。去黃連者,不欲其深入也。
16太陰溫病,不可發汗,發汗而汗不出者,必發斑疹,汗出過多者,必神昏讝語,發斑者,化斑湯主之。發疹者,銀翹散去豆豉,加細生地,丹皮,大青葉,倍元參主之。禁升麻,柴胡,當歸,防風,羌活,白芷,葛根,三春柳。神昏讝語者,清宮湯主之。牛黃丸、紫雪丹、局方至寶丹亦主之。
溫病忌汗者,病由口鼻而入,邪不在足太陽之表,故不得傷太陽經也。時醫不知,而誤發之:若其人熱盛血燥,不能蒸汗,溫邪鬱於肌表血分,故必發斑疹也。若其人表疏一發,而汗出不止,汗為心液,誤汗亡陽,心陽傷而神明亂,中無所主,故神昏。心液傷而心血虛,心以陰為體,心陰不能濟陽,則心陽獨亢,心主言,故讝語不休也。且手經逆傳,世罕知之,手太陰病不解,本有必傳手厥陰心包之理,況又傷其氣血乎?
〔化斑湯方〕
石膏(一兩)、知母(四錢)、生甘草(三錢)、元參(三錢)、犀角(二錢)、白粳米(一合)。
水八杯煮取三杯,日三服,渣再煮一鍾,夜一服。
〔方論〕此熱淫於內,治以鹹寒,佐以苦甘法也。前人悉用白虎湯作化斑湯者,以其為陽明證也。陽明主肌肉,斑疹遍體皆赤,自內而外,故以石膏清肺胃之熱,知母清金保肺,而治陽明獨勝之熱,甘草清熱解毒和中,粳米清胃熱而保胃液,白粳米陽明燥金之歲穀也。本論獨加元參,犀角者,以斑色正赤,木火太過,其變愈速,但用白虎燥金之品,清肅上焦,恐不勝任,故加元參啟腎經之氣,上交於肺,庶水天一氣,上下循環,不致泉源暴絕也。犀角鹹寒,稟水木火相生之氣,為靈異之獸,其陽剛之體,主治百毒,蟲疰邪鬼瘴氣,取其鹹寒,救腎水以濟心火,托斑外出,而又敗毒避瘟也。再病至發斑,不獨在氣分矣。故加二味涼血之品。
〔銀翹散去豆豉加細生地丹皮大青葉倍元參方〕
即於前銀翹散內去豆豉,加:
細生地(四錢)、大青葉(三錢)、丹皮(三錢)、元參(加至一兩)。
〔方論〕銀翹散義見前。加四物,取其清血熱。去豆豉,畏其溫也。
按:吳又可有托裏舉斑湯,不言疹者,混斑疹一氣也。考溫病中發疹者十之七八,發斑者十之二三。蓋斑乃純赤,或大片,為肌肉之病,故主以化斑湯,專治肌肉。疹係紅點高起,麻疹痧皆一類,係血絡中病,故主以芳香透絡,辛涼解肌,甘寒清血也。其托裏舉斑湯,方中用歸、升、柴、芷、川山甲、皆溫燥之品,豈不畏其灼津液乎?且前人有痘宜溫疹宜涼之論,實屬確見,況溫疹更甚於小兒之風熱疹乎,其用升柴取其升發之義,不知溫病多見於春夏發生之候,天地之氣,有升無降,豈可再以升藥升之乎?且經謂「冬藏精者,春不病溫」,是溫病之人,下焦精氣久已不固,安庸再升其少陽之氣,使下竭上厥乎,經謂無實實,無虛虛,必先歲氣,無伐天和,可不知耶?後人皆尤而效之,不讀經文之過也。
再按:時人發溫熱之表,二三日汗不出者,即云斑疹蔽伏,不惟用升柴羌葛,且重以山川柳發之,不知山川柳一歲三花,故得三春之名,俗傳音三春為山川,此柳古稱檉木,詩所謂「其檉其椐」者是也。其性大辛大溫,生發最速,橫枝極細,善能入絡,專發虛寒白疹,若溫熱氣血沸騰之赤疹,豈非見之如讎仇乎?夫善治溫病者,原可不必出疹,即有邪鬱,二三日或三五日,既不得汗,有不得不疹之勢,亦可重者化輕,輕者化無,若一派辛溫剛燥,氣受其災,而移熱於血,豈非自造斑疹者乎?再時醫每於疹已發出,便稱放心,不知邪熱熾甚之時,正當謹慎,有疏忽,為害不淺。再疹不忌瀉,若裏結須微通之,不可令大泄,致內虛下陷,法在中焦篇。
汪按:三春柳一名西河柳,又名觀音柳,《圖經》、《別錄》未載,自繆希雍《廣筆記》盛推其治疹之功,而用者遂多,不知寒疹須發,溫疹不須發,可用辛涼,不可用辛溫也,木棉紗之類同此。疹以瀉為順,忌升提,忌補澀,亦不宜下,以犯中下二焦。其疹痢者,當苦寒堅陰,治屬中下。
〔清宮湯方〕
元參心(三錢)、蓮子心(五分)、竹葉捲心(二錢)、連翹心(二錢)、犀角尖(二錢磨沖)、連心麥冬(三錢)。
〔加減方〕熱痰盛,加竹瀝,梨汁各五匙。咳痰不清,加栝蔞皮一錢五分。熱毒盛,加金汁,人中黃。漸欲神昏,加銀花三錢,荷葉二錢,石菖蒲一錢。
〔方論〕此鹹寒甘苦法,清膻中之方也。謂之清宮者,以膻中為心之宮城也。俱用心者,凡心有生生不已之意,心能入心,即以清穢濁之品,便補心中生生不已之生氣,救性命於微芒也。火能令人昏,水能令人清,神昏讝語,水不足而火有餘,又有穢濁也。且離以坎為體,元參味苦屬水,補離中之虛,犀角靈異味鹹,辟穢解毒,所謂「靈犀一點通」,善通心氣,色黑補水,亦能補離中之虛,故以二物為君。蓮心甘苦鹹,倒生根,由心走腎,能使心火下通於腎,又回環上升,能使腎水上潮於心,故以為使。連翹象心能退心熱,竹葉心銳而中空,能通竅清火,故以之為佐。麥冬之所以用心者,本經稱其主心腹結氣,傷中傷飽,胃脈絡絕,試問去心焉能散結氣,補傷中,通傷飽,續胃脈絡絕哉?蓋麥冬稟少陰癸水之氣,一本橫生,根顆連絡,有十二枚者,有十四五枚者,所以然之故,手足三陽三陰之絡,共有十二,加任之尾翳,督之長強,共十四,又加脾之大絡,共十五,此物性合人身自然之妙也。惟聖人能體物象,察物情,用麥冬以通續絡脈,命名與天冬並稱門冬者,冬主閉藏,門主開轉,謂其有開合之功能也。其妙處全在一心之用,從古並未有去心之明文,張隱痷謂不知始自何人,相沿已久,而不可改。瑭遍考始知自陶宏景始也,蓋陶氏惑於諸心入心,能令人煩之一語,不知麥冬無毒載在上品,久服身輕,安能令人煩哉?如參朮耆草,以及諸仁諸子,莫不有心,亦皆能令人煩而悉去之哉?陶氏之去麥冬心,智者千慮之失也。此方獨取其心,以散心中穢濁之結氣,故以之為臣。
〔安宮牛黃丸方〕
牛黃(一兩)、鬱金(一兩)、犀角(一兩)、黃連(一兩)、硃砂(一兩)、梅片(二錢五分)、麝香(二錢五分)、真珠(五錢)、山梔(一兩)、雄黃(一兩)、金箔衣、黃芩(一兩)。
右為極細末,煉老蜜為丸,每丸一錢,金箔為衣蠟護。脈虛者人參湯下。脈實者銀花薄荷湯下,每服一丸。兼治飛尸卒厥,五癎中惡,大人小兒痙厥之因於熱者,大人病重體實者,日再服,甚者日三服,小兒服半丸,不知再服半丸。
〔方論〕此芳香化穢濁,而利諸竅,鹹寒保腎水而安心體,苦寒通火腑而瀉心用之方也。牛黃得日月之精,通心主之神,犀角主治百毒,邪鬼瘴氣,真珠得太陰之精,而通神明,合犀角補水救火。鬱金草之香,梅片木之香(按冰片,洋外老杉木浸成,近世以樟腦打成為之,樟腦發水中之火,為害甚大,斷不可用。),雄黃石之香,麝香乃精血之香,合四香以為用,使閉錮之邪熱溫毒,深在厥陰之分者,一齊從內透出,而邪穢自消,神明可復也。黃連瀉心火,梔子瀉心與三焦之火,黃芩瀉膽肺之火,使邪火與諸香一齊俱散也。硃砂補心體,瀉心用,合金箔墜痰而鎮固,再合真珠犀角為督戰之主師也。
〔紫雪丹方〕從本事方去黃金。
滑石(一斤)、石膏(一斤)、寒水石(一斤)、磁石(水煮二斤搗煎去渣入後藥)、羚羊角(五兩)、木香(五兩)、犀角(五兩)、沉香(五兩)、丁香(一兩)、升麻(一斤)、元參(一斤)、炙甘草(半斤)。
以上八味。並搗剉入前藥汁中煎。去渣入後藥:
朴硝、硝石
各二斤,提淨,入前藥汁中,微火煎,不住手將柳木攪,候汁欲凝,再加入後二味:
辰砂(三兩研細)、麝香(一兩二錢研細入前藥拌勻)
右合成,退火氣,冷水調一二錢。
〔方論〕諸石利火水而通下竅,磁石元參補肝腎之陰,而濟上君火,犀角羚羊瀉心膽之火,甘草和諸藥而敗毒,且緩肝急。諸藥皆降,獨用一味升麻,蓋欲降先升也。丹砂色赤,補心而通心火,內含汞而補心體,為坐鎮之用。諸藥用氣,硝獨用質者,以其水鹵結成,性峻而易消,瀉火而散結也。
〔局方至寶丹方〕
犀角(一兩鎊)、硃砂(一兩飛)、琥珀(一兩研)、玳冒(一兩鎊)、牛黃(五錢)、麝香(五錢)。
以安息重湯燉化,和諸藥為丸,一百丸,蠟護。
〔方論〕此方薈萃各種靈異,皆能補心體,通心用,除穢邪,解熱結,共成撥亂反正之功。大抵安宮牛黃丸最涼,紫雪次之,至寶又次之,主治略同,而各有所長,時對證斟酌可也。
17邪入心包,舌蹇肢厥,牛黃丸主之,紫雪丹亦主之。
厥者,盡也。陰陽極造其遍,皆能致厥。傷寒之厥,足陰病也。溫熱之厥,手厥陰病也。舌捲囊縮,雖同係厥陰現證,要之舌屬手,囊屬足也。蓋舌為心竅,包絡代心用事,腎囊前後,皆肝經所過,斷不可以陰陽二厥,混而為一。陶節庵所云「冷過肘膝,便為陰寒」,恣用大熱。再熱厥之中,亦有三等:有邪在絡居多,而陽明證少者,則從芳香,本條所云是也。有邪搏陽明,陽明太實,上沖心包,神迷肢厥,甚至通體皆厥,當從下法,本論載入中焦篇。有日久邪殺陰虧而厥者,則從育陰潛陽法,本論載入下焦篇。
18溫毒咽痛喉腫,耳前耳後腫,頰腫面正赤,或喉不痛,但外腫,甚則耳聾,俗名大頭溫,蝦蟆溫者,普濟消毒散去柴胡、升麻主之。初起一二日再去芩、連,三四日加之佳。
溫毒者,穢濁也。凡地氣之穢,未有不因少陽之氣,而自能上升者,春夏地氣發泄,故多有是證;秋冬地氣間有不藏之時,亦或有是證;人身之少陰素虛,不能上濟少陽,少陽升騰莫制,亦多成是證,小兒純陽火多,陰未充長,亦多有是證。咽痛者經謂一陰一陽結謂之喉痹,蓋少陰少陽之脈,皆循喉嚨,少陰主君火,少陽主相火,相濟為災也。耳前耳後頰前腫者,皆少陽經脈所過之地,頰車不獨為陽明經穴也。面赤者火色也,甚則耳聾者,兩少陽之脈,皆入耳中,火有餘則清竅閉也。治法總不能出李東垣普濟消毒飲之外,其方之妙,妙在以「涼膈散」為主,而加化清氣之馬勃、殭蠶、銀花,得輕可去實之妙。再加元參、牛蒡、板藍根,敗毒而利肺氣,補腎水以上濟邪火。去柴胡、升麻者,以升騰飛越,太過之病,不當再用升也。說者謂其引經,亦甚愚矣。凡藥不能直至本經者,方用引經藥作引,此方皆係輕藥,總走上焦,開天氣,肅肺氣,豈須用升柴直升經氣耶?去黃芩、黃連者,芩連裏藥也,病初起,未至中焦,不得先用裏藥,故犯中焦也。
〔普濟消毒飲去升麻柴胡黃芩黃連方〕
連翹(一兩)、薄荷(三錢)、馬勃(四錢)、牛蒡子(六錢)、芥穗(三錢)、殭蠶(五錢)、元參(一兩)、板藍根(五錢)、苦梗(一兩)、甘草(五錢)。
右共為粗末,每服六錢,重者八錢,鮮葦根湯煎,去渣服,約二時一服,重者一時許一服。
19溫毒外腫,水仙膏主之,並主一切癰瘡。
按:水仙花得金水之精,隆冬開花,味苦微辛,寒滑無毒,苦能降火敗毒,辛能散邪熱之結,寒能勝熱,滑能利痰。其妙用全在汁之膠粘,能拔毒外出,使毒邪不致入臟腑傷人也。
〔水仙膏方〕
水仙花根不拘多少,剝去老赤皮,與根鬚入石臼搗如膏,敷腫處,中留一孔出熱氣,乾則易之,以肌膚上生黍米大小黃瘡為度。
20溫毒敷水仙膏後,皮間有小黃瘡如黍米者,不可再敷水仙膏,過敷則痛甚而爛,三黃二香散主之。
三黃取其瀉諸火,而不爛皮膚。二香透絡中餘熱而定痛。
〔三黃二香散方〕苦辛芳香法。
黃連(一兩)、黃柏(一兩)、生大黃(一兩)、乳香(五錢)、沒藥(五錢)。
右為極細末,初用細茶汁調敷,乾則易之,繼則用香油調敷。
21溫毒神昏讝語者,先與安宮牛黃丸、紫雪丹之屬,繼以清宮湯。
六、暑溫
22形似傷寒,但右脈洪大而數,左脈反小於右,口甚渴,面赤,汗大出者,名曰暑溫,在手太陰,白虎湯主之。脈芤甚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此標「暑溫」之大綱也。按溫者,熱之漸。熱者,溫之極也。溫盛為熱,木生火也。熱極濕動,火生土也。上熱下濕,人居其中,而暑成矣。若純熱不兼濕者,仍歸前條溫熱例,不得混入暑也。形似傷寒者,謂頭痛身痛,發熱惡寒也。水火極不同性,各造其偏之極,反相同也。故經謂水極而似火也,火極而似水也。傷寒傷於水氣之寒,故先惡寒而後發熱,寒鬱人身,衛陽之氣,而為熱也。故仲景《傷寒論》中,有已發熱或未發熱之文。若傷暑則先發熱,熱極而後惡寒,蓋火盛必克金,肺性本寒,而復惡寒也。然則傷暑之發熱惡寒,雖與傷寒相似,其所以然之故,實不同也。學者誠能究心於此,思過半矣。脈洪大而數,甚則芤,對傷寒之脈浮緊而言也;獨見於右手者,對傷寒之左脈大而言也。右手主上焦氣分,且火克金也。暑從上而下,不比傷寒從下而上,左手主下焦血分也,故傷暑之左脈,反小於右。口渴甚面赤者,對傷寒太陽證,而不赤口不渴而言也。火爍津液,故口渴,火甚未有不煩者,面赤者,煩也。煩字從火從頁,謂火現於面也。汗大出者,對傷寒汗不出而言也。首白虎例者,蓋白虎乃秋金之氣,所以退煩暑,白虎乃暑溫之正例也,其源出自《金匱》,守先聖之成法也。
23《金匱》謂太陽中暍,發熱惡寒,身重而疼痛,其脈弦細芤遲,小便已,洒然毛聳,手足逆冷,小有勞身即熱,口開前板齒燥。若發其汗,則惡寒甚。加溫鍼則發熱甚。數下則淋甚。可與東垣清暑益氣湯。
張石頑註:謂太陽中暍,發熱惡寒,身重而疼痛,此因暑而傷風露之邪,手太陰標證也。手太陰小腸屬火,上應心包二經,皆能制金爍肺,肺受火刑,所以發熱惡寒,似足太陰證。其脈或見弦細,或見芤遲,小便已,酒然毛聳,此熱傷肺胃之氣,陽明本證也(愚按:小便已,洒然毛聳,似乎非陽明證,乃足太陽膀胱證也。蓋膀胱主水,火邪太甚而制金,則寒水來為金母復仇也。所謂五行之極,反兼勝已之化。)。發汗則惡寒者,氣虛重奪(當作傷)其津(當作陽)也。溫鍼則發熱甚者,重傷經中之液,轉助時火肆虐於外也。數下之則淋甚者,劫其在裏之陰,熱劫乘機內陷也。此段經文,本無方治,東垣特立清暑益氣湯,足補仲景之未逮。愚按此言太過,仲景當日必有不可立方之故,或曾立方,而後世脫簡,皆未可知,豈東垣能立,而仲景反不能立乎?但細按此證,恰可與清暑益氣湯,曰「可」者,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詞,尚望遇是證者,臨時斟酌是善。至沈目南《金匱要略》註謂當用辛涼甘寒,實於此證不合,蓋身重疼痛,證兼寒濕也。即目南自註,謂發熱惡寒,身重疼痛,其脈弦細芤遲,內暑而兼陰濕之變也。豈有陰而用甘寒,柔以濟柔之理?既曰陰濕,豈辛甘所能勝任?不待辯而自明。
〔清暑益氣湯方〕辛甘化陽酸甘化陰複法。
黃耆(一錢)、黃柏(一錢)、麥冬(二錢)、青皮(一錢)、白朮(一錢五分)、升麻(三分)、當歸(七分)、炙草(一錢)、神麯(一錢)、人參(一錢)、澤瀉(一錢)、五味子(八分)、陳皮(一錢)、蒼朮(一錢五分)、葛根(三分)、生薑(二片)、大棗(二枚)。
水五杯,取二杯,再煮一杯,分溫三服。虛者得宜,實者禁用,汗不出而但熱者禁用。
24手太陰暑溫,如上條證,但汗不出者,新加香薷飲主之。
證如上條,指形似傷寒右脈洪大,左手反小,面赤口渴而言,但以汗不能自出表實為異,故用香薷飲發暑邪之表也。按香薷辛溫芳香,能由肺之經,而達其絡。鮮扁豆花,凡花皆散,取其芳香而散,且保肺液,以花易豆者,惡其呆滯也。夏日所生之物,多能解暑,惟扁豆花為最,如無花時,用鮮扁豆皮,若再無此,用生扁豆皮。厚朴苦溫,能瀉實滿,原朴皮也,雖走中焦,究係肺主皮毛,以皮從皮不為治上犯中。若黃連甘草,純然裏藥,暑病初起,且不必用,恐引邪深入,故易以銀花、連翹,取其辛涼達肺中之表,純從外走,不必走中也。溫病最忌辛溫,暑證不忌者,以暑必兼濕,濕為陰邪,非溫不解,故此方香薷、厚朴用辛溫,而餘則佐以辛涼云,下文濕溫論中,不惟不忌辛溫,且用辛熱也。
〔新加香薷飲方〕辛溫複辛涼法。
香薷(二錢)、銀花(三錢)、鮮扁豆花(三錢)、厚朴(二錢)、連翹(二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先服一杯,得汗止後服,不汗再服,服盡不汗,再作服。
25手太陰暑溫,服香薷飲,微得汗,不可再服香薷飲,重傷其表,暑必傷氣,最令表虛,雖有餘證,知在何經,以法治之。
按:傷寒非汗不解,最喜發汗,傷風亦非汗不解,最忌發汗,只宜解肌,此麻桂之異其治,即異其法也。溫病亦喜汗解,最忌發汗,只許辛涼解肌,辛溫又不用,妙在導邪外出,俾榮衛氣血調和,自然得汗,不必強責其汗也。若暑溫、濕溫,則又不然,暑非汗不解,可用香薷發之,發汗之後,大汗不止,仍歸白虎法,固不比傷寒、傷風之漏汗不止,而必欲桂附護陽實表,亦不可屢虛其表,致令厥脫也。觀古人暑門有生脈散法,其義自見。
26手太陰暑溫,或已經發汗,或未發汗,而汗不止,煩渴而喘,脈洪大而有力者,白虎湯主之。脈洪大而芤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身重者濕也,白虎加蒼朮湯主之。汗多脈散大,喘喝欲脫者,生脈散主之。
此條與上文少異者,只已經發汗一句。
〔白虎加蒼朮湯方〕
即於白虎湯內加蒼朮三錢。
汗多而脈散大,其為陽氣發泄太甚,內虛不相留戀可知,生脈散酸甘化陰,守陰所以留陽,陽留汗自止也。以人參為君,所以補肺中元氣也。
〔生脈散方〕酸甘化陰法。
人參(三錢)、麥冬(二錢不去心)、五味子(一錢)。
水三杯,煎取八分二杯,分二次服,渣再煎服,脈不斂,再作服,以脈斂為度。
27手太陰暑溫,發汗後暑證悉減,但頭微脹,目不了了,餘邪不解者,清絡飲主之,邪不解而入中下焦者,以中下法治之。
既曰餘邪,不可用重劑明矣。只以芳香輕藥,清肺絡中餘邪足矣。倘病深而入中下焦者,又不可以淺藥治深病也。
〔清絡飲法〕辛涼芳香法。
鮮荷葉邊(二錢)、鮮銀花(二錢)、西瓜翠衣(二錢)、鮮扁豆花(一錢)、絲瓜皮(二錢)、鮮竹葉心(二錢)。
水二杯煎取一杯,日二服。暑傷肺經氣分之輕證,皆可用之。
28手太陰暑溫,但咳無痰,咳聲清高者,清絡飲加甘草桔梗甜杏仁麥冬知母主之。
咳而無痰,不嗽可知,咳聲清高,金音清亮,於咳則啞,偏於火而不兼濕也。即用清絡飲,清肺絡中無形之熱。加甘桔開提,甜杏仁利肺而不傷氣,麥冬、知母,保肺陰而制火也。
〔清絡飲加甘桔甜杏仁麥冬湯方〕
即於清絡飲內加甘草一錢、桔梗二錢、甜杏仁二錢、麥冬三錢。
29兩太陰暑溫,咳而且嗽,咳聲重濁,痰多不甚渴,渴不多飲者,小半夏加茯苓湯,再加厚朴杏仁主之。
既咳且嗽,痰涎復多,咳聲重濁,重濁者土音也,其兼足太陰濕土可知。不甚渴,渴不多飲,則其中之有水可知,此暑溫而兼水飲者也。故以小半夏加茯苓湯,蠲飲和中。再加厚朴、杏仁利肺瀉濕,預奪其喘滿之路。水用甘瀾,取其走而不守也。
此條應入濕溫,卻列於此處者,以與上條為對待之文,可以互證也。
〔小半夏加茯苓湯再加厚朴杏仁方〕辛溫淡法。
半夏(八錢)、茯苓塊(六錢)、厚朴(三錢)、生薑(五錢)、杏仁(三錢)。
甘瀾水八杯,煎取三杯,溫服,日三服。
30脈虛夜寐不安,煩渴舌赤,時有讝語,目常開不閉,或喜閉不開,暑入手厥陰也,手厥陰暑溫,清榮湯主之,舌白滑者不可與也。
夜寐不安,心神虛,而陽不得入於陰也。煩渴舌赤,心用恣而心體虧也。時有讝語,神明欲亂也。目常開不閉,目為火戶,火性急,常欲開以泄其內火,且陽不下交於陰也。或喜閉不開者,陰為亢陽所損,陰損則惡見陽光也。故以清榮湯急清榮中之熱,而保離中之虛也。若舌白滑,不惟熱重,濕亦重矣,濕重忌柔潤藥,當於濕溫例中求之,故曰不可與清榮湯也。
〔清榮湯方〕鹹寒苦甘法。
犀角(三錢)、生地(五錢)、元參(三錢)、竹葉心(一錢)、麥冬(三錢)、丹參(二錢)、黃連(二錢五分)、銀花(三錢)、連翹(二錢連心用)。
水八杯,煮取三杯,日三服。
31手厥陰暑溫,身熱不惡寒,精神不了了,時時讝語者,安宮牛黃丸主之,紫雪丹亦主之。
身熱不惡寒,已無手太陰證。神氣欲昏,而又時時讝語,不比上條時有讝語,謹防內閉,故以芳香開竅,苦寒清熱為急。
32暑溫寒熱,舌白不渴,吐血者,名曰暑瘵,為難治,清絡飲加杏仁薏仁滑石湯主之。
寒熱,熱傷於表也。舌白不渴,濕傷於裏也。皆在氣分,而又吐血,是表裏氣血俱病,豈非暑瘵重證乎?此證純清則礙虛,純補則礙邪,故以清絡飲清血絡中之熱,而不犯手。加杏仁利氣,氣為血帥故也。薏仁、滑石利在裏之濕,冀邪退氣寧,而血可止也。
〔清絡飲加杏仁薏仁滑石湯方〕
即於清絡飲內加杏仁二錢、滑石末三錢、薏仁三錢,服法如前。
33小兒暑溫,身熱卒然痙厥,名曰暑癎,清營湯主之,亦可少與紫雪丹。
小兒之陰,更虛於大人,況暑月乎?一得暑溫,不移時有過衛入榮者。蓋小兒之臟腑薄也,血絡受火邪逼迫,火極而內風生,俗名「急驚」,混與發散消導,死不旋踵。惟以清營湯清榮分之熱,而保津液,使液充陽和,自然汗出而解。斷斷不可發汗也。可少與紫雪者,清包絡之熱,而開內竅也。
34大人暑癎,亦同上法,熱初入榮,肝風內動,手足瘛瘲,可於清榮湯中加鉤籐丹皮羚羊角。
七、伏暑( 按暑溫伏暑名雖異,而病實同,治法須前後互參故中下焦篇不另立一門。)
35暑兼濕熱,偏於暑之熱者為暑溫,多手太陰證而宜清。偏於暑之濕者為濕溫,多足太陰證而宜溫。濕熱平等者兩解之,各宜分曉,不可混也。
此承上起下之文,按暑溫濕溫,古來方法,最多精妙,不比前條溫病毫無尺度,本論原可不必再議。特以《內經》有先夏至為病溫,後夏至為病暑之明文,是暑與溫流雖異而源同,不得言溫而遺暑,言暑而遺濕,又以歷代名家,悉有蒙混之弊。蓋夏日三氣雜感,本難條分縷析,惟葉氏心靈手巧,精思過人,案中治法,絲絲入扣,可謂匯眾善以為長者。惜時人不能知其一二,然其法散見於案中,章程未定,淺學者讀之,有望洋之嘆,無怪乎後人之無階而升也。故本論摭拾其大概,粗定規模,俾學者有路可尋,精妙甚多,不及備錄,學者仍當參考各家細繹葉案,而後可以深造。再按張潔古云:「靜而得之為中暑,動而得之為中熱,中暑者陰證,中熱者陽證。」嗚呼!潔古筆下如是不了了,後人奉以為規矩準繩,此醫道之所以難言也。試思中暑竟無動而得之者乎?中熱竟無靜而得之者乎?似難以動靜二字分暑熱。又云「中暑者陰證,暑字從日,日豈陰物乎?暑中有火,火豈陰邪乎?暑中有陰者濕是也,非純陰邪也,中熱者陽證。」斯語誠然,要知熱中亦兼穢濁,穢濁亦陰類也。是中熱非純無陰也。蓋潔古所指之中暑,即本論後文之濕溫也。且所指之中熱,即本論前條之溫熱也。張景岳又細分陰暑陽暑,所謂陰暑者,即暑之偏於濕,而成足太陰之裏證也。陽暑者即暑之偏於熱,而成手太陰之表證也。學者非目無全牛,不能批隙中窾。宋元以來之名醫,多自以為是,而不求之自然之法象,無怪乎道之常不明,而時人之隨手殺人也,可勝慨哉!
汪按:偏濕偏熱,傷手傷足,挈領提綱,可謂不易之論,學者從此認清,自不患動手便錯矣。又按潔古所謂動者,指奔走勞役之人,觸冒天地之熱氣而病者也。所謂靜者,指富貴安逸之人,納涼於高堂大廈,以避熱而中濕者也。然動者亦有時中濕,靜者亦有時中熱,未可拘執,靜者一種內又有乘涼飲冷,無濕氣而但中寒氣,應用桂枝大順,甚則理中四逆者,此即夏月傷寒,當一一條分縷晰也。至景岳於六氣治法,全未入門,無足置論。
36長夏受暑,過夏而發者,名曰伏暑。霜未降而發者少輕,霜既降而發者則重,冬日發者尤重,子午丑未之年為多也。
長夏盛暑,氣壯者不受也。稍弱者,但頭暈片刻,或半日而已,次則即病。其不即病而內舍於骨髓,外舍於分肉之間者,氣虛者也,蓋氣虛不能傳送暑邪外出,必待秋涼,金氣相搏而後出也。金氣本所以退煩暑,金欲退之,而暑無所藏,故伏暑病發也。其有氣虛甚者,雖金風亦不能擊之使出,必待深秋大涼,初冬微寒,相逼而出,故為尤重也。子午丑未之年為獨多者,子午君火司天,暑本於火也。丑未濕土司地,暑得濕則留也。
37頭痛微惡寒,面赤煩渴舌白,脈濡而數者,雖在冬月,猶為太陰伏暑也。
頭痛惡寒,與傷寒無異,面赤煩渴,則非傷寒矣。然猶似傷寒陽明證,若脈濡而數,則斷斷非傷寒矣。蓋寒脈緊,風脈緩,暑脈弱,濡則弱之象,弱即濡之體也。濡即離中虛,火之象也。緊即坎中滿,水之象也。火之性熱,水之性寒,象各不同,性則迥異,何世人悉以伏暑作傷寒治,而用足六經羌葛柴芩,每每殺人哉!象各不同,性則迥異,故曰雖在冬月,定其非傷寒而為伏暑也。冬月猶為伏暑,秋日可知。伏暑之與傷寒,猶男女之別,一則外實中虛,一則外虛中實,豈可混哉?
38太陰伏暑,舌白口渴無汗者,銀翹散去牛蒡元參加杏仁滑石主之。
此邪在氣分,而表實之證也。
39太陰伏暑,舌赤口渴無汗者,銀翹散加生地丹皮赤芍麥冬主之。
此邪在血分,而表實之證也。
40太陰伏暑,舌白口渴有汗,或大汗不止者,銀翹散去牛蒡子元參芥穗,加杏仁石膏黃芩主之。脈洪大渴甚汗多者,仍用白虎法。脈虛大而芤者,仍用人參白虎法。
此邪在氣分而表虛之證也。
41太陰伏暑,舌赤口渴汗多,加減生脈散主之。
此邪在血分而表虛之證也。
〔銀翹散去牛蒡子元參加杏仁滑石方〕
即於銀翹散內去牛蒡子、元參,加杏仁六錢、飛滑石一兩,服如銀翹散法。胸悶加鬱金四錢、香豉四錢。嘔而痰多,加半夏六錢、茯苓六錢。小便短加薏仁八錢、白通草四錢。
〔銀翹散加生地丹皮赤芍麥冬方〕
即於銀翹散內加生地六錢,丹皮四錢,赤芍四錢,麥冬六錢,服法如前。
〔銀翹散去牛蒡子元參芥穗加杏仁石膏黃芩方〕
即於銀翹散內去牛蒡子、元參、芥穗,加杏仁六錢,生石膏一兩,黃芩五錢,服法如前。
〔加減生脈散方〕酸甘化陰法。
沙參三錢,麥冬三錢,五味子一錢,丹皮二錢,細生地三錢,
水五杯,煮二杯,分溫再服。
42伏暑暑溫濕溫,證本一源,前後互參,不可偏執。
八、濕溫 九、寒濕
43頭痛惡寒,身重疼痛,舌白不渴,脈弦細而濡,面色淡黃,胸悶不飢,午後身熱,狀若陰虛,病難速已,名曰濕溫。汗之則神昏耳聾,甚則目瞑不欲言。下之則洞泄,潤之則病深不解,長夏深秋冬日同法,三仁湯主之。
頭痛惡寒,身重疼痛,有似傷寒,脈弦濡則非傷寒矣。舌白不渴,面色淡黃,則非傷寒之偏於火者矣。胸悶不飢,濕閉清陽道路也。午後身熱,狀若陰虛者,濕為陰邪,陰邪自旺於陰分,故與陰虛,同一午後身熱也。濕為陰邪,自長夏而來,其來有漸,且其性氤氳粘膩,非若寒邪之一汗即解,濕熱之一涼即退,故難速已。世醫不知其為濕溫。見其頭痛惡寒身重疼痛也,以為傷寒而汗之,汗傷心陽,濕隨辛溫發表之藥,蒸騰上逆,內蒙心竅則神昏,上蒙清竅則耳聾,目瞑不言。見其中滿不飢,以為停滯,而大下之,誤下傷陰,而重抑脾陽之升,脾氣轉陷,濕邪乘勢內潰,故洞泄。見其午後身熱,以為陰虛,而用柔藥潤之,濕為膠滯陰邪,再加柔潤陰藥。二陰相合,同氣相求,遂有錮結而不可解之勢。惟以三仁湯輕開上焦肺氣,蓋肺主一身之氣,氣化則濕亦化也。濕氣彌漫,本無形質,以重濁滋味之藥治之,愈治愈壞,伏暑濕溫,吾鄉俗名秋呆子,悉以陶氏六書法治之,不知從何處學來,醫者呆反名病呆,不亦誣乎?再按濕溫較諸溫病勢雖緩而實重,上焦最少,病勢不甚顯張,中焦病最多,詳見中焦篇,以濕為陰邪故也,當於中焦求之。
〔三仁湯方〕
杏仁五錢,飛滑石六錢,白通草二錢,白蔻仁二錢,竹葉二錢,厚朴二錢,生薏仁六錢,半夏五錢。
甘瀾水八碗,煮取三碗,每服一碗,日三服。
44濕溫邪入心包,神昏肢逆,清宮湯去蓮心、麥冬,加銀花、赤小豆皮,煎送至寶丹,或紫雪丹亦可。
濕溫著於經絡,多身痛身熱之候,醫者誤以為傷寒而汗之,遂成是證。仲景謂濕家忌發汗,發汗則病痙。濕熱相搏,循經入絡,故以清宮湯清包中之熱邪。加銀花、赤豆,以清濕中之熱,而又能直入手厥陰也。至寶丹去穢濁,復神明,若無至寶,即以紫雪代之。
〔清宮湯去蓮心麥冬加銀花赤小豆皮方〕
犀角一錢,連翹心三錢,元參心二錢,竹葉心二錢,銀花二錢,赤小豆皮三錢。
45濕溫喉阻咽痛,銀翹馬勃散主之。
肺主氣,濕溫者肺氣不化,鬱極而一陰一陽(謂心與膽也)之火俱結也。蓋金病不能平木,木反挾心火來刑肺金,喉即肺系,其閉在氣分者即阻,閉在血分者即痛也,故以輕藥開之。
〔銀翹馬勃散方〕辛涼微苦法。
連翹一兩,牛蒡子六錢,銀花五錢,射干三錢,馬勃二錢。
右杵為散,服如銀翹散法。不痛但阻甚者,加滑石六錢,桔梗五錢,葦根五錢。
46太陰濕溫,氣分痹鬱而噦者(俗名為呃),宣痹湯主之。
上焦清陽膹鬱,亦能致噦,治法故以輕宣肺痹為主。
〔宣痹湯〕苦辛通法。
枇杷葉二錢,鬱金一錢五分,射干一錢,白通草一錢,香豆豉一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服。
47太陰濕溫喘促者,千金葦莖湯,加杏仁滑石主之。
《金匱》謂喘在上焦,其息促,太陰濕蒸為痰,喘息不寧,故以葦莖湯輕宣肺氣,加杏仁、滑石利竅而逐熱飲。若寒飲喘咳者,治屬飲家,不在此例。
〔千金葦莖湯加滑石杏仁湯〕辛淡法。
葦莖五錢,薏苡仁五錢,桃仁二錢,冬瓜仁二錢,滑石三錢,杏仁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服。
48《金匱》謂太陽中暍,身熱疼痛而脈微弱,此以夏月傷冷水,水行皮中所致也,一物瓜蒂湯主之。
此熱少濕多,陽鬱致病之方法也。瓜蒂湧吐其邪,暑濕俱解,而清陽復辟矣。
〔一物瓜蒂湯方〕
瓜蒂二十個,
右搗碎,以逆流水八杯,煮取三杯,先服一杯,不吐再服,吐停後服,虛者加參蘆三錢。
49寒濕傷陽,形寒脈緩,舌淡或白滑,不渴,經絡拘束,桂枝薑附湯主之。
載寒濕所以互證濕溫也。按寒濕傷表,陽中經絡之證,《金匱》論之甚詳,茲不備錄,獨採葉案一條,以見濕寒濕溫,不可混也。形寒脈緩,舌白不渴,而經絡拘束,全係寒證,故以薑附溫中,白朮燥濕,桂枝通行表陽也。
〔桂枝薑附湯〕苦辛熱法。
桂枝六錢,乾薑三錢,白朮三錢生,熟附子三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渣再煮一杯服。
十、溫瘧
50骨節疼煩時嘔,其脈如平,但熱不寒,名曰溫瘧,白虎加桂枝湯主之。
陰氣先傷,陽氣獨發,故但熱不寒,令人消爍肌肉,與伏暑相似,亦溫病之類也,彼此實足以相混,故附於此,可以參觀而並見。治以白虎加桂枝湯者:以白虎保肺清金,峻瀉陽明獨勝之熱,使不消爍肌肉。單以桂枝一味,領邪外出,作嚮導之官,得熱因熱用之妙。經云「奇治之不去,則偶治之,偶治之不去,則求其屬以衰之」是也,又謂之複方。
〔白虎加桂枝湯方〕辛涼苦甘複辛溫法。
知母六錢,生石膏一兩六錢,粳米一合,桂枝木三錢,炙甘草二錢。
水八碗,煮取三碗,先服一碗,得汗為度,不知再服,知後仍服一劑,中病即已。
51但熱不寒,或微寒多熱,舌乾口渴,此乃陰氣先傷,陽氣獨發,名曰癉瘧,五汁飲主之。
仲景於癉瘧條下,謂以飲食消息之,並未出方,謂如是重病,而不用藥,特出飲食二字,重胃氣可知。陽明於臟象為陽土,於氣運為燥金,病係陰傷陽獨,法當救陰何疑,重胃氣法當救胃陰何疑?制陽土燥金之偏勝,配孤陽之獨亢,非甘寒柔潤而何,此喻氏甘寒之論,其超卓無比論也,葉氏宗之,後世學者咸當宗之矣。
〔五汁飲〕
〔加減法〕此甘寒救胃陰之方也。欲清表熱,則加竹葉、連翹。欲瀉陽明獨勝之熱,而保肺之化源,則加知母。欲救陰血,則加生地、元參。欲宣肺氣,則加杏仁。欲行三焦,開邪出路,則加滑石。
52舌白渴飲,咳嗽頻仍,寒從背起,伏暑所致,名曰肺瘧,杏仁湯主之。
肺瘧,瘧之至淺者,肺瘧雖云易解,稍緩則深。最忌用治瘧印板俗例之小柴胡湯,蓋肺去少陽半表半裏之界尚遠,不得引邪深入也。故以杏仁湯輕宣肺氣,無使邪聚則愈。
〔杏仁湯方〕苦辛寒法。
杏仁三錢,黃芩一錢五分,連翹一錢五分,滑石三錢,桑葉一錢五分,茯苓塊三錢,白蔻皮八分,梨皮二錢。
水三杯煮取二杯,日再服。
53熱多昏狂,讝語煩渴,舌赤中黃,脈弱而數,名曰心瘧,加減銀翹散主之,兼穢舌濁口氣重者,安宮牛黃丸主之。
心瘧者,心不受邪,受邪則死,瘧邪始受在肺,逆傳心包絡。其受之淺者,以加減銀翹散,清肺與膈中之熱,領邪出衛。其受之重者,邪閉心包之竅,則有閉脫之危,故以牛黃丸清宮城而安君主也。
〔加減銀翹散方〕辛涼兼芳香法。
連翹十分,銀花八分,元參五分,麥冬五分不去心,犀角五分,竹葉三分。
共為粗末,每服五錢,煎成去滓,點荷葉汁一二茶匙,日三服。
十一、秋燥
54秋感燥氣,右脈數大,傷手太陰氣分者,桑杏湯主之。
前人有云:六氣之中,惟燥不為病,似不盡然,蓋以《內經》少秋感于燥一條,故有此議耳。如陽明司天之年,豈無燥金之病乎?大抵春秋二令,氣候較夏冬之偏寒偏熱為平和,其由于冬夏之伏氣為病者多,其由于本氣自病者少,其由于伏氣而病者重,本氣自病者輕耳。其由于本氣自病之燥證,初起必在肺衛,故以桑杏湯清「氣分之燥」也。
〔桑杏湯方〕辛涼法。
桑葉一錢,杏仁一錢五分,沙參二錢,象貝一錢,香豉一錢,梔皮一錢,梨皮一錢。
水二杯,煮取一杯,頓服之,重者再作服。(輕藥不得重用,重用必過病所。再一次煮成三杯,其二三次之氣味必變,藥之氣味俱輕故也。)
55感燥而咳者,桑菊飲主之。
亦救肺衛之輕劑也。
〔桑菊飲方〕方見前。
56燥傷肺胃陰分,或熱或咳者,沙參麥冬湯主之。
此條較上二條,則病深一層矣,故以甘寒救其津液。
〔沙參麥冬湯方〕甘寒法。
沙參三錢,玉竹二錢,生甘草一錢,冬桑葉一錢五分,麥冬三錢,生扁豆一錢五分,花粉一錢五分。
水五杯,煮取二杯,日再服,久熱久咳者,加地骨皮三錢。
57燥氣化火,清竅不利者,翹荷湯主之。
清竅不利,如耳鳴目赤,齦脹咽痛之類。翹荷湯者亦清上焦氣分之燥。
〔翹荷湯〕辛涼法。
薄荷一錢五分,連翹一錢五分,生甘草一錢,黑梔皮一錢五分,桔梗二錢,綠豆皮二錢。
水二杯,煮取一杯,頓服之,日服二劑,甚者日三。
〔加減法〕耳鳴者加羚羊角、苦丁茶。目赤者加鮮菊葉、苦丁茶、夏枯草。咽痛者加牛蒡子、黃芩。
58諸氣膹鬱,諸痿喘嘔之因於燥者,喻氏清燥救肺湯主之。
喻氏云:諸氣膹鬱之屬於肺者,屬於肺之燥也。而古今治氣鬱之方,用辛香行氣,絕無一方治肺之燥者。諸痿喘嘔之屬於上者,亦屬於肺之燥也。而古今治法,以痿嘔屬陽明,以喘屬肺,是則嘔與痿屬之中下,而惟喘屬之上矣。所以千百方中,亦無一方及於肺之燥也。即喘之屬於肺者,非表即下,非行氣即瀉氣,間有一二用潤劑者,又不得其肯綮,總之《內經》六氣,脫誤秋傷於燥一氣,指長夏之濕,為秋之燥,後人不敢更端其說,置此一氣於不理,即或明知理燥,而用藥夾雜,如弋獲飛蟲,茫無定法示人也。今擬此方,命名清燥救肺湯,大約以胃氣為主,胃土為肺金之母也。其天門冬雖能保肺,然味苦而氣滯,恐反傷胃阻痰,故不用也。其知母能滋腎水清肺金,亦以苦而不用。至如苦寒降火,正治之藥,尤在所忌。蓋肺金自至於燥,所存陰氣,不過一線耳,倘更以苦寒下其氣,傷其胃,其人倘有生理乎?誠倣此增損以救肺燥,變生諸證,如沃焦救焚,不厭其頻,庶克有濟耳。
〔清燥救肺湯方〕辛涼甘潤法。
石膏(二錢五分),甘草(一錢),霜桑葉(三錢),人參(七分),杏仁(七分泥),胡麻仁(一錢炒研),阿膠(八分),麥冬(二錢不去心),枇杷葉(六分去淨毛炙)。
水一碗,煮六分,頻頻二三次溫服。痰多加貝母、瓜蔞。血枯加生地黃。熱甚加犀角、羚羊角,或加牛黃。
十二、補秋燥勝氣論
59按前所序之秋燥方論,乃燥之復氣也,標氣也。蓋燥屬金而克木,木之子,少陽相火也,火氣來復,故現燥熱乾燥之證。又《靈樞》謂丙丁為手之兩陽合明,辰已為足之兩陽合明,陽明本燥標陽也。前人謂「燥氣化火」。經謂「燥金之下,火氣承之」。皆謂是也。案古方書無秋燥之病,近代以來,惟喻氏始補燥氣論,其方用甘潤微寒。葉氏亦有燥氣化火之論,其方用辛涼甘潤。乃《素問》所謂燥化於天,熱反勝之,始以辛涼,佐以甘苦法也。瑭襲前人之舊,故但敘燥證,復氣如前,書已告成,竊思與《素問》燥淫所勝不合,故雜說篇中特著燥論一條,詳言正化對化勝氣復氣以補之,其於燥病勝氣之現於三焦者,究未出方論,乃不全之書,心終不安,嗣得沈目南先生《醫徵》溫熱病論,內有秋燥一篇,議論通達正大,茲採而錄之於後,間有偏勝不圓之處,又詳辨之,並特補燥證勝氣治法如左。
再按勝復之理,與正化對化從本從標之道,近代以來,多不深求,註釋之家,亦不甚考,如仲景《傷寒論》中之麻桂薑附治寒之勝氣也,治寒之正化也,治寒之本病也。白虎承氣治寒之復氣也,治寒之對化也,治寒之標病也。餘氣俱可從此類推。(太陽本寒標熱,對化為火,蓋水勝必克火。故經載太陽司天,心病為多。末總結之曰:病本於心,心火受病必克金,白虎所以救金也。金受病,則堅剛牢固,滯塞不通,復氣為土,土性壅塞,反來克本身之真水,承氣所以泄金與土而救水也。再經謂:寒淫所勝,以鹹瀉之。從來註釋家,不過隨文釋義,其所以用方之故,究未達出。本論不能遍註《傷寒》,偶舉一端,以例其餘,明者得此門徑,熟玩《內經》,自可迎刃而解;能解《傷寒》,其於本論自無難解者矣。由是推之,六氣皆然耳。)
沈目南《燥病論》曰:天元紀大論云「天以六為節,地以五為制,」蓋六乃風、暑、濕、燥、火為節,五即木、火、土、金、水為制,然天氣主外,而一氣司六十日有奇,地運主內,而一運主七十二日有奇,故五運六氣合行而終一歲,乃天然不易之道也。《內經》失去長夏傷於濕,秋傷於燥,所以燥證湮沒,至今不明,先哲雖有言之,皆是內傷津血乾枯之證,非謂外感清涼時氣之燥。然燥病起於秋分以後,小雪以前,陽明燥金,涼氣司令。經云「陽明之勝,清發於中,左胠脅痛溏泄,內為嗌塞,外發䫋疝,大涼肅殺,華英改容,毛蟲乃殃,胸中不便,嗌塞而欬」。據此經文,燥令必有涼氣感人,肝木受邪而為燥也。惟近代喻嘉言昂然表出,可為後世蒼生之幸,奈以諸氣膹鬱,諸痿喘嘔,欬不止而出白血者,謂之燥病,此乃傷於內者而言,誠於外感燥證不相及也。更自製清燥救肺湯,皆以滋陰清涼之品,施於火熱刑金,肺氣受熱者宜之。若治燥病,則以涼投涼,必反增病劇,殊不知燥病屬涼,謂之次寒,病與感寒同類,經以寒淫所勝,治以甘熱,此但燥淫所勝,平以苦溫,乃外用苦溫辛溫解表,寒冬月寒令而用麻桂薑附,其法不同,其和中攻裏則一,故不立方。蓋《內經》六氣,但分陰陽主治,以風熱火三氣屬陽同治,但藥有辛涼苦寒鹹寒之異,濕燥寒三氣屬陰同治,但藥有苦熱苦溫甘熱之不同,仲景所以立傷寒溫病二論,為大綱也。蓋性理大全,謂燥屬次寒,奈後賢悉謂屬熱,大相徑庭,如盛夏暑熱薰蒸,則人身汗出濈濈,肌肉潮潤而不燥也。冬月寒凝肅殺,而人身乾稿燥冽,故深秋燥令氣行,人體肺金應之,肌膚亦燥,乃火令無權,故燥屬涼,前人謂熱非矣。
按:先生此論,可謂獨具隻眼,不為流俗所泊沒者,其責喻氏補燥論,用甘寒滋陰之品,殊失燥淫所勝,平以苦溫之法,亦甚有理,但謂諸氣膹鬱,諸痿喘嘔,欬不止出白血,盡屬內傷,則與理欠圓。蓋因內傷而致此證者固多,由外感餘邪在絡,轉化轉熱而致此證者亦復不少。瑭前於風溫欬嗽條下,駁杏蘇散,補桑菊飲,方論內極言「欬久留邪致損」之故,與此證同一理也,謂清燥救肺湯,治燥之復氣,斷非治燥之勝氣,喻氏自無從致辨,若謂竟與燥不相及,未免各就一邊談理。蓋喻氏之清燥救肺湯,即《傷寒論》中後半截之復脈湯也。傷寒必兼母氣之燥,故初用辛溫甘熱,繼用辛涼苦寒,終用甘潤,因其氣化之所至而然也。至謂仲景立傷寒,溫病二大綱,如《素問》所云「寒暑六入」,暑統風火,寒統燥濕,一切外感,皆包於內,其說尤不盡然。蓋尊信仲景太過而失之矣。若然,則仲景之書,當名六氣論,或外感論矣,何以獨名《傷寒論》哉?蓋仲景當日著書,原為傷寒而設,並未遍著外感,其論溫論暑論濕,偶一及之也。即先生亦補醫徵溫熱病論,若係全書,何容又補哉?瑭非好辨,恐後學眉目不清,尊信前輩太過,反將一切外感,總混入《傷寒論》中,此近代以來之大弊,禍未消滅,尚敢如此立論哉?
汪案:謂善讀仲景之書,不獨可以治傷寒,並可以治六氣則是,謂仲景之書已包六氣在內,則非。
60秋燥之氣,輕則為燥,重則為寒,化氣為濕,復氣為火。
揭燥氣之大綱,兼敘其子母之氣,勝復之氣,而燥氣自明,重則為寒者,寒水乃燥金之子也,化氣為濕者,土生金,濕土其母氣也。至真要大論曰「陽明厥陰,不從標本,從乎中也」。又曰「從本者化生於本,從標者有標本之化,從中者以中氣為化也。」按陽明之上,燥氣治之,中見太陰,故本論初未著燥金本氣方論,而於瘧疝等證,附見於寒濕條下。葉氏醫案,謂伏暑內發,新涼外加,多見於伏暑類中,仲景《金匱》,多見於腹痛瘧疝門中。
61燥傷本臟,頭微痛惡寒,咳嗽稀痰,鼻塞嗌塞,脈弦無汗,杏蘇散主之。
本臟者肺胃也,經有嗌塞而欬之明文,故上焦之病自此始。燥傷皮毛,故頭微痛惡寒也。微痛者,不似傷寒之痛甚也。陽明之脈,上行頭角,故頭亦痛也。咳嗽稀痰者,肺惡寒,古人謂燥為小寒也。肺為燥氣所搏,不能通調水道,故寒飲停而咳也。鼻塞者,鼻為肺竅,嗌塞者,嗌為肺系也。脈弦者,塞兼飲也。無汗者,涼搏皮毛也。按杏蘇散減小青龍一等,此條當與下焦篇所補之痰飲數條參看。再杏蘇散乃時人統治四時傷風咳嗽通用之方,本論前於風溫門中已駁之矣。若傷燥涼之咳,治以苦溫,佐以甘辛,正為合拍。若受傷寒夾飲之咳,則有青龍。若傷春風,與燥已化火,無痰之證,則仍從桑菊飲,桑杏湯例。
〔杏蘇散方〕
蘇葉,半夏,茯苓,前胡,苦桔梗,枳殼,甘草,生薑,大棗(去核),橘皮,杏仁。
〔加減法〕無汗脈弦甚,或緊者,加羌活微透汗。汗後咳不止,去蘇葉羌活,加蘇梗。兼泄瀉腹滿者,加蒼朮、厚朴。頭痛兼眉稜骨痛者,加白芷。熱甚加黃芩,泄瀉腹滿者不用。
〔方論〕此苦溫甘辛法也。外感燥涼,故以蘇葉、前胡辛溫之輕者達表。無汗脈緊,故加羌活辛溫之重者微發其汗。甘桔從上開,枳杏前芩從下降,則嗌塞鼻塞宣通,而咳可止。橘半茯苓逐飲,而補肺胃之陽。以白芷易原方之白朮者,曰朮中焦脾藥也,白芷肺胃本經之藥也。且能溫肌肉而達皮毛。薑棗為調和榮衛之用。若表涼退而裏邪未除,咳不止者,則去走表之蘇葉,加降裏之蘇梗。泄瀉腹滿,金氣太實之裏證也,故去黃芩之苦寒,加朮朴之苦辛溫也。
62傷燥,如傷寒太陽證,有汗,不咳,不嘔,不痛者,桂枝湯小和之。
如傷寒太陽證者,指頭痛、身痛、惡風寒而言也。有汗不得再發其汗,亦如傷寒例,但燥較寒為輕,故少與桂枝小和之也。
63燥金司令,頭痛身寒熱,胸脅痛,甚者疝瘕痛者,桂枝柴胡各半湯,加吳萸楝子茴香木香湯主之。
此金勝克木也,木病與金病並見,表裏齊病,故以柴胡達少陽之氣,即所以達肝木之氣,合桂枝而外出太陽,加芳香定痛,苦溫通降也。濕燥寒同為陰邪,故仍從足經例。
〔桂枝柴胡各半湯加吳萸楝子茴香木香湯方〕治以苦溫,佐以甘辛法。
桂枝、吳茱萸、黃芩、柴胡、廣木香、人參、生薑、川楝子、小茴香、白芍、炙甘草、大棗(去核)、半夏。
64燥淫傳入中焦,脈短而濇,無表證,無下證,胸痛腹脅脹痛,或嘔或泄,苦溫甘辛以和之。
燥雖傳入中焦,既無表裏證,不得誤汗誤下,但以苦溫甘辛和之足矣。脈短而濇者,長為木,短為金,滑為潤,濇為燥也。胸痛者,肝脈絡胸也。腹痛者,金氣克木,木病克土也。脅痛者,肝木之本位也。嘔者,亦金剋木病也。泄者,陽明之上,燥氣治之,中見太陰也。或者,不定之辭,有痛而兼嘔與泄者,有不嘔而但泄者,有不泄而但嘔者,有不兼嘔與泄而但痛者,病情有定,病勢無定,故但出法而不立方,學者隨證化裁可也。藥用苦溫甘辛者,經謂燥淫所勝,治以苦溫,佐以甘辛,以苦下之,蓋苦溫從火化以克金,甘辛從陽化以勝陰也。以苦下之者,金性堅剛,介然成塊,病深堅結,非下不可,下文即言下之證。
65陽明燥證,裏實而堅,未從熱化,下之以苦溫,已從熱化,下之以苦寒。
燥證陽明裏實而堅滿。經統言以苦下之,以苦泄之,今人用下法,多以苦寒,不知此證當別已化未化,用溫下寒下兩法,隨證施治,方為的確。未從熱化之脈,必仍短濇,濇即兼緊也,面必青黃,苦溫下法,如《金匱》大黃附子細辛湯,新方天台烏藥散(見下焦篇寒濕門)加巴豆霜之類。已從熱化之脈,必數而堅,面必赤,舌必黃,再以他證參之,苦寒下法,如三承氣之類,而小承氣無芒硝,輕用大黃或酒炒,重用枳朴,則微兼溫矣。
〔附治驗〕丙辰年瑭治一山陰幕友車姓,年五十五歲,鬚髮已白大半,臍左堅大如盤,隱隱微痛,不大便數十日,先延外科治之,外科以大承氣下之,三四次終不通,延余診視,按之堅冷如石,面色青黃,脈短濇而遲,先尚能食,屢下之後,糜粥不進,不大便已四十九日,余曰此癥也。金氣之所結也,以肝本抑鬱,又感秋金燥氣,小邪中裏,久而結成,愈久愈堅,非下不可,然寒下非其治也。以天台烏藥散二錢,加巴豆霜一錢,薑湯和服,設三伏以待之,如不通第二次加巴豆霜分半,再不通第三次加巴豆霜二分,服至三次後,始下黑亮球四十九枚,堅莫能破,繼以苦溫甘辛之法調理,漸次能食,又十五日不大便,余如前法下之,第二次而通,下黑亮球十五枚,雖亦堅結,然破之能碎,但燥極耳。外以香油熬川椒熨其堅處,內服苦溫芳香透絡,月餘化盡,於此證方知燥金之氣傷人如此,而溫下寒下之法,斷不容紊也。
乙丑年,治通廷尉久疝不愈,時年六十八歲,先是通廷尉外任時,每發疝,醫者必用人參,故留邪在絡,久不得愈。至乙丑季夏,受涼復發,堅結肛門,坐臥不得,脹痛不可忍,汗如雨下,七日不大便。余曰:「疝本寒邪,凡堅結牢固,皆屬金象,況現在勢甚危急,非溫下不可。」亦用天台烏藥散一錢,巴豆霜分許,下至三次始通,通後痛漸定,調以倭硫黃丸,兼以《金匱》蜘蛛散,漸次化淨。以上治驗二條,俱係下焦證,以出陽明堅結下法,連類而及。
66燥氣延入下焦,搏於血分而成癥者,無論男婦,化癥回生丹主之。
大邪中表之燥證,感而即發者,誠如目南先生所云:與傷寒同法,學者衡其輕重可耳,前所補數條,除減傷寒法等差二條,胸脅腹痛一條,與傷寒微有不同,餘俱兼疝瘕者,以經有燥淫所勝,男子䫋疝,女子少腹痛之明文。疝瘕已多見寒濕門中,瘧證泄瀉嘔吐,已多見於寒濕濕溫門中,此特補小邪中裏,深入下焦血分,堅結不散之錮疾,若不知絡病宜緩通治法,或妄用急攻,必犯瘕散為蠱之戒。此蠱乃血蠱也,在婦人更多,為極重難治之證,學者不可不豫防之也。化癥回生丹法,係燥淫於內,治以苦溫,佐以甘辛,以苦下之也。方從《金匱》鱉甲煎丸,與回生丹脫化而出,此方以參桂椒薑通補陽氣,白芍熟地守補陰液,益母膏通補陰氣,而消水氣,鱉甲膠通補肝氣而消癥瘕,餘俱芳香入絡而化濁,且以食血之蟲,飛者走絡中氣分,走者走絡中血分,可謂無微不入,無堅不破。又以醋熬大黃三次,約入病所,不傷他臟,久病堅結不散者,非此不可。或者病其藥味太多,不知用藥之道,少用獨用,則力大而急,多用眾用,則功分而緩。古人緩化之方皆然,所謂有制之師不畏多,無制之師少亦亂也。此方合醋與蜜共三十六味,得四九之數,金氣生成之數也。
〔化癥回生丹方〕
人參(六兩)、安南桂(二兩)、兩頭尖(二兩)、麝香(二兩)、片子薑黃(二兩)、公丁香(三兩)、川椒炭(二兩)、虻蟲(二兩)、京三稜(二兩)、蒲黃炭(一兩)、藏紅花(二兩)、蘇木(三兩)、桃仁(三兩)、蘇子霜(二兩)、五靈脂(二兩)、降真香(二兩)、乾漆(二兩)、當歸尾(四兩)、沒藥(二兩)、白芍(四兩)、杏仁(三兩)、香附米(二兩)、吳茱萸(二兩)、元胡索(二兩)、水蛭(二兩)、阿魏(二兩)、小茴香炭(二兩)、川芎(二兩)、乳香(二兩)、良薑(二兩)、艾炭(二兩)、益母膏(八兩)、熟地黃(四兩)、鱉甲膠(二觔)、大黃(八兩。共為細末,以高米醋一觔半,熬濃,晒乾為末,再加醋熬,如是三次,晒乾,末之)。
共為細末,以鱉甲益母大黃三膠和勻,再加煉蜜為丸,重一錢五分,蠟皮封護,用時溫開水和,空心服,瘀甚之證,黃酒下。
一治癥結不散不痛。
二治癥發痛甚。
三治血痹。
四治婦女乾血癆證之屬實者。
五治瘧母左脅痛而寒熱者。
六治婦女經前作痛古謂之痛經者。
七治婦女將欲行經而寒熱者。
八治婦女將欲行經誤食生冷腹痛者。
九治婦女經閉。
十治婦女輕來紫黑甚至成塊者。
十一治腰痛之因於跌撲死血者。
十二治產後瘀血少腹痛拒按者。
十三治跌撲昏暈欲死者。
十四治金瘡棒瘡之有瘀滯者。
67燥氣久伏下焦,不與血搏,老年八脈空虛,不可與化癥回生丹者,復亨丹主之。
金性沉著,久而不散,自非溫通絡脈不可,既不與血搏成堅硬之塊,發時痛脹有形,痛止無形,自不得傷無過之榮血,而用化癥矣。復亨大義謂剝極而復,復則能亨也,其方以溫養溫燥兼用,蓋溫燥之方,可暫不可久,況久病雖曰陽虛,陰亦不能獨足。至老年八脈空虛,更當豫護其陰。故以石硫黃補下焦真陽,而不傷陰之品為君。佐之以鹿茸、枸杞、人參、茯苓、蓯蓉補正,而但以歸、茴、椒、桂、丁香、萆薢,通衝任與肝腎之邪也。按解產難中,已有通補奇經丸方,此方可以不錄,但彼方專以通補八脈為主,此則溫養溫燥合法,且與上條為對待之方,故並載之。按《難經》任之為病,男子為七疝,女子為瘕聚。七疝者:朱丹溪謂寒疝、水疝、筋疝、血疝、氣疝、狐疝、讝疝為七疝。袖珍謂一厥、二盤、三寒、四癥、五附、六脈、七氣為七疝。瘕者:血病,即婦人之疝也。後世謂蛇瘕、脂瘕、青瘕、黃瘕、燥瘕、狐瘕、血瘕、鱉瘕為八瘕。蓋任為天癸生氣,故多有形之積,大抵有形之實證,宜前方;無形之虛證,宜此方也。
按:燥金遺病如瘧疝之類,多見下焦篇溫濕濕溫門中,再載在方書,應收入燥門者尚多,以限於邊幅,不及備錄,已示門徑,學者隅反可也。
〔復亨丹方〕苦溫甘辛法。
倭硫黃(十分。。按:倭硫黃者,石硫黃也,水土硫黃斷不可用)、鹿茸(八分酒炙)、枸杞子(六分)、人參(四分)、雲茯苓(八分)、淡蓯蓉(八分)、安南桂(四分)、金當歸(六分酒浸)、茴香(六分酒浸與當歸同炒黑)、川椒炭(三分)、萆薢(六分)、炙龜板(四分),
益母膏和為丸,小梧桐子大,每服二錢,日再服,冬日漸加至三錢,開水下。
按:前人燥不為病之說,非將寒燥混入一門,即混入濕門矣。蓋以燥為寒之始,與寒相似,故混入寒門,又以陽門之上,燥氣治之,中見太陰,而陽明從中,以中氣為化,故又易混入濕門也。但學醫之士,必須眉目清楚,復《內經》之舊,而後中有定見,方不越乎規矩也。
第三章 中焦篇
一、風溫 二、溫熱 三、溫疫 四、溫毒 五、冬溫
1面目俱赤,語聲重濁,呼吸俱粗,大便閉,小便濇,舌苔老黃,甚則黑有芒刺,但惡熱不惡寒,日晡益甚者,傳至中焦,陽明溫病也。脈浮洪躁甚者,白虎湯主之。脈沉數有力,甚則脈體反小而實者,大承氣湯主之。暑溫、濕溫、溫瘧不在此例。
陽明之脈榮於面,《傷寒論》謂陽明病,面緣緣正赤,火盛必克金,故目白睛亦赤也。語聲重濁,金受火刑,而音不清也。呼吸俱粗,謂鼻息來去俱粗,其粗也平等,方是實證,若來粗去不粗,去粗來不粗,或竟不粗,則非陽明實證,當細辨之。粗則喘之漸也。大便閉,陽明實也。小便濇,火腑不通,而陰氣不化也。口燥渴,火爍津也。舌苔老黃,肺受胃濁,氣不化津也(按《靈樞》論諸臟溫病,獨肺溫病有舌苔之明文,餘則無有,可見舌苔乃胃中濁氣薰蒸肺臟,肺氣不化而然。)。甚則黑者,黑水色也,火極而似水也,又水勝火。大凡五行之極盛,必兼勝己之形,芒刺苔久不化,熱極而起堅硬之刺也,倘刺軟者,非實證也。不惡寒但惡熱者,傳至中焦,已無肺證。陽明者兩陽合明也。溫邪之熱,與陽明之熱相傳,故但惡熱也。或用白虎,或用承氣者,證同而脈異也。浮洪躁甚,邪氣近表,脈浮者不可下,凡逐邪者,隨其所在,就近而逐之,脈浮則出表為順,故以白虎之金飆以退煩熱。若沉小有力,病純在裏,則非下奪不可矣,故主以大承氣。按吳又可溫疫論中云「舌苔邊白,但見中微黃者,即加大黃」,甚不可從,雖云傷寒重在誤下,溫病重在誤汗,即誤下不似傷寒之逆之甚,究竟承氣非可輕嘗之品,故云舌苔老黃,甚則黑有芒刺,脈體沈實,的係燥結痞滿,方可用之。
或問子言溫病以手經主治,力闢用足經藥之非,今亦陽明證者何?陽明特非足經乎?曰陽明如市,胃為十二經之海,土者萬物之所歸也。諸病未有不過此者,前人云,「傷寒傳足不傳手,」誤也,一人不能分為兩截,總之傷寒由毛竅而谿,谿肉之分,理之小者由谿而谷,谷肉之分,理之大者,由谷而孫絡,孫絡絡之至細者,由孫絡而大絡,由大絡而經,此經即太陽經也。始太陽,終厥陰。傷寒以足經為主,未始不關手經也。溫病由口鼻而入,鼻氣通於肺,口氣通於胃,肺病逆傳,則為心包,上焦病不治,則傳中焦,胃與脾也,中焦病不治,即傳下焦,肝與腎也。始上焦,終下焦。溫病以手經為主,未始不關足經也。但初受之時,斷不可以辛溫發其陽耳。蓋傷寒傷人身之陽,故喜辛溫甘溫苦熱,以救其陽;溫病傷人身之陰,故喜辛涼甘寒甘鹹以救其陰。彼此對勘,自可瞭然於心目中矣。
〔大承氣湯方〕
大黃(六錢)、芒硝(三錢)、厚朴(三錢)、枳實(三錢)。
水八杯先煮枳朴,後納大黃芒硝,煮取三杯,先服一杯,約二時許,得利止後服,不知再服一杯,再不知再服。
〔方論〕此苦辛通降,鹹以入陰,法承氣者,承胃氣也。蓋胃之為腑,體陽而用陰,若在無病時,本係自然下,今為邪氣蟠跼於中,阻其下降之氣,胃雖自欲下降而不能,非藥力助之不可,故承氣湯通胃結,救胃陰。仍係承胃腑本來下降之氣,非有一毫私智穿鑿於其間也。故湯名承氣,學者若真能透澈此義,則施用承氣,自無弊竇。大黃蕩滌熱結,芒硝入陰軟堅,枳實開幽門之不通,厚朴瀉中宮之實滿(厚朴分量不似《傷寒論》中重用者,治溫與治寒不同,畏其燥也。)。曰大承氣者,合四藥而觀之,可謂無堅不破,無微不入,故曰大也。非真正實熱蔽痼,氣血俱結者,不可用也。若去入陰之芒硝,則云小矣。去枳朴之攻氣結,加甘草以和中,則云調胃矣。
2陽明溫病,脈浮而促者,減味竹葉石膏湯主之。
脈促,謂數而時止,如趨者過急,忽一蹶然,其勢甚急,故以辛涼透表重劑,逐邪外出則愈。
〔減味竹葉石膏湯方〕辛涼合甘寒法。
竹葉(五錢)、石膏(八錢)、麥冬(六錢)、甘草(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一時服一杯,約三時令盡。
3陽明溫病,諸證悉有而微,脈不浮者,小承氣湯微和之。
以陽明溫病發端者,指首條所列陽明證而言也,後凡言陽明溫病者倣此。諸證悉有,以非下不可,微則未至十分亢害。但以小承氣通和胃氣則愈,無庸芒硝之軟堅也。
4陽明溫病,汗多讝語,舌苔老黃而乾者,宜小承氣湯。
汗多,津液散而大便結,苔見乾黃,讝語因結糞而然,故宜承氣。
5陽明溫病,無汗,小便不利,讝語者,先與牛黃丸;不大便,再與調胃承氣湯。
無汗而小便不利,則大便未定成鞕,讝語之不因燥屎可知,不因燥屎而讝語者,猶係心包絡證也。故先與牛黃丸以開內竅,服牛黃丸內竅開,大便當下;蓋牛黃丸亦有下大便之功能。其仍然不下者,無汗,則外不通,大小便俱閉,則內不通,邪之深結於陰可知,故取芒硝之鹹寒,大黃甘草之甘苦寒,不取枳朴之辛燥也。傷寒之讝語,舍燥屎無他證,一則寒邪不兼穢濁,二則由太陽而陽明。溫病讝語,有因燥屎,有因邪陷心包,一則溫多兼穢,二則自上焦心肺而來,學者常須察識,不可岐路亡羊也。
6陽明溫病,面目俱赤,肢厥甚則通體皆厥,不瘛瘲,但神昏,不大便七八日以外,小便赤,脈沉伏,或並脈亦厥,胸腹滿堅,甚則拒按,喜涼飲者,大承氣湯主之。
此一條須細辨其的似火極似水,熱極而厥之證,方可用之。全在目赤,小便赤,腹滿堅,喜涼飲定之。
7陽明溫病,純利稀水,無糞者謂之「熱結旁流」,調胃承氣湯主之。
熱結旁流,非氣之不通不用枳朴,獨取芒硝入陰以解熱結,反以甘草緩芒硝急趨之性,使之留中解結,不然,結不下而水獨行,徒使藥性傷人也。吳又可用大承氣湯者,非是。
8陽明溫病,實熱壅塞為噦者下之。連聲噦者中焦,聲斷續時微時甚者屬下焦。
《金匱》謂噦而腹滿,視其前後,知何部不利,利之即愈。陽明實熱之噦,下之裏氣得通則止,但其兼證之輕重,難以預料,故但云下之而不定方,以俟臨證者自為採取耳。再按中焦實證之噦,噦必連聲緊促者,胃氣大實,逼迫肺氣,不得下降,兩相攻擊而然。若或斷或續,乃下焦衝虛之噦,其噦之來路也遠,故其聲斷續也,治屬下焦。
9陽明溫病,下利讝語,陽明脈實,或滑疾者,小承氣湯主之。脈不實者,牛黃丸主之,紫雪丹亦主之。
下利讝語,柯氏謂腸虛胃實,故取大黃之濡胃,無庸芒硝之潤腸。本論有脈實脈滑疾脈不實之辨,恐心包絡之讝語,而誤以承氣下之也,仍主芳香開竅法。
〔小承氣湯方〕苦辛通法重劑。
大黃(五錢)、厚朴(二錢)、枳實(一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先服一杯,得宿糞,止後服,不知再服。
〔調胃承氣湯方〕淫於內治以鹹寒佐以甘苦法。
大黃(三錢)、芒硝(五錢)、生甘草(二錢)。
10溫病三焦俱急,大熱大渴,舌燥,脈不浮而躁甚,舌色金黃,痰涎壅甚,不可單行承氣者,承氣合小陷胸湯主之。
三焦俱急,謂上焦未清,已入中焦,陽明大熱大渴,脈躁苔焦,陽土燥烈,煎熬腎水。不下則陰液立見消亡,下則引上焦餘邪陷入,恐成結胸之證。故以小陷胸合承氣湯,滌三焦之邪,一齊俱出,此因病急,故方亦急也。然非審定是證,不可用是方也。
〔承氣合小陷胸湯方〕苦辛寒法。
生大黃(五錢)、厚朴(二錢)、枳實(二錢)、半夏(三錢)、栝蔞(三錢)、黃連(二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先服一杯,不下,再服一杯,得快利,止後服,不便,再服。
11陽明溫病,無上焦證,數日不大便,當下之。若其人陰素虛,不可行承氣者,增液湯主之。服增液湯已,周十二時觀之,若大便不下者,合調胃承氣湯微和之。
此方所以代吳又可承氣養榮湯法也。妙在寓瀉於補,以補藥之體,作瀉藥之用,既可攻實,又可防虛。余治體虛之溫病,與前醫誤傷津液,不大便,半虛半實之證,專以此法救之,無不應手而效。
徵按:二十年來,予以此法救溫病體虛之當下者,取效屢矣,頗以為獨得之奇,而不知鞠通之有是方也,所見略同。
〔增液湯方〕鹹寒苦甘法。
元參(一兩)、麥冬(八錢,連心)、細生地(八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口乾則與飲令盡,不便,再作服。
〔方論〕溫病之不大便,不出熱結液乾二者之外。其偏於陽邪熾甚熱結之實證,則從承氣法矣。其偏於陰虧液涸之半虛半實證,則不可混施承氣,故以此法代之。獨取元參為君者,元參味苦鹹微寒,壯水制火,通二便,啟腎水上潮於天,其能治液乾,固不待言,本經稱其主治腹中寒熱積聚,其並能解熱結可知。麥冬治心腹結氣,傷中傷飽,胃絡脈絕,贏瘦短氣,亦係能補能潤能通之品,故以為之佐。生地亦主寒熱積聚,逐血痹,用細者取其補而不膩,兼能走絡也。三者合用,作增水行舟之計,故湯名增液,但非重用不為功。本論於陽明下證峙立三法:熱結液乾之大實證,則用大承氣。偏於熱結而液不乾者,旁流是也,則用調胃承氣。偏於液乾多而熱結少者,則用增液。所以迴護其虛,務存津液之心法也。
吳又可純恃承氣以為攻病之具,用之得當則效。用之不當,其弊有三:一則邪在心包陽明兩處,不先開心包,徒攻陽明,下後仍然昏惑讝語,亦將如之何哉?吾知其必不救矣。二則體虧液涸之人,下後作戰汗,或隨戰汗而脫,或不蒸汗,徒戰而脫。三者下後雖能戰汗,以陰氣大傷,轉成上嗽下泄,夜熱早涼之怯證,補陽不可,救陰不可,有延至數月而死者,有延至歲餘而死者,其死均也。在又可當日溫疫盛行之際,非尋常溫病可比,又初創溫病治法,自有矯枉過正,不暇詳審之處,斷不可概施於今日也。本論分別可與不可與,可補不可補之處,以俟明眼裁定,而又為此按語於後,奉商天下之欲救是證者,至若張氏有以甘溫辛熱立法者,濕溫有可用之處,然須兼以苦泄淡滲,蓋治外邪宜通不宜守也;若風溫溫熱溫疫溫毒,斷不可從。
12陽明溫病,下後汗出,當復其陰,益胃湯主之。
溫病本傷陰之病,下後邪解汗出,汗亦津液之化,陰液受傷,不待言矣,故云當復其陰。此陰指胃陰而言,蓋十二經皆稟氣於胃,胃陰復而氣降得食,則十二經之陰,皆可復矣。欲復其陰,非甘涼不用,湯名「益胃」者,胃體陽而用陰,取益胃用之義也。下後急議復陰者,恐將來液虧燥起,而成乾咳身熱之怯證也。
〔益胃湯方〕甘涼法。
沙參(三錢)、麥冬(五錢)、冰糖(一錢)、細生地(五錢)、玉竹(一錢五分炒香)。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兩次服,渣再煮一杯服。
13下後無汗脈浮者,銀翹湯主之。脈浮洪者,白虎湯主之。脈洪而芤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此下後邪氣還表之證也。溫病之邪上行極而下,下行極而上,下後裏氣得通,欲作汗而未能,以脈浮驗之,知不在裏而在表,逐邪者隨其性而宣泄之,就其近而引導之,故主以銀翹湯,增液為作汗之具,仍以銀花連翹解毒,而輕宣表氣,蓋亦辛涼合甘寒輕劑法也。若浮而且洪,熱氣熾甚,津液立見銷亡,則非白虎不可。若洪而且芤,金受火克,元氣不支,則非加人參不可矣。
〔銀翹湯方〕辛涼合甘寒法。
銀花(五錢)、連翹(三錢)、竹葉(二錢)、生甘草(一錢)、麥冬(四錢)、細生地(四錢)。
14下後無汗,脈不浮而數,清燥湯主之。
無汗而脈數,邪之未解可知,但不浮,無領邪外出之路,既下之後,又無連下之理,故以清燥法增水敵火,使不致為災,一半日後,相機易法,即吳又可下後間服緩劑之法也。但又可清燥湯中用陳皮之燥,柴胡之升,當歸之辛竄,津液何堪,以燥清燥,有是理乎?此條乃用其法,而不用其方。
〔清燥湯方〕甘涼法。
麥冬(五錢)、知母(二錢)、人中黃(一錢五分)、細生地(五錢)、元參(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服。
〔加減法〕:咳嗽膠痰,加沙參(三錢)、桑葉(一錢五分)、梨汁(半酒杯)、牡蠣(三錢)、牛蒡子(三錢)。
按:吳又可咳嗽膠痰之證,而用蘇子橘紅當歸,病因於燥而用燥藥,非也;在濕溫門中不禁。
15下後數日熱不退,或退不盡,口燥咽乾,舌苔乾黑,或金黃色。脈沉而有力者,護胃承氣湯微和之。脈沉而弱者,增液湯主之。
溫病下後,邪氣已淨,必然脈靜身涼,邪氣不淨,有延至數日邪氣復聚於胃,須再通其裏者,甚至屢下而後淨者,誠有如吳又可所云,但正氣日虛一日,陰津日耗一日,須加意防護其陰,不可稍有鹵莽,是在任其責者,臨時斟酌盡善耳。吳又可於邪氣復聚之證,但主以小承氣,本論於此處分別立法。
〔護胃承氣湯方〕苦甘法。
生大黃(三錢)、元參(三錢)、細生地(三錢)、丹皮(二錢)、知母(二錢)、麥冬(三錢連心)。
水五杯,煮取二杯,先服一杯,得結糞,止後服,不便,再服。
16陽明溫病,下後二三日,下證復現,脈不甚沉,或沉而無力,止可與增液,不可與承氣。
此恐犯數下之禁也。
汪按:邪不傳不化,傳表傳裏,因勢導之,溫熱之證,有解表之後,邪復聚表,攻裏之後,邪復聚裏,或解表之後,邪入於裏,攻裏之後,邪還於表,甚至溫疫邪熾,有下至數十次而後愈者,誠如吳氏所云,總要看其邪正虛實,以定清熱養陰之進退。大抵滋陰不厭,頻煩攻下,切須慎重,蓋下後虛邪,與未下實邪不同,攻下稍緩,斷無大害,元氣一敗,無可挽回也。邪少正虛,但與滋陰,便可滌邪。增液益胃之屬酌用,邪虛兩停,滋陰之中,略佐滌邪,護胃承氣主之。即邪熾正未虛者,亦以增液為主。燥結甚者,間服增液承氣,約小其製,方合下後治法。
17陽明溫病,下之不通,其證有五:應下失下,正虛不能運藥,不運藥者死,新加黃龍湯主之。喘促不寧,痰涎壅滯,右寸實大,肺氣不降者,宣白承氣湯主之。左尺牢堅,小便赤痛,時煩渴甚,導赤承氣湯主之。邪閉心包,神昏舌短,內竅不通,飲不解渴者,牛黃承氣湯主之。津液不足,無水舟停者,間服增液,再不下者,增液承氣湯主之。
經謂「下不通者死」,蓋下而至於不通,其為危險可知,不忍因其危險難治,而遂棄之。茲按溫病中下之不通者,共有五因:其因正虛不運藥者,正氣既虛,邪氣復實,勉擬黃龍法,以人參補正,以大黃逐邪,以冬地增液,邪退正存一線,即可以大隊補陰而生,此邪正合治法也。其因肺氣不降,而裏證又實者,必喘促寸實,則以杏仁石膏宣肺之痹,以大黃逐腸胃之結,此臟腑合治法也。其因火腑不通,左尺必現牢堅之脈,小腸熱盛,下注膀胱,小便必涓滴,赤痛也,則以導赤去淡通之陽藥,加連柏之苦通火腑,大黃、芒硝承胃氣而通大腸,此二腸同治法也。其因邪閉心包,內竅不通者,前第五條已有先與牛黃丸,再與承氣之法。此條係已下而不通,舌短神昏,閉已甚矣。飲不解渴,消亦甚矣。較前條僅僅讝語,則更急而又急,立刻有閉脫之虞,陽明大實不通,有消亡腎液之虞,其勢不可稍緩須臾,則以牛黃丸開手少陰之閉,以承氣急瀉陽明,救足少陰之消,此兩少陰合治法也。再此條亦係三焦俱急,當與前第十條用承氣陷胸合法者參看。其因陽明太熱,津液枯燥,水不足以行舟,而結糞不下者,非增液不可,服增液兩劑,法當自下,其或臟燥太甚之人,竟有不下者,則以增液合調胃承氣湯緩緩與服,約二時服,半杯沃之,此一腑中氣血合治法也。
〔新加黃龍湯方〕苦甘鹹法。
細生地(五錢)、生甘草(二錢)、人參(一錢五分另煎)、生大黃(三錢)、芒硝(一錢)、元參(五錢)、麥冬(五錢連心)、當歸(一錢五分)、海參(二條洗)、薑汁六匙。
水八杯,煮取三杯,先用一杯,沖參汁五分,薑汁二匙,頓服之。如腹中有響聲,或轉失氣者,為欲便也。候一二時不便,再如前法服一杯,候二十四刻不便,再服第三杯,如服一杯即得便,止後服,酌服益胃湯一劑,餘參或可加入。
〔方論〕此處方以無可處之地,勉盡人力,不肯稍有遺憾之法也。舊方用大承氣加參地、當歸,須知正氣久耗,而大便不下者,陰陽俱憊,尤重陰液消亡,不得再用枳朴傷氣而耗液,故改用調胃承氣,取甘草之緩,合人參補正,微點薑汁,宣通胃氣,代枳朴之用,合人參液最宣胃氣。加麥、地、元參保津液之難保,而又去血結之積聚,薑汁為宣氣分之用,當歸為宣血中氣分之用。再加海參者,海參鹹能化堅,甘能補正,按海參之液,數倍於其身,其能補液可知,且蠕動之物,能走絡中血分,病久者必入絡,故以之為使也。
〔宣白承氣湯方〕苦辛淡法。
生石膏(五錢)、生大黃(三錢)、杏仁粉(二錢)、栝蔞皮(一錢五分)。
水五杯,煮取二杯,先服一杯,不知再服。
〔導赤承氣湯方〕
赤芍(三錢)、細生地(五錢)、生大黃(三錢)、黃連(二錢)、黃柏(二錢)、芒硝(一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先服一杯,不下,再服。
〔牛黃承氣湯方〕
即用前安宮牛黃丸二丸化開,調生大黃末三錢;先服一半,不知再服。
〔增液承氣湯方〕
即於增液湯內加大黃三錢,芒硝一錢五分,水八杯,煮取三杯,先服一杯,不知再服。
18下後虛煩不眠,心中懊憹,甚至反覆顛倒,梔子豉湯主之。若少氣者,加甘草;若嘔者,加薑汁。
邪氣半至陽明,半猶在膈,下法能除陽明之邪,不能除膈間之邪,故證現懊憹虛煩,梔子豉湯,湧越其在上之邪也。少氣加甘草者,誤下固能傷陰,此則以誤下而傷胸中陽氣,甘能益氣,故加之。嘔加薑汁者,胃中未至甚熱燥結,誤下傷胃中陽氣,本來乘之故嘔,加薑汁,和肝而降胃氣也,胃氣降則不嘔矣。
〔梔子豉加甘草湯方〕
即於梔子豉湯內,加甘草二錢,煎法如前。
〔梔子豉加薑汁法方〕
即於梔子豉湯內,薑汁五匙。
19陽明溫病,乾嘔口苦而渴,尚未可下者,黃連黃芩湯主之。不渴而舌滑者,屬濕溫。
溫熱燥病也,其嘔由於邪熱夾穢,擾亂中宮而然。故以黃連黃芩徹其熱,以芳香蒸變化其濁也。
〔黃連黃芩湯方〕苦寒微辛法。
黃連(二錢)、黃芩(二錢)、鬱金(一錢五分)、香豆豉(二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服。
20陽明溫病,舌黃燥,肉色絳,不渴者,邪在血分,清榮湯主之,若滑者不可與也,當於濕溫中求之。
溫病傳裏,理當渴甚,今反不渴者,以邪氣深入血分,格陰於外,上潮於口,故反不渴也。曾過氣分,故苔黃而燥。邪居血分,故舌之肉色絳也。若舌苔白滑灰滑,淡黃而滑,不渴者,乃濕氣蒸騰之象,不得用清榮,柔以濟柔也。
汪按:此條以舌絳為主,再按絳而中心黃苔,當氣血兩清,純絳鮮紅,急滌包絡,中心絳乾,兩清心胃,獨乾絳,專泄火腑,舌絳而光,當濡胃陰,絳而枯痿,急用膠黃,乾絳無色,宜投復脈。(此二證俱屬下焦)以上俱仍合脈證參詳。若舌絳兼有白苔,或黃白相兼,是邪仍在氣分,絳而有滑苔者,則為濕熱薰蒸,誤用血藥滋膩,邪必難解,不可不慎也,詳見上下二焦。
21陽明斑者,化斑湯主之。
方義並見上焦篇。
22陽明溫病,下後疹續出者,銀翹散去豆豉加細生地大青葉元參丹皮湯主之。
方義並見上焦篇。
23斑疹,用升提則衄,或厥或嗆欬,或昏痙,用壅補則瞀亂。
此治斑疹之禁也。斑疹之邪在血絡,只喜輕宜涼解。若用柴胡升麻辛溫之品,直升少陽,使熱血上循清道,則衄。過升則下竭,下竭者必上厥。肺為華蓋,受熱毒之薰蒸則嗆欬。心位正陽,受升提之摧迫則昏痙。若至壅補,使邪無出路,絡道比經道最細,諸瘡痛癢,皆屬於心,既不得外,出其勢必返而歸之於心,不瞀亂得乎?
24斑疹陽明證悉具,外出不快,內壅特甚者,調胃承氣湯微和之,得通則已,不可令大泄,大泄則內陷。
此斑疹下法,微有不同也。斑疹雖宜宣泄,但不可太過,令其內陷,斑疹雖忌升提,亦畏內陷。方用調胃承氣者,避枳朴之溫燥,取芒硝之入陰,甘草敗毒緩中也。
25陽明溫毒發痘者,如斑疹法,隨其所在而攻之。
溫毒發痘,如小兒痘瘡,或多或少,紫黑色,皆穢濁太甚,療治失宜而然也。雖不多見,間亦有之,隨其所在而攻,謂脈浮則用銀翹散,加生地、元參,渴加花粉,毒重加金汁、人中黃,小便短加芩連之類,脈沈內壅者,酌輕重下之。
26陽明溫毒楊梅瘡者,以上法隨其所偏而調之,重加敗毒,兼與利濕。
此條當入濕溫,因上條溫痘連類而及,故編於此,可以互證也。楊梅瘡者,形似楊梅,輕則紅紫,重則紫黑,多現於背部面部,亦因感受穢濁而然。如上法者,如上條治溫痘之法,毒甚故重加敗毒。此證毒附濕而為災,故兼與利濕,如萆薢、土茯苓之類。
27陽明溫病,不甚渴,腹不滿,無汗,小便不利,心中懊憹者,必發黃。黃者,梔子柏皮湯主之。
受邪太重,邪熱與胃陽相搏,不得發越,無汗不能自通,熱必發黃矣。
〔梔子柏皮湯方〕
梔子(五錢)、生甘草(三錢)、黃柏(五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服。
〔方論〕此濕淫於內,以苦燥之,熱淫於內,佐以甘苦法也。梔子清肌表,解五黃,又治內煩,黃柏瀉膀胱,療肌膚間熱,甘草協和內外。三者其色皆黃,以黃退黃,同氣相求也。按又可但有茵陳大黃湯,而無梔子柏皮湯,溫熱發黃,豈可皆下者哉?
28陽明溫病無汗,或但頭汗出,身無汗,渴欲飲水,腹滿,舌燥黃,小便不利者,必發黃,茵陳蒿湯主之。
此與上條異者,在口渴腹滿耳。上條口不渴,腹不滿,胃不甚實,故不可下。此則胃家已實,而黃不得退,熱不得越,無出表之理,故從事於下趨大小便也。
〔茵陳蒿湯方〕
茵陳蒿(六錢)、梔子(三錢)、生大黃(三錢)。
水八杯,先煎茵陳減水之半,再入二味,煮成三杯,分三次服,以小便利為度。
〔方論〕此純苦急趨之方也。發黃,外閉也。腹滿,內閉也。內外皆閉,其勢不可緩,苦性最急,故以純苦急趨下焦也。黃因熱結,瀉熱者必瀉小腸,小腸丙火,非苦不通,勝火者莫如水,茵陳得水之精,開鬱莫如發陳,茵陳生發最速,蒿出眾草主治熱結黃疸,故以之為君。梔子通水源而利三焦,大黃除實熱而減腹滿,故以之為佐也。
29陽明溫病,無汗,實證未劇,不可下,小便不利者,甘苦合化,冬地三黃湯主之。
大凡小便不通,有責之膀胱不開者,有責之上游結熱,有責之肺氣不化者。溫熱之小便不通,無膀胱不開證,皆上游(指小腸而言)熱結,與肺氣不化而然也。小腸火腑,故以三黃苦藥通之。熱結則液乾,故以甘寒潤之。金受火刑,化氣維艱,故倍用麥冬以化之。
〔冬地三黃湯方〕甘苦合化陰氣法。
麥冬(八錢)、黃連(一錢)、葦根汁(半酒杯沖)、元參(四錢)、黃柏(一錢)、銀花露(半酒杯沖)、細生地(四錢)、黃芩(一錢)、生甘草(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服,以小便得利為度。
30溫病,小便不利者,淡滲不可與也,忌五苓八正輩。
此用淡滲之禁也。熱病有餘於火,不足於水,惟以滋水瀉火為急務,豈可再以淡滲動陽而爍津乎?奈何吳又可於小便條下,特立豬苓湯,乃去仲景原方之阿膠,反加木通車前,滲而又滲乎?其治小便血分之桃仁湯中,仍用滑石,不識何解。
31溫病燥熱,欲解燥者,先滋其乾,不可純用苦寒也,服之反燥甚。
此用苦寒之禁也。溫病有餘於火,不用淡滲,猶易明,並苦寒亦設禁條,則未易明也。舉世皆以苦能降火,寒能瀉熱,坦然用之而無疑,不知苦先入心,其化以燥,服之不應,愈化愈燥。宋人以目為火戶,設立三黃湯,久服竟至於瞎,非化燥之明徵乎?吾見溫病而恣用苦寒,津液乾涸,不救者甚多,蓋化氣比本氣更烈,故前條冬地三黃湯,甘寒十之八九,苦寒僅十之一二耳,至茵陳蒿湯之純苦,止有一用,或者再用,亦無屢用之理。吳又可屢詆用黃連之非,而又恣用大黃,惜乎其未通甘寒一法也。
32陽明溫病,下後熱退,不可即食,食者必復,周十二時後,緩緩與食,先取清者,勿令飽,飽則必復,復必重也。
此下後暴食之禁也。下後雖然熱退,餘焰尚存,蓋無形質之邪,每借有形質者以為依附,必須堅壁清野.勿令即食。一日後稍可食清而又清之物,若稍重濁,猶必復也。勿者禁止之詞,必者斷然之詞也。
33陽明溫病,下後脈靜身不熱,舌上津回,十數日不大便,可與益胃增液輩,斷不可再與承氣也。下後舌苔未盡退,口微渴,面微赤,脈微數,身微熱,日淺者亦與增液輩,日深舌微乾者,屬下焦復脈法也。勿輕與承氣,輕與者肺燥而咳,脾滑而泄,熱反不除,渴反甚也,百日死。
此數下亡陰之大戒也。下後不大便十數日,甚至二十日,乃陽胃津液受傷之故,不可強責其便,但與復陰,自能便也。此條脈靜身涼,人猶易解,至脈雖不燥而未靜,身雖不壯熱而未涼,俗醫必謂邪氣不盡,必當再下。在又可法中,亦必再下,不知大毒治病,十衰其六,但與存陰退熱,斷不誤事。若輕與苦燥,頻傷胃陰,肺之母氣受傷,陽明化燥,肺無秉氣,反為燥逼,焉得不咳,燥咳久者,必身熱而渴也。若脾氣為快利所傷,必致滑泄,滑泄則陰傷而熱渴愈加矣。遷延三月,天道小變之期,其勢不能再延,故曰百日死也。
34陽明溫病,渴甚者,雪梨漿沃之。
35陽明溫病,下後微熱,舌苔不退者,薄荷末拭之。
以新布蘸新汲涼水,再蘸薄荷細末,頻擦舌上。
36陽明溫病,斑疹、溫痘、溫瘡、溫毒、發黃,神昏讝語者,安宮牛黃丸主之。
心居膈上,胃居膈下,雖有膜膈,其濁氣太甚,則亦可上干包絡,且病自上焦而來,故必以芳香逐穢開竅為要也。
37風溫、溫熱、溫疫、溫毒、冬溫之在中焦,陽明病居多;濕溫之在中焦,太陰病居多;暑溫則各半也。
此諸溫不同之大關鍵也。溫熱等皆因於火,以火從火,陽明陽土,以陽從陽,故陽明病居多。濕溫則以濕從濕,太陰陰土,以陰從陰,則太陰病居多。暑兼濕熱,故各半也。
六、暑溫 七、伏溫
38脈洪滑,面赤身熱頭暈,不惡寒但惡熱,舌上黃滑苔,渴欲涼飲,飲不解渴,得水則嘔,按之胸下痛,小便短,大便閉者,陽明暑溫,水結在胸也,小陷胸湯加枳實主之。
脈洪面赤,不惡寒,病已不在上焦矣。暑兼濕熱,熱甚則渴,引水求救,濕鬱中焦,水不下行,反來上逆則嘔,胃氣不降,則大便閉。故以黃連栝蔞清在裏之熱痰,半夏除水痰而強胃。加枳實者,取其苦辛通降,開幽門而引水下行也。
〔小陷胸加枳實湯方〕苦辛寒法。
黃連(二錢)、栝蔞(三錢)、枳實(二錢)、半夏(五錢)。
急流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服。
39陽明暑溫,脈滑數,不食不飢不便,濁痰凝聚,心下痞滿,半夏瀉心湯,去人參乾薑大棗甘草,加枳實杏仁主之。
不飢不便,而有濁痰,心下痞滿,濕熱互結,而阻中焦氣分。故以半夏、枳實開氣分之濕結。黃連、黃芩,開氣分之熱結。杏仁開肺與大腸之氣痹。暑中熱甚,故去乾薑。非傷寒誤下之虛痞,故去人參、甘草、大棗,且畏其助濕作滿也。
〔半夏瀉心湯去甘草乾薑加枳實杏仁湯〕苦辛寒法。
半夏(一兩)、黃連(二兩)、黃芩(三錢)、枳實(二錢)、杏仁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服。虛者復納人參二錢,大棗三枚。
40陽明暑溫,濕氣已化,熱結獨存,口燥咽乾,渴欲飲水,面目俱赤,舌燥黃,脈沉實者,小承氣湯各等分下之。
暑兼濕熱,其有體瘦質燥之人,感受熱重濕輕之證,濕先從熱化盡,只餘熱結中焦,具諸下證,方可下之。
汪按:濕熱入胃腑,方可下,雖云化熱,究從濕來,故枳、朴、大黃等分用也。大抵溫病診舌為要:痞滿之證,見黃燥方可議下,黃而不燥,仍可宣泄,以驅之入胃,或苦溫助之化燥,見黃方可用苦泄。黃白相兼,或灰白色,仍用開提,以達之於肺,不可誤也。又葉天士論傷寒熱邪劫爍,下之宜猛;溫病多濕邪內搏,下之宜輕;傷寒大便溏為邪盡,不可下;濕溫大便溏為邪未盡,便硬方為無濕,不可攻也,此皆要論,不可不知。
41暑溫蔓延三焦,舌滑微黃,邪在氣分者,三石湯主之。邪氣久留,舌絳苔少,熱搏血分者,加味清宮湯主之。神識不清,熱閉內竅者,先與紫雪丹,再與清宮湯。
蔓延三焦,則邪不在一經一臟矣,故以急清三焦為主。然雖云三焦,以手太陰一經為要領。蓋肺主一身之氣,氣化則暑濕俱化,且肺臟受生於陽明,肺之臟象屬金色白,陽明之氣運,亦屬金色白,故肺經之藥,多兼走陽明,陽明之藥,多兼走肺也。再肺經通調水道,下達膀胱,肺痹開則膀胱亦開,是雖以肺為要領,而胃與膀胱皆在治中,則三焦俱備矣。是邪在氣分,而主以三石湯之奧義也。若邪氣久霸,必歸血絡,心主血脈,故以加味清宮湯主之。內竅欲閉,則熱邪盛矣,紫雪丹開內竅而清熱最速者也。
〔三石湯方〕
飛滑石(三錢)、生石膏(五錢)、寒水石(三錢)、杏仁(三錢)、竹茹(二錢炒)、銀花(二錢花露更妙)、金汁(一杯酒沖)、白通草(三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溫服。
〔方論〕此微苦辛寒兼芳香法也。蓋肺病治法微苦則降,過苦反過病所,辛涼所以清熱,芳香所以敗毒而化濁也。按三石紫雪丹中之君藥,取其得庚金之氣,清熱退暑利竅,兼走肺胃者也。杏仁、通草,為宣氣分之用,且通草直達膀胱,杏仁直達大腸。竹茹以竹之脈絡,而通人之脈絡。金汁、銀花,敗暑中之熱毒。
〔加味清宮湯方〕
即於前清宮湯內加知母三錢,銀花二錢,竹瀝五茶匙沖入。
〔方論〕此苦辛寒法也。清宮湯前已論之矣,加此三味者。知母瀉陽明獨勝之熱,而保肺清金。銀花敗毒而清絡。竹瀝除胸中大熱,止煩悶消渴。合清宮湯,為暑延三焦血分之治也。
42暑溫伏暑,三焦均受,舌灰白,胸痞悶,潮熱嘔惡,煩渴自利,汗出溺短者,杏仁滑石湯主之。
舌白胸痞,自利嘔惡,濕為之也。潮熱煩渴,汗出溺短,熱為之也。熱處濕中,濕蘊生熱,濕熱交混,非偏寒偏熱可治,故以杏仁、滑石、通草,先宣肺氣,由肺而達膀胱以利濕。厚朴苦溫而瀉濕滿,芩連清裏而止濕熱之利,鬱金芳香走竅而開閉結,橘半強胃而宣濕化痰,以止嘔惡,俾三焦混處之邪,各得分解矣。
〔杏仁滑石湯方〕苦辛寒法。
杏仁(三錢)、滑石(三錢)、黃芩(三錢)、橘紅(一錢五分)、黃連(一錢)、鬱金(二錢)、通草(一錢)、厚朴(一錢)、半夏(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服。
八、寒濕
43濕之入中焦:有寒濕,有熱濕。有自表傳來,有水穀內蘊,有內外相合。其中傷也,有傷脾陽,有傷脾陰,有傷胃陽,有傷胃陰,有兩傷脾胃。傷脾胃之陽者,十常八九,傷脾胃之陰者,十居一二。彼此混淆,治不中竅,遺患無窮,臨證細推,不可泛論。
此統言中焦濕證之總綱也。寒濕者,濕與寒水之氣相搏也。蓋濕水同類,其在天之陽時為雨露,陰時為霜雪,在江河為水,在土中為濕,體本一源,易於相合,最損人之陽氣。熱濕者在天時長夏之際,盛熱蒸動,濕氣流行也。在人身濕鬱本身,陽氣久而生熱也,兼損人之陰液。自表傳來,一由經絡而臟腑,一由肺而脾胃。水穀內蘊,肺虛不能化氣,脾虛不能散津,或形寒飲冷,或酒客中虛。內外相合,客邪既從表入,而伏邪又從內發也。傷脾陽在中則不運痞滿,傳下則洞泄腹痛。傷胃陽則嘔逆不食,膈脹胸痛。兩傷脾胃,既有脾證,又有胃證也。其傷脾胃之陰若何?濕久生熱,熱必傷陰,古稱濕火者是也。傷胃陰則口渴不飢,傷脾陰則舌先灰滑,後反黃燥,大便堅結。濕為陰邪,其傷人之陽也,得理之正,故多而常見。其傷人之陰也,乃勢之變,故罕而少見。治濕者必須審在何經何臟,兼寒兼熱,氣分血分,而出辛涼、辛溫、甘溫、苦溫、淡滲、苦滲之治,庶所投必效。若脾病治胃,胃病治脾,兼下焦者單治中焦,或籠統混治,脾胃不分,陰陽寒熱不辨,將見腫脹、黃疸,洞泄、衄血、便血,諸證蜂起矣。惟在臨證者細心推求,下手有準的耳。蓋土為雜氣,兼證甚多,最難分析,豈可泛論濕氣而已哉?
汪按:溫熱、濕溫,為本書兩大綱。溫熱從口鼻吸受,兼無寒證,最忌辛溫表散,但當認定門徑,勿與傷寒混雜,再能按三焦投藥,辨清氣血榮衛,不失先後緩急之序,便不致誤。濕溫,為三氣雜感,濁陰瀰漫,有寒有熱,傳變不一,全要細察兼證,辨明經絡臟腑氣血陰陽,濕熱二氣,偏多偏少,方可論治,故論濕溫方法,較溫熱為多,讀者以此意求之,無餘蘊矣。再按熱證清之則愈,濕證宣之則愈,重者往往宣之未愈,待其化熱而結清,清而後愈,一為陽病,一兼陰病,至魯至道,難易較然。
44足太陰寒濕,痞結胸滿,不飢不食,半苓湯主之。
此書以溫病名,並列寒濕者,以濕溫緊與寒濕相對,言寒濕而濕溫更易明析。。痞結胸滿,仲景列於太陰篇中,乃濕鬱脾陽,足太陰之氣,不為鼓動運行,臟病而累及腑,痞結於中,故亦不能食也。故以半夏、茯苓培陽土,以吸陰土之濕,厚朴苦溫以瀉濕滿,黃連苦以滲濕,重用通草,以利水道,使邪有出路也。
〔半苓湯方〕此苦辛淡滲法也。
半夏(五錢)、茯苓塊(五錢)、川連(一錢)、厚朴(三錢)、通草(八錢煎湯煮前藥)。
水十二杯,煮通草成八杯,再入餘藥,煮成三杯,分三次服。
45足太陰寒濕腹脹,小便不利,大便溏而不爽,若欲滯下者,四苓加厚朴秦皮湯主之,五苓散亦主之。
經謂「太陰所至,發為䐜脹」,又謂「厥陰氣至為䐜脹」,蓋木克土也。太陰之氣不運,以致膀胱之氣不化,故小便不利。四苓辛淡滲濕,使膀胱開而出邪,以厚朴瀉脹,以秦皮洗肝也。其或肝氣不熱,則不用秦皮,仍用五苓中之桂枝以和肝,通利三焦,而行太陽之陽氣,故五苓散亦主之。
〔四苓加厚朴秦皮湯方〕苦溫淡法。
茅朮(三錢)、厚朴(三錢)、茯苓塊(五錢)、豬苓(四錢)、秦皮(二錢)、澤瀉(四錢)。
水八杯,煮成八分,三杯,分三次服。
〔五苓散方〕甘溫淡法。
豬苓(一兩)、赤朮(一兩)、茯苓(一兩)、澤瀉(一兩六錢)、桂枝(五錢)。
共為細末,沸湯和服三錢,日三服。
46足太陰寒濕,四肢乍冷自利,目黃舌白滑,甚則灰,神倦不語,邪阻脾竅,舌蹇語重,四苓加木瓜草果厚朴湯主之。
脾主四肢,脾陽鬱,故四肢乍冷。濕漬脾而脾氣下溜,故自利。目白精屬肺,足太陰寒,則手太陰不能獨治,兩太陰同氣也。且脾主地氣,肺主天氣,地氣上蒸,天氣不化,故目睛黃也。白滑與灰,寒濕苔也。濕困中焦,則中氣虛寒,中氣虛寒,則陽光不治。主正陽者心也,心藏神,故神昏,心主言,心陽虛,故不語。脾竅在舌,濕邪阻竅,則舌蹇而語聲遲重。濕以下行為順,故以四苓散驅濕下行。加木瓜以平木,治其所不勝也,厚朴以溫中行滯,草果溫太陰獨勝之寒。芳香而達竅,補火以生土,驅濁以生清也。
〔四苓加木瓜厚朴草果湯方〕苦熱兼酸淡法。
生於白朮(三錢)、豬苓(一錢五分)、澤瀉(一錢五分)、赤苓塊(五錢)、木瓜(一錢)、厚朴(一錢)、草果(八分)、半夏(三錢)。
水八杯,煮取八分,三杯分三次服。陽素虛者,加附子二錢。
47足太陰寒濕,舌灰滑,中焦滯痞,草果茵陳湯主之。面目俱黃,四肢常厥者,茵陳四逆湯主之。
濕滯痞結,非溫通而兼開竅不可,故以草果為君。茵陳因陳生新,生發陽氣之機最速,故以之為佐。廣皮、大腹、厚朴,共成瀉痞之功。豬苓、澤瀉以導濕外出也。若再加而面黃肢逆,則非前湯所能濟,故以四逆回厥,茵陳宣濕退黃也。
〔草果茵陳湯方〕苦辛溫法。
草果(一錢)、茵陳(三錢)、茯苓皮(三錢)、厚朴(二錢)、廣皮(一錢五分)、豬苓(二錢)、大腹皮(二錢)、澤瀉(一錢五分)。
水五杯,煮取一杯,分二次服。
〔茵陳四逆湯方〕苦辛甘熱複微寒法。
附子(三錢炮)、乾薑(五錢)、炙甘草(二錢)、茵陳(六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溫服一杯,厥回止後服,仍厥,再服盡劑,厥不回,再作服。
48足太陰寒濕,舌白滑,甚則灰,脈遲,不食,不寐,大便窒塞,濁陰凝聚,陽傷腹痛,痛甚則肢逆,椒附白通湯主之。
此足太陰寒濕,兼足少陰厥陰證也。白滑灰滑,皆寒濕苔也。脈遲者,陽為寒濕所困,來去俱遲也。不食,胃陽痹也。不寐,中焦濕聚,阻遏陽氣,不得下交於陰也。大便窒塞,脾與大腸之陽,不能下達也。陽為濕困,反遜位於濁陰,故濁陰得以蟠踞中焦而為痛也。凡痛皆邪正相爭之象,雖曰陽困,究竟陽未絕滅,兩不相下,故相爭而痛也。椒附白通湯,齊通三焦之陽,而急驅濁陰也。
〔椒附白通湯方〕
生附子(三錢炒黑)、川椒(二錢炒黑)、淡乾薑(二錢)、蔥白(三莖)、豬膽汁(半燒酒去渣後調入)。
水五杯,煮成二杯,分二次涼服。
〔方論〕此苦辛熱法複方也。苦與辛合,能陽之通,非熱不足以勝重寒而回陽,附子益太陽之標陽,補命門之真火,助少陽之火熱,蓋人之命火,與太陽之陽,少陽之陽旺,行水自速,三焦通利,濕不得停,焉能聚而為痛,故用附子以為君。火旺則土強,乾薑溫中逐濕痹,太陰經之本藥,川椒燥濕除脹消食,治心腹冷痛,故以二物為臣。蔥白由內而達外,中空通陽最速,亦主腹痛,故以之為使。濁陰凝聚不散,有格陽之勢,故反佐以豬膽汁,豬水畜,屬腎以陰求陰也,膽乃甲木,從少陽,少陽主開泄,生發之機最速。此用仲景白通湯,與許學士椒附湯,合而裁製者也。
49陽明寒濕,舌白腐,肛墜痛,便不爽,不喜食,附子理中湯去甘草加廣皮厚朴湯主之。
九竅不和,皆屬胃病,胃受寒濕而傷,故肛門墜痛,而便不爽。陽明失闔,故不喜食。理中之人參,補陽明之正,蒼朮補太陰而滲濕,薑附運坤陽以劫寒,蓋脾陽轉而後濕行,濕行而後胃陽復。去甘草,畏其滿中也。加厚朴、廣皮,取其行氣。合而言之,辛甘為陽,辛苦能通之義也。
〔附子理中湯去甘草加厚朴廣皮湯方〕辛甘兼苦法。
生茅朮(三錢)、人參(一錢五分)、炮乾薑(一錢五分)、厚朴(二錢)、廣皮(一錢五分)、生附子(一錢五分炮黑)。
水五杯,煮取八分二杯,分二次服。
徵按:仲景理中湯,原方中用朮,今定以蒼朮者,蒼朮燥濕,而兼解鬱,不似白朮之呆滯也。丹溪製越鞠丸,方以蒼朮治濕鬱,以上見證,皆鬱證也,故用蒼朮。
50寒濕傷脾胃兩陽,寒熱不飢,吞酸形寒,或脘中痞悶,或酒客濕聚,苓薑朮桂湯主之。
此兼運脾胃,宣通陽氣之輕劑也。
〔苓薑朮桂湯方〕苦辛溫法。
茯苓塊(五錢)、生薑(三錢)、炒白朮(三錢)、桂枝(三錢)。
水五杯,煮取八分二杯,分溫再服。
51濕傷脾胃兩陽,既吐且利,寒熱身痛,或不寒熱,但腹中痛,名曰霍亂。寒多不欲飲水者,理中湯主之。熱多欲飲水者,五苓散主之。吐利汗出,發熱惡寒,四肢拘急,手足厥冷,四逆湯主之。吐利止而身痛不休者,宜桂枝湯小和之。
按:霍亂一證,長夏最多,本與陽虛,寒濕凝聚,關係非輕,傷人於頃刻之間,奈時醫不讀《金匱》,不識病源,不問輕重,一概主以藿香正氣散,輕者原有可愈之理,重者死不旋踵,更可笑者,正氣散中加黃連、麥冬,大用西瓜,治渴欲飲水之霍亂病者,豈堪命乎?瑭見之屢矣,故特採《金匱》原文,備錄於此。胃陽不傷不吐,脾陽不傷不瀉,邪正不爭不痛,榮衛不乖不寒熱,以不飲水之故,知其為寒,多主以理中湯,溫中散寒,人參、甘草,胃之守藥,白朮、甘草,脾之守藥,乾薑能通能守,上下兩泄者,故脾胃兩守之,且守中有通,通中有守,以守藥作通用,以通藥作守用。若熱欲飲水之證,飲不解渴,而吐泄不止,則主以五苓,邪熱須從小便去,膀胱為小腸之下游,小腸火腑也。五苓通前陰,所以守後陰也,太陽不開,則陽明不闔,開太陽正所以守陽明也。此二湯皆有一舉兩得之妙。吐利則脾胃之陽虛,汗出則太陽之陽亦虛,發熱者浮陽在外也。惡寒者,實寒在中也,四肢拘急,脾陽不榮四末,手足厥冷,中土虛而厥陰肝木來乘病者,四逆湯善救逆,故名四逆湯。人參、甘草守中陽,乾薑、附子通中陽,人參、附子護外陽,乾薑、甘草附中陽,中外之陽復回,則群陰退避,而厥回矣。吐利止而身痛不休者,中陽復而表陽不和也,故以桂枝湯,溫經絡而微和之。
〔理中湯方〕甘熱微苦法。。此方分量以及後加減法悉照《金匱》原文,用者臨時斟酌。
人參、甘草、白朮、乾薑(各三兩)。
水八杯,煮取三杯,溫服一杯,日三服。
〔加減法〕:若臍上築者,腎氣動也,去朮加桂四兩。吐多者去朮加生薑三兩。下多者還用朮。悸者加茯苓二兩。渴欲飲水者加朮,足前成四兩半。腹中痛者加人參,足前成四兩半。寒者加乾薑,足前成四兩半。腹滿者去朮加附子一枚。服湯後如食頃,飲熱粥一升許,微自汗,勿發揭衣被。
〔五苓散方〕
〔加減法〕腹滿者加厚朴、廣皮各一兩。渴甚,面赤,脈大緊而急,搧扇不知涼,飲冰不知冷,腹痛甚,時時躁煩者,格陽也,加乾薑一兩五錢。(此條非仲景原文,余治驗也。)
百沸湯和,每服五錢,日三服。
汪按:濕溫、濕瘧、寒濕、中寒等證,皆有陰盛格陽。若春溫、風溫、暑熱、溫疫、溫毒,非犯逆則絕無此證,雖或病前病中,兼犯房勞遺洩,亦斷無陰證,而陽盛格陰者,則往往有之,俗醫傳派不清,臨事狐疑,失之毫釐,人命立絕,此條與溫熱門中中下焦陽厥數條參看,庶乎臨證了然,厥功鉅矣。
〔四逆湯方〕辛甘熱法。。分量臨時斟酌。
炙甘草(二兩)、乾薑(一兩半)、生附子(一枚去皮)、加人參一兩。
水五茶碗,煮取二碗,分二次服。
按:原方無人參,此獨加人參者,前條寒多不飲水,較厥逆尚輕,仲景已用人參,此條諸陽欲脫,中虛更急,不用人參,何以固內?柯韻伯傷寒注云:仲景凡治虛證,以裏為重,協熱下利脈微弱者,便用人參,汗後身痛脈沉遲者,便加人參,此脈遲而利清穀,且不煩不欬,中氣大虛,元氣已脫,但溫不補,何以救逆乎?觀茯苓四逆之煩躁,且以人參,況通脈四逆,豈得無參,是必有脫落耳,備錄於此存參。
52霍亂兼轉筋者,五苓散加防己桂枝薏仁主之。寒甚脈緊者,再加附子。
肝臟血,主筋,筋為寒搏急而轉。故於五苓和霍亂之中,加桂枝溫筋。防己急驅下焦血分之寒濕,薏仁主濕痹腳氣,扶土抑木,治筋急拘攣。甚寒脈緊,則非純陽之附子不可。
〔五苓散加防己桂枝薏仁方〕
即於前五苓散內加防己一兩,桂枝一兩半,足前成二兩,薏仁二兩,寒甚者加附子大者一枚,杵為細末,每服五錢,百沸湯和,日三,劇者日三夜一,得臥則勿令服。
53卒中寒濕,內挾穢濁,眩冒欲絕,腹中絞痛,脈沉緊而遲,甚則伏,欲吐不得吐,欲利不得利,甚則轉筋,四肢欲厥,俗名發沙,又名乾霍亂,轉筋者俗名轉筋火,古方書不載(不載者不載上三條之俗名耳,若是證當於《金匱》腹滿腹痛心痛寒疝諸條參看自得。),蜀椒救中湯主之,九痛丸亦可服。語亂者先服至寶丹,再與湯藥。
按:此證夏日濕蒸之時最多,故因霍亂而類記於此。中陽本虛,內停寒濕,又為蒸騰穢濁之氣所干,由口鼻而直行中道,以致腹中陽氣受逼,所以相爭而為絞痛。胃陽不轉,雖欲吐而不得,脾陽困閉,雖欲利而不能,其或經絡亦受寒濕,則筋如轉索,而後者向前矣。中陽虛而肝木來乘則厥,俗名發沙者何?蓋以此證病來迅速,或不及延醫,或醫亦不識,(嘗見一人患此病飲米湯立斃)相傳以錢或用磁碗口蘸薑湯,或麻油刮其關節,刮則其血皆分,住則復合,數數分合,動則生陽,關節通而氣得轉,往往有隨手而愈者。刮處必現血點紅紫如沙,故名沙也。但刮後須十二時不飲水,方不再發,不然則留邪在絡,稍受寒發怒,則舉發矣。以其欲吐不吐,欲利不利,而腹痛,故又名乾霍亂。其轉筋名轉筋火者,以常發於夏月,夏月火令,又病迅速如火也。其實乃伏陰與濕相搏之故,以大建中之蜀淑,急驅陰濁下行,乾薑溫中,去人參、膠飴者,畏其滿而守也。加厚朴以瀉濕中濁氣,檳榔以散結氣,直達下焦,廣皮通行十二經之氣。改名救中湯,急驅濁陰,所以救中焦之真陽也。九痛丸一面扶正,一面驅邪,其驅邪之功最速,故亦可服。再按前吐瀉之霍亂,有陰陽二證,乾霍亂則純有陰而無陽,所謂天地不通,閉塞而成冬,有若否卦之義。若語言亂者,邪干心包,故先以至寶丹驅包絡之邪也。
〔救中湯方〕苦辛通法。
蜀椒(三錢炒出汗)、淡乾薑(四錢)、厚朴(二錢)、檳榔(二錢)、廣皮(二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服。兼轉筋者,加桂枝三錢,防己五錢,薏仁三錢,厥者加附子二錢。
〔九痛丸方〕治九種心痛,苦辛甘熱法。
附子(三兩)、生狼牙(一兩)、人參(一兩)、乾薑(一兩)、吳茱萸(一兩)、巴豆(一兩心熬碾去皮如膏)。
蜜丸梧子大,酒下,強人初服三丸,日三服,弱者二丸。。兼治卒中惡,腹脹痛,口不能言。又治連年積冷流注,心胸痛,並冷衝上氣,落馬墜車,血病等證皆主之。忌口如常法。
〔方論〕《內經》有五臟胃腑心痛,並痰蟲食積,即為九痛也。心痛之因,非風即寒,故以乾薑附子驅寒壯陽,吳茱萸能降肝臟濁陰下行,生狼牙善驅浮風,以巴豆驅逐痰蟲陳滯之積,人參養正驅邪。因其藥品氣血皆入,補瀉攻伐皆備,故治中惡腹脹痛等證。
附錄《外臺》走馬湯:治中惡、心痛、腹脹、大便不通,苦辛熱法。沈目南注云:「中惡之證,俗謂絞腸烏痧,即穢臭惡毒之氣。直從口鼻,入於心胸腸胃臟腑,壅塞正氣不行,故心痛腹脹,大便不通,是為實證。非似六淫侵入,而有表裏清濁之分,故用巴豆極熱大毒峻猛之劑,急攻其邪,佐杏仁以利肺與大腸之氣,使邪從後陰,一掃盡除,則病得愈,若緩須臾,正氣不通,榮衛陰陽機息則死,是取通則不痛之義也。」
巴豆(二枚去心皮熬)、杏仁(二枚)。
右二味以綿纏搥令碎,熱湯二合,捻取自汁飲之當下,老小弱強量之,通治飛尸鬼擊病。
按:《醫方集解》中治霍亂,用陰陽水一法,有協和陰陽,使不相爭之義,又治乾霍亂用鹽湯探吐一法,蓋閉塞至極之證,除針灸之外,莫如吐法,通陽最速,夫嘔厥陰氣也。寒痛,太陽寒水氣也,否,冬象也,冬令太陽寒水,得厥陰氣至,風能上升,則一陽開泄,萬象皆有生機矣,至針法治病最速,取禍亦不緩,當於甲乙經中求之,非善針者不可令針也。
汪按:《玉龍經》乾霍亂,取委中,今世俗多用熱水急拍腿灣紅筋高起,則刺之出血愈。又按此證亦有不由觸穢受寒,但因鬱怒而發者,其宜急攻下氣,與觸穢受寒同。
徵按:沙證向無方論,人多忽之,然其病起倉卒,或不識其證,或不得其治,戕人甚速,總因其人濁陰素重,清陽不振,偶感濁陰之氣,由口鼻直行中道,邪正交爭,榮衛逆亂。近世治之者,率有三法,不知起自何人,一則刮之,前按所云是也。一則焠之,以大燈草,或紙撚蘸麻油,照看其頭面額角及腦前腹上肩膊等處,凡皮膚間隱隱有紅點發出,或如蚊跡,或累墳起,疏密不同,層次難定,一經照出,輕輕灼而焠之,爆響有聲,則病者似覺輕鬆痛減。一則刺之,其法以針按穴刺出血,凡十處,名曰放沙,此皆針灸遺意,但不見古書,故不悉載。又有試法,與以生黃豆嚼之,不腥者沙,覺有豆腥氣者非沙,與試疔同,患此者俗忌生薑麻油之類。余歷驗多年,知其言亦不謬,曾見有少女服生薑而斃,有少男子服乾薑一夜而死,餘俱隨覺隨解之耳。前二方中,俱有乾薑,似與俗說相悖,然乾薑與檳榔、巴豆並用,正使邪有出路,既有出路,則乾薑不為患矣。但後之人不用此方則已,用此方而妄減其制,必反誤事,不可不知,至若羌活、麻黃別在所大禁,余尚有二方,附記於後,以備裁採。
〔立生丹〕治傷暑、霍亂、沙證、瘧、痢、泄瀉、心痛、胃痛、腹痛、吞吐酸水,及一切陰寒之證、結胸、小兒寒痙。
母丁香(一兩二錢)、沉香(四錢)、茅蒼朮(一兩二錢)、明雄黃(一兩二錢)。
右為細末,用蟾酥八錢,銅鍋內加火酒一小杯化開,入前藥末,丸綠豆大,每服二丸,小兒一丸,溫水送下。又下死胎如神,凡被蠍蜂螫者,調塗立效,惟孕婦忌之。
此方妙在剛燥藥中加芳香透絡,蟾乃土之精,上應月魄,物之濁而靈者,其酥入絡,以毒攻毒,而方又有所監制,故應手取效耳。
〔獨勝散〕治絞腸沙痛急,指甲唇俱青,危在頃刻。
馬糞(年久彌佳)。
不拘分兩,瓦上焙乾為末,老酒沖服二三錢,不知,再作服。
此方妙在以濁攻濁,馬性剛善走,在卦為乾,糞乃濁陰所結,其象圓,其性通,故能摩盪濁陰之邪,仍出下竅。憶昔年濟南方訒庵蒞任九江,臨行一女子忽患沙證,就地滾嚎,聲嘶欲絕。訒庵云:偶因擇日不謹,誤犯紅沙,或應此乎?余急授此方,求馬糞不得,即用騾糞,非陳者,亦隨手奏功。
九、濕溫( 瘧痢疸痹附)
54濕熱上焦未清,裏虛內陷,神識如蒙,舌滑脈緩,人參瀉心湯,加白芍主之。
濕在上焦,若中陽不虛者,必始絡在上焦,斷不內陷,或因中陽本虛,或因誤傷於藥,其勢必致內陷。濕之中人也,首如裹,目如蒙,熱能令人昏,故神識如蒙。此與熱邪直入包絡,讝語神昏有間。裏虛,故用人參以護裏陽,白芍以護真陰。濕陷於裏,故用乾薑、枳實之辛通。濕中兼熱,故用黃芩、黃連之苦降。此邪已內陷,其勢不能還表,法用通降,從裏治也。
〔人參瀉心湯〕苦辛寒兼甘法。
人參(二錢)、乾薑(二錢)、黃連(一錢五分)、黃芩(一錢五分)、枳實(一錢)、生白芍(二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服,渣再煮一杯服。
55濕熱受自口鼻,由募原直走中道,不飢不食,機竅不靈,三香湯主之。
此邪從上焦來,還使上焦去法也。
〔三香湯方〕微苦微辛微寒兼芳香法。
栝蔞皮(二錢)、桔梗(三錢)、黑山梔(二錢)、枳殼(二錢)、鬱金(二錢)、香豉(一錢)、降香末(三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溫服。
〔方論〕按此證由上焦而來,其機尚淺,故用蔞皮桔梗枳殼,微苦微辛開上,山梔輕浮微苦清熱,香豉鬱金降香,化中上之穢濁而開鬱。上條以下焦為邪之出路,故用重;此條以上焦為邪之出路,故用輕。以下三焦均受者則用分消,彼此互參,可以知葉氏之因證製方,心靈手巧處矣,惜散見於案中,而人多不察,茲特為拈出,以概其餘。
56吸受穢濕,三焦分布,熱蒸頭脹,身痛嘔逆,小便不通,神識昏迷,舌白渴不多飲,先宜芳香通神利竅,安宮牛黃丸。繼用淡滲,分消濁濕,茯苓皮湯。
按:此證表裏經絡臟腑三焦俱為濕熱所困,最畏閉外脫。故急以牛黃丸宣竅清熱,而護神明。但牛黃丸不能利濕分消,故繼以茯苓皮湯。
〔茯苓皮湯〕淡滲兼微辛微涼法。
茯苓皮(五錢)、生薏仁(五錢)、豬苓(三錢)、大腹皮(三錢)、白通草(三錢)、淡竹葉(二錢)。
水八杯,煮取二杯,分三次服。
57陽明濕溫,氣壅為噦者,新製橘皮竹茹湯主之。
按:《金匱》橘皮竹茹湯,乃胃虛受邪之治。今治濕壅遏胃氣致噦,不宜用參甘峻補,故改用柿蒂,按柿成於秋,得陽明燥金之主氣,且其形多方,他果未之有也,故治肺胃之病有獨勝。柿蒂乃柿之歸束處,凡花皆散,凡子皆降,凡降先收,從生而散而收而降,皆一蒂為之也,治逆呃之能事畢矣。
〔新製橘皮竹茹湯方〕苦辛通降法。
橘皮(三錢)、竹茹(三錢)、柿蒂(七枚)、薑汁(三茶匙沖)。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溫服,不知,再作服。有痰火者,加竹瀝、括蔞霜。有瘀血者,加桃仁。
58三焦濕鬱,升降失司,脘連腹脹,大便不爽,一加減正氣散主之。
再按此條與上第五十六條,同為三焦受邪,彼以分消開竅為急務,此以升降中焦為定法,各因見證之不同也。
〔一加減正氣散方〕
藿香梗(二錢)、厚朴(二錢)、杏仁(二錢)、茯苓皮(二錢)、廣皮(一錢)、神麯(一錢五分)、麥芽(一錢五分)、綿茵陳(二錢)、大腹皮(一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再服。
〔方論〕正氣散本苦辛溫兼甘法,今加減之,乃苦辛微寒法也。去原方之紫蘇、白芷,無須發表也。去甘桔,此證以中焦為扼要,不必提上焦也,祇以藿香化濁,厚朴、廣皮、茯苓、大腹瀉濕滿。加杏仁利肺與大腸之氣,神麯、麥芽升降脾胃之氣,茵陳宣濕鬱而動生發之氣。藿香但用梗,取其走中不走外也。茯苓但用皮,以諸皮皆涼,瀉濕熱獨勝也。
59濕鬱三焦,脘悶便溏,身痛舌白,脈象模糊,二加減正氣散主之。
上條中焦病重,故以升降中焦為要。此條脘悶便溏,中焦證也。身痛舌白,脈象模糊,則經絡證矣。故加防己急走經絡中濕鬱。以便溏不比大便不爽,故加通草、薏仁利小便,所以實大便也。大豆黃卷從濕熱蒸變而成,能化蘊釀之濕熱,而蒸變脾胃之氣也。
〔二加減正氣散方〕苦辛淡法。
藿香梗(三錢)、廣皮(二錢)、厚朴(二錢)、茯苓皮(三錢)、木防己(三錢)、大豆黃卷(二錢)、川通草(一錢五分)、薏苡仁(三錢)。
水八杯,煮三杯,三次服。
60穢濕著裏,舌黃脘悶,氣機不宣,久則釀熱,三加減正氣散主之。
前兩法一以升降為主,一以急宣經隧為主。此則以舌黃之故,預知其內已伏熱,久必化熱,而身亦熱矣。故加杏仁利肺氣,氣化則濕熱俱化。滑石辛淡而涼,清濕中之熱,合藿香所以宣氣機之不宣也。
〔三加減正氣散方〕苦辛寒法。
藿香(三錢連梗葉)、茯苓皮(三錢)、厚朴(二錢)、廣皮(一錢五分)、杏仁(三錢)、滑石(五錢)。
水五杯,煮二杯,再服。
61穢濕著裏,邪阻氣分,舌白滑,脈右緩,四加減正氣散主之。
以右脈見緩之故,知氣分之濕阻。故加草果、楂肉、神麯,急運坤陽,使足太陰之地氣,不上蒸手太陰之天氣也。
〔四加減正氣散方〕苦辛溫法。
藿香梗(三錢)、厚朴(二錢)、茯苓(三錢)、廣皮(一錢五分)、草果(一錢)、楂肉(五錢炒)、神麯(二錢)。
水五杯,煮二杯,渣再煮一杯,三次服。
62穢濕著裏,脘悶便泄,五加減正氣散主之。
穢濕而致脘悶,故用正氣散之香開;便泄而知脾胃俱傷,故加大腹運脾氣,穀芽升胃氣也。以上二條,應入前寒濕類中,以同為加減正氣散法,欲觀者知化裁古方之妙,故列於此。
〔五加減正氣散方〕苦辛溫法。
藿香梗(二錢)、廣皮(一錢五分)、茯苓塊(三錢)、厚朴(二錢)、大腹皮(一錢五分)、穀芽(二錢)、蒼朮(一錢)。
水五杯,煮二杯,日再服。
按:今人以藿香正氣散統治四時感冒,試問四時只一氣行令乎?抑各司一氣,且有兼氣乎?況受氣之身軀臟腑,又各有不等乎?歷觀前五法,均用正氣散,而加法各有不同,亦可知用藥非絲絲入扣,不能中病,彼泛論四時不正之氣,與統治一切諸病之方,皆未望見軒岐之堂室者也。烏可云醫乎?
63脈緩身痛,舌淡黃而滑,渴不多飲,或竟不渴,汗出熱解,繼而復熱,內不能運穀之濕,外復感時令之濕,發表攻裏,兩不可施,誤認傷寒,必轉壞證,徒清熱則濕不退,徒袪濕則熱愈熾,黃芩滑石湯主之。
脈緩身痛,有似中風,但不浮,舌滑不渴飲,則非中風矣。若係中風,汗出則身痛解,而熱不作矣。今繼而復熱者,乃濕熱相蒸之汗,濕屬陰邪,其氣留連,不能因汗而退,故繼而復熱。內不能運水穀之濕,脾胃困於濕也。外復受時令之濕,經絡亦困於濕矣。倘以傷寒發表攻裏之法施之:發表則誅伐無過之表陽傷而成痙。攻裏則脾胃之陽傷而成洞泄,寒中故必轉壞證也。濕熱兩傷,不可偏治:故以黃芩、滑石、茯苓皮,清濕中之熱。蔻仁、豬苓,宣濕邪之正。再加腹皮、通草,共成宣氣利小便之功。氣化則濕化,小便利則火腑通而熱自清矣。
〔黃芩滑石湯方〕苦辛寒法。
黃芩(三錢)、滑石(三錢)、茯苓皮(三錢)、大腹皮(二錢)、白蔻仁(二錢)、通草(一錢)、豬苓(三錢)。
水六杯,煮取二杯,渣再煮一杯,分溫三服。
64陽明濕溫,嘔而不渴者,小半夏加茯苓湯主之。嘔甚而痞者,半夏瀉心湯去人參乾薑大棗甘草,加枳實生薑主之。
嘔而不渴者,飲多熱少也。故主以小半夏加茯苓,逐其飲而嘔自止。嘔而兼痞,熱邪內陷,與飲相搏,有固結不通之患,故以半夏瀉心去參、薑、甘、棗之補中,加枳實、生薑之宣胃也。
〔小半夏加茯苓湯方〕
半夏(六錢)、茯苓(六錢)、生薑(四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服。
〔半夏瀉心湯去人參乾薑甘草大棗加枳實生薑方〕
半夏(六錢)、薑連(二錢)、薑芩(三錢)、枳實(三錢)、生薑(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服,虛者復納人參大棗。
徵按:濕之為病,其來也漸,其去也遲,譬若小人之易進而難退也。濕溫之痞,與濕寒異:濕寒之痞,兼有食積。濕熱之痞,熱陷邪留,故嘔而兼痞也。水氣上逆則嘔,水停膈間,上干於頭則眩,中凌於心則悖,方目本文,字字俱有斟酌,難為粗心者道。
65濕聚熱蒸,蘊於經絡,寒戰熱熾,骨骱煩疼,舌色灰滯,面目痿黃,病名濕痹,宣痹湯主之。
經謂風寒濕三者合而為痹,《金匱》謂經熱則痹,蓋《金匱》誠補《內經》之不足,痹之因於寒者固多,痹之兼乎熱者亦復不少,合參二經原文,細驗於臨證之時,自有權衡,本論因載濕溫而類及熱痹,見濕溫門中,原有痹證,不及備載痹證之全,學者欲求全豹,當於《內經》、《金匱》、喻氏、葉氏以及宋元諸名家,合而參之自得。大抵不越寒熱兩條,虛實異治:寒痹勢重,而治反易,熱痹勢緩,而治反難。實者單病軀殼易治,虛者兼病臟腑夾痰飲腹滿等證,則難治矣。猶之傷寒兩感也。此條以舌灰目黃,知其為濕中生熱;寒戰熱熾,知其在經絡;骨骱疼痛,知其為痹證。若泛用治濕之藥,而不知循經入絡,則罔效矣。故以防己急走經絡之濕,杏仁開肺氣之先,連翹清氣分之濕熱,赤豆清血分之濕熱,滑石利竅而清熱中之濕,山梔肅肺而瀉濕中之熱,薏苡淡滲而主攣痹,半夏辛平而主寒熱,蠶砂化濁道中清氣,痛甚加片子薑黃、海桐皮者,所以宣絡而止痛也。
〔宣痹湯方〕苦辛通法。
防己(五錢)、杏仁(五錢)、滑石(五錢)、連翹(三錢)、山梔(三錢)、薏苡(五錢)、半夏(三錢醋炒)、晚蠶砂(三錢)、赤小豆皮(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溫三服。痛甚加片子薑黃二錢,海桐皮三錢。
66濕鬱經脈,身熱身痛,汗多自利,胸腹白疹,內外合邪,純辛走表,純苦清熱,皆在所忌,辛涼淡法,薏苡竹葉散主之。
上條但痹在經脈,此則臟腑亦有邪矣,故又立一法。汗多則表陽開,身痛則表邪鬱,表陽開而不解表邪,其為風濕無疑,蓋汗之解者寒邪也,風為陽邪,尚不能以汗解,況濕為重濁之邪,故雖有汗不解也,學者於有汗不解之證,當識其非風則濕,或為風濕相搏也。自利者小便必短,白疹者風濕鬱於經絡毛竅,此濕停熱鬱之證,故主以辛涼解肌表之熱,辛淡滲在裏之濕,俾表邪從氣化而散,裏邪從小便而驅,雙解表裏之妙法也,與下條互勘自明。
〔薏苡竹葉散方〕辛涼淡法亦輕以去實法。
薏苡(五錢)、竹葉(三錢)、飛滑石(五錢)、白蔻仁(一錢五分)、連翹(三錢)、茯苓塊(五錢)、白通草(一錢五分)。
共為細末,每服五錢,日三服。
67風暑寒濕,雜感混淆,氣不主宣,咳嗽頭脹,不飢,舌白,肢體若廢,杏仁薏苡湯主之。
雜感混淆,病非一端,乃以「氣不主宣」四字為扼要,故以宣氣之藥為君,既兼雨濕中寒邪,自當變辛涼為辛溫。此條應入寒濕類中,列於此者,以其為上條之對待也。
〔杏仁薏苡湯方〕苦辛溫法。
杏仁(三錢)、薏苡(三錢)、桂枝(五分)、生薑(七分)、厚朴(一錢)、半夏(一錢五分)、防己(一錢五分)、白蒺藜(二錢)。
水五杯,煮三杯,渣再煮一杯,分溫三服。
68暑濕痹者,加減木防己湯主之。
此治痹之祖方也。風勝則引,引者(吊痛掣痛之類,或上或下,四肢游走作痛,經謂行痹是也。)加桂枝、桑葉。濕勝則腫,腫者(土曰敦阜)加滑石、萆薢、蒼朮。寒勝則痛,痛者加防己、桂枝、薑黃、海桐皮。面赤口涎自出者(《靈樞》謂:胃熱則廉泉開。)重加石膏、知母。絕無汗者,加羌活、蒼朮,汗多者加黃耆、炙甘草。兼痰飲者,加半夏、厚朴、廣皮。因不能備載全文,故以祖方加減如此,聊示門徑而已。
〔加減木防己湯方〕苦溫辛涼複法。
防己(六錢)、桂枝(三錢)、石膏(六錢)、杏仁(四錢)、滑石(四錢)、白通草(二錢)、薏苡(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溫三服,見小效不即退者,加重服,日三夜一。
汪按:痹證,有周行著之別,其原有風寒濕熱之異,奈古方多以寒濕論治,且多雜風藥,不知濕家忌汗,聖訓昭然,寒濕固有,熱濕尤多,誤用辛溫,其害立見。再外感初傷氣分,惟貴宣通,誤認虛證,投柔膩補藥,其禍尤酷,學者細考本文,可得治熱痹之梗概矣。
69濕熱不解,久釀成疸,古有成法,不及備載,聊列數則,以備規矩。(下瘧痢等症倣此)。
本論之作,原補前人之未備,已有成法可循者,安能盡錄,因橫列四時雜感,不能不列濕溫,連類而及,又不能不列黃疸瘧痢,不過略標法則而已。按濕溫門中,其證最多,其方最夥,蓋土居中位,穢濁所歸,四方皆至,悉可兼證,故錯綜參伍,無窮極也。即以黃疸一證而言,《金匱》有辨證三十五條,出治一十二方,先審黃之必發不發,在於小便之利與不利。疸之易治難治,在於口之渴與不渴。再察瘀熱入胃之因,或因外併,或因內發,或因食穀,或因酣酒,或因勞色,有隨經蓄血,入水黃汗,上盛者一身盡熱,下鬱者小便為難。又有表虛裏虛,熱除作噦,火劫致黃。知病有不一之因,故治有不紊之法,於是脈弦脅痛,少陽未罷,仍主以和。渴飲水漿,陽明化燥,急當瀉熱。濕在上以辛散,以風勝。濕在下以苦泄,以淡滲。如狂蓄血,勢所必攻。汗後溺白,自宜投補。酒客多蘊熱,先用清中,加之分利,後必顧其脾陽。女勞有穢濁,始以解毒,繼以滑竅,終當峻補真陰。表虛者實衛,裏虛者建中,入水火劫,以及治逆變證,各立方論,以為後學津梁至寒濕在裏之治。陽明篇中,惟見一則,不出方論,指人以寒濕中求之,蓋脾本畏木而喜風燥,致水而惡寒濕。今陰黃一證,寒濕相搏,譬如卑濫之土,須暴風日之陽,純陰之病,療以辛熱無疑,方雖不出,法已顯然。奈丹溪云:不必分五疸,總是如盦醬相似,以為得治黃之扼要,殊不知以之治陽黃,猶嫌其混,以之治陰黃,惡乎可哉?喻嘉言於陰黃一證,竟謂仲景方論亡失,恍若無所循從,惟羅謙甫具有卓識,力辨陰陽,遵仲景寒濕之旨,出茵陳四逆湯之治,瑭於陰黃一證,究心有年,悉用羅氏法而化裁之,無不應手取效,間有始即寒濕,從太陽寒水之化。繼因其人陽氣尚未十分衰敗,得燥熱藥數帖,陽明轉燥金之化,而為陽證者,即從陽黃例治之。
70夏秋疸病,濕熱氣蒸,外干時令,內蘊水穀,必以宣通氣分為要,失治則為腫脹,由黃疸而腫脹者,苦辛淡法,二金湯主之。
此揭疸病之由,與治疸之法,失治之變,又因變製方之法也。
〔二金湯方〕苦辛淡法。
雞內金(五錢)、海金沙(五錢)、厚朴(三錢)、大腹皮(三錢)、豬苓(三錢)、白通草(二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溫服。
71諸黃疸,小便短者,茵陳五苓散主之。
沈氏目南云:此黃疸氣分實證通治之方也。胃為水穀之海,榮衛之源,風入胃家氣分,風濕相蒸,是為陽黃,濕熱流於膀胱,氣鬱不化,則小便不利。當用五苓散宣通表裏之邪,茵陳開鬱而清濕熱。
〔茵陳五苓散〕五苓散方見前。五苓散係苦辛溫法,今茵陳倍五苓乃苦辛微寒法。
茵陳末(一錢)、五苓散(五分)。
共為細末,和勻,每服三錢,日三服。
《金匱》方不及備載,當於本書研究,獨採此方者,以其為實證通治之方,備外風內濕一則也。
72黃疸脈沈,中痞惡心,便結溺赤,病屬三焦裏證,杏仁石膏湯主之。
前條兩解表裏,此條統治三焦,有一縱一橫之義。杏仁石膏開上焦,薑半開中焦,枳實則由中驅下矣。山梔通行三焦,黃柏直清下焦。凡通宣三焦之方,皆扼重上焦,以上焦為病之始入,且為氣化之先,雖通宣三焦之方,而湯則名杏仁石膏也。
〔杏仁石膏湯方〕苦辛寒法。
杏仁(五錢)、石膏(八錢)、半夏(五錢)、山梔(三錢)、黃柏(三錢)、枳實汁(每次三茶匙沖)、薑汁(每次三茶匙沖)。
73素積勞倦,再感濕溫,誤用發表,身面俱黃,不飢溺赤,連翹赤豆飲,煎送保和丸。
前第七十條,由黃而變化病,此則由化病而變黃,亦遙相對待。證係兩感,故方用連翹赤豆飲以解其外,保和丸以和其中,俾濕溫勞倦治逆,一齊解散矣。經云:「勞者溫之」,蓋人身之動作行為,皆賴陽氣為之主張,積勞傷陽,勞倦者因勞而倦也,倦者四肢倦怠也,脾主四肢,脾陽傷則四肢倦而無力也。再肺屬金,而主氣,氣者陽也,脾屬土而生金,陽氣雖分內外,其實特一氣之轉輸耳,勞雖自外而來,外陽既傷,則中陽不能獨運,中陽不運,是人之賴食濕以生者,反為食濕所困,脾既困於食濕,安能不失牝馬之貞,而上承乾健乎?古人善治勞者,前則有仲景,後則有東垣,皆從此處得手,奈之何後世醫者,但云勞病輒用補陰,非惑於丹溪一家之說哉?本論原為外感而設,並不及內傷,茲特因兩感而略言之。
〔連翹赤豆飲方〕苦辛微寒法。
連翹(二錢)、山梔(一錢)、通草(一錢)、赤豆(二錢)、花粉(一錢)、香豆豉(一錢)。
煎送保和丸三錢。
〔保和丸方〕苦辛溫平法。
山楂、神麯、茯苓、陳皮、蔔子、連翹、半夏。
74濕甚為熱,瘧邪痞結心下,舌白口渴,煩躁自利,初身痛,繼則心下亦痛,瀉心湯主之。
此瘧邪結心下氣分之方也。
75瘡家濕瘧,忌用發散,蒼朮白虎湯,加草果主之。
《金匱》謂瘡家忌汗,發汗則病痙。蓋以瘡者血脈間病,心主血脈。血脈必虛而熱,然後成瘡,既成瘡以後,瘡膿又係血液所化,汗為心液,由血脈而達毛竅,再發汗以傷其心液,不痙何待?故以白虎辛涼重劑,清陽明之熱,濕由肺衛而出。加蒼朮、草果,溫散脾中重滯之寒濕,亦由肺衛而出。陽明陽土,清以石膏、知母之辛涼。太陰陰土,溫以蒼朮、草果之苦溫。適合其臟腑之宜,矯其一偏之性而已。
〔蒼朮白虎湯加草果方〕辛涼複苦溫法。白虎湯方見上焦篇。
即前白虎湯內加蒼朮、草果。
76背寒,胸中痞結,瘧來日晏,邪漸入陰,草果知母湯主之。
此素積煩勞,未病先虛,故伏邪不肯解散,正陽餒弱,邪熱固結。是以草果溫太陰獨勝之寒,知母瀉陽明獨勝之熱,厚朴佐草果瀉中焦之濕蘊,合薑半而開痞結,花粉佐知母而生津退熱。脾胃兼病,最畏木克,烏梅黃芩清熱而和肝。瘧來日晏,邪欲入陰,其所以升之使出者,全賴草果。(俗以烏梅五味等酸歛,是知其一莫知其化也,酸味兼厥陰之氣居五味之首,與辛味合用開發陽氣最速,觀小青龍湯自知。)
〔草果知母湯方〕苦辛寒兼酸法。
草果(一錢五分)、知母(二錢)、半夏(三錢)、厚朴(二錢)、黃芩(一錢五分)、烏梅(一錢五分)、花粉(一錢五分)、薑汁(五匙沖)。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溫服。
按:此方即吳又可之達原飲去檳榔加半夏、烏梅、薑汁,治中焦熱結陽陷之證,最為合拍,吳氏乃以治不兼濕邪之溫疫初起,其謬甚矣。
再按前賢製方,與集書者選方,不過示學者知法度,為學者立模範而已,未能預測後來之病證,其變幻若何?其兼證若何?其年歲又若何?所謂「大匠誨人,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至於奇巧絕倫之處,不能傳,亦不可傳,可遇而不可求,可暫而不可常者也。學者當心領神會,先務識其所以然之故,而後增減古方之藥品,分兩宜重宜輕,宜多宜寡,自有準的,所謂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77瘧傷胃陽,氣逆不降,熱劫胃液,不飢不飽,不食不便,渴不欲飲,味變酸濁,加減人參瀉心湯主之。
此謂陽氣受傷,陰汁被劫,恰偏於陽傷為多,故救陽立胃基之藥四,存陰瀉邪熱之藥二,喻氏所謂變胃而不受胃變之法也。
〔加減人參瀉心湯〕苦辛溫複鹹寒法。
人參(二錢)、黃連(一錢五分)、枳實(一錢)、乾薑(一錢五分)、生薑(二錢)、牡蠣(二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溫服。
按:大辛大溫,與大苦大寒合方,乃厥陰證之定例,蓋別臟之與腑,皆分而為二,或上下,或左右,不過經絡貫通,脂膜相連耳。惟肝之與膽,合而為一。膽即居於肝之內,肝動則膽亦動,膽動而肝即隨,肝宜溫,膽宜涼,仲景烏梅圓瀉心湯,立萬世法程矣。於小柴胡先露其端,此證瘧邪擾胃,致令胃氣上逆,而亦用此辛溫寒苦合法者何?蓋胃之為腑,體陽而用陰,本係下降,無上升之理,其嘔吐噦痞,有時上逆升者胃氣,所以使胃氣上升者,非胃氣也,肝與膽也。故古人以嘔為肝病,今人則以為胃病已耳。
汪按:古人云「肝為剛臟,能受柔藥,胃為柔臟,能受剛藥」,故胃陽傷者,可與剛中之柔,不可與柔中之剛。又云「治肝不效,每以胃藥收功」,蓋土衰木必乘之,扶陽明所以制厥陰也。再考厥陰為陰陽交際之處,貞下起元,內藏相火,故用寒必複熱,用熱必複寒,仲景茱萸四逆當歸四逆,不用純陽,烏梅瀉心,陰陽並用,為此也(先賢于內傷腎肝,陰中之陽者用羊肉鹿茸等血肉之品,不用薑附,及溫腎必助涼肝皆此義。)。至胃為中土,傷陽則為卑監,當用剛遠柔,傷陰則為燥亢,當用柔遠剛,陽衰者少佐宣暢,權衡在手,斯臨證無差矣。
78瘧傷胃陰,不飢不飽,不便,潮熱,得食則煩熱愈加,津液不復者,麥冬麻仁湯主之。
暑濕傷氣,瘧邪傷陰,故見證如是。此條與上條不飽不飢不便相同,上條以氣逆味酸不食辨陽傷,此條以潮熱得食則煩熱愈加定陰傷也。陰傷既定,復胃陰者莫若甘寒,複酸味者,酸甘化陰也。兩條胃病,皆有不便者何?九竅不和,皆屬胃病也。
〔麥冬麻仁湯方〕酸甘化陰法。
麥冬(五錢連心)、火麻仁(四錢)、生白芍(四錢)、何首烏(三錢)、烏梅肉(二錢)、知母(二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溫服。
79太陰脾瘧,寒起四末,不渴多嘔,熱聚心胸,黃連白芍湯主之,煩躁甚者,可另服牛黃丸一丸。
脾主四肢,寒起四末而不渴,故知其為脾瘧也。熱聚心胸而多嘔,中土病而肝木來乘。故方以兩和肝胃為主,此偏於熱甚,故清涼之品重,而以芍藥收脾陰也。
〔黃連白芍湯方〕苦辛寒法。
黃連(二錢)、黃芩(二錢)、半夏(三錢)、枳實(一錢五分)、白芍(三錢)、薑汁(五匙沖)。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溫服。
80太陰脾瘧,脈濡,寒熱,瘧來日遲,腹微滿,四肢不暖,露薑飲主之。
此偏於太陰虛寒,故以甘溫補正,其退邪之妙,全在用露,清肅能清邪熱,甘潤不傷正陰,又得氣化之妙諦。
〔露薑飲方〕甘溫複甘涼法。
人參(一錢)、生薑(一錢)。
水二杯半,煮成一杯,露一宿,重湯溫服。
81太陰脾瘧,脈弦而緩,寒戰,甚則嘔吐噫氣,腹鳴溏泄,苦辛寒法,不中與也。苦辛溫法,加味露薑飲主之。
上條純是太陰虛寒,此條邪氣更甚,脈兼弦則土中有木矣,故加溫燥泄木退邪。
〔加味露薑飲方〕苦辛溫法。
人參(一錢)、半夏(二錢)、草果(一錢)、生薑(二錢)、廣皮(一錢)、青皮(一錢醋炒)。
水二杯半,煮成一杯,滴荷葉露三匙溫服,渣再煮一杯服。
82中焦瘧,寒熱久不止,氣虛留邪,補中益氣湯主之。
留邪以氣虛之故,自以升陽益氣立法。
〔補中益氣湯方〕
炙黃耆(一錢五分)、人參(一錢)、炙甘草(一錢)、白朮(一錢炒)、廣皮(五分)、當歸(五分)、升麻(三分炙)、柴胡(三分炙)、生薑(三片)、大棗(二枚去核)。
水五杯,煮取二杯,渣再煮一杯,分溫三服。
83脈左胘,暮熱早涼,汗解渴飲,少陽瘧偏於熱重者,青蒿鱉甲湯主之。
少陽切近三陰,立法以一面領邪外出,一面防邪內入為要領,小柴胡湯以柴胡領邪,以人參大棗甘草護正,以柴胡清表熱,以黃芩甘草苦甘清裏熱,半夏生薑兩和肝胃,蠲內飲,宣胃陽,降胃陰,疏肝,用生薑大棗,調和榮衛,使表者不爭,裏者內安,清者清,補者補,升者升,降者降,平者平,故曰和也。青蒿鱉甲湯,用小柴胡法,而小變之,卻不用小柴胡之藥者,小柴胡原為傷寒立方,瘧緣於暑濕,其受邪之源,本自不同,故必變通其藥味,以同在少陽一經,故不能離其法。青蒿鱉甲湯,以青蒿領邪,青蒿較柴胡力軟,且芳香逐穢,開絡之功則較柴胡有獨勝。寒邪傷陽,柴胡湯中之人參、甘草、生薑,皆護陽者也。暑熱傷陰,故改用鱉甲護陰,鱉甲乃蠕動之物,且能入陰絡搜邪。柴胡湯以脅痛乾嘔,為飲邪所致,故以薑半通陽,降陰而清飲邪。青蒿鱉甲湯以邪熱傷陰,則用知母、花粉以清邪熱而止渴,丹皮清少陽血分,桑葉清少陽絡中氣分。宗古法而變古方者,以邪之偏寒偏熱不同也。此葉氏之讀古書,善用古方,豈他人之死於句下者,所可同日語哉!
84少陽瘧,如傷寒證者,小柴胡湯主之。渴甚者,去半夏加栝蔞根。脈弦遲者,小柴胡加乾薑、陳皮主之。
少陽瘧,如傷寒少陽證,乃偏於寒重而熱輕,故仍從小柴胡法。若內躁渴甚,則去半夏之燥,加栝蔞根生津止渴。脈弦遲則寒更重矣,《金匱》謂脈弦遲者,當溫之,故於小柴胡湯內加乾薑、陳皮溫中,且能由中達外,使中陽得伸,逐邪外出也。
〔青蒿鱉甲湯方〕苦辛鹹寒法。
青蒿(三錢)、知母(二錢)、桑葉(二錢)、鱉甲(五錢)、丹皮(二錢)、花粉(二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瘧來前分二次溫服。
〔小柴胡湯方〕苦辛甘溫法。
柴胡(三錢)、黃芩(一錢五分)、半夏(二錢)、人參(一錢)、炙甘草(一錢五分)、生薑(三片)、大棗(二枚去核)。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溫服。加減如《傷寒論》中法,渴甚者去半夏、加栝蔞根三錢。
〔小柴胡加乾薑陳皮湯方〕苦辛溫法。
即於小柴胡湯內加乾薑二錢,陳皮二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服。
85舌白脘悶,寒起四末,渴喜熱飲,濕蘊之故,名曰濕瘧,厚朴草果湯主之。
此熱少濕多之證。舌白脘悶,皆濕為之也。寒起四末,濕鬱脾陽,脾主四肢,故寒起於此。渴,熱也。當喜涼飲,而反喜熱飲者,濕為陰邪,瀰漫於中,喜熱以開之也。故方法以苦辛通降,純用溫開,而不必苦寒也。
〔厚朴草果湯方〕苦辛溫法。
厚朴(一錢五分)、杏仁(一錢五分)、草果(一錢)、半夏(二錢)、茯苓塊(三錢)、廣皮(一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溫服。
按:中焦之瘧,脾胃正當其衝,偏於熱者胃受之,法則偏於救胃;偏於濕者脾受之,法則偏於救脾。胃陽腑也,救胃必用甘寒苦寒;脾陰臟也,救脾必用甘溫苦辛,兩平者兩救之。本論列瘧證,寥寥數則,略備大綱,不能偏載,然於此數條,反復對勘,彼此互印,再從上焦篇究來路,下焦篇閱歸路,其規矩準繩,亦可知其大略矣。
86濕溫內蘊,夾雜飲食停滯,氣不得運,血不得行,遂成滯下,俗名痢疾。古稱重證,以其深入臟腑也。初起腹痛脹者易治,日久不痛,並不脹者難治。脈小弱者易治,脈實大數者難治,老年久衰,實大小弱並難治,脈調和者易治。日數十行者易治,一二行,或有或無者難治。面色便色鮮明者易治,穢暗者難治。噤口利屬實者尚可治,屬虛者難治。先滯(俗所謂痢疾)後利(俗謂之泄瀉)者易治,先利後滯者難治。先滯後瘧者易治,先瘧後滯者難治。本年新受者易治,上年伏暑酒客積熱,老年腸虛積濕者難治。季脅少腹無動氣疝瘕者易治,有者難治。
此痢疾之大綱,雖羅列難治易治十數條,總不出邪機向外者易治,深入臟絡者難治也。諺云:「餓不死的傷寒,䐜不死的痢疾」時人解云:凡病傷寒者,當禁其食,令病者飢,則不至與外邪相搏而死也。痢疾日下數十行,下者既多,腸胃空虛,必令病者多食,則不至腸胃盡空而死也。不知此二語乃古之賢醫,金針度人處,後人不審病情,不識句讀,以致妄解耳。按《內經》熱病禁食,在少愈之際,不在受病之初,仲景《傷寒論》中現有食粥卻病之條,但不可食重濁肥膩耳。痢疾暑濕夾飲食內傷,邪非一端,腸胃均受其殃,古人每云「淡薄滋味」,如何可以恣食,與邪氣團成一片,病久不解耶?吾見痢疾不戒口腹而死者,不可勝數。蓋此二語「餓」字、「䐜」字,皆自為一句,謂患傷寒之人,尚知餓而思食,是不死之證,其死者,醫殺之也。蓋傷寒暴發之病,自外而來,若傷衛而未及於榮,病人知餓,病機尚淺,醫者助胃氣,捍外侮則愈,故云不死,若不餓則重矣,仲景謂風病能食,寒病不能食是也。痢疾久伏之邪,由內下注,若臟氣有餘,不肯容留邪氣,彼此互爭則䐜,邪機內外,醫者順水推舟則愈,故云不死,若臟氣已虛,純遜邪氣,則不䐜而寇深矣。
汪按:瘧痢二證,若不能薄味,藥雖對證,亦不能效,其愈後堅壁清野之法,與傷寒溫病相同,但瘧疾至正氣大衰之時,胃虛不能勝邪,俗人仍令禁食,亦大謬也。丹溪《格致餘論》,俗言無飽死痢一條可參看。
87自利不爽,欲作滯下,腹中拘急,小便短者,四苓合芩芍湯主之。
既自利(俗謂泄瀉)矣,理當快利,而又不爽者何?蓋濕中藏熱氣為濕熱鬱傷,而不得暢遂其本性,故滯,臟腑之中,全賴此一氣之轉輸,氣既滯矣,焉有不欲作滯下之理乎,曰欲作,作而未遂也。拘急不爽之象,積滯之情狀也。小便短者,濕注大腸,闌門不分水,膀胱不滲濕也。故以四苓散分闌門,通膀胱,開支河,使邪不直注大腸。合芩芍法,宣氣分,清積滯,預奪其滯下之路也。此乃初起之方,久痢陰傷,不可分利,故方後云,久痢不在用之。
按:浙人倪涵初作瘧痢三方,於痢疾條下,先立禁汗、禁分利、禁大下、禁溫補之法,是誠見世之妄醫者,誤汗、誤下、誤分利、誤溫補,以致沈疴不起,痛心疾首,而有是作也。然一概禁之,未免因噎癈食,且其三方,亦何能包括痢門諸語,是安於小成,而不深究大體也。瑭勤求古訓,靜與心謀,以為可汗則汗,可下則下,可清則清,可補則補,一視其證之所現,而不可先有成見也。至於誤之一字,醫者時刻留心,猶恐思慮不及,學術不到,豈可謬於見聞而不加察哉?
〔四苓合芩芍湯方〕苦辛寒法。
蒼朮(二錢)、豬苓(二錢)、茯苓(二錢)、澤瀉(二錢)、白芍(二錢)、黃芩(二錢)、廣皮(一錢五分)、厚朴(二錢)、木香(二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溫服,久痢不在用之。
88暑溫風寒雜感,寒熱迭作,表證正盛,裏證復急,腹不和而滯下者,活人敗毒散主之。
此證乃內傷水穀之釀濕,外受時令之風濕,中氣本自不足之人,又氣為濕傷,內外俱急。立方之法以人參為君,坐鎮中州,為督戰之帥,以二活二胡合芎窮,從半表半裏之際,領邪外出,喻氏所謂逆流挽舟者此也。以枳殼宣中焦之氣,茯苓滲中焦之濕,以桔梗開肺與大腸之痹,甘草和合諸藥,乃陷者舉之之法。不治痢而治致痢之源,痢之初起,增寒壯熱者,非此不可也。若云統治傷寒溫疫瘴氣則不可,凡病各有所因,豈一方之所得而統之也哉?此方在風溫門中,用處甚多,若濕不兼風而兼熱者,即不合拍,奚況溫熱門乎?世醫用此方治溫病,已非一日,吾只見其害,未見其利也。
〔活人敗毒散〕辛甘溫法。
羌活、獨活、茯苓、川芎、枳殼、柴胡、人參、前胡,桔梗(以上各一兩)、甘草(五錢)。
共為細末,每服二錢,水一杯,生薑三片,煎至七分,頓服之。熱毒衝胃,噤口者本方加陳倉米各等分,名倉廩散。服法如前,加一倍,噤口屬虛者勿用之。
汪按:噤口有虛實之分,此方虛者固不可用,即實證亦惟表證重者當用,若中焦濕熱壅滯,當丹溪人參、黃連法,虛者當於理中等法求之。
89滯下已成,腹脹痛,加減芩芍湯主之。
此滯下初成之實證,一以疏利腸間濕熱為主。
〔加減芩芍湯方〕苦辛寒法。
白芍(三錢)、黃芩(二錢)、黃連(一錢五分)、厚朴(二錢)、木香(一錢煨)、廣皮(二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溫服,忌油膩生冷。
〔加減法〕肛墜者加檳榔二錢。腹痛甚欲便,便後痛減,再痛再便者,白滯加附子一錢五分,酒炒大黃三錢;紅滯加肉桂一錢五分,酒炒大黃三錢,通爽後即止,不可頻下。如積未淨,當減其製,紅積加歸尾一錢五分,紅花一錢,桃仁二錢。舌濁脈實,有食積者,加楂肉一錢五分,神麯二錢,枳殼一錢五分。濕重者目黃舌白不渴,加茵陳三錢,白通草一錢,滑石一錢。
90滯下濕熱內蘊,中焦痞結,神識昏亂,瀉心湯主之。
滯下由於濕熱內蘊,以致中痞,但以瀉心治痞結之所由來,而滯自止矣。
91滯下紅白,舌色灰黃,渴不多飲,小溲不利,滑石藿香湯主之。
此暑濕內伏,三焦氣機阻窒,故不肯見積治積,乃以辛淡滲濕宣氣,芳香利竅,治所以致積之因,庶積滯不期愈而自愈矣。
〔滑石藿香湯〕辛淡合芳香法。
飛滑石(三錢)、白通草(一錢)、豬苓(二錢)、茯苓皮(三錢)、藿香梗(二錢)、厚朴(二錢)、白蔻仁(一錢)、廣皮(一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服。
92濕溫,下利脫肛,五苓散加寒水石主之。
此急開支河,俾濕去而利自止。
〔五苓散加寒水石方〕辛溫淡複寒法。
即於五苓散內加寒水石三錢,如服五苓散法,久痢不在用之。
93久痢陽明不閤,人參石脂湯主之。
九竅不和,皆屬胃病,久痢胃虛,虛則寒胃氣下溜,故以堵截陽明為法。
〔人參石脂湯方〕甘辛溫合濇法即桃花湯之變法。
人參(三錢)、赤石脂(三錢細末)、炮薑(二錢)、白粳米(一合炒)。
水五杯,先煮人參白米炮薑令濃,得二杯,後調石脂細末和勻,分二次服。
94自利腹滿,小便清長,脈濡而小,病在太陰,治當溫臟,勿事通腑,加減附子理中湯主之。
此偏於濕合臟陰,無熱之證,故以附子理中湯。去甘守之人參、甘草,加通運之茯苓、厚朴。
〔加減附子理中湯〕苦辛溫法。
白朮(三錢)、附子(二錢)、乾薑(二錢)、茯苓(二錢)、厚朴(二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溫服。
汪按:理中不獨濕困太陰宜用,每見夏日傷冰水瓜果,立時發痢者,止有寒濕,并無熱證,小兒尤多此證,小便亦或短赤,不可拘泥。宜用理中,甚則加附子,瓜果積加丁香草果,下痢滯澀者加當歸,其有誤用剋伐者,則人參又當倍用矣。上焦有暑濕或嘔者,反佐薑連少許。
95自利不渴者屬太陰,甚則噦(俗名呃忒)衝氣逆,急救土敗,附子粳米湯主之。
此條較上條更危,上條陰濕與臟陰相合,而臟之真陽未敗,此則臟陽結,而邪陰與臟陰毫無忌憚。故上條猶係通補,此則純用守補矣,扶陰抑陽之大法如此。
〔附子粳米湯方〕苦辛熱法。
人參(三錢)、附子(二錢)、炙甘草(二錢)、粳米(一合)、乾薑(二錢)。
水五杯,煎取二杯,渣再煮一杯,分三次溫服。
96瘧邪,熱氣內陷,變痢,久延時日,脾胃氣衰,面浮腹膨,裏急肛墜,中虛伏邪,加減小柴胡湯主之。
瘧邪在經者多,較之痢邪在臟腑者淺,痢則深於瘧矣。內陷云者,由淺入深也。治之之法,不出喻氏逆流挽舟之議,蓋陷而入者,仍提而使之出也。故以柴胡由下而上,入深出淺,合黃芩兩和陰陽之邪,以人參合穀芽宣補胃陽,丹皮歸芍內護三陰。穀芽推氣分之滯,山楂推血分之滯;穀芽升氣分,故推穀滯,山楂降血分,故推肉滯也。
〔加減小柴胡湯方〕苦辛溫法。
柴胡(三錢)、黃芩(二錢)、人參(一錢)、丹皮(一錢)、白芍(二錢炒)、當歸(一錢五分土炒)、穀芽(一錢五分)、山楂(一錢五分炒)。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溫服。
97春溫內陷,下利最易厥脫,加減黃連阿膠湯主之。
春溫內陷,其為熱多濕少明矣。熱必傷陰,故立法以救陰為主,救陰之法,豈能出育陰堅陰兩法外哉?此黃連之堅陰,阿膠之育陰,所以合而為名湯也。從黃連者黃芩,從阿膠者生地、白芍也,炙草則統甘苦而並和之。此下三條,應列下焦,以與諸內陷並觀,故列於此。
〔加減黃連阿膠湯〕甘寒苦寒合化陰氣法。
黃連(三錢)、阿膠(三錢)、黃芩(二錢)、炒生地(四錢)、生白芍(五錢)、炙甘草(一錢五分)。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溫服。
98氣虛下陷,加減補中益氣湯主之。
此邪少虛多,偏於氣分之證,故以升補為主。
〔加減補中益氣湯〕甘溫法。
人參(二錢)、黃耆(二錢)、廣皮(一錢)、炙甘草(一錢)、歸身(二錢)、炒白芍(三錢)、防風(五分)、升麻(三分)。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溫服。
99內虛下陷,熱利下重,腹痛,脈左小右大,加味白頭翁湯主之。
此內虛濕熱下陷,將成滯下之方,仲景厥陰篇,謂熱利下重者,白頭翁湯主之。按熱注下焦,設不差必圊膿血,脈右大者,邪從上中而來,左小者下焦受邪,堅結不散之象。故以白頭翁無風而搖者,廩甲乙之氣,透發下陷之邪,使之上出,又能有風而靜,廩庚辛之氣,清能除熱,燥能除濕,濕熱之積滯去,而腹痛自止。秦皮得水木相生之氣,色碧而氣味苦寒,所以能清肝熱。黃連得少陰水精,能清腸澼之熱。黃柏得水土之精,滲濕而清熱。加黃芩、白芍者,內陷之證,由上而中而下,且右手脈大,上尚有餘邪。故以黃芩清腸胃之熱,兼清肌表之熱,黃連、黃柏但走中下,黃芩則走中上,蓋黃芩手足陽明手太陰藥也。白芍去惡血,生新血,且能調血中之氣也。按仲景太陽篇,有表證未罷,誤下而成協熱下利之證,心下痞硬之寒證,則用桂枝人參湯,脈促之熱證,則用葛根黃連黃芩湯,與此不同。
〔加味白頭翁湯方〕苦寒法。
白頭翁(三錢)、秦皮(二錢)、黃連(二錢)、黃柏(二錢)、白芍(二錢)、黃芩(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服。
汪按:治痢之法,非通則澀,扼要在有邪無邪,陰陽氣血,淺深久暫虛實之間,稍誤即危,不可不慎也。又痢俱兼濕,例禁柔膩,其有久痢陰虛,當攝納陰液,或陰中陽虛,應用理陰煎等法者,屬下焦。
徵按:滯下自利諸條,俱係下焦篇證,似不應列入中焦,要知致病之由,則自中焦而起,所以《金匱》方中只有黃芩湯,以治太陽少陽兩經合病之下利,逐開萬世治利之門,經云:「治病必求其本」,此之謂也。
十、秋燥
100燥傷胃陰,五汁飲主之,玉竹麥門冬湯亦主之。
〔玉竹麥門冬湯〕甘寒法。
玉竹(三錢)、麥冬(三錢)、沙參(二錢)、生甘草(一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服。土虛者加生扁豆。氣虛者加人參。
101胃液乾燥,外感已淨者,牛乳飲主之。
此以津血填津血法也。
〔牛乳飲〕甘寒法。
牛乳(一杯)。
重湯燉熱,頓服之,甚者日再服。
102燥證氣血兩燔者,玉女煎主之。
汪按:燥證路徑無多,故方法甚簡,始用辛涼,繼用甘涼,與溫熱相似,但溫熱傳至中焦,間有當用寒苦者,燥證則惟喜柔潤,最忌苦燥,斷無用之之理矣。其有濕未退而燥已起,及上燥下濕,下燥上濕者,俱見濕門。
第四章 下焦篇
一、風溫 二、溫熱 三、溫疫 四、溫毒 五、冬溫
1風溫、溫熱、溫疫、溫毒、冬溫,邪在陽明久羈,或已下,或未下,身熱面赤,口乾舌燥,甚則齒黑唇裂;脈沉實者,仍可下之;脈虛大,手足心熱,甚於手足背者,加減復脈湯主之。
溫邪久羈中焦,陽明陽土,未有不克少陰癸水者,或已下而陰傷,或未下而陰竭。若實證居多,正氣未至潰敗,脈來沉實有力,尚可假手於一下,即《傷寒論》中急下以存津液之謂。若中無結糞,邪熱少而虛熱多,其人脈必虛,手足心主裏,其熱必甚於手足背之主表也。若再下其熱,是竭其津而速之死也。故以復脈湯復其津液,陰復則陽留,庶可不至於死也。去參桂薑棗之補陽,加白芍收三陰之陰,故云加減復脈湯。在仲景當日,治傷於寒者之結代,自有取於參桂薑棗,復脈中之陽。今治傷於溫者之陽亢陰竭,不得再補其陽也。用古法而不拘用古方,醫者之化裁也。
2溫病誤表,津液被劫,心中震震,舌強神昏,宜復脈法,復其津液,舌上津回則生;汗自出,中無所主者,救逆湯主之。
誤表動陽,心氣傷則心震,心液傷則舌蹇,故宜復脈復其津液也。若傷之太甚,陰陽有脫離之象,復脈亦不勝任,則非救逆不可。
3溫病耳聾,病係少陰,與柴胡湯者必死;六七日以後,宜復脈輩復其精。
溫病無三陽經證,卻有陽明腑證,三陰臟證。蓋臟者,藏也,藏精者也。溫病最善傷精,三陰實當其衝,如陽明結則脾陰傷而不行,脾胃臟腑,切近相連,夫累及妻,理固然也,有急下以存津液一法。土實則水虛,浸假而累及少陰矣,耳聾不臥等證是也。水虛則木強,浸假而累及厥陰矣,目閉痙厥等證是也。此由上及下由陽入陰之道路,學者不可不知。按溫病耳聾,《靈》、《素》稱其必死,豈少陽耳聾,竟至於死耶?經謂腎開竅於耳,脫精者耳聾,蓋初則陽火上閉,陰精不得上承,清竅不通,繼則陽亢陰竭,若再以小柴胡湯直升少陽,其勢必至下竭上厥,不死何待?何時醫悉以陶氏六書統治四時一切病證,而不究心於《靈》、《素》、《難經》也哉?瑭於溫病六七日以外,壯火少減,陰火內熾,耳聾者悉以復陰得效,曰宜復脈輩者,不過立法如此,臨時對證,加減盡善,是所望於當其任者。
4勞倦內傷,復感溫病,六七日以外不解者,宜復脈法。
此兩感治法也。甘能益氣,凡甘皆補,故宜復脈。服二三帖後,身不熱而倦甚,仍加人參。
5溫病已汗而不得汗,已下而熱不退,六七日以外,脈尚躁盛者,重與復脈湯。
已與發汗而不得汗,已與通裏而熱不除,其為汗下不當可知。脈尚躁盛,邪固不為藥衰,正氣亦尚能與邪氣分爭,故須重與復脈,扶正以敵邪,正勝則生矣。
6溫病誤用升散,脈結代,甚則脈兩至者,重與復脈,雖有化證,後治之。
此留人治病法也,即仲景裏急急當救裏之義。
7汗下後,口燥咽乾,神倦欲眠,舌赤苔老,與復脈湯。
在中焦下後與益胃湯,復胃中津液,以邪氣未曾深入下焦。若口燥咽乾,乃少陰之液,無以上供,神昏欲眠,有少陰但欲寐之象,故與復脈。
8熱邪深入,或在少陰,或在厥陰,均宜復脈。
此言復脈為熱邪劫陰之總司也。蓋少陰藏精,厥陰必待少陰精足,而後能生,二經均可主以復脈者,乙癸同源也。
〔加減復脈湯方〕甘潤存津法。
炙甘草(六錢)、乾地黃(六錢)(按地黃三種用法,生地者,鮮地黃未曬乾者,可入藥煮用,可取汁用其性甘涼上中焦用以退熱存津。乾地黃者乃生地晒乾,已為丙火煉過,去其寒涼之性,本草稱其甘平。熟地製以酒與砂仁九蒸九晒而成,是又以丙火丁火合煉之也,故其性甘溫。奈何今人悉以乾地黃為生地,北人並不知世有生地,僉謂乾地黃為生地,而曰寒涼,指鹿為馬,不可不辨。)、生白芍、麥冬(五錢不去心)、阿膠(三錢)、麻仁(三錢)(按柯韻伯謂舊傳麻仁者誤,當係棗仁,彼從心悸動三字中看出傳寫之誤,不為無見,今治溫熱有取於麻仁甘益氣潤去燥,故仍從麻仁。)。
水八杯,煮取八分三杯,分三次服。劇者加甘草至一兩,地黃、白芍八錢,麥冬七錢,日三夜一服。
〔救逆湯方〕鎮攝法。
即於加減復脈湯內,去麻仁加生龍骨四錢,生牡蠣八錢,煎如復脈法。脈虛大欲散者,加人參二錢。
9下後大便溏甚,周十二時,三四行,脈仍數者,未可與復脈湯,一甲煎主之。服一二日,大便不溏者,可與一甲復脈湯。
下後法當數日不大便,今反溏而頻數,非其人真陽素虛,即下之不得其道,有亡陰之慮,若以復脈滑潤,是以存陰之品,反為瀉陰之用。故以牡蠣一味單用則力大,既能存陰,又澀大便,且清在裏之餘熱,一物而三用之。
〔一甲煎方〕鹹寒兼澀法。
生牡蠣(二兩碾細)。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溫三服。
〔一甲復脈湯方〕
即於加減復脈湯內,去麻仁加牡蠣一兩。(加減復脈湯見前。)
10下焦溫病,但大便溏者,即與一甲復脈湯。
溫病深入下焦劫陰,必以救陰為急務,然救陰之藥多滑潤,但見大便溏,不必待日三四行,即以一甲復脈法,復陰之中,預防泄陰之弊。
11少陰溫病,真陰欲竭,壯火復熾,心中煩,不得臥者,黃連阿膠湯主之。
按:前復脈法,為邪少虛多之治,其有陰既虧而實邪正盛,甘草即不合拍。心中煩,陽邪挾心陽獨亢於上,心體之陰,無容留之地,故煩雜無奈。不得臥,陽亢不入於陰,陰虛不受陽納,雖欲臥得乎?此證陰陽各自為道,不相交互,去死不遠,故以黃芩從黃連外瀉壯火,而內堅真陰,以芍藥從阿膠內護真陰,而外扞亢陽。名黃連阿膠湯者,取一剛以禦外侮,一柔以護內主之義也。其交關變化,神明不測之妙,全在一雞子黃,前人訓,雞子黃僉謂雞為巽木,得心之母氣,色赤入心,虛則補母而已,理雖至當,殆未盡其妙,蓋雞子黃有地球之象,為血肉有情,生生不已,乃奠安中焦之聖品,有甘草之功能,而靈於甘草,其正中有孔,故能上通心氣,下達腎氣,居中以達兩頭,有蓮子之妙用,其性和平,能使亢者不爭,弱者得振,其氣焦臭,故上補心,其味甘鹹,故下補腎。再釋家有地水風火之喻,此證大風一起,蕩然無餘,雞子黃鎮定中焦,通徹上下,合阿膠能預熄內風之震動也。然不知人身陰陽相抱之義,必未能識仲景用雞子黃之妙,謹將人身陰陽生死,寤寐圖形,開列於後,以便學者入道有階也。
〔黃連阿膠湯方〕苦甘鹹寒法。
黃連(四錢)、黃芩(一錢)、阿膠(三錢)、白芍(一錢)、雞子黃(二枚)。
水八杯,先煮三物,取三杯,去滓,納膠烊盡,再納雞子黃,攪令相得日三服。
徵按:此《金匱》治傷寒少陰病,二三日以上,心煩不得臥之祖方也。二三日以上,寒變熱之時也。少陰多寐,以傳經之陽邪灼陰,故不得臥,與少陰溫病確乎相合,陽亢不入於陰,陰虛不受陽納,二語雖倡自葉氏,然亦自經文衛氣留於陽,則陽氣滿,不得入於陰,則陰氣虛故目不瞑而來,可為一切不寐之總綱。他如濕痰留於胃腑不寐,《內經》則有半夏湯以通其陽,其方則以千里外之流水,揚萬遍,取五升,炊以葦薪,沸則納秫米一升,半夏五合,炊至升半,去渣,飲汁一小杯,日三服,以知為度。虛煩不眠,仲祖則有酸棗仁湯,以和其陰,方用棗仁二升,知母、茯苓、川芎各二兩,甘草一兩,以水八升,煮酸棗仁得六升,納諸藥,煮取三升,分溫三服。又如膽虛不寐,《本事方》有鱉甲丸,鱉甲、棗仁、羌活、牛膝、五味,參耆各等分,細末蜜丸桐子大,每用溫酒服三四十丸。痰熱不眠,《集驗方》有溫膽湯,橘紅、半夏、茯神、甘草、枳實、竹茹。振悸不眠,半夏、陳皮、甘草、芡實、茯苓、竹茹。虛勞不寐,棗仁二兩,碾末,同半夏三合煮糜,入地黃汁一合,再煮,時時與服。六一散加牛黃,治煩躁不眠之類。條例甚多,總不出乎安胃和中,俾陽明之氣順,則陰陽之道路,可通而已。
12夜熱早涼,熱退無汗,熱自陰來者,青蒿鱉甲湯主之。
夜行陰分而熱,日行陽分而涼,邪氣深伏陰分可知,熱退無汗,邪不出表,而仍歸陰分,更可知矣。故曰:熱自陰分而來,非上中焦之陽熱也。邪氣深伏陰分,混處氣血之中,不能純用養陰,又非壯火,更不得任用苦燥。故以鱉甲蠕動之物,入肝經至陰之分,既能養陰,又能入絡搜邪。以青蒿芳香透絡,從少陽領邪外出。細生地清陰絡之熱。丹皮瀉血中之伏火。知母者知病之母也,佐鱉甲、青蒿而成搜剔之功焉。再此方有先入後出之妙:青蒿不能直入陰分,有鱉甲領之入也。鱉甲不能獨出陽分,有青蒿領之出也。
〔青蒿鱉甲湯方〕辛涼合甘寒法。
青蒿(二錢)、鱉甲(五錢)、細生地(四錢)、知母(二錢)、丹皮(三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日再服。
13熱邪深入下焦,脈沉數,舌乾齒黑,手指但覺蠕動,急防痙厥,二甲復脈湯主之。
此示入痙厥之漸也。溫病七八日以後,熱深不解,口中津液乾涸,但覺手指掣動,即當防其痙厥,不必俟其已厥而後治也。故以復脈育陰,加入介屬潛陽,使陰陽交紐,庶厥可不作也。
〔二甲復脈湯方〕鹹寒甘潤法。
即於加減復脈湯內,加生牡蠣五錢,生鱉甲八錢。
14下焦溫病,熱深厥甚,脈細促,心中憺憺大動,甚則心中痛者,三甲復脈湯主之。
前二甲復脈,防痙厥之漸,即痙厥已作,亦可以二甲復脈止厥,茲又加龜板,名三甲者,以心中大動,甚則痛而然也。心中動者,火以水為體,肝風鴟張,立刻有吸盡西江之勢,腎水本虛,不能濟肝,而後發痙,既痙而水難猝補,心之本體欲失,故憺憺然而大動也。甚則痛者,陰維為病主心痛。此證熱久傷陰,八脈麗於肝腎,肝腎虛而累及陰維,故心痛。非如寒氣客於心胸之心痛,可用溫通,故以鎮腎氣補任脈,通陰維之龜板止心痛,合入肝搜邪之二甲,相濟成功也。
〔三甲復脈湯方〕(同二甲湯法)
即於二甲復脈湯內,加生龜板一兩。
15既厥且噦(俗名呃忒)脈細而勁,小定風珠主之。
溫邪久踞下焦,爍肝液為厥,擾衝脈為噦,脈陰陽俱減則細,肝木橫強則勁,故以雞子黃實土而定內風,龜板補任而鎮衝脈,阿膠沉降補液而熄肝風,淡菜生於鹹水之中而能淡,外偶內奇,有坎卦之象,能補陰中之真陽,其形翕闔,故又能潛真陽之上動。童便以濁液仍歸濁道,用以為使也。名「定風珠」者,以雞子黃宛如珠形,得巽木之精,而能熄肝風,肝為巽木,巽為風也。龜亦有珠,具真武之德,而鎮震木,震為雷,在人為膽,雷動未有無風者,雷靜而風亦靜矣。亢陽直上巔頂,龍上於天也。制龍者龜也,古者豢龍御龍之法,失傳已久,其大要不出乎此。
〔小定風珠方〕甘寒鹹法。
雞子黃(一枚生用)、真阿膠(二錢)、生龜板(六錢)、童便(一杯)、淡菜(三錢)。
水五杯,先煮龜板淡菜得二杯,去滓,入阿膠上火烊化,納雞子黃,攪令相得,再沖童便,頓服之。
16熱邪久羈,吸爍真陰,或因誤表,或因妄攻,神倦瘛瘲,脈氣虛弱,舌絳苔少,時時欲脫者,大定風珠主之。
此邪氣已去八九,真陰僅存一二之治也。觀脈虛苔少可知,故以大隊濃濁填陰塞隙,介屬潛陽鎮定,以雞子黃一味,從足太陰下安足三陰,上濟手三陰,使上下交合,陰得安其位,斯陽可立根基,俾陰陽有眷屬一家之義,庶可不致絕脫歟。
〔大定風珠方〕酸甘鹹法。
生白芍(六錢)、阿膠(三錢)、生龜板(四錢)、乾地黃(六錢)、麻仁(二錢)、五味子(二錢)、生牡蠣(四錢)、麥冬(六錢連心)、炙甘草(四錢)、雞子黃(二枚生)、鱉甲(四錢生)。
水八杯,煮取三杯,去滓,再入雞子黃,攪令相得,分三次服。喘加人參,自汗者加龍骨、人參、小麥,悸者加茯神、人參、小麥。
17壯火尚盛者,不得用定風珠、復脈;邪少虛多者,不得用黃連阿膠湯;陰虛欲痙者,不得用青蒿鱉甲湯。
此諸方之禁也。前數方雖皆為存陰退熱而設,其中有以補陰之品為退熱之用者,有一面補陰一面搜邪者,有一面填陰一面護陽者,各宜心領神會,不可混也。
18痙厥神昏,舌短煩躁,手少陰證未罷者,先與牛黃紫雪輩,開竅搜邪,再與復脈湯存陰,三甲潛陽,臨證細參,勿致倒亂。
痙厥神昏,舌蹇煩躁,統而言之曰厥陰證。然有手經足經之分,在上焦以清邪為主,清邪之後,必繼以存陰,在下焦以存陰為主,存陰之先,若邪尚有餘,必先以搜邪。手少陰證未罷,如寸脈大,口氣重,顴赤,白睛赤,熱壯之類。
19邪氣久羈,肌膚甲錯,或因下後邪欲潰,或因存陰得液蒸汗,正氣已虛,不能即出,陰陽互爭而戰者,欲作戰汗也,復脈湯熱飲之,虛盛者加人參,肌肉尚盛者,但令靜,勿妄動也。
按:傷寒汗解必在下前,溫病多在下後,縛解而後得汗,誠有如吳又可所云者,凡欲汗者必當先煩,乃有汗而解。若正虛邪重,或邪已深入下焦,得下後裏通,或因津液枯燥,服存陰藥,液增欲汗,邪正努力紛爭,則作戰汗,戰之得汗則生,汗不得出則死。此係生死關頭,在頃刻之間,戰者陽極而似陰也。肌膚業已甲錯,其津液之枯燥,固不待言,故以復脈加人參,助其一臂之力,送汗出表。若其人肌膚尚厚,未至大虛者,無取復脈之助正,但當聽其自然,勿事騷擾可耳,次日再議補陰未遲。(以上十九條立法雖多,而一以存陰退熱為主)
20時欲漱口,不欲嚥,大便黑而易者,有瘀血也,犀角地黃湯主之。
邪在血分,不欲飲水,熱邪燥液口乾,又欲求救於水,故但欲漱口,不欲嚥也。瘀血溢於於腸間,血色久瘀則黑,血性柔潤,故大便黑而易也。犀角味鹹,入下焦血分以清熱,地黃去積聚而補陰,白芍去惡血生新血,丹皮瀉血中伏火,此蓄血自得下行,故用此輕劑以調之也。
〔犀角地黃湯方〕甘鹹微苦法。
乾地黃(一兩)、生白芍(三錢)、丹皮(三錢)、犀角(三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服,渣再煮一杯服。
21少腹堅滿,小便自利,夜熱晝涼,大便閉,脈沉實者,蓄血也,桃仁承氣湯主之;甚則抵當湯。
少腹堅滿,法當小便不利,今反自利,則非膀胱氣閉可知。夜熱者,陰熱也。晝涼者,邪氣隱伏陰分也。大便閉者,血分結也。故以桃仁承氣,通血分之閉結也。若閉結太甚,桃仁承氣不得行,則非抵當不可,然不可輕用,不得不備一法耳。
〔桃仁承氣湯方〕苦辛鹹寒法。
大黃(五錢)、芒硝(二錢)、桃仁(三錢)、當歸(三錢)、芍藥(三錢)、丹皮(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先服一杯,得下止後服,不知再服。
〔抵當湯方〕飛走攻絡苦鹹法。
大黃(五錢)、虻蟲(二十枚炙乾為末)、桃仁(五錢)、水蛭(五分炙乾為末)。
水八杯,煮取三杯,先服一杯,得下止後服,不知再服。
22溫病脈法當數,今反不數而濡小者,熱撤裏虛也;裏虛下痢稀水,或便膿者血,桃花湯主之。
溫病之脈本數,因用清熱藥撤其熱,熱撤裏虛,脈見濡小,下焦空虛則寒,即不下痢,亦當溫補,況又下痢稀水濃血乎。故用少陰自痢,關閘不藏,堵截陽明法。
〔桃花湯方〕甘溫兼澀法。
赤石脂(一兩.半整用煎半為細末調)、炮薑(五錢)、白粳米(二合)。
水八杯,煮取三杯,去渣,入石脂末一錢五分,分三次服,若一服愈,餘勿服。虛甚者加人參。
23溫病七八日以後,脈虛數,舌絳苔少,下痢日數十行,完穀不化,身雖熱者,桃花粥主之。
上條以脈不數而濡小,下痢稀水,定其為虛寒,而用溫澀。此條脈雖數而日下數十行,至於完穀不化,其裏邪已為泄瀉下行殆盡,完穀不化,脾陽下陷,火減之象,脈雖數而虛,苔化而少,身雖餘熱未退,亦虛熱也。純係關閘不藏,見證補之,稍緩則脫,故改桃花湯為粥,取其逗留中焦之意,此條認定「完穀不化」四字要緊。
〔桃花粥方〕甘溫兼澀法。
人參(三錢)、炙甘草(三錢)、赤石脂(六錢細末)、白粳米(二合)。
水十杯,先煮參草,得六杯,去渣,再入粳米煮,得三杯,納石脂末三錢,頓服之,痢不止,再服第二杯,如上法,痢止停後服。或先因過用寒涼,脈不數,身不熱者,加乾薑三錢。
汪按:前一甲煎為下後滑泄者設,此二方為陽虛而關閘撤者設,當審證用之。此外有雖下痢而邪未淨,如熱結旁流之類,仍當下,及熱痢下重,當用苦寒堅陰,如白頭翁湯,苓芍湯之類者。各有本條,不在此例,不可誤用。其濕溫瘧痢等證,有當兼用升提者,又一例。。邪熱不殺穀,亦有完穀一證,不可不慎,當於脈之虛實,並兼現之證辨之。
24溫病少陰下利,咽痛胸滿心煩者,豬膚湯主之。
此《傷寒論》原文,按溫病熱入少陰,逼液下走,自利咽痛,亦復不少,故採錄於此。柯氏云:少陰下痢,下焦虛矣。少陰脈循喉嚨,其支者出絡心,注胸中,咽痛胸滿心煩者,腎火不藏,循經而上走於陽分也。陽併於上,陰併於下,火不下交於腎,水不上承於心,此未濟之象。豬為水畜,而津液在膚,用其膚以除上浮之虛火。佐白密、白粉之甘,瀉心潤肺而和脾,滋化源,培母氣。水升火降,上熱自除,而下痢自止矣。
〔豬膚湯方〕甘潤法。
豬膚(一斤用白皮從內刮去肥令如紙薄)。
右一味,以水一斗,煮取五升,去渣,加白蜜一升,白米粉五合,熬香,和令相得。
25溫病少陰咽痛者,可與甘草湯;不差者與桔梗湯。
柯氏云:但咽痛而無下痢胸滿心煩等證,但甘以緩之足矣。不差者配以桔梗,辛以散之也,其熱微,故用此輕劑耳。
〔甘草湯方〕甘緩法。
甘草(二兩)。
右一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半,去渣,分溫再服。
〔桔梗湯〕苦辛甘開提法。
甘草(二兩)、桔梗(二兩)。
法同前。
26溫病入少陰,嘔而咽中傷,生瘡不能語,聲不出者,苦酒湯主之。
王氏晉三云:苦酒湯治少陰水虧,不能上濟君火,而咽生瘡,聲不出者。瘡者,疳也。半夏之辛滑,佐以雞子清之甘潤,有利竅通聲之功,無燥津涸液之慮。然半夏之功能,全賴苦酒,攝入陰分,劫涎斂瘡,即陰火沸騰,亦可因苦酒而降矣,故以為名。(以上三條均係咽痛,而又有分別)
〔苦酒湯方〕酸甘微辛法。
半夏(二錢製)、雞子(一枚去黃納上苦酒雞子殼中)。
右二味,納半夏著苦酒中,以雞子殼置刀環中,安火上,令三沸,去渣,少少含嚥之,不差更作三劑。
徵按:醋能開胃散水斂熱解毒,局方消暑丸嘗以之煮半夏,亦此意也。
27婦女溫病,經水適來,脈數耳聾,乾嘔煩渴,辛涼退熱,兼清血分,甚至十數日不解,邪陷發痙者,竹葉玉女煎主之。
此與兩感證同法,辛涼解肌,兼清血分者,所以補上中焦之未備,甚至十數日不解,邪陷發痙,外熱未除,裏熱又急,故以玉女煎加竹葉,兩清表裏之熱。
〔竹葉玉女煎方〕辛涼合甘寒微苦法。
生石膏(六錢)、乾地黃(四錢)、麥冬(四錢)、知母(二錢)、牛膝(二錢)、竹葉(三錢)。
水八杯,先煮石膏地黃得五杯,再入餘四味,煮成二杯,先服一杯,候六時覆之,病解停後服,不解再服。(上焦用玉女煎去牛膝者,以牛膝為下焦藥不得引邪深入也,茲在下焦故仍用之。)
28熱入血室,醫與兩清氣血,邪去其半,脈數,餘邪不解者,護陽和陰湯主之。
此係承上條而言之也。大凡體質素虛之人,驅邪及半,必兼護養元氣,仍佐清邪。故以參甘護元陽,而以白芍、麥冬、生地和陰清邪也。
〔護陽和陰湯方〕甘涼甘溫複法偏於甘涼即復脈湯法也。
白芍(五錢)、炙甘草(二錢)、人參(二錢)、麥冬(二錢連心炒)、乾地黃(三錢炒)。
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溫服。
29熱入血室,邪去八九,右脈虛數,暮微寒熱者,加減復脈湯,仍用參主之。
此熱入血室之邪少虛多,亦以復脈為主法。脈右虛數,是邪不獨在血分,故仍用參以補氣。暮微寒熱,不可認作邪實,乃氣血俱虛,榮衛不和之故。
〔加減復脈湯仍用參方〕
即於前復脈湯內,加人參三錢。
30熱病經水適至,十餘日不解,舌痿飲冷,心煩熱,神智忽清忽亂,脈右長左沉。瘀熱在裏也,加減桃仁承氣湯主之。
前條十數日不解,用玉女煎者,以氣分之邪尚多,故用氣血兩解。此條以脈左沉,不與右之長同,而神氣忽亂,定其為蓄血,故以逐血分瘀熱為急務也。
〔加減桃仁承氣湯方〕苦辛走絡法。
大黃(三錢製)、桃仁(三錢炒)、細生地(六錢)、丹皮(四錢)、澤蘭(二錢)、人中白(二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先服一杯,候六時,得下黑血,下後神清渴減,止後服,不知漸進。
按邵新甫云:考熱入血室,《金匱》有五法:第一條主小柴胡,因寒熱而用,雖經水適斷,急提少陽之邪,勿令下陷為最。第二條傷寒發熱,經水適來,已現晝明夜劇,讝語見鬼,恐人認陽明實證,故有無犯胃氣及上二焦之戒。第三條中風寒熱,經水適來,七八日脈遲身涼,胸脅滿,如結胸狀,讝語者顯無表證,全露熱入血室之候,自當急刺期門,使人知針力比藥力尤捷。第四條陽明病下血讝語,但頭汗出,亦為熱入血室,亦刺期門,汗出而愈。第五條明其一證而有別因為害,如痰潮上脘,昏冒不知,當先化其痰,後除其熱。仲景教人當知變通,故不厭推廣其義,乃今人一遇是證,不辨熱入之輕重,血室之盈虧,遽與小柴胡湯,貽害必多。要之熱甚而血瘀者,與桃仁承氣,及山甲歸尾之屬;血舍空而熱者,用犀角地黃湯,加丹參、木通之屬;邪表未盡,而表證仍兼者,不妨借溫通為使;血結胸,有桂枝紅花湯,參入海蛤、桃仁之治;昏狂甚進牛黃膏,調入清氣化結之煎。再觀葉案中有兩解氣血燔蒸之玉女煎法,熱甚陰傷,有育陰養氣之復脈法,又有護陰滌熱之緩攻法,先聖後賢,其治條分縷析,學者審證定方,慎毋拘乎柴胡一法也。
31溫病愈後,嗽稀痰而不咳,徹夜不寐者,半夏湯主之。
此中焦陽氣素虛之人,偶感溫病,醫以辛涼甘寒,或苦寒清溫熱,不知十衰七八之戒,用藥過劑,以致中焦反停寒飲,令胃不和,故不寐也。《素問》云:「胃不和則臥不安,飲以半夏湯,覆杯則寐。」蓋陽氣下交於陰則寐,胃居中焦,為陽氣下交之道路,中寒飲聚,致令陽氣欲下交而無路可循,故不寐也。半夏逐痰飲而和胃,秫米兼燥金之氣而成,故能補陽明燥氣之不及,而滲其飲,飲退則胃和,寐可立至,故曰覆杯則寐也。
〔半夏湯方〕辛甘淡法。
半夏(八錢製)、秫米(二兩)。(即俗所謂高糧是也,古人謂之稷,今或名為蘆稷,如南方難得,則以薏仁代之。)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溫服。
汪按:不寐之因甚多,有陰虛不受陽納者,有陽亢不入陰者,有膽熱者,有肝用不足者,有心氣虛者,有心液虛者,有蹻脈不和者,有痰飲擾心者,溫熱病中,往往有兼不寐者,各察其因而治之,斯不誤矣。
32飲退得寐,舌滑食不進者,半夏桂枝湯主之。
此以胃腑雖和,榮衛不和,陽未卒復。故以前半夏湯合桂枝湯調其榮衛,和其中陽,自能食也。
〔半夏桂枝湯方〕辛溫甘淡法。
半夏(六錢)、秫米(一兩)、白芍(六錢)、桂枝(四錢)(雖云桂枝湯,卻用小建中湯法,桂枝少於白芍者,表裏異治也。)、炙甘草(一錢)、生薑(三錢)、大棗(二枚去核)。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溫三服。
33溫病解後,脈遲身涼如水,冷汗自出者,桂枝湯主之。
此亦陽氣素虛之體質,熱邪甫退,即露陽虛,故以桂枝湯復其陽也。
34溫病愈後,面色萎黃,舌淡不欲飲水,脈遲而弦,不食者,小建中湯主之。
此亦陽虛之質也,故以小建中小小建其中焦之陽氣,中陽復則能食,能食則諸陽皆可復也。
〔小建中湯方〕甘溫法。
白芍(六錢酒炒)、桂枝(四錢)、甘草(三錢炙)、生薑(二錢)、大棗(二枚去核)、膠飴(五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去渣,入膠飴,上火烊化,分溫三服。
汪按:溫熱病,慮涸其陰,濕溫病慮虛其陽,病後調理,溫熱當以滋陰為法,濕溫當以扶陽為法,不可錯誤。熱病解後,脈靜身涼,然而炎威雖退,餘焰猶存,略予甘溫,燎原復熾,飲食尚能助邪,況參朮薑桂及二陳之類乎?但體質不同,或平素陽虛,或寒涼過當,邪去正衰,不扶其陽,則氣立孤危,故列益陽數法於右,以備釆用。所謂有者求之,無者求之,學者固不可不知有此法,然非見之真確,斷不可冒昧輕投也。寒濕、濕溫,病後化燥,當用涼者,可以隅反。
35溫病愈後,或一月至一年,面微赤,脈數暮熱,常思飲,不欲食者,五汁飲主之,牛乳飲亦主之。病後肌膚枯燥,小便溺管痛,或微燥咳,或不思食,皆胃陰虛也,與益胃五汁輩。
前復脈等湯,復下焦之陰,此由中焦胃用之陰不降,胃體之陽獨亢,故以甘潤法救胃用,配胃體,則自然欲飲,斷不可與俗套開胃健食之辛燥藥,致令燥咳成癆也。
按吳又可云:病後與其調理不善,莫若靜以待動,是不知要領之言也。夫病後調理,較易於治病,豈有能治病,又不能調理之理乎?但病後調理,不輕於治病,若其治病之初,未曾犯逆,處處得法,輕者三五日而解,重者七八日而解,解後無餘邪,病者未受大傷,原可不必以藥調理,但以飲食調理足矣,經所謂食養盡之是也。若病之始受既重,醫者又有誤表、誤攻、誤燥、誤涼之弊,遺殃於病者之氣血,將見外感變而為內傷矣,全賴醫者善補其過,而補人之過,退殺氣,迎生氣,活人於萬全,豈得聽之而已哉?萬一變生不測,推委於病者之家,能不愧於心乎。至調理大要,溫病後一以養陰為主,飲食之堅硬濃厚者,不可驟進,間有陽氣素虛之體質,熱病一退,即露舊虧,又不同固執養陰之說,而滅其陽火。故本論中焦篇列益胃、增液、清燥等湯,下焦篇列復脈三甲、五汁等復陰之法,乃熱病調理之常理也。下焦篇又列建中、半夏、桂枝數法,以為陽氣素虛,或誤傷涼藥之用,乃其變也。經所謂有者求之,無者求之,微者責之,盛者責之,全賴司其任者,心誠求之也。
六、暑溫 七、伏暑
36暑邪深入少陰,消渴者,連梅湯主之;入厥陰,麻痹者,連梅湯主之;心熱煩躁,神迷甚者,先與紫雪丹,再與連梅湯。
腎主五液而惡燥,暑先入心,助心火獨亢於上,腎液不供,故消渴也。再心與腎均為少陰主火,暑為火邪,以火從火,二火相搏,火難為濟,不消渴得乎?以黃連瀉壯火,使不爍津,以烏梅之酸以生津,合黃連酸苦為陰,以色黑沉降之阿膠救腎水,麥冬、生地,合烏梅酸甘化陰,庶消渴可止也。肝主筋而受液於腎,熱邪傷陰,筋經無所秉受,故麻痹也。再包絡與肝,均為厥陰,主風木,暑先入心,包絡代受,風火相搏,不麻痹得乎?以黃連瀉克水之火,以烏梅得木氣之先,補肝之正,阿膠增液而熄肝風,冬地補水以柔木,庶麻痹可止也。心熱煩躁,神迷甚,先與紫雪丹者,開暑邪之出路,俾連梅有入路也。
〔連梅湯方〕酸甘化陰酸苦泄熱法。
雲連(二錢)、烏梅(三錢去核)、麥冬(三錢連心)、生地(三錢)、阿膠(二錢)。
水五杯,煮去二杯,分二次服。脈虛大而芤者加人參。
37暑邪深入厥陰,舌灰,消渴,心下板實,嘔惡,吐蚘,寒熱,下利血水,甚者聲音不出,上下格拒者,椒梅湯主之。
此土敗木乘,正虛邪熾,最危之候。故以酸苦泄熱,輔正驅邪,立法據理製方,冀其轉關耳。
〔椒梅湯方〕酸苦複辛甘法,即仲景烏梅圓法也,方義已見中焦篇。
黃連(二錢)、黃芩(二錢)、乾薑(二錢)、白芍(三錢生)、川椒(三錢炒黑)、烏梅(三錢去核)、人參(二錢)、枳實(一錢五分)、半夏(二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服。
38暑邪誤治,胃口傷殘,延及中下,氣塞填胸,燥亂口渴,邪結內踞,清濁交混者,來復丹主之。
此正氣誤傷於藥,邪氣得以竊據於中,固結而不可解,攻補難施之危證,勉力旋轉,清濁一法耳。
〔來復丹湯方〕酸溫法。
太陰元精石(一兩)、舶上硫黃(一兩)、硝石(一兩同硫黃為末微火炒結砂子大)、橘紅(二錢)、青皮(二錢去白)、五靈脂(二錢澄去砂炒令煙盡)
〔方論〕晉三王氏云:易言一陽來復於下,在人則為少陽生氣所出之臟,病上盛下虛,則陽氣去,生氣竭,此丹能復陽於下,故曰來復。元精石乃鹽鹵至陰之精,硫黃乃純陽石火之精,寒熱相配,陰陽互濟,有扶危拯逆之功。硝石化硫為水,亦可佐元硫以降逆。靈脂引經入肝最速,能引石性內走厥陰,外達少陽,以交陰陽之樞紐。使以橘紅青皮者,納氣必先利氣,用以為肝膽之嚮導也。
39暑邪久熱,寢不安,食不甘,神識不清,陰液元氣兩傷者,三才湯主之。
凡熱病久入下焦,消爍真陰,必以復陰為主,其或元氣亦傷,又必兼護其陽,三才湯兩復陰陽,而偏於復陰為多者也。溫熱溫疫未傳,邪退八九之際,亦有用處,暑溫未傳,亦有用復脈三甲黃連阿膠等湯之處,彼此互參,勿得偏執。蓋暑溫不列於諸溫之內,而另立一門者,以後夏至為病暑,濕氣大動,不兼濕不得名暑溫,仍歸溫熱門矣。既兼濕則受病之初,自不得與諸溫同法,若病至未傳,濕邪已化,惟餘熱傷之際,其大略多與諸溫同法,其不同者,前後數條,已另立法矣。
〔三才湯方〕甘涼法。
人參(三錢)、天冬(二錢)、乾地黃(五錢)。
水五杯,濃煎兩杯,分二次溫服。欲復陰者,加麥冬、五味子。欲復陽者,加茯苓、炙甘草。
40蓄血,熱入血室,與溫熱同法。
41伏暑濕溫脅痛,或咳或不咳,無寒,但潮熱,或竟寒熱如瘧狀,不可誤認柴胡證,香附旋覆花湯主之;久不解者,間用控涎丹。
按:伏暑濕溫,積留支飲,懸於脅下,而成脅痛之證甚多,即《金匱》水在肝而用十棗之證,彼因裏水久積,非峻攻不可。此因時令之邪,與裏水新搏,其根不固,不必用十棗之太峻,只以香附、施覆善通肝絡而逐脅下之飲,蘇子、杏仁降肺氣而化飲,所謂建金以平木。廣皮、半夏,消痰飲之正。茯苓、薏仁,開太陽而闔陽明,所謂治水者必實土,中流漲者開支河之法也。用之得當,不過三五日自愈,其或前醫不識病因,不合治法,致使水無出路,久居脅下,恐成懸飲內痛之證,為患非輕,雖不必用十棗之峻,然不能出其範圍,故改用陳無擇之控涎丹,緩攻其飲。
〔香附旋覆花湯方〕苦辛淡合芳香開絡法。
生香附(三錢)、旋覆花(三錢綿包)、蘇子霜(三錢)、廣皮(二錢)、半夏(五錢)、茯苓塊(三錢)、薏仁(五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溫服。腹滿者加厚朴,甚痛者加降香末。
〔控涎丹方〕苦寒從治法(痰飲,陰病也。以苦寒治陰病,所謂求其屬以衰之是也,按腎經以臟而言屬水,其味鹹,其氣寒;以經而言,屬少陰主火,其味苦,其氣化燥熱,腎主水故苦寒為水之屬,不獨鹹寒為水之屬也。蓋真陽藏之於腎,故腎與心並稱少陰,而並主火也,知此理則知用苦寒,鹹寒之法矣。瀉火之有餘用苦寒,寒能制火,苦從火化,正治之中,亦有從治;瀉水之太過,亦用苦寒,塞從水氣,苦從火味,從治之中亦有正治;所謂水火各造其編之極,皆相似也。苦鹹寒治火之有餘,水之不足,為正治。亦有治水之有餘火之不足者,如介屬芒硝並能行水,水行則火復,乃從治也。)。
甘遂(去心製)、大戟(去皮製)、白芥子。
右等分為細末,神麯糊為丸,梧子大,每服九丸,薑湯下,壯者加之,羸者減之,以知為度。
八、寒濕
42濕之為物也,在天之陽時為雨露,陰時為霜雪,在山為泉,在川為水,包含於土中者為濕。其在人身也,上焦與肺合,中焦與脾合,其流於下焦也,與少陰癸水合。
此統舉濕在天地人身之大綱,異出同源,以明土為雜氣,水為天一所生,無處不合者也。上焦與肺合者,肺主太陰濕土之氣,肺病濕則氣不得化,有霿霧之象,向之火制金者,今反水克火矣。故肺病而心亦病也。觀《素問》寒水司天之年,則曰陽氣不令,濕土司天之年,則曰陽光不治自知,故上焦一以開肺氣,救心陽為治。中焦與脾合者,脾主濕土之質,為受濕之區,故中焦濕證最多,脾與胃為夫妻,脾病而胃不能獨治,再胃之臟象為土,土惡濕也。故開溝渠,運中陽,崇剛土,作堤防之治,悉載中焦。上中不治,其勢必流於下焦,易曰水流濕。《素問》曰「濕傷於下」,下焦乃少陰癸水,濕之質即水也,焉得不與腎水相合?吾見濕流下焦,邪水旺一分,正水反虧一分,正愈虧而邪愈旺,不可為矣。夫腎之真水,生於一陽,坎中滿也。故治少陰之濕,一以護腎陽,使火能生土為主,腎與膀胱為夫妻,泄膀胱之積,水從下治,亦所以安腎中真陽也。脾為腎之上游,升脾陽從上治,亦所以使水不沒腎中真陽也。其病厥陰也奈何。蓋水能生木,水太過木反不生,木無生氣,自失其疏泄之任,經有風濕交爭,風不勝濕之文,可知濕土太過,則風木亦有不勝之時,故治厥陰之濕,以復其風木之本性,使能疏泄為主也。
本論原以溫熱為主,而類及於四時雜感,以宋元以來,不明仲景《傷寒》一書專為傷寒而設,乃以《傷寒》一書,應四時無窮之變,殊不合拍,遂至人著一書,而悉以「傷寒」名書,陶氏則以一人而屢著《傷寒》書,且多立妄誕不經名色,使後世學者,如行昏霧之中,渺不自覺其身之墜於淵也。今臚列四時雜感,春溫夏熱,長夏暑濕,秋燥冬寒,得其要領,效如反掌。夫春溫夏熱秋燥,所傷皆陰液也。學者苟能時時預護,處處隄防,豈復有精竭人亡慮,傷寒所傷者陽氣也,學者誠能保護得法,自無寒化熱而傷陰,水負火而難救之虞,即使有受傷處,臨證者知何者當護陽,何者當救陰,何者當先護陽,何者當救陰,因端竟委,可備知終始,而超道妙之神,瑭所以三致意者,乃在濕溫一證,蓋土為雜氣,寄旺四時,藏垢納污,無所不受,其間錯綜變化,不可枚舉。其在上焦也,如傷寒。其在下焦也,如內傷。其在中焦也,或如外感,或如內傷。至人之受病也,亦有外感,亦有內傷,使學者心搖目眩,無從捉摸,其變證也,則有濕痹水氣,咳嗽痰飲,黃汗黃痹,腫脹瘧疾,痢疾淋症帶症,便血疝氣痔瘡癰膿等證,較之風火燥寒四門之中,倍而又倍,苟非條分縷析,體貼入微,未有不張冠李載者。
汪案:近代俗醫,皆以傷寒法治溫熱暑燥,入手妄用表散,末後又誤認虛勞,妄行補陰補陽,以至生民夭枉,此書所為作也。若濕溫之症,則又不然,世有粗工,稍知熱病,一遇濕溫,亦以溫熱之法施之,較之誤認溫熱為傷寒者,厥罪惟均,蓋濕溫一症,半陰半陽,其反復變遷,不可窮極,而又絪縕粘膩,不以傷寒之一表即解,溫熱之一清即愈,施治之法,萬緒千端,無容一毫執著,篇中所述,亦祇舉其一隅,學者務宜勤求古訓,精研理氣,而後能貫通融會,泛應不窮。經云「知其要者,一言而終,不知其要,流散無窮。」,是在潛心深造者矣。
43濕久不治,伏足少陰,舌白身痛,足跗浮腫,鹿附湯主之。
濕伏少陰,故以鹿茸補督脈之陽,督脈根於少陰,所謂八脈麗於肝腎也。督脈總督諸陽,此陽一升,則諸陽聽令。附子補腎中真陽,通行十二經。佐之以菟絲,憑空行氣,而升發少陰,則身痛可休。獨以一味草果,溫太陰獨勝之寒,以醒脾陽,則地氣上蒸,天氣之白苔可除,且草果子也,凡子皆達下焦。以茯苓淡滲,佐附子開膀胱,小便得利,而跗腫可愈矣。
〔鹿附湯方〕苦辛鹹法。
鹿茸(五錢)、附子(三錢)、草果(一錢)、菟絲子(三錢)、茯苓(五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日再服,渣再煮一杯服。
44濕久脾陽消乏,腎陽亦憊者,安腎湯主之。
凡腎陽憊者,必補腎脈,故以鹿茸為君,附子、韭子等補腎中真陽,但以芩朮二味滲濕而補脾腸,釜底增薪法也。
〔安腎湯方〕辛甘溫法。
鹿茸(三錢)、胡蘆巴(三錢)、補骨脂(三錢)、韭子(一錢)、大茴香(二錢)、附子(二錢)、茅朮(二錢)、茯苓(三錢)、兔絲子(三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服。大便溏者加赤石脂,久病惡湯者,可用二十分作丸。
45濕久傷陽,痿弱不振,肢體麻痹,痔瘡下血,朮附薑苓湯主之。
按:痔瘡有寒濕、熱濕之分,下血亦有寒濕、熱濕之分,本論不及備載,但載寒濕痔瘡下血者,以世醫但知有熱濕痔瘡下血,悉以槐花、地榆從事,並不知有「寒濕」之因,畏薑附如虎,故因下焦寒濕,而類及之,方則兩補腎兩陽也。
〔朮附薑苓湯方〕辛溫苦淡法。
生白朮(五錢)、附子(三錢)、乾薑(三錢)、茯苓(五錢)。
水五杯,煮取二杯,日再服。
46先便後血,小腸寒濕,黃土湯主之。
此因上條而類及,以補偏救弊也,義見前條註下,前方純用剛者,此方則以剛藥健脾而滲濕,柔藥保肝腎之陰,而補喪失之血,剛柔相濟,又立一法,以開學者門徑,後世黑地黃丸法,蓋倣諸此。
〔黃土湯方〕甘苦合用剛柔互濟法。
甘草(三兩)、乾地黃(三兩)、白朮(三兩)、附子(三兩)、阿膠(三兩)、黃芩(三兩)、灶中黃土(半觔)。
水八升,煮取二升,分溫二服。(分量服法,悉錄古方,未敢增減,用者自行斟酌可也。)
徵按:李東垣云:古之方劑,分量與今不同,云一升,即今之大白盞也,曰「字」,二分半也。銖,四分也。四字曰錢,十分也。二十四銖為一兩。云三兩,即今之二兩。云一兩,即今之六錢半也。云一升,即二合半也。古之一兩,今用六錢可也。以上所用古方,俱可類推。
47秋濕內伏,冬寒外加,脈緊無汗,惡寒身痛,喘欬稀痰,胸滿舌白滑,惡水不欲飲;甚則倚息不得臥,腹中微脹,小青龍湯主之。脈數有汗,小青龍去麻辛主之。大汗出者,倍桂枝減乾薑加麻黃根。
此條以經有「秋傷於濕,冬生欬嗽」之明文,故補三焦飲症數則,略示門徑。按經謂「秋傷於濕」者,以長夏濕土之氣,介在秋夏之間,七月大火西流,月建申,申者陽氣畢伸也。濕無陽氣不發,陽伸之極,濕發亦重,人感此而至冬日寒水司令,濕水同體,相搏而病矣。喻氏擅改經文,謂濕曰「燥」者,不明六氣運行之道,如大寒,冬令也,厥陰氣至,而紙鳶起矣。四月,夏令也,古謂首夏猶清和,俗謂四月為麥秀寒,均謂時雖夏令,風木之氣,猶未盡滅也,他令倣此,至於濕土寄旺四時,雖在冬令,朱子謂將大雨雪,必先微溫。蓋微溫則陽氣通,陽通則濕行,濕行而雪勢成矣,況秋日竟無濕氣乎?此其間有說焉,經所言之秋,指「中秋以前」而言,秋之前半截也。喻氏所指之秋,指秋分以後而言,秋之後半截也。古脫燥論,蓋世遠年湮,殘缺脫簡耳,喻氏補論誠是,但不應擅改經文,竟崇己說,而不體之,日月運行,寒暑倚伏之理與氣也。喻氏學問誠高,特霸氣未消,其溫病論,亦犯此病。學者遇欬嗽之證,兼合脈色,以詳察其何因,為濕為燥,為風為火,為陰虛,為陽弱,為前後伏氣,為現行時令,為外感而發動內傷,為內傷而招引外感,歷歷分明,或當用溫用涼,用補用瀉,或寓補於瀉,或寓瀉於補,擇用先師,何法何方,妙手空空,毫無成見,因物付物,自無差忒矣。即如此症,以喘欬痰稀,不欲飲水,胸滿腹脹舌白,定其為伏濕痰飲所致,以脈緊無汗為遇寒而發,故用仲景先師辛溫甘酸之小青龍,外發寒而內蠲飲,龍行而火隨,故寒可去,龍動而水行,故飲可蠲,以自汗脈數(此因飲邪上衝肺氣之數,不可認為火數。)為遇風而發,不可再行誤汗傷陽,使飲無畏忌,故去湯中之麻黃細辛,發太陽少陰之表者,倍桂枝以安其表,汗甚則以麻黃根收表疏之汗。夫根有歸束之義,麻黃能行太陽之表,即以其根歸束太陽之氣也。大汗出減乾薑者,畏其辛而致汗也。有汗去麻辛,不去乾薑者,乾薑根而中實,色黃而圓(土象也,土性緩。),不比麻黃幹而中空;色青而直(木象也,木性急,乾薑豈性緩藥哉!較之麻黃為緩耳。且乾薑得丙火 煉而成,能守中陽,麻黃則純行衛陽,故其剽急之性,遠甚於乾薑也。),細辛而辛竄,走絡最急也(且少陰經之報使,誤發少陰汗者,必伐血。)。
〔小青龍湯方〕辛甘複酸法。
麻黃(三錢去節)、甘草(三錢炙)、桂枝(五錢去皮)、芍藥(三錢)、五味(二錢)、乾薑(三錢)、半夏(五錢)、細辛(二錢)。
水八碗,先煮麻黃,減一碗許,去上沬,納諸藥,煮取三碗,去渣,溫服一碗,得效,緩後服,不知再服。
48喘咳息促,吐稀涎,脈洪數,右大於左,喉啞,是為熱飲,麻杏石甘湯主之。
《金匱》謂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蓋飲屬陰邪,非溫不化,故飲病當溫者,十有八九。然當清者亦有一二。如此證息促,知在上焦;涎稀,知非勞傷之欬,亦非火邪之但欬無痰而喉啞者可比;右大於左,純然肺病;此乃飲邪隔拒,心火壅遏,肺氣不能下達。音出於肺,金實不鳴,故以麻黃中空而達外,杏仁中實而降裏,石膏辛淡性寒,質重而氣清輕,合麻杏而宣氣分之鬱熱,甘草之甘以緩急,補土以生金也。按此方即大青龍之去桂枝、薑、棗者也。
〔麻杏石甘湯方〕辛涼甘淡法。
麻黃(三錢去節)、杏仁(三錢去皮尖碾細)、石膏(三錢碾)、甘草(二錢炙)。
水八杯,先煮麻黃,減二杯,去沬,納諸藥,煮取三杯,先服一杯,以喉亮為度。
49支飲不得息,葶藶大棗瀉肺湯主之。
支飲上擁胸膈,直阻肺氣,不令下降,呼息難通,非用急法不可,故以稟金火之氣,破癥瘕積聚,通利水道,性急之葶藶,急瀉肺中之壅塞。然其性慓悍,藥必入胃過脾,恐傷脾胃中和之氣,故以守中緩中之大棗,護脾胃而監制之,使不旁傷他臟。一急一緩,一苦一甘,相須成功也。
〔葶藶大棗瀉肺湯〕苦辛甘法。
苦葶藶(三錢炒香碾細)、大棗(五枚去核)。
水五杯,煮成二杯,分二次服,得效減其製,不效再作服,衰其大半而止。
50飲家反渴,必重用辛,上焦加乾薑、桂枝;中焦加枳實、橘皮;下焦加附子、生薑。
《金匱》謂乾薑、桂枝為熱藥也,服之當遂渴,今反不渴者飲也,是以不渴,定其為飲,人所易知也。又云水在肺,其人渴,是飲家亦有渴症,人所不知,今人見渴投涼,輕則用花粉、冬、地,重則用石膏、知母,全然不識病情,蓋火欬無痰,勞欬膠痰,飲欬稀痰兼風寒則難出,不兼風寒則易出,深則難出,淺則易出。其在上焦也,鬱遏肺氣,不能清肅下降,反挾心火上升爍咽,渴欲飲水,愈飲愈渴,飲後水不得行,則愈飲愈欬,愈欬愈渴,明知其為飲而渴也,用辛何妨,《內經》所謂「辛能潤」是也。以乾薑峻散肺中寒水之氣,而補肺金之體,使肺氣得宣,而渴止欬定矣。其在中焦也,水停心下,鬱遏心氣,不得下降,反來上爍咽喉,又格拒腎中真液,不得上潮於喉,故嗌乾而渴也。重用枳實,急通幽門,使水得下行,而臟氣各安其位,各司其事,不渴不欬矣。其在下焦也,水鬱膀胱,格拒真水,不得外滋上潮,且邪水旺一分,真水反虧一分,藏真水者腎也,腎惡燥,又腎脈入心,由心入肺,從肺系上循喉嚨,平人之不渴者,全賴此脈之通調,開竅於舌下玉英廉泉,今下焦水積而腎脈不得通調,故亦渴也。附子合生薑為真武法,補北方司水之神,使邪水暢流,而真水滋生矣。大抵飲家當惡水,不渴者其病猶輕,渴者其病必重,如溫熱應渴,渴者猶輕,不渴者甚重,反象也。所謂加者,於應用方中重加之也。
51飲家陰吹,脈弦而遲,不得固執《金匱》法,當反用之,橘半桂苓枳薑湯主之。
《金匱》謂陰吹正喧,豬膏髮煎主之。蓋以胃中津液不足,大腸津液枯槁,氣不後行,逼走前陰,故重用潤法,俾津液充足流行,濁氣仍歸舊路矣。若飲家之陰吹,則大不然,蓋痰飲蟠居中焦,必有不寐、不食、不飢,不便、惡水等證,脈不數而遲弦,其為非津液之枯槁,乃津液之積聚胃口可知,故用九竅不和,皆屬胃病例,峻通胃液下行,使大腸得胃中津液滋潤,而病如失矣。此證係余治驗,故附錄於此,以開一條門徑。
〔橘半桂苓枳薑湯方〕苦辛淡法。
半夏(二兩)、小枳實(一兩)、橘皮(六錢)、桂枝(一兩)、茯苓塊(六錢)、生薑(六錢)。
甘瀾水十碗,煮成四碗,分四次,日三夜一服,以愈為度。愈後以溫中補脾,使飲不聚為要,其下焦虛寒者,溫下焦,肥人用溫燥法,瘦人用溫平法。
按:痰飲有四,除久留之伏飲,非因暑濕暴得者不議外,懸飲已見於伏暑例中,暑飲相搏,見上焦篇第二十九條,茲特補支飲、溢飲之由,及暑濕暴得者,望醫者及時去病,以免留伏之患,並補《金匱》所未及者二條,以開後學讀書之法。《金匱》溢飲條下,謂大青龍湯主之,小青龍湯亦主之,註家俱不甚晰,何以同一溢飲,而用寒用熱,兩不相侔哉,按大青龍湯有石膏、杏仁、生薑、大棗,而無乾薑、細辛、五味、半夏、白芍,蓋大青龍主脈洪數,面赤喉啞之熱飲,小青龍主脈弦緊不渴之寒飲也。由此類推,胸中有微飲,苓桂朮甘湯主之,腎氣丸亦主之,苓桂朮甘,外飲治脾也,腎氣丸,內飲治腎也。再胸痹門中胸痹心中痞,留氣結在胸,胸滿,脅下逆搶心,枳實薤白湯主之,人參湯亦主之。又何以一通一補,而主一胸痹乎,蓋胸痹因寒濕痰飲之實證,則宜通陽,補之不惟不愈,人參增氣,且致喘滿,若無風寒痰飲之外因,不內外因,但係胸中清陽之氣,不足而痹痛者,如苦讀書而妄想,好歌曲而無度,重傷胸中陽氣者,老人清陽日薄者,若再以薤白栝蔞枳實滑之瀉之通之,是速之成勞也,斷非人參湯不可,學者能從此類推,方不死於句下,方可與言讀書也。
52暴感寒濕成疝,寒熱往來,脈弦及數,舌白滑,或無苔不渴,當臍痛,或脅下痛,椒桂湯主之。
此亦邪中裏證也。疝氣結如山也,此肝臟本虛,或素有肝鬱,或因暴怒,又猝感寒濕,秋月多得之,既有寒熱之表證,又有臍痛之裏證,表裏俱急,不得不用兩解方。以川椒、吳萸、小茴香直入肝臟之裏,又芳香化濁流氣。以柴胡從少陽領邪出表,病在肝治在膽也。又以桂枝協濟柴胡者,病在少陰,治在太陽也。經所謂病在臟,治其腑之義也,況又有寒熱之表證乎?佐以青皮、廣皮,從中達外,峻伐肝邪也。使以良薑,溫下焦之裏也。水用急流,驅濁陰使無留滯也。
〔椒桂湯方〕苦辛通法。
川椒(六錢炒黑)、桂枝(六錢)、良薑(三錢)、柴胡(六錢)、小茴香(四錢)、廣皮(三錢)、吳茱萸(四錢)、青皮(三錢)。
急流水八碗,煮成三碗,溫服一碗,覆被令微汗佳。不汗服第二碗,接飲生薑湯促之得汗,次早服第三碗,不必覆被再令汗。
53寒疝脈弦緊,脅下偏痛發熱,大黃附子湯主之。
此邪居厥陰,表裏俱急,故用溫下法,以兩解之也。脈弦為肝鬱,緊,裏寒也,脅下偏痛,肝膽經絡為寒濕所搏,鬱於血分而為痛也。發熱者,膽因肝而鬱也。故用附子溫裏通陽,細辛暖水臟而散寒濕之邪。肝膽無出路,故用大黃借胃腑以為出路也。大黃之苦,合附子、細辛之辛,苦與辛合,能降能通,通則不痛也。
〔大黃附子湯方〕苦辛溫下法。
大黃(五錢)、熟附子(五錢)、細辛(三錢)。
水五杯,煮取兩杯,分溫二服。(原方分量甚重,此則從時改輕,臨時對證斟酌。)
54寒疝,少腹或臍旁,下引睪丸,或掣脅下掣腰,痛不能忍者,天台烏藥散主之。
此寒濕客於肝腎小腸而為病,故方用溫通足厥陰手太陽之藥也。烏藥袪膀胱冷氣,能消腫止痛,木香透絡定痛,青皮行氣伐肝,良薑溫臟劫寒,茴香溫關元,暖腰腎,又能透絡定痛,檳榔至堅,直達肛門,散結氣,使堅者潰,聚者散,引諸藥逐濁氣,由肛門而出,川楝導小腸濕熱,由小便下行,妙以斬關奪門之巴豆,用氣味而不用形質,使巴豆帥氣藥,散無形之寒,隨檳榔下出肛門,川楝得巴豆迅烈之氣,逐有形之濕,從小便而去,俾有形無形之結邪,一齊解散,而病根拔矣。
按:疝瘕之證尚多,以其因於寒濕,故因下焦寒濕,而類及三條,略示門徑,直接中焦篇,腹滿腹痛等證,古人良法甚夥,而張子和專主於下,本之《金匱》病至其年月日時,復發者當下之例,而方則從大黃附子湯悟入,並將淋帶痔瘡癃閉等證,悉收入疝門,蓋皆下焦寒濕,濕熱居多。而葉氏於婦科,久病癥瘕,則以通補奇經,溫養肝腎為主,蓋本之《內經》「任脈為病,男子七疝,女子帶下瘕聚」也。此外良法甚多,學者當於各家求之,茲不備載。
〔天台烏藥散方〕苦辛熱急通法。
烏藥(五錢)、木香(五錢)、小茴香(五錢炒黑)、良薑(五錢炒)、青皮(五錢)、川楝子(十枚)、巴豆(七十粒)、檳榔(五錢)。
先以巴豆微打破,加麩數合炒川楝子,以巴豆黑透為度,去巴豆麩子不用,但以川楝同前藥為極細末,黃酒和服一錢,不能飲者,薑湯代之,重者日再服,痛不可忍者三服。
九、濕溫
55濕溫久羈,三焦濔漫,神昏竅阻,少腹硬滿,大便不下,宣清導濁湯主之。
此濕久鬱結,於下焦氣分,閉塞不通之象,故用能升、能降、苦泄滯、淡滲濕之豬苓,合甘少淡多之茯苓,以滲濕利氣,寒水石色白性寒,由肺直達肛門,宣濕清熱,蓋膀胱主氣化,肺開氣化之源,肺藏魄(肛門曰魄門),肺與大腸相表裏之義也。晚蠶砂化濁中清氣,大凡肉體未有死而不腐者,蠶則殭而不腐,得清氣之純粹者也,故其糞不臭不變色,得蠶之純清,雖走濁道,而清氣獨全,既能下走少腹之濁部,又能化濁濕而使之歸清,以己之正,正人之不正也。用晚者本年再生之蠶,取其生化最速也。皂莢辛鹹性燥,入肺與大腸,金能退暑,燥能除濕,辛能通上下關竅,子更直達下焦,通大便之虛閉,合之前藥,俾鬱結之濕邪,由大便而一齊解散矣。二苓、寒石化無形之氣;蠶砂、皂子逐有形之濕也。
〔宣清導濁湯方〕苦辛淡法。
豬苓(五錢)、茯苓(五錢)、寒水石(六錢)、晚蠶砂(四錢)、皂莢子(三錢去)。
水五杯,煮成兩杯,分二次服,以大便通快為度。
56濕凝氣阻,三焦俱閉,二便不通,半硫丸主之。
熱傷氣,濕亦傷氣者何?熱傷氣者,肺主氣而屬金,火剋金,則肺所主之氣傷矣。濕傷氣者,肺主天氣,脾主地氣,俱屬太陰濕土,濕氣太過,反傷本臟化氣,濕久濁凝,至於下焦,氣不惟傷而且阻矣。氣為濕阻,故二便不通。今人之通大便,悉用大黃,不知大黃性寒,主熱結有形之燥糞。若濕阻無形之氣,氣既傷而且阻,非溫補真陽不可,硫黃熱而不燥,能疏利大腸,半夏能入陰,燥勝濕,辛下氣,溫開鬱,三焦通而二便利矣。按上條之便閉,偏於濕重,故以行濕為主。此條之便閉,偏於氣虛,故以補氣為主。蓋腎司二便,腎中真陽為濕所困,久而彌虛,失其本然之職,故助之硫黃。肝主疏泄,風濕相為勝負,風勝則濕行,濕凝則風息,而失其疏泄之能,故通之以半夏。若濕盡熱結,實有燥糞不下,則又不能不用大黃矣,學者詳審其證可也。
〔半硫丸〕酸辛溫法。
石硫黃(硫黃有三種,土黃水黃石黃也。入藥必須用產於石者,土黃土紋,水黃直絲,色皆滯暗而臭,惟石硫黃方稜石紋而有寶光不臭,仙家謂之黃礬,其形大勢如礬。按:硫黃感石之精,聚土之液,相結而成,生於艮土者佳,艮土者,少土也,其色晶瑩,其氣清而毒小,生於坤土者惡,坤土者,老土也,穢濁之所歸也,其色板滯,其氣濁而毒重,不堪入藥,只可作火藥用。石黃產於外洋,來自舶上,所謂倭黃是也,入萊菔內煮六時則毒去。)、半夏(製)。
右二味各等分為細末,蒸餅為丸,梧子大,每服一二錢,白開水送下(按:半硫丸通虛閉,若久久便溏,服半硫丸亦能成條,皆其補腎燥濕之功也。)。
57濁濕久留,下注於肛,氣閉肛門墜痛,胃不喜食,舌苔腐白,朮附湯主之。
此濁濕久留腸胃,致腎陽亦困,而肛門墜痛也。肛門之脈曰尻,腎虛則痛,氣結亦痛,但氣結之痛有二:寒濕、熱濕也。熱濕氣實之墜痛,如滯下門中,用黃連、檳榔之證是也。此則氣虛而為寒濕所閉,故以參附峻補腎中元陽之氣,薑朮補脾中建運之氣,朴橘行濁濕之滯氣,俾虛者充,閉者通,濁者行而墜痛自止,胃開進食矣。按:肛痛有得之大恐或房勞者,治以參鹿之屬,證屬虛勞,與此對勘,故並及之。再此條應入寒濕門,以與上三條有互相發明之妙,故列於此,以便學者之觸悟也。
〔朮附湯方〕苦辛溫法。
生茅朮(五錢)、人參(二錢)、厚朴(三錢)、生附子(三錢)、炮薑(三錢)、廣皮(三錢)。
水五杯,煮成兩杯,先服一杯,約三時,再服一杯,以肛痛愈為度。
58瘧邪久羈,因瘧成勞,謂之勞瘧。絡虛而痛,陽虛而脹,脅有瘧母,邪留正傷,加味異功湯主之。
此證氣血兩傷,經云「勞者溫之」,故以異功溫補中焦之氣,歸桂合異功溫養下焦之血,以薑、棗調和榮衛,使氣血相生,而勞瘧自愈。此方補氣,人所易見,補血人所不知。經謂中焦受氣,取汁變化而赤,是謂血。凡陰陽兩傷者,必於氣中補血定例也。
〔加味異功湯方〕辛甘溫陽法。
人參(三錢)、當歸(一錢五分)、肉桂(一錢五分)、炙甘草(二錢)、茯苓(三錢)、於朮(三錢炒焦)、生薑(三錢)、大棗(二枚去核)、廣皮(二錢)。
水五杯,煮成兩杯,渣再煮一杯,分三次服。
59瘧久不解,脅下成塊,謂之瘧母,鱉甲煎丸主之。
瘧邪久擾,正氣必虛,清陽失轉運之機,濁陰生竊踞之漸,氣閉則痰凝血滯而塊勢成矣。脅下乃少陽厥陰所過之地,按少陽厥陰為樞,瘧不離乎肝膽,久擾則臟腑皆困,轉樞失職,故結成積塊,居於所部之分。謂之瘧母者,以其由瘧而成,且無已時也。按《金匱》原文,病瘧以月一日發,當以十五日愈,設不瘥,當月盡解,如其不瘥,當云何?此結為癥瘕,名曰瘧母,急治之,宜鱉甲煎丸。蓋人身之氣血與天地相應,故瘧邪之著於人身也,其盈縮進退,亦必與天地相應,如月一日發者,發於黑晝,月廓空時,氣之虛也,當俟十五日愈,五者生數之終,十者成數之極,生成之盈數相會,五日一元,十五日三元一周,一氣來復,白晝月廓滿之時,天氣實而人氣復,邪氣退而病當愈,設不瘥,必俟天氣再轉,當於月盡解如其不瘥,又當云何?然月自虧而滿,陰已盈而陽已縮,自滿而虧,陽已長而陰已消,天地陰陽之盈縮消長已周,病尚不愈,是本身之氣血,不能與天地之化機,相為流轉,日久根深,牢不可破,故宜急治也。
〔鱉甲煎丸方〕
鱉甲(十二分炙)、烏扇(三分燒)、黃芩(三分)、柴胡(六分)、鼠婦(三分熬)、乾薑(三分)、大黃(三分)、芍藥(五分)、桂枝(三分)、葶藶(一分熬)、石葦(三分去毛)、厚朴(三分)、牡丹皮(五分)、瞿麥(二分)、紫葳(三分)、半夏(一分)、人參(一分)、虻蟲(五分熬)、蜂窩(四分炙)、赤硝(十二分)、蜣螂(六分熟)、桃仁(二分)。
右二十三味,為細末,取煆灶下灰一斗,清酒一斛五斗浸灰,俟酒盡一半,煮鱉甲於中,煮令泛爛如膠漆,絞取汁納諸藥煎為丸,如梧子大,空心服七丸,日三服。
〔方論〕此辛苦通降,鹹走絡法。鱉甲煎丸者,君鱉甲而以煎成丸也。與他丸法迥異,故曰煎丸。方以鱉甲為君者,以鱉甲守神入裏,專入肝經血分能消癥瘕,領帶四蟲,深入臟絡,飛者升,走者降,飛者兼走絡中氣分,走者純走絡中血分。助以桃仁、丹皮、紫葳之破滿行血,副以葶藶石葦、瞿麥之行氣滲濕。臣以小柴胡桂枝二湯,總去三陽經未結之邪,大承氣急驅入腑已結之渣滓。佐以人參、乾薑、阿膠,護養鼓盪氣血之正,俾邪無容留之地,而深入臟絡之病根拔矣。按小柴胡湯中有甘草,大承氣湯中有枳實,仲景之所以去甘草,畏其太緩,凡走絡藥,不須守法,去枳實畏其太急而直走腸胃,亦非絡藥所宜也。
60太陰三瘧,腹脹不渴嘔水,溫脾湯主之。
三瘧本係深入臟真之痼疾,往往經年不愈,現脾胃症猶屬稍輕。腹脹不渴,脾寒也。故以草果溫太陰獨勝之寒,輔以厚朴消脹。嘔水者,胃寒也。故以生薑降逆,輔以茯苓滲濕而養正。蜀漆乃常山苗,其性急,走瘧邪,導以桂枝,外達太陽也。
〔溫脾湯方〕苦辛溫裏法。
草果(二錢)、桂枝(三錢)、生薑(五錢)、茯苓(五錢)、蜀漆(三錢炒)、厚朴(三錢)。
水五杯,煮取兩杯,分二次溫服。
61少陰三瘧,久而不愈,形寒嗜臥,舌淡脈微,發時不渴,氣血兩虛,扶陽湯主之。
瘧論篇,黃帝問曰:「時有間二日,或至數日發,或渴或不渴,其故何也?」岐伯曰:「其間日者,邪氣客於六腑,而有時與衛氣相失,不能相得,故休數日乃作也」瘧者,陰陽更勝也,或甚或不甚,故或渴或不渴。刺瘧篇曰:「足少陰之瘧,令人嘔吐甚多寒熱,熱多寒少,欲閉戶牖而處,其病難已」。夫少陰瘧,邪入至深,本難速已,三瘧又係積重難反,與衛氣相失之證,久不愈,其常也。既已久不愈矣,氣也血也,有不隨時日耗散也哉?形寒嗜臥,少陰本證,舌淡脈微不渴,陽微之象。故以鹿茸為君,峻補督脈,一者八脈麗於肝腎少陰虛則八脈亦虛,一者督脈總督諸陽,為衛氣之根本。人參附子桂枝隨鹿茸而峻補太陽,以實衛氣。當歸隨鹿茸以補血中之氣,通陰中之陽。單一蜀漆一味急提難出之瘧邪,隨諸陽藥努力奮爭由衛而出。陰臟陰證,故湯以扶陽為名。
〔扶陽湯方〕辛甘溫陽法。
鹿茸(五錢。生銼末先用黃酒煎得)、熟附子(三錢)、人參(二錢)、麤桂枝(三錢)、當歸(二錢)、蜀漆(三錢炒黑)。
水八杯,加入鹿茸,酒煎成三小杯,日三服。
62厥陰三瘧,日久不已,勞則發熱,或有痞結氣逆欲嘔,減味烏梅圓法主之。
凡厥陰病甚,未有不犯陽明者,邪不深不成三瘧,三瘧本有難已之勢。既久不已,陰陽兩傷;勞則內發熱者,陰氣傷也;痞結者,陰邪也;氣逆欲嘔者,厥陰犯陽明,而陽明之陽將憊也。故以烏梅圓法之剛柔並用,柔以救陰,而順厥陰剛臟之體,剛以救陽而充陽明陽腑之體也。
〔滅味烏梅圓法〕酸苦為陰辛甘為陽複法。。以下方中多無分量,以分量本難預定,用者臨時斟酌可也。
半夏、黃連、乾薑、吳茱萸、茯苓、桂枝、白芍、川椒炒黑、烏梅。
按:瘧痢兩門,日久不治,暑濕之邪,與下焦氣血混處者,或偏陰偏陽,偏剛偏柔,或宜補宜瀉,宜通宜濇,或從太陰,或從少陰,或從厥陰,或護陽明,其證至雜至多,不及備載。本論原為溫暑而設,附錄數條於濕溫門中者,以見瘧痢之原起於暑濕,俾學者識得源頭,使雜證有所統屬,麤具規模而已,欲求美備,勤繹各家。
63酒客久痢,飲食不減,茵陳白芷湯主之。
久痢無他證,而且能飲食如故,知其病之未傷臟真胃土,而在腸中也。痢久不止者,酒客濕熱下注,故以風藥之辛,佐以苦味入腸,芳香涼淡也。蓋辛能勝濕而升脾陽,苦能滲濕清熱,芳香悅脾而燥濕,涼能清熱,淡能滲濕也。俾濕熱去而脾陽升,痢自止矣。
〔茵陳白芷湯方〕苦辛淡法。
綿茵陳、白芷、北秦皮、茯苓皮、黃柏、藿香。
64老年久痢,脾陽受傷,食滑便溏,腎陽亦衰,雙補湯主之。
老年下虛久痢,傷脾而及腎,食滑便溏,亦係脾腎兩傷,無腹痛肛墜氣脹等證,邪少虛多矣。故以人參、山藥、茯苓、蓮子、芡實,甘溫而淡者,補脾滲濕,再蓮子、芡實水中之穀,補土而不克水者也。以補骨、蓯蓉、巴戟、菟絲、覆盆、萸肉、五味、酸甘微辛者,升補腎臟陰中之陽,而兼能盡精氣,安五臟者也。此條與上條當對看:上條以酒客久痢,臟真未傷,而濕熱尚重,故雖日久,仍以清熱滲瀉為主。此條以老年久痢,濕熱無多,而臟真已歉,故雖滯下不淨,一以補臟固正立法,於此亦可以悟治病之必先識證也。
〔雙補湯方〕複方也,法見注中。
人參、山藥、茯苓、蓮子、芡實、補骨脂、蓯蓉、萸肉、五味子、巴戟天、菟絲子、覆盆子。
65久痢小便不通,厭食欲嘔,加減理陰煎主之。
此出陽而傷及陰也。小便不通,陰液涸矣。厭食欲嘔,脾胃兩陽敗矣。故以熟地白芍五味收三陰之陰,附子通腎陽,炮薑理脾陽,茯苓理胃陽也。按原方通守兼施,剛柔互用,而名理陰煎者,意在偏護陰也。熟地守下焦血分,甘草守中焦氣分,當歸通下焦血分,炮薑通中焦氣分,蓋氣能統血,由氣分之通,及血分之守,此其所以為理也。此方去甘草、當歸,加白芍、五味、附子、茯苓者,為其厭食欲嘔也。若久痢陽不見傷,無食少欲嘔之象,但陰傷甚者,又可以去剛增柔矣。用成方總以活潑流動對證審藥為要。
〔加減理陰煎方〕辛淡為陽,酸甘化陰複法,凡複法皆久病,未可以一法了事者。
熟地、白芍、附子、五味、炮薑、茯苓。
66久痢滯瘀血,肛中氣墜,腹中不痛,斷下滲濕湯主之。
此濇血分之法也。腹不痛,無積滯可知,無積滯故用濇也。然腹中雖無積滯,而肛門下墜,痢帶瘀血,是氣分之濕熱,久而入於血分。故重用樗根皮之苦燥濕,寒勝熱,濇以斷下,專入血分而濇血為君。地榆得先春之氣,木火之精,去瘀生新。茅朮黃柏赤苓豬苓開膀胱,使氣分之濕熱,由前陰而去,不致遺留於血分也。楂肉亦為化瘀而設,銀花為敗毒而然。
〔斷下滲濕湯方〕苦辛淡法。
樗皮根(一兩炒黑)、生茅朮(一錢)、生黃柏(一錢)、地榆(二錢五分炒黑)、楂肉(三錢炒黑)、銀花(一錢五分炒黑)、赤苓(三錢)、豬苓(一錢五分)。
水八杯,煮成三杯,分三次服。
67下痢無度,脈微細,肢厥,不進食,桃花湯主之。
此濇陽明陽分法也。下痢無度,關閘不藏,脈微細肢厥,陽欲脫也。故以赤石脂急濇下焦,粳米合石脂堵截陽明,乾薑溫裏而回陽,俾痢止則陰留,陰留則陽斯戀矣。
68久痢陰陽氣陷,肛墜尻痠,地黃餘糧湯主之。
此濇少陰陰分法也。肛門墜而尻脈痠,腎虛而津液消亡之象,故以熟地五味補腎而酸甘化陰,餘糧固澀下焦,而痠可除,墜可止,痢可愈也。
〔地黃餘糧湯方〕酸甘兼濇法。
熟地黃、禹餘糧、五味子。
69久痢傷腎,下焦不固,腸膩滑下,納穀運遲,三神丸主之。
此濇少陰陰中之陽法也。腸膩滑下,知下焦之不固,納穀運遲,在久痢之後,不惟脾陽不運,而腎中真陽亦衰矣。故用三神丸,溫補腎陽,五味兼收其陰,肉果濇自滑之脫也。
〔三神丸方〕酸甘辛溫兼濇法亦複方也。
五味子、補骨脂、肉果(去淨油)。
70久痢傷陰,口渴舌乾,微熱微咳,人參烏梅湯主之。
口渴微咳,於久痢之後無濕熱客邪欵證,故知其陰液太傷熱病液涸,急以救陰為務。
〔人參烏梅湯方〕酸甘化陰法。
人參、蓮子(炒)、炙甘草、烏梅、木瓜、山藥。
按:此方於救陰之中,仍然兼護脾胃,若液虧甚而土無他病者,則去山藥、蓮子加生地、麥冬。
71痢久陰陽兩傷,少腹肛墜,腰胯脊髀痠痛,由臟腑傷及奇經,參茸湯主之。
少腹墜,衝脈虛也。肛墜,下焦之陰虛也。腰,腎之腑也,胯,膽之穴也。脊,太陽夾督脈之部也。髀,陽明部也。俱痠痛者,由陰絡而傷及奇經也。參補陽明,鹿補督脈,歸、茴補衝脈,菟絲附子升少陰,杜仲主腰痛,俾八脈有權,肝腎有養,而痛可止,墜可升提也。
〔參茸湯方〕辛甘溫法。
人參、鹿茸、附子、當歸(炒)、茴香(炒)、菟絲子、杜仲。
按:此方雖曰陰陽兩補,而偏於陽。若其人但墜,而不腰脊痛,偏於陰傷多者,可於本方去附子,加補骨脂又一法也。
72久痢傷及厥陰,上犯陽明,氣上撞心,飢不欲食,乾嘔腹痛,烏梅圓主之。
肝為剛臟,內寄相火,非純剛所能折,陽明腑非剛藥不復其體,仲景厥陰篇中列烏梅圓,治木犯陽明之吐蚘,自註曰又主久痢方,然久痢之病不一,亦非可一概用之者也。葉氏於木犯陽明之瘧痢,必用其法而化裁之。大抵柔則加白芍、木瓜之類,剛則加吳萸香附之類,多不用桂枝細辛黃柏,其與久痢純然厥陰見證,而無犯陽明之嘔,而不食撞心者,則又純乎用柔,是治厥陰久痢之又一法也。按瀉心寒熱並用,又烏梅圓則又寒熱剛柔並用矣。蓋瀉心治胸膈間病,猶非純在厥陰也,不過肝脈絡胸耳。若烏梅圓則治厥陰、防少陽、護陽明之全劑。
〔烏梅圓方〕酸甘辛苦複法。酸甘化陰,辛苦通降,又辛甘為陽,酸苦為陰。
烏梅、細辛、乾薑、黃連、當歸、附子、蜀椒(炒焦去汗)、桂枝、人參、黃柏。
此烏梅圓本方也,獨無論者,以前賢名註林立,茲不再贅,分量製法,悉載《傷寒論》中。
73休息痢經年不愈,下焦陰陽皆虛,不能收攝,少腹氣結,有似癥瘕,參芍湯主之。
休息痢者,或作或止,止而復作,故名休息,古稱難治,所以然者,正氣尚旺之人,即受暑濕水穀血食之邪太重,必日數十行,而為脹為痛,為裏急後重等證,必不或作或輟也。其成休息證者大抵有二,皆以正虛之故,一則正處留邪在絡,至其年月日時復發,而見積滯腹痛之實證者,可遵仲景,凡病至其年月日時復發者當下之例,而用少少溫下法,兼通絡脈,以去其隱伏之邪,或丸藥緩攻,俟積盡而即補之,或攻補兼施,中下並治,此虛中之實證也。一則純然虛證,以痢久滑泄太過,下焦陰陽兩傷,氣結似乎癥瘕,而實非癥瘕,舍溫補其何從?故以參苓炙草守補中焦,參附固下焦之陽,白芍五味收三陰之陰,而以少陰為主,蓋腎司二便也。湯名參芍者,取陰陽兼固之義也。
〔參芍湯方〕辛甘為陽酸甘化陰複法。
人參、白芍、附子、茯苓、炙甘草、五味子。
74噤口痢熱氣上衝,腸中逆阻似閉,腹痛在下尤甚者,白頭翁湯主之。
此噤口痢之實證,而偏於熱重之方也。
75噤口痢左脈細數,右手脈弦,乾嘔腹痛,裏急後重,積下不爽,加減瀉心湯主之。
此亦噤口痢之實證,而偏於濕熱太重者也。脈細數,濕熱著裏之象,右手弦者木入土中之象也。故以瀉心去守中之品,而補以運之,辛以開之,苦以降之。加銀花之敗熱毒,楂炭之克血積,木香之通氣積,白芍以收陰氣,更能於土中拔木也。
〔加減瀉心湯方〕苦辛寒法。
川連、黃芩、乾薑、銀花、楂炭、白芍、木香汁。
76噤口痢嘔惡不饑,積少痛緩,形衰脈弦,舌白不渴,加味參苓白朮散主之。
此噤口痢邪少虛多,治中焦之法也。積少痛緩則知邪少,舌白者無熱,形衰不渴不饑不食,則知胃關欲閉矣。脈弦者,《金匱》謂弦則為減,蓋謂陰精陽氣,俱不足也,《靈樞》謂諸小脈,陰陽形氣俱不足,勿取以鍼,調以甘藥也。仲景實本於此,而作建中湯,治諸虛不足,為一切虛勞之祖方。李東垣又從此化出補中益氣,升陽益氣,清暑益氣等湯,皆甘溫除大熱法,究不若建中之純,蓋建中以德勝,而補中以才勝者也。調以甘藥者,十二經皆兼氣於胃,胃復則十二經之諸虛不足,皆可復也。葉氏治虛多脈弦之噤口痢,倣古之參苓白朮散而加之者,亦同諸虛不足,調以甘藥之義,又從仲景東垣兩法化出,而以急復胃氣為要者也。
〔加味參苓白朮散方〕本方甘淡微苦法,加則辛甘化陽芳香悅脾微辛以通微苦以降也。
人參(二錢)、白朮(一錢五分炒焦)、茯苓(一錢五分)、扁豆(二錢炒)、薏仁(一錢五分)、桔梗(一錢)、砂仁(七分炒)、炮薑(一錢)、肉豆蔻(一錢)、炙甘草(五分)。
共為極細末,每服一錢五分,香粳米湯調服,日二次。
〔方論〕參苓白朮散原方,兼治脾胃,而以胃為主者也,其功但止土虛無邪之泄瀉而已,此方則通宣三焦,提上焦,濇下焦,而以醒中焦為要者也。參苓白朮加炙草,則成四君矣。按四君:以參苓為胃中通藥,胃者腑也,腑以通為補也。白朮炙草為脾經守藥,脾者臟以守為補也。茯苓淡滲,下達膀胱,為通中之通,人參甘苦,益肺胃之氣,為通中之守,白朮苦能滲濕,為守中之通,甘草純甘,不兼他味,又為守中之守也。合四君為脾胃兩補之方。加扁豆、薏仁以補肺胃之體,炮薑以補脾腎之用,桔梗從上焦開提清氣,砂仁肉蔻從下焦固澀濁氣,二物皆芳香能濇滑脫,而又能通下焦之鬱滯,益醒脾陽也。為末,取其留中也。引以香梗米,亦以其芳香悅土,以胃所喜為補也。上下斡旋無非冀胃氣漸醒,可以轉危為安也。
77噤口痢,胃關不開,由於腎關不開者,肉蓯蓉湯主之。
此噤口痢邪少虛多,治下焦之法也。蓋噤口日久,有責在胃者,上條是也。亦有由於腎關不開,而胃關愈閉者,則當以下焦為主。方之重用蓯蓉者,以蓯蓉感馬精而生,精血所生之草,而有肉者也。馬為火畜,精為水陰,稟少陰水火之氣,而歸於太陰坤土之藥,其性溫潤平和,有蓯蓉之意,故得蓯蓉之名。補下焦陽中之陰有殊功,本經稱其強陰益精,消癥瘕,強陰者,火氣也,益精者,水氣也。癥瘕乃氣血積聚有形之邪。水火既濟,中土氣盛而積聚血清。茲以噤口痢陰陽俱損,水土兩傷,而又滯下之積聚未清,蓯蓉乃確當之品也。佐以附子補陰中之陽,人參乾薑補土,當歸白芍補肝腎。芍用桂製者,恐其呆滯,且束入少陰血分也。
〔肉蓯蓉湯方〕辛甘法。
肉蓯蓉(一兩泡淡)、附子(二錢)、人參(二錢)、乾薑炭(二錢)、當歸(二錢)、白芍(三錢肉桂湯浸炒)。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緩緩服,胃稍開,再作服。
十、秋燥
78燥久傷及肝腎之陰,上盛下虛,晝涼夜熱,或乾咳,或不咳,甚者痙厥者,三甲復脈湯主之,定風珠亦主之,專翕大生膏亦主之。
腎主五液而惡燥,或由外感邪氣,久羈而傷及腎陰,或不由外感而內傷至燥,均以培養津液為主。肝木全賴腎水滋養,腎水枯竭,肝斷不能獨治,所謂乙癸同源,故肝腎並稱也。三方由淺入深,定風濃於復脈,皆用湯從急治,專翕取乾坤之靜,多用血肉之品,熬膏為丸,從緩治,蓋下焦深遠,草木無情,欲用有情緩治。再暴虛易復者,則用二湯,久虛難復者,則用專翕。專翕之妙,以下焦喪失,皆腥臭脂膏,即以腥臭脂膏補之,較之丹溪之知柏地黃,云治雷龍之火,而安腎燥,明眼自能辨之。蓋凡甘能補,凡苦能瀉,獨不知苦先入心具化以燥乎,再雷龍不能以剛藥直折也,腎水足則靜,自能安其專翕之性,腎水虧則動而燥,因燥而燥也,善安雷龍者,莫如專翕,觀者察之。三甲復脈湯、定風珠並見前。
〔專翕大生膏方〕酸甘鹹法。
人參(二觔無力者以製洋參代之)、茯苓(二觔)、龜板(一觔另熬膠)、烏骨雞(一對)、鱉甲(一觔另熬膠)、牡蠣(一觔)、鮑魚(二觔)、海參(二觔)、白芍(二觔)、五味子(半觔)、麥冬(二觔不去心)、羊腰子(八對)、豬脊髓(一觔)、雞子黃(二十圓)、阿膠(二觔)、蓮子(二觔)、芡實(三觔)、熟地黃(三觔)、沙苑蒺藜(一觔)、白蜜(一觔)、枸杞子(一炒觔黑)。
右藥分四銅鍋(忌鐵器,攪用銅勺。),以有情歸有情者二,無情歸無情者二,文火細煉六晝夜,去渣,再熬三晝夜,陸續合為一鍋,煎煉成膏,末下三膠,合蜜和勻。以方中有粉無汁之茯苓白芍蓮子芡實為細末,合膏為丸,每服二錢,漸加至三錢,日三服,約一日一兩,期年為度,每殞胎必三月。肝虛而熱者加天冬一斤,桑寄生一斤,同熬膏,再加鹿茸二十四兩為末。(本方以陰生於八,成於七,故用三七二十一之奇方,守陰也。加方用陽生於七,成於八,三八二十四之偶方,以生胎之陽也。古法通方多用偶,守法多用奇,陰陽互也。)
徵按:此集始於銀翹散之清芬,終於專翕膏之濁臭,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後之覽者,亦可以悟三焦大意矣。
第五章 雜說
1汗論
汗也者,合陽氣陰精蒸化而出者也。《內經》云:「人之汗,以天地之雨名之」,蓋汗之為物,以陽氣為運用,以陰精為材料,陰精有餘,陽氣不足,則汗不能自出,不出則死,陽氣有餘,陰精不足,多能自出,再發則痙,痙亦死,或熏灼而不出,不出亦死也。其有陰精有餘,陽氣不足,又為寒邪肅殺之氣所搏,不能自出者,必用辛溫味薄急走之藥,以運用其陽氣,仲景之治傷寒是也。傷寒一書,始終以救陽氣為主。其有陽氣有餘,陰氣不足,又為溫熱升發之氣所鑠,而汗自出,或不出者,必用辛涼以止其自出之汗,用甘涼甘潤,培養其陰精為材料,以為正汗之地,本論之治溫熱是也。本論始終以「救陰精」為主,此傷寒所以不可不發汗,溫熱病斷不可發汗之大數也。唐宋以來多昧于此,是以人各著一傷寒書,而病溫熱者之禍亟矣。嗚呼!天道歟?抑人事歟?
2方中行先生或問六氣論
原文云:或問天有六氣,風寒暑濕燥火,風寒暑濕,經皆揭病出條,例以立論,而不揭燥火,燥火無病可論乎?曰:《素問》言「春傷于風,夏傷于暑,秋傷于濕,冬傷于寒」者,蓋以四氣之在四時,各有專令,故皆專病也。燥火無專令,故不專病,而寄病于百病之中,猶土無正位,而寄王于四時,辰戌丑未之未,不揭者無病,無燥火也。愚按此論牽強臆斷,不足取信,蓋信經太過,則鑿之病也。春風夏火,長夏濕土,秋燥冬寒,此所謂播五行於四時也。經言「先夏至為溫病」,即火之謂。「夏傷于暑」,指長夏中央土而言也。「秋傷于濕」,指初秋而言,乃上令濕土之氣,流行未盡。蓋天之行令,每微于令之初,而盛于令之末,至正秋傷燥,想代遠年湮,脫簡故耳。喻氏補之誠是,但不當硬改經文,已詳論于下焦寒濕第四十七條中,今乃以土寄王四時,此燥火則謬甚矣。夫寄王者,濕土也。豈燥火哉?以先生之高明,而于六氣乃昧昧焉,亦千慮之失矣。
3傷寒註論
仲祖《傷寒論》,誠為金科玉律,奈註解甚難,蓋代遠年湮,中間不無脫簡,又為後人妄增,斷不能起仲景于九原而問之,何條在先,何條在後,何處尚有若于文字,何處係後人偽增,惟有闕殆,擉其可信其而從之,不可信者而考之已爾。創斯註者,則有林氏、成氏、大抵隨文順解,不能透發精義,然創始實難,不為無功。有明中行方先生,實能苦心力索,暢所欲言,溯本探微,闡幽發秘,雖未能處處合拍,而大端已具。喻氏起而作《尚論》,補其闕略,發其所未發,亦誠仲景之功臣也。然除卻心解數處,其大端亦從方論中來,不應力詆方氏,北海林先生刻方氏前條辨附刻《尚論篇》,歷數喻氏僭竊之罪,條分而暢評之。喻氏之後,又有高氏註《尚論發明》,亦有心得可取處,其大端暗竊方氏明尊喻氏,而又力詆喻氏,亦如喻氏之于方氏也。北平劉覺菴先生起而證之,亦如林生先之證《尚論》者然,公道自在人心也。其他如鄭氏、程氏之後條辨,無足取者,明眼人自識之。舒馳遠之集註,一以喻氏為主,兼引程郊倩之後條辨,雜以及門之論斷,若不知有方氏之前條辨者,遂以喻氏竊方氏之論,直謂為喻氏書矣。此外有沈目南註、張隱菴集註、程雲來集註,皆可閱。至慈谿柯韻伯註《傷寒論》,著《來蘇集》,聰明才辨,不無發明,可供採擇,然其自序中,謂大青龍一證,方喻之註大錯,目之曰鄭聲,曰楊墨,及取三註對勘,虛中切理而細繹之,柯註謂風有陰陽,汗出脈緩之桂枝證,是中鼓動之陽風,汗不出,脈緊煩躁之大青龍證,是中凜冽之陰風,試問中鼓動之陽風者,而主以桂枝辛甘溫法,置《內經》風淫于內,治以辛涼,佐以苦甘之正法于何地。仲景自序云:撰用《素問》九卷,反背《素問》而立法耶?且以中鼓動之陽風者,主以甘溫之桂枝,中凜冽之陰風者,反主以寒涼之石膏?有是理乎?其註煩躁,又曰熱淫于內,則心神煩擾,風淫于內,故手足躁亂,既曰凜冽陰風。又曰熱淫于內,有是理乎?種種矛盾,不可枚舉。方氏立風傷衛寒傷榮,風寒兩傷榮衛,吾不敢謂即仲景之本來面目,然欲使後學眉目清楚,不為無見。如柯氏之所序,亦未必即仲景之心法,而高于方氏也。其刪改原文處,多逞臆說,不若方氏之純正矣。且方氏創通大義,其功不可沒也。喻氏、高氏、柯氏,三子之於方氏,補偏救弊,其卓識妙悟,不無可取,而獨惡其自高已見,各立門戶,務掩前人之善耳。後之學者,其各以明道濟世為急。毋以爭名競勝為心,民生幸甚。
汪按:分風寒榮衛三法,始於成氏,未為甚非,至方氏始各立彊界,喻氏並將溫病小兒分為三法,則愈失愈遠矣。
4風論
《內經》曰:「風為百病之長」,又曰「風者,善行而數變」,夫風何以為百病之長乎?《大易》曰:「元者,善之長也」。蓋冬至四十五日以後,夜半少陽起而立春,于立春前十五日交大寒節,而厥陰風木行令,所以疏泄一年之陽氣,以佈德行仁,生養萬物者也。故王者功德既成以後,制禮作樂,舜人佾而宣八風,所謂四時和,八風理,而民不夭折,風非害人者也。人之腠理密而精氣足者,豈以是而病哉?而不然者,則病斯起矣。以天地生生之具,反為人受害之物,恩極大而害亦廣矣。蓋風之體不一。而風之用有殊,春風自下而上,夏風橫行空中,秋風自上而下,冬風刮地而行,其方位也,則有四正四隅此方位之合于四時八節也,立春起艮方,從東北隅而來,名之曰條風,八節各隨其方而起,常理也。如立春起坤方,謂之衝風,又謂之虛邪賊風,為其乘月建之虛,則其變也,春初之風則夾寒水之母氣,春末之風,則帶火熱之子氣,夏初之風,則木氣未盡,而炎火漸生,長夏之風,則挾暑氣濕氣木氣大雨而後,暴涼則挾寒水之氣,久晴不雨,以其近秋也,而先行躁氣,是長夏之風,無所不兼,而人則無所不病矣。初秋則挾濕氣,季秋則兼寒水之氣,所以報冬氣也。初冬猶兼燥金之氣,正冬則寒水本令,而季冬又報來春風木之氣,紙鳶起矣。再由五運六氣而推大運,如甲已之歲,其風多兼濕氣,一年六氣,中客氣所加何氣?則風亦兼其氣而行令焉。然則五運六氣,非風不行。風也者,六氣之帥也,諸病之領袖也。故曰「百病之長也」,其數變也,奈何如夏日早南風,少移時則由西而北而東,方南風之時,則晴而熱,由北而東,則雨而寒矣。四時皆有早暮之變,不若夏日之數,而易見耳。夫夏日曰長曰化,以盛萬物也。而病亦因之而盛,陰符所謂害生於恩也。無論四時之風,皆帶涼氣者,木以水氣母也,轉化轉熱者,木生火也。且其體無微不入,其用無處不有,學者誠能體察風之體用,而於六淫之病,思過半矣。前人多守定一桂枝,以為治風之祖方,下此則以羌、防、柴、葛為治風之要藥,皆未體風之情,與《內經》之精義者也。桂枝湯在《傷寒》書內所治之風,風兼寒者也,治風之變法也,若風之不兼寒者,則從《內經》風淫于內,治以辛涼,佐以甘苦,治風之正法也。以辛涼為正,而甘溫為變者何,風者木也,辛涼者金氣,金能制木故也,風轉化轉熱,辛涼苦甘,則化涼氣也。
5醫書亦有經子史集論
儒書有經子史集,醫書亦有經子史集,《靈樞》、《素問》、《神農本經》、《難經》、《傷寒論》、《金匱玉函經》,為醫門之經,而諸家註論,治驗類案,本草方書等,則醫之子史集也。經細而子史集粗,經純而子史集雜,理固然也。學者必不可不尊經,不尊經則學無根抵,或流於異端,然尊經太過,死于句下,則為賢者過之。孟子所謂「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也,不肖者不知有經,仲景先師所謂各承家技,終始順舊,省疾問病,務在口給相對斯須,便處湯藥,自漢時而已然矣。遑問後世此道之以常不明而常不行也。
6本論起銀翹散論
本論第一方用桂枝湯者,以初春餘寒之氣未消,雖曰風溫少陽緊承厥陰,厥陰根乎寒水,初起惡寒之證尚多,故仍以桂枝為首,猶時文之嶺上文來脈也。本論方法之始,實始于銀翹散。
汪按:溫病首桂枝,宗仲景也。再按初春少陽主令,柴胡證亦時,有果診候確當,亦當用之,本論不載者,以世俗多妄以柴胡通治四時雜感,故不欲相混,恐致傷寒溫病界限不清耳。
吳按:六氣播于四時,常理也。診病者要知夏日亦有寒病,冬日亦有溫病,次年春夏,尚有上年伏暑,錯綜變化,不可枚舉,全在測證的確,本論凡例內云,除傷寒宗仲景法外,俾四時雜感,朗若列眉,後世學者,察證之時,若真知確見其為傷寒,無論何時,自當仍宗仲景,若真知六氣中為何氣,非傷寒者,則於本論中求之,上焦篇辨傷寒溫暑疑似之間最詳。
7本論粗具規模論
本論以前人信經太過(經謂「熱病者,皆傷寒之類也」,又以《傷寒論》為方法之祖,故前人遂于傷寒法中求溫熱中行,且犯此病。),混六氣于一《傷寒論》中,治法悉用辛溫,其明者亦自覺不合,而未能自立模範,溏哀道之不明,人之不得其死,不自揣度,而作是書,非與人爭名,亦毫無求勝前賢之私心也。至其序論採錄處,粗陳大略,未能精詳,如暑證中之大順散、冷香飲子、漿水散之類,俱未收錄,一以前人已有,不必屋上架屋,一以卷帙紛繁,作者既苦目力無多,觀者反畏繁而不覽,是以本論不過粗具三焦六淫之大概規模而已,惟望後之賢者,進而求之,引而伸之,斯愚者之大幸耳。
8寒疫論
世多言寒疫者,究其病狀,則增寒壯熱,頭痛骨節煩疼,雖發熱而不甚渴,時行則里巷之中,病俱相類,若役使者然,非若溫病之不甚頭痛骨痛而渴甚,故名曰寒疫耳。蓋六氣寒水司天在泉,或五運寒水太過之歲,或六氣中,加臨之客氣為寒水,不論四時,或有是證,其未化熱而惡寒之時,則用辛溫解飢,既化熱之後,如風溫證者,則用辛涼清熱,無二理也。
9偽病名論
病有一定之名,近有古無今有之偽名,蓋因俗人不識本病之名,而偽造者,因而亂治,以致誤人性命。如滯下、腸澼、下便膿血,古有之矣,今則反名曰痢疾,蓋利者,滑利之義,古稱自利者,皆泄瀉通利太過之證也。滯者,淤濇不通之象,二義正相反矣,然治法尚無大疵謬也。至婦人陰挺、陰蝕、陰癢、陰菌等證,古有明文,大抵多因于肝經鬱結,濕熱下注,浸淫而成,近日北人名之曰⿸疒畨,歷考古文,並無是字焉,有是病,而治法則用一種惡劣婦人,以針刺之,或用細勾勾之,利刀割之,十割九死,哀哉!其或間有一二刀傷不重,去血不多,病本輕微者得愈,則恣索重謝,試思前陰乃腎之部,肝經蟠結之地,衝任督三脈由此而分走前後,豈可肆用刀勾之所,甚則肝鬱脅痛、經閉寒熱等證,而亦名之曰𤺏,無形可割,則以大針針之,在婦人猶可借口曰婦人隱疾,以婦人治之,甚至數歲之男孩、痔瘡、疝瘕、疳疾、外感之遺邪,總而名之曰𤺏,而針之割之,更屬可惡,在庸俗鄉愚,信而用之,猶可說也,竟有讀書明理之文人,而亦為之蠱惑,不亦怪哉?又如暑月中惡腹痛,若霍亂而不得吐瀉,煩悶欲死,陰凝之痞證也,治以苦辛芳熱則愈,成霍亂則輕,論在中焦寒濕門中,乃今世相傳謂之𤵌證,又有絞腸痧、烏痧之名,遂致方書中亦有此等名目矣,俗治以錢刮關節,使血氣一分一合,數分數合而腸氣行,行則通,通則痞開痛減而愈,但愈後周十二時不可飲水,飲水得陰氣之凝,則留邪在絡,遇寒或怒(動厥陰)則不時舉發,發則必刮痧也。是則痧固偽名,刮痧乃通陽之法,雖流俗之治,頗能救急,猶可也,但禁水甚難,最易留邪,無奈近日以刮痧之法刮溫病。夫溫病,陽邪也,刮則通陽太急,陰液立見消亡,雖後來醫治得法,百無一生。吾親見有痙而死者,有癢不可忍而死者,庸俗之習,牢不可破,豈不哀哉。此外偽名妄治頗多,茲特舉其尤者耳。若時醫隨口捏造偽名,南北皆有不勝指屈矣。嗚呼,名不正,必害于事,學者可不察乎?
10溫病起手太陰論
四時溫病,多似傷寒,起足太陽,今謂溫病起手太陰,何以手太陰亦主外感乎?手太陰之見證,何以大略似足太陽乎?手足有上下之分,陰陽有反正之義,庸可混乎?《素問·平人氣象論》曰「藏真高于肺,以行榮衛陰陽」也。《傷寒論》中分榮分衛,言陽言陰,以外感初起,必由衛而榮,由陽而陰,足太陽如人家大門,由外以統內,主榮衛陰陽,手太陰為華蓋,三才之天,由上以統下,亦由外以包內,亦主榮衛陰陽,故大略相同也。大雖同而細終異,異者何?如太陽之竅,主出太陰之竅,兼主出入太陽之竅開於下,太陰之竅開於上之類,學者須方同中求異,異中驗同,同異互參,真詮自見。
徵按:昔賢有云「傷寒傳足不傳手」,是說也,舉世莫明其故,考諸陰陽別論三陽三陰之脈,皆起於足,不起於手,人之傷於寒也,每傷於太陽寒水之地氣,故其應於人身也,足先受之,太陽根起於至陰,其穴在足小指次指之端,太陰根起於厲,其穴在足大指次指之端,少陽根起於竅陰,其穴在足小指次指之端,太陰根起於隱白,其穴在足大指之端,少陰根起於湧泉,其穴在足心下踡指宛宛中,厥陰根起於大敦,其穴在足大指三毛中,其行於周身也。三陽脈行於表,三陰脈,行於裏,外為陽,內為陰,背為陽,腹為陰,傷寒由表入裏,由淺入深,以次相傳,必然之勢,惟其足先受也。其病側重在足,自不傳於手經,不然,豈有一人之身,截而為二之理,而六氣之邪,又有所偏向哉?若趙氏醫貫中,直將三陽三陰傳經之說,一概抹煞,並不分傷寒溫病,惟以一逍遙散主治,又不免師心悖經之弊。以上所云,蓋指冬月之正傷寒也。初春去冬未遠,寒水之氣尚在,至若四時傷寒,雖非寒水之氣,而亦不免於濁陰之地氣,誠不若溫病所受,受於身半以上,多從鼻孔而入,蓋身半以上,主天氣,肺開竅於鼻,亦天氣也。
11燥氣論
前三焦篇所序之燥氣,皆言化熱傷津之證,治以辛甘微涼(金必克木,木受克,則子為母復仇,火來勝復矣。),未及寒化,蓋燥氣寒化,乃燥氣之正,《素問》謂「陽明所至為清勁」是也。《素問》又謂「燥極而澤」(土為金母,水為金子也。),本論多類及於寒濕伏暑門中,如腹痛嘔吐之類,經謂「燥淫所勝,民病善嘔,心脅痛不能轉側」者是也。治以苦溫,《內經》治燥之正法也。前人有「六氣之中,惟燥不為病」之說,蓋以燥統於寒(吳氏《素問》注云:寒統燥濕,暑統風火,故云寒暑六入也。),而近於寒,凡見燥病,只以為寒,而不知其為燥也。合六氣而觀之,餘俱主生,獨燥主殺,豈不為病者乎?細讀《素問》自知。再前三篇原為溫病而設,而類及於暑溫、濕溫,其於伏暑、濕溫門中,尤必三致意者,蓋以秋日暑濕踞於內,新涼燥氣加於外,燥濕兼至,最難界限清楚,稍不確當,其敗壞不可勝言。經謂粗工治病,濕證未已,燥證復起,蓋謂此也。(濕有兼熱兼寒,暑有兼風兼燥,燥有寒化熱化。先將暑濕燥分開,再將寒熱辨明,自有準的。)
12外感總數論
天以六氣生萬物,其錯綜變化,無形之妙用,愚者未易窺測,而人之受病,即從此而來,近人止知六氣太過,曰六淫之邪,《內經》亦未窮極其變。夫六氣傷人,豈界限清楚,毫無兼氣也哉?以六乘六,蓋三十六病也。夫天地大道之數,無不始於一而成于三,如一三為三,三三如九,九九八十一,而黃鐘始備。六氣為病,必再以三十六數,乘三十六得一千二百九十六條,而外感之數始窮,此中猶不兼內傷,若兼內傷,則靡可紀極矣。嗚呼!近人凡見外感,主以一柴葛解肌湯,豈不謬哉?
13治病法論
治外感如將(兵貴神速機圓法活,去邪務盡,善後務細,蓋早乎一日,則人少受一日之害。)。治內傷如相(坐鎮從容,神機默運,無功可言,無德可見,而人登壽域。)。治上焦如羽(非輕不舉。)。治中焦如衡(非平不安。)。治下焦如權(非重不沉。)。
14吳又可溫病禁黃連論
唐宋以來,治溫熱病者,初用辛溫發表,見病不為藥衰,則恣用苦寒大隊,芩連知柏、愈服愈燥。河間且犯此弊,蓋苦先入心,其化以燥,燥氣化火,反見齒皮黑,舌短黑,脣裂黑之象,火極而似水也。吳又可非之誠是,但有不識苦寒化燥之理,以為黃連守而不走,大黃走而不守,夫黃連不可輕用,大黃與黃連同一苦寒藥,迅利于黃連百倍,反可輕用哉?余見普濟消毒飲,於溫病初起,必去芩連,畏其入裏而犯中下焦也。於應用芩連方內,必大隊甘寒以監之,但令清熱化陰,不令化燥,如陽亢不寐,火腑不通等證。於酒客便溏瀕數者,則重用之,濕溫門則不惟不忌,芩連仍重賴之,蓋欲其化燥也。語云:「藥用當而通神」,醫者之於藥,何好何惡,惟當之是求。
汪按:王太僕曰「大熱而甚寒之,不寒是無水也,苦寒者寒之也,甘寒者,壯水之主,以制陽光也」。
15風溫溫熱氣復論
仲景謂腰以上腫當發汗,腰以下腫當利小便,蓋指濕家風水、皮水之腫而言。又謂無水虛腫,當發其汗,蓋指陽氣閉結而陰不虛者言也。若溫熱大傷陰氣之後,由陰精損及陽氣,愈後陽氣暴復,陰尚虧歉之至,豈可發汗利小便哉!吳又可於氣復條下,謂血乃氣之依歸,氣先血而生,無所依歸,故暫浮腫,但靜養節飲食自愈。余見世人每遇浮腫,便與淡滲利小便方法,豈不畏津液消亡而成三消證,快利津液為肺癰肺痿證,與陰虛咳嗽身熱之勞損證哉?余治是證,悉用復脈湯,重加甘草,只補其未足之陰,以配其已復之陽,而腫自消。千治千得,無少差謬,敢以告後之治溫熱氣復者。暑溫、濕溫不在此例。
16治血論
人之血,即天地之水也,在卦為坎(坎為血卦),治水者,不求之水之所以治,而但曰治水,吾未見其能治也。蓋善治水者。不治水而治氣,坎之上下兩陰爻,水也坎之中陽氣也,其原分自乾之中陽,乾之上下兩陽,臣與民也,乾之中陽,在上為君,在下為師,天下有君師各行其道於天下,而彝倫不敘者乎?天下有彝倫攸敘,而水不治者乎?此《洪範》所以歸本皇極,而與《禹貢》相為表裏者也。故善治血者,不求之有形之血,而求之無形之氣,蓋陽能統陰,陰不能統陽,氣能生血,血不能生氣,倘氣有未和,如男子不能正家,而責之無知之婦人,不亦拙乎?至於治之之法,上焦之血,責之肺氣,或心氣,中焦之血,責之胃氣,或脾氣,下焦之血,責之肝氣、腎氣、八脈之氣。治水與血之法,間亦有用通者,開支河也。有用塞者,崇隄防也,然皆已病之後,不得不與治其末,而非未病之先,專治其本之道也。
注按:血虛者補其氣,而血自生,血滯者調其氣而血自通,血外溢者,降其氣而血自下,血內溢者,固其氣而血自止。
17九竅論
人身九竅,上竅七,下竅二,上竅為陽下竅為陰,盡人而知之也。其中陰陽奇偶生成之妙諦,《內經》未言,茲特補而論之,陽竅反用偶陰竅反用奇,上竅統為陽,耳目視聽,其氣清為陽,鼻臭口食,其氣濁則陰也。耳聽無形之聲為上竅,陽中之至陽,中虛而形縱,兩開相離其遠。目視有形之色為上竅,陽中之陰,中實而橫,兩開相離較近鼻臭無形之氣為上竅,陰中之陽,虛而形縱,雖亦兩竅,外則仍統于一。口食有形之五味為上竅,陰中之陰,中又虛又實,有出有納而形橫,外雖一竅,而中仍二,合上竅觀之,陽者偏陰,陰者正,土居中位也。陽者縱,陰者橫,縱走氣而橫走血,血陰而氣陽也。雖曰七竅,實則八也。陽竅外陽(七數)而內陰(八數)外奇而內偶,陽生于七,成于八也。生數,陽也。成數,陰也。陽竅用成數,七八,成數也。下竅能生化之前陰,陰中之陽也。外雖一竅,而內實二。陽竅用偶也,後陰但主出濁為陰中之至陰,內外皆一而已,陰竅用奇也,合下竅觀之,雖曰二竅,暗則三也。陰竅外陰(二數)而內陽(三數)外偶而內奇,陰竅用生數,二三,生數也,上竅明七,陽也。暗八,陰也。下竅明二,陰也。暗三,陽也。合上下竅而論,之明九,暗十一,十一者,一也,九為老,一為少,老成而少生也,九為陽數之終,一為陽數之始,始終上下,一陽氣之循環也。開竅者,運陽氣也。妙諦無窮,一互字而已,但互中之互,最為難識。余嘗嘆曰「修身者,是字難;格致者,互字難」。
汪按:此即陰陽互根之義,發明極精核。
18形體論
《內經》之論形體,頭足腹背,經絡臟腑詳矣。而獨未總論夫形體之大綱,不揣鄙陋補之。人之形體,頂天立地,端直以畏,不偏不倚,木之象也。在天為元,在五常為仁,是天以仁付之。人也,故使其體直,而麟鳳龜龍之屬莫與焉。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籧篨戚施,直之對也。程子謂生理本直,味本字之義,蓋言天以本直之理,生此端直之形,人自當行公直之行也。人之形體,無麟介毛羽,謂之倮虫,倮者土也,土主信,是地以信付之人也。人受天之仁,受地之信,備健順五常之德,而有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慮,以行孝悌忠信,以期不負天地付畀之重,自別于鱗鳳龜龍之屬,故孟子曰「萬物皆備于我矣」,又曰「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孝經》曰「天地之道,人為貴」,人可不識人之形體以為生哉?醫可不識人之形體以為治哉?
徵按:本論補《傷寒論》未備而作也。雜說一卷,又補篇中遺意,而欲拯流俗之弊。末作九竅形體二論,總結全部,兼補《內經》之所闕,欲人見著知微,明體達用,即如九竅形體,日在目前,猶且習焉不察,從未經人道破,甚矣格玫之難也。儒者不能格致,則無以窮理盡性,以至于命,是負天之所生,醫者不能格致,則無以處方用法,生物生人,日從事於軒岐之書,亦猶是瞑行而索途耳。蓋人之自生,與生人之生,異出同原,皆賴此一點不忍之心為之,所謂仁也。論形體而歸本于造化,見天地付畀甚重,不可不自重,而又望人甚重以重之,是篇也,兼形氣名物數而言,非若小家倚于一偏之論而已也,其不忍之心,為何如耶?
汪按:雜說一編,因本論有未備者,作此以緯之,雖偶及形體氣血,大旨仍以發明本論,非泛言醫理也。婦人小兒,各有專科,然自溫病門徑未清,因而產後驚風、急驚、慢驚之偽名紛紜舛錯,故作解產難、解兒難。痘疹之為證,仍與六氣同治,痘雖原於胎毒,亦因六氣而發,故並及之。蓋溫病門徑不清,勢必以他法妄治,然非諸證門徑皆清,亦不能辨明溫病,經云「知其要者,一言而終」,是所望於學者之博學詳說,而一以貫之也。
第六章 解產難
1題詞
天地生萬物,人為至貴,四海之大,林林總總,孰非母產?然則母之產子也,得天地四時日月水火自然之氣化,而亦有難云乎哉?曰:人為之也。產後偶有疾病,不能不有賴于醫,無如醫者不識病,亦不識藥,而又相沿故習,偽立病名,或有成法可守者而不守,或無成法可守者而妄生議論,或固執古人一偏之論,而不知所變通,種種遺患,不可以更僕數。夫以不識之藥,處于不識之病,有不死之理乎?其死也病家不知其所以然,死者更不知其所以然,而醫者亦復不知其所以然,嗚呼冤哉,瑭目擊神傷,作解產難。
2產後總論
產後治法,前人頗多,非如溫病混入《傷寒論》中,毫無尺度者也,奈前人亦不無間有偏見,且散見于諸書之中,令人讀書不能搜求揀擇,以致因陋就簡,相習成風。茲特指出路頭,學者隨其所指,而進步焉,當不歧于路矣。本論不及備錄,古法之闕略者補之,偏勝者論之,流俗之壞亂者正之,治驗之可法者表之。
3產後三大證論一
產後驚風之說,由來已久,方中行先生駁之最詳,茲不復議。《金匱》謂新產婦人有三病,一者病痙、二者病鬱冒、三者大便難,新產血虛,多汗出,喜中風,故令人病痙。亡血復汗,故令鬱冒。亡津液胃燥,故大便難。產婦鬱冒,其脈微弱,嘔不能食,大便反堅,但頭汗出,所以然者,血虛而厥,厥而必冒,冒家欲解,必大汗出,以血虛下厥,孤陽上出,故頭汗出,所以產婦喜汗者,亡陰血虛,陽氣獨盛,故當汗出,陰陽乃復,大便堅,嘔不能食,小柴胡湯主之,病解能食七八日復發熱者,此為胃實,大承氣湯王之。按此論乃產後大劫之全體也,而方則為汗出中風一偏之證而設,故沈目南謂仲景本意,發明產後氣血雖虛,然有實證,即當治實,不可顧慮其虛,反致病劇也。
4產後三大證論二
按:產後亦有不因中風,而本臟自病鬱冒、痙厥、大便難三大證者,蓋血虛則厥,陽孤則冒,液短則大便難。冒者汗者,脈多洪大而芤,痙者厥者,脈則弦數,葉氏謂之肝風內動,余每用三甲復脈、大小定風珠、及專翕大生膏而愈(方法、注論悉載下焦篇。)。淺深次第,臨時斟酌。
5產後三大證論三
《心典》云:血虛汗出,筋脈失養,風入而益其勁,此筋病也。亡陰血虛,陽氣逐厥,而寒復鬱之,則頭眩而目瞀,此神病也。胃藏津液,而灌溉諸陽,亡津液胃燥,則大腸失其潤,而大便難,此液病也。三者不同,其為亡血傷津則一,故皆為產後所有之病,即此推之,凡產後血虛諸證,可心領而神會矣。按以上三大證,皆可用三甲復脈,大小定風珠,專翕膏主之。蓋此六方,皆能潤筋,皆能守神,皆能增液故也。但有淺深次第之不同耳,產後無他病,但大便難者,可與增液湯,以上七方,產後血虛液短,雖微有外感,或外感已去大半,邪少虛多者,便可選用,不必俟外感盡淨,而後用之也。再產後誤用風藥,誤用辛溫剛燥,致令津液受傷者,並可以前七方斟酌救之。余製此七方,實《金匱》原文體會而來,用之無不應手而效,故敢以告來者。
6產後瘀血論
張石頑云:產後元氣虧損,惡露乘虛上攻,眼花頭眩,或心下滿悶,神昏口噤,或痰涎壅盛者,急用熱童便主之。或血下多而暈,或神昏煩亂,芎歸湯加人參、澤蘭、童便兼補而散之(此條極須斟酌,血下多而暈,血虛可知,豈有再用芎歸澤蘭辛竄走血中氣分之品,以益其虛哉?其方全賴人參固之,然人參在今日值重難辨,方既不善,人參又不易得,莫若用三甲復脈、大小定風珠為之愈,此明者悟之。)。又敗血上衝有三:或歌舞談笑,或怒罵坐臥,甚則踰牆上屋,此敗血衝心多死,用花蕊石散,或琥珀黑龍丹。如雖悶亂不至顛狂者,失笑散加鬱金。若飽悶嘔惡,腹滿脹痛者,此敗血衝胃,五積散或平胃加薑桂,不應,送來復丹。嘔逆腹脹,血化為水者,《金匱》下瘀血湯。若面赤嘔逆欲死,或喘急者,此敗血衝肺,人參蘇木,甚則加芒硝湯滌之。大抵衝心者十難救一,衝冒者五死五生,衝肺者十全一二,又產後口鼻起黑色,而鼻衄者,是胃氣虛敗,而血滯也,急用人參蘇木,稍遲不救。愚按產後原有瘀血上衝等症,張氏論之詳矣。產後瘀血實證,必有腹痛拒按情形,如果痛處拒按,輕者用生化湯,重者用回生丹最妙。蓋回生丹以醋煮大黃,約入病所而不傷他臟,內多飛走有情食血之蟲,又有人參護正,何瘀不破?何證能傷?近見產婦腹痛,醫者並不問拒按喜按,一概以生化湯從事,甚至病家亦不延醫,每至產後必服生化湯十數帖,成陰虛癆病,可勝悼哉?余見古本《達生篇》中,生化湯方下注云:專治產後瘀血腹痛,兒枕痛,能化瘀生新也。方與病對,確有所據。近日刻本,直云治產後諸病,甚至有注產下即服者,不通已極,可惡可恨。再《達生篇》一書,大要教人靜鎮,造化之自然,妙不可言,而所用方藥,則未可盡信,如達生湯下,懷孕九月後服,多服尤妙。所謂天下本無事,人自擾之矣?豈有不同孕婦之身體脈象,一概投藥之理乎?假如沉濇之脈,服達生湯則可,若流利洪滑之脈,血中之氣本旺,血分溫暖,何可再用辛生氣乎?必致產後下血過多,而成痙厥矣。如此等不通之語,辨之不勝其辨,可為長太息也。
徵按:近時有「保產無憂飲」一方,不知起自何人,盛行都下,無論產前何病,一概用之,甚至有孕婦人無病亦服之,名曰安胎,而藥肆中即以此方並生化湯撮合現成,謂之官方藥,治胎前產後一切病證,更覺可笑。
7產後宜補宜瀉論
朱丹溪云:「產後當大補氣血,即有雜病,以末治之,一切病多是血虛,皆不可發表」。張景岳云:「產後既有表邪,不得不解,有火邪,不得不清,既有內傷停滯,不得不開通消導,不可偏執。如產後外感風寒,頭痛身熱,便實中滿,脈緊數洪大有力,此表邪實病也。又火盛者必熱渴煩躁,或便結腹脹,口鼻舌焦黑,酷喜冷飲,眼眵,尿痛,溺赤,脈洪滑,此內熱實病也。又或因產過食,致停蓄不散,此內傷實病也。又或鬱怒動肝,胸脅脹痛,大便不利,脈弦滑,此氣逆實病也。又或惡露未盡,瘀血上衝,心腹脹滿,疼痛拒按,大便難,小便利,此血逆實證也。遇此等實證,若用大補,是養虎為患,誤矣。」愚按二子之說,各有見地,不可偏廢,亦不可偏聽,丹溪謂產後不可發表,仲景先師,原有亡血禁汗之條,蓋汗之則痙也。產後氣血誠虛,不可不補,然雜證一概置之不問,則亦不可,張氏駁之誠是。但治產後之實證,自有妙法,妙法為何,手揮目送是也,手下所治係實證,目中心中意中注定,是產後識證真,對病確,一擊而罷,治上不犯中,治中不犯下,目中清楚,指下清楚,筆下再清楚,治產後之能事畢矣。如外感自上焦而來,固云治上不犯中,然藥反不可過輕,須用多備少,服法中病即已,外感已即復其虛。所謂無糧之兵,貴在速戰,若畏產後虛怯,用藥過輕,延至三四日後,反不能勝藥矣。余治產後溫暑,每用此法,如腹痛拒按則化瘀,喜按即補絡,快如轉丸。總要醫者,平日用功,參悟古書,臨證不可有絲毫成見而已。
8產後六氣為病論
產後六氣為病,除傷寒遵仲景師外(孕婦傷寒後人有六湯法合)當於前三焦篇中求之。斟酌輕重,或速去其邪,所謂無糧之師,貴在速戰者是也。或兼護其虛,一面扶正,一面驅邪,大抵初起以速清為要,重證亦必用攻。余治黃氏溫熱,妊娠七月,胎已欲動,大實大熱,目突舌爛,乃前醫過於瞻顧所致,用大承氣一服,熱退胎安,今所生子二十一歲矣。如果六氣與痙瘛之因,皦然心目,俗傳產後驚風之說可息矣。
9產後不可用白芍辨
朱丹溪謂「產後不可用白芍,恐伐生生之氣」則大謬不然,但視其為虛寒虛熱耳。若係虛寒,雖非產後,亦不可用。如仲景有桂枝湯去芍藥法,小青龍去芍藥法。若係虛熱,必宜用之收陰,後世不善讀書者,古人良法不知守,此等偏謬處,偏牢記在心,誤盡大事,可發一嘆。按白芍花開春末夏初,稟厥陰風木之全體,得少陰君火之氣化,炎上作苦故氣味苦平,主治邪氣腹痛,除血痹,破堅積,寒熱疝瘕,止痛利,小便,益氣,豈伐生生之氣者乎?使伐生氣,仲景小建中湯補諸虛不足,而以之為君乎?張隱菴本草,崇原中論之最詳。
徵按:產後之不用白芍,猶之乎產後之不用人參也。世俗醫者云:「不怕胎前一兩,只怕產後一分」,甚言產後之不用參也。余荊室素稟陽微,產後惡露亦少,忽爾鬱冒不知人,僕婦兒女環侍逾時,皆以為死,且喚且哭,余審視之,知其為陽氣不復也。急以獨參湯灌之乃甦,而其母家猶以為孟浪,甚矣,邪說之害,良可歎也。
10產後誤用歸芎亦能致瘛論
當歸川芎,為產後要藥。然惟血寒而滯者為宜,若血虛而熱者,斷不可用,蓋當歸七八月開花,得燥金辛烈之氣,香竄異常,甚于麻辛,不過麻辛無汁而味薄,當歸多汁而味厚耳,用之得當,功用最速,用之不當,為害亦不淺。如亡血液虧,孤陽上冒等證,而欲望其補血,不亦愚哉?蓋當歸止能運血,裒多益寡,急走善竄,不能靜守,誤服致瘛,瘛甚則脫。川芎有車輪紋,其性更急于當歸。蓋物性之偏,長于通者必不長于守也。世人不敢用白芍,而恣用當歸、川芎,何其顛倒哉!
11產後當究奇經論
產後虛在八脈,孫真人創論于前,葉天士暢明于後,婦科所當首識者也。蓋八脈麗于肝腎,如樹木之有本也。陰陽交構,胎前產後,生生化化,全賴乎此。古語云「醫道通乎仙道者」,此其大關也。
12下死胎不可拘執論
死胎不下,不可拘執成方,而悉用通方,當求其不下之故,參之臨時所現之證若何,補偏救弊,而胎自下也。余治一婦,死胎不下二日矣,診其脈則洪大而芤,問其證則大汗不止,精神恍惚欲脫。余曰:「此心氣太虛,不能固胎」,不問胎死與否,先固心氣,用救逆湯加人參,煮三杯,服一杯而汗歛,服二杯而神清氣寧,三杯未服而死胎下矣。下後補肝腎之陰,以配心陽之用而愈,若執成方而用平胃朴硝,有生理乎?
13催生不可拘執論
催生亦不可拘執一轍,陽虛者補陽,陰損者翕陰,血滯者通血。余治一婦,素日脈遲而有癥瘕,寒積厥痛,余用通補八脈大劑丸料,服半載而成胎,產時五日不下,是夕方延余診視,余視其面青,診其脈再至,用安邊桂五錢,加入溫經補氣之品,作三杯,服二杯而生矣。亦未嘗服過第二杯也。次日診其脈濇,腹痛拒按,仍令其服第三杯又減其製,用一帖,下癥塊長七八寸,寬二三寸,其人腹中癥塊,本有二枚,茲下其二不敢用通矣。仍用溫通八脈,由漸而愈。其他治驗甚多,略舉一二,以見門徑耳。
14產後當補心氣論
產後心虛一證,最為吃緊,蓋小兒稟父之腎氣,母之心氣而成,胞宮之脈,上係心包,產後心氣,大有九虛,故產後補心氣,亦大扼要。再水火各自為用,互相為體,產後腎液虛,則心體亦虛,補腎陰以配心陽,取坎填離法也。余每于產後驚悸脈芤者,用加味大定風珠,獲效多矣。產後一切外感,當于本論三焦篇中求之,再細參葉案則備矣。
15產後虛寒虛熱分別論治論
產後虛熱,前則有三甲復脈三方、大小定風珠二方、專翕膏一方、增液湯一方。三甲、增液原為溫病善後而設,定風珠、專翕膏則為產後虛損、無力服人參而設者也。古人謂產後不怕虛寒,單怕虛熱。蓋溫經之藥,多能補虛,而補虛之品,難以清熱也。故本詳立補陰七法,所以補丹溪之未備,又立通補奇經丸,為下焦虛寒而設,又立天根月窟膏,為產後及勞傷下焦陰陽兩傷而設也。乃從陽補陰,從陰補陽互法,所謂天根月窟間來往,三十六宮都是春也。
汪案:產後別有類白虎一證,大熱大汗大渴,全似白虎,惟脈大而無力,東垣用補血湯治之,余用有驗。蓋此證本於勞役傷陽,不徒陰虛,此湯即從仲景羊肉湯化出也。
16保胎論一
每殞胎六月者,責之中焦不能蔭胎,宜平日常服小建中湯,下焦不足者,天根月窟膏,蒸動命門真火,上蒸脾陽,下固八脈,真精充足,自能固胎矣。
汪按:五六月墮胎者,用杜仲續斷丸,脾虛甚者加白朮,三月墮胎者,用逍遙散加生地,熱甚者加黃芩,亦能保胎,論中所立膏方,乃為虛損之甚,精血衰虧者設耳。
17保胎論二
每殞胎必三月者,肝虛而熱,古人主以桑寄生湯,夫寄生臨時保胎,多有鞭長莫及之患,且方中重用人參合天冬,豈盡人而能用者哉?莫若平時長服二十四味專翕膏,輕者一料即能大生,重者兩料,永不墮胎,每一料得乾丸藥二十斤,每日早中晚飯三次,每次三錢,約服一年,必須戒房事,毋令速速成胎方妙。蓋肝熱者成胎甚易,虛者又不能保,速成速墮,速墮速成,嘗見一年內二三次墮者,不死不休,仍未曾育一子也。專翕純靜,翕攝陽動之太過,藥用有情者半,以補下焦精血之損,以洋參數斤代人參,九製以去其苦寒之性,煉九日以合其純一之體,約費不過三四錢人參之價可辦矣。愚製二十一味專翕膏,原為產後亡血過多,虛不肯復,痙厥心悸等證而設。後加麋茸、桑寄生、天冬三味,保三月殞胎三四次者,獲效多矣,故敢以告來者。
〔通補奇經丸〕甘鹹微辛法。
鹿茸(八兩,力不能者,以嫩毛角代之)、紫石英(生研極細二兩)、龜板(炙四兩)、枸杞子(四兩)、當歸(炒黑四兩)、肉蓯蓉(六兩)、小茴香(炒黑四兩)、鹿角膠(六兩)、沙苑蒺藜(二兩)、補骨脂(四兩)、人參(力綿者以九製洋參代之,人參用二兩,洋參用四兩)、杜仲(二兩)。
右為極細末,煉蜜為丸,如梧子大,每服二錢,漸加至三錢。大便溏者,加蓮子、芡實、牡蠣各四兩,以蒺藜、洋參熬膏法丸。淋滯者加桑螵蛸、兎絲子各四兩。癥瘕久聚,少腹痛者,去補骨、蒺藜、杜仲,加肉桂、丁香各二兩。
〔天根月窟膏方〕酸甘鹹微辛法。陰陽兩補通守兼施複法也。
鹿茸(一觔)、烏骨雞(一對)、鮑魚(二觔)、鹿角膠(一觔)、雞子黃(十六枚)、海參(二觔)、龜板(二觔)、羊腰子(十六枚)、桑螵蛸(一觔)、烏賊骨(一觔)、茯苓(二觔)、牡蠣(一觔)、洋參(三觔)、兎絲子(一觔)、龍骨(二觔)、蓮子(三觔)、桂圓肉(一觔)、熟地(四觔)、沙苑蒺藜(二觔)、白芍(二觔)、芡實(二觔)、歸身(一觔)、小茴香(一觔)、補骨脂(二觔)、枸杞子(二觔)、肉蓯蓉(二觔)、萸肉(一觔)、紫石英(一觔)、生杜仲(一觔)、牛膝(一觔)、萆薢(一觔)、白蜜(三觔)。
右三十二味,熬如專翕膏法,用銅鍋四口,以有情歸有情者二,無情歸無情者二,文火次第煎鍊取汁,另入一淨鍋內,細鍊九晝夜成膏,後下膠蜜。以方中有粉無汁之茯苓、蓮子、芡實、牡蠣、龍骨、鹿茸,及白芍、烏賊骨八味,為極細末,和前膏為丸,梧子大,每服三錢,日三服。
此方治下焦陰陽兩傷,八脈告損,急不能復,胃氣尚健(胃弱者,不可與,恐不傳化重濁之藥也。),無濕熱證者,男子遺精滑泄,精寒無子,腰膝痠痛之屬腎虛者(以上數條有濕熱,皆不可服也。),老年體瘦痱中,頭暈耳嗚,左肢痳痹,緩縱不收,屬下焦陰陽兩虛者(以上諸證有單屬下焦陰虛者,宜專翕膏不宜此方。),婦人產後下虧,淋帶癥瘕,胞宮虛寒無子,數數殞胎,或少年生育過多,年老腰膝尻胯痠痛者。
第七章 解兒難
解兒難題詞
兒曷為乎有難?曰:天時、人事為之也,難於天者一,難於人者二。天之大德曰生,曷為乎難兒也?曰:天不能不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五行之運,不能不少有所偏,在天原所以相制,在兒任其氣則生,不任其氣則難,雖天亦無如何,此兒之難於天者也。其難於人者奈何?曰:一難於兒之父母,一難於庸陋之醫。天下之兒,皆天下父母所生,天下父母,有不欲其兒之生者乎?曷為乎難于父母耶?曰:即難於父母欲其兒之生也。父母曰人生於溫、死於寒,故父母惟恐其兒之寒;父母曰人以食為天、飢則死,故父母惟恐其兒之飢。天下之兒,得全其生者,此也;天下之兒,或受其難者,亦此也。諺有之曰「小兒無凍餓之患,有飽煖之災」,此發乎情,不能止乎義禮,止知以慈為慈,不知以不慈為慈,此兒之難於父母者也。天下之醫,操生人之術,未有不欲天下之兒之生,未有不利天下之兒之生,天下之兒之難,未有不賴天下之醫之有以生之也。然則醫也者,所以補天與父母之不逮以生兒者也,曷為乎天下之兒,難於天下之醫也?曰:天下若無醫,則天下之兒難猶少,且難於天與父母,無怨也,人受生於天與父母,即難於天與父母,又何怨乎?自天下之醫愈多,斯天下之兒難愈廣,以受生於天於父母之兒,而難于天下之醫,能無怨乎?曷為乎醫愈多,而兒之難愈廣也?曰:醫也者,順天之時,測氣之偏,適人之情,體物之理,名也,物也,象也,數也,無所不通,而受之以謙,而後可以言醫。尤必上與天地呼吸相通,下與小兒呼吸相通,而守之以誠,而後可以為醫。奈何挾生人之名,為利己之術,不求歲氣,不畏天和,統舉四時,率投三法,毫無知識,囿于見聞,並不知察色之謂何,聞聲之謂何,朝微夕甚之謂何,或輕或重之謂何,甚至一方之中,外自太陽,內至厥陰,既與發表,又與攻裏,且堅執小兒純陽之說,無論何氣使然,一以寒涼為準,無論何邪為病,一以攻伐為先,謬造驚風之說,惑世誣民,妄為疳疾之丸,戕生伐性,天下之兒之難,寧有終窮乎?前代賢醫,歷有辨難,而未成書。瑭雖不才,願解兒難。
1兒科總論
古稱難治者莫如小兒,名之曰啞科。以其疾痛煩苦,不能自達,且其臟腑薄,藩離疏,易于傳變,肌膚嫩,神氣怯,易于感動。其用藥也,稍呆則滯,稍重則傷,稍不對證,則莫知其鄉,捉風捕影,轉救轉據,轉去轉遠。惟較之成人,無七情六慾之傷,外不過六淫,內不過飲食胎毒而已,然不精於方脈婦科,透澈生化之源者,斷不能作兒科也。
汪按:小兒但無色慾耳,喜怒悲恐,較之成人,更專且篤,亦不可不察也。
2俗傳兒科為純陽辯
古稱小兒純陽,此丹灶家言,謂其未曾破身耳,非盛陽之,謂小兒稚陽未充,稚陰未長者也。男子生于七,成于八,故八月生乳牙,少有知識,八歲換食牙,漸開智慧,十六而精通,可以有子,三八二十四歲真牙生。而精足,筋骨堅強,可以任事,蓋陰氣長而陽亦充矣。女子生於八,成於七,故七月生乳牙,知提攜,七歲換食牙,知識開,不令與男子同席,二七十四而天癸至,三七二十一歲,而真牙生,陰始足,陰足而陽充也,命之嫁。小兒豈盛陽者哉?俗謂女子知識,恆早於男子者,陽進陰退故也。
3兒科用藥論
世人以小兒為純陽也,故重用苦寒,夫苦寒藥兒科之大禁也,丹溪謂產婦用白芍,伐生生之氣,不知兒科用苦寒,最伐生生之氣也。小兒春令也,東方也,木德也。其味酸甘,酸味人或知之,甘則人多不識。蓋弦脈者,本脈也。經謂弦無胃氣者死,胃氣者甘味也,木離土則死,再驗之木實,則更知其所以然矣。木實惟初春之梅子,酸多甘少,其化皆甘多酸少者也。故調小兒之味,宜甘多酸少,如錢仲陽之六味丸是也。苦寒之所以不可輕用者何?炎上作苦,萬物見火而化,苦能滲濕,人,倮蟲也。體屬濕土,濕淫固為人害,人無濕則死,故濕重者肥,濕少者瘦,小兒之濕可盡滲哉?在用藥者以為瀉火,不知愈瀉愈瘦,愈化愈燥,苦先入心,其化以燥也。而且重伐胃汁,直至痙厥而死者有之,小兒之火,惟壯火可滅,若少火則所賴以生者,何可恣用苦寒以清之哉?故存陰退熱,為第一妙法。存陰退熱,莫過六味之酸甘化陰也。惟濕溫門中與辛淡合用,燥火則不可也。余前序溫熱,雖在大人,凡用苦寒,必多用甘監之,惟酒客不禁。
4兒科風藥禁
近日行方脈者,無論四時所感為何氣,一概羌防柴葛,不知仲景先師有風家禁汗,亡血家禁汗,濕家禁汗,瘡家禁汗四條,皆為其血虛致痙也。然則小兒痙病,多半為醫所造,皆不識六氣之故。
5痙因質疑
痙病之因,《素問》曰:「諸痙項強,皆屬于濕」。此濕字大有可疑,蓋風字誤傳為濕字也。余少讀方中行先生《痙書》,一生治病,留心痙證,覺六氣皆能致痙,風為百病之長,六氣莫不由風而傷人,所謂痙病現證,皆風木剛強屈拗之象,濕性下行而柔,木性上行而剛,單一濕字,似難包得諸痙,且濕字與強項字即不對,中行痙書一十八條,除引《素問》、《千金》二條,餘十六條內,脈二條,證十四條,俱無濕字證據。如脈二條,一曰「夫痙脈,按之緊如弦,直上下行」,二曰《脈經》云「痙家其脈伏堅,直上下」,皆風木之象,濕之反面也。餘十四條,風寒致痙居其十,風家禁下一條,瘡家禁汗一條,新產亡血二條,皆無所謂濕也者,即《千金》一條曰「太陽中風,重感于寒濕,則變痙」也,上下文義不續,亦不可以為據。中行注云「痙,自《素問》以來,其見于《傷寒論》者,乃叔和所述《金匱》之略也。千金雖有此言,未見其精悉」,可見中行亦疑之,且千金一書,雜亂無章,多有後人羼雜,難以為據。《靈樞》、《素問》二書,非神聖不能道,然多述於戰國漢人之筆,可信者十之八九,其不可信者一二。如其中多有後世官名地名,豈岐逆料後世之語,而先言之哉?且代遠年湮,不無脫簡錯誤之處,瑭學述淺陋,不敢信此濕字,亦不敢直斷其非,闕疑以俟來者。
汪按:古書甚少,除朝廷史志外,其餘學術皆師弟以口耳相傳,至戰國時始著之竹帛,如《內經》等書,後人或以為岐黃自作,或以後人偽托,皆非也。
6濕痙或問
或問:子疑《素問》痙因於濕,而又謂六淫之邪,皆能致痙,亦復有濕痙一條,豈不自相矛盾乎?曰:吾所疑者「諸」字、「皆」字,似濕之一字,不能包括諸痙,惟風可以該括一也。再者濕性柔,不能致強,初起之,濕痙必兼風而後成也,且俗名痙為驚風,原有急慢二條,所謂急者一感即痙,先痙而後病,所謂慢者,病久而致痙者也。感即痙者,只要認證真,用藥確,一二帖即愈,易治也。病久而痙者,非傷脾陽,肝木來乘,即傷胃汁肝陰,肝風鴟張,一虛寒,一虛熱,為難治也。吾見因濕致痙,先病後痙者多,如夏月小兒暑濕泄瀉暴注,一晝夜百數十行,下多亡陰,肝乘致痙之類,霍亂最能致痙,皆先病後痙者也。當合之雜說中風論一條參看,以卒得痙病而論,風為百病之長,六淫之邪皆因風而入,以久病致痙而論,其強直背反瘛瘲之狀,皆肝風內動為之也,似風之一字,可以包得諸痙,要知痙者筋病也,知痙之為筋病,思過半矣。
7痙有寒熱虛實四大綱論
六淫致痙,實證也。產婦亡血,病久致痙,風家誤下,溫病誤汗,瘡家發汗者,虛痙也。風寒風濕致痙者,寒證也。風溫熱風暑燥火致痙者,熱痙也。俗稱慢脾風者,虛寒痙也。本論後述本臟自病者,虛熱痙也。
8小兒痙病共有九大綱論
一、寒痙:仲景先師所述,方法具在,但須對證細加尋繹,如所云:太陽體強几几然,脈沉遲之之類,有汗為柔痙,為風多寒少,而用桂枝湯加法,無汗為剛痙,為寒痙,而用葛根湯,湯內有麻黃,仍不以桂枝為名,亦不以麻黃立名者,以其病已至陽明也諸如此類,須平時熟讀其書,臨再加謹慎,手下自有準的矣。風寒嗽咳致痙者,用杏蘇散,辛溫例,自附入寒門。
二、風溫痙(按:此即瘈證,少陽之氣為之也。下溫熱、暑溫、秋燥,皆同此例。):風之正令,陽氣發泄候,君火主氣之時,宜用辛涼正法,輕者用辛涼輕劑,重者用辛涼重劑。如本論上焦篇銀翹散,白虎湯之類。傷津液者加甘涼,如銀翹加生地麥冬,玉女煎,以白虎合冬地之類。神昏讝語,兼用芳香,以開膻中,如清宮湯,牛黃丸,紫雪丹之類。愈後用六味,三才,復脈輩,以復其喪失之津液。風溫咳致痙者,用桑菊飲,銀翹散辛涼例,與風寒咳嗽迴別,斷不可一概用杏蘇辛溫也。
三、溫熱痙(即六淫之火氣消鑠真陰者也,《內經》謂「先夏至為病溫」者是也。):即同上風溫論治,但風溫之病痙者輕而少,溫熱之致痙者多而重也。藥之輕重淺深,視病之輕重淺深而已。
四、暑痙(暑兼濕熱,後有濕痙一條,此則偏於熱多濕少之病,去溫熱不遽,經謂「後夏至為病暑」者是也。):按俗名小兒急驚風者,惟暑月最多,而兼證最雜,非心如澄潭,目如智珠,筆如分水犀者,未易辨此。蓋小兒膚薄神怯,經絡臟腑嫩小,不奈三氣發泄,邪之來也,劫如奔馬。其傳變也,急如掣電,豈麤疏者所能當此任哉?如夏月小兒身熱頭痛,項強無汗,此暑兼風寒者也,宜新加香薷飲,有汗則仍用銀翹散,重加桑葉,咳嗽則用桑菊飲,汗多則用白虎,脈芤而喘,則用人參白虎,身重汗少則用蒼朮白虎,脈芤面赤,多言喘喝欲脫者,即用生脈散,神識不清者即用清營湯,加鉤藤、丹皮、羚羊角,神昏者兼用紫雪丹牛黃丸下焦篇等,病勢輕微者,用清絡飲之類,方法悉載上焦篇,學者當與前三焦篇暑門中細心求之,但分量或用四之一,或用四之二,量兒之壯弱大小加減之。痙因於暑,只治致痙之因,而痙自止,不必沾沾但於痙中求之。若執痙以求痙,吾不知痙為何物,夫痙,病名也。頭痛亦病名也,善治頭痛者,必問致頭痛之因,蓋頭痛有傷寒頭痛,傷風頭痛,暑頭痛,熱頭痛,濕頭痛,燥頭痛,痰厥頭痛,陽虛頭痛,陰虛頭痛,跌撲頭痛,心火欲作癰膿之頭痛,肝風內動,上竄少陽膽絡之偏頭痛,朝發暮死之真頭痛,若不問其致病之因,如時人但見頭痛,一以羌活藁本從事,何頭痛之能愈哉?況痙病之難治者乎?
五、濕痙(按:此一條瘈痙兼有,其因於寒濕者,則兼太陽寒水氣,其泄瀉太甚,下多亡陰者,本氣來乘則瘈矣。):按中濕即痙者少,蓋濕性柔而下行,不似風剛而上升也,其間有兼風之痙。《名醫類案》中有一條云:小兒吐哯欲作癇者,五苓散最妙。本論濕溫上焦篇,有三仁湯一法;邪入心包,用清宮湯去蓮心、麥冬加銀花、赤小豆皮一法,用紫雪丹一法,銀翹馬勃散一法,千金葦莖湯加滑石、杏仁一法。而寒濕例中,有形似傷寒,舌白不渴,經絡拘急,桂枝薑附湯一法,凡此非必皆現痙病而後治。蓋既感外邪,久而致痙,於其未痙之先,知係感受何邪,以法治之,而痙病之源絕矣。豈不愈于見痙治痙哉?若兒科能於六淫之邪,見幾于早,吾知小兒之痙病必少,濕久致痙者多,蓋濕為濁邪,最善瀰漫,三焦上蔽清竅,內蒙膻中,學者當於前中焦中求之,由瘧痢而致痙者,見其所傷之偏陰偏陽,而補救之,於瘧痢門中求之。
六、燥痙:燥氣化火,消鑠津液,亦能致痙,其治略似風溫,學者當於本論前三焦篇秋燥門中求之,但正秋之時,有伏暑內發,新涼外加之證,燥者宜辛涼甘潤,有伏暑則兼濕矣,兼濕則宜苦辛淡,甚則苦辛寒矣,不可不細加察焉,燥氣化寒,脅痛嘔吐法用苦溫,佐以甘辛。
七、內傷飲食痙(俗所謂慢脾風者是也。):按此證必先由于吐瀉,有脾胃兩傷者,有專傷脾陽者,有專傷胃陽者,有傷及腎陽者,參苓白朮散,四君、六君、異功、補中益氣、理中等湯,皆可選用。虛寒甚者,理中加丁香、肉桂、肉果、訶子之類,因他病傷寒涼藥者,亦同此例。葉案中有陰風入脾絡一條,方在小兒癇痙厥門中,其小兒吐瀉門中,言此證最為詳細,案後華岫雲駁俗論最妙,學者不可不靜心體察焉,再參之錢仲陽,薛立齋、李東垣、張景岳諸家,可無餘蘊矣。再按此證最險,最為難治,世之訛傳案治已久,四海同風,歷有年所,方中行駁之於前,諸君子暢論於後,至今日而其偽風不息,是所望於後之強有力者,悉取其偽書而焚耳。細觀葉家治法之妙,全在見吐瀉時先防其痙,非於既痙而後設法也。故余前治六淫之痙,亦同此法,所謂「上古不治已病,治未病,聖人不治已亂,治未亂也。」
八、客忤痙(俗所謂驚嚇是也。):按小兒神怯氣弱,或見非常之物,聽非常之響,或失足落空,跌扑之類,百證中或有一二,非小兒所有痙病,皆因於驚嚇也。證現發熱或有汗,或無汗、面時青時赤,夢中囈語,手足蠕動,宜復脈湯去參桂薑棗,加丹參丹皮犀角,補心之體,以配心之用,大便結者,加元參,溏者加牡蠣,而汗多神不寧,有恐懼之象者,加龍骨,整琥珀,整硃砂塊,必細詣病家,確有所見者,方用此例。若語涉支離猜疑不定者,靜心再診,必得確情,而後用藥。愚兒三歲,六月初九日辰時,倚門落空少時發熱,隨熱隨痙,昏不知人,手足如冰無脈,至戍時而痙止,身熱神昏無汗,次日早余方與復脈湯去參桂薑棗,每日一帖,服三四杯,不飲不食,至十四日已時,得戰汗而愈。若當痙厥神昏之際,妄動亂治,豈有生理乎?蓋痙厥則陰陽逆亂,少不合拍,則不可救,病家情急,因亂投藥餌,胡針亂灸而死者,不可勝紀,病家中無主宰,醫者又無主宰,兒命其何堪哉?如包絡熱重,脣舌燥,目白睛有赤縷者,牛黃清心丸,本論牛黃安宮丸,紫雪丹輩,亦可酌而用之。
汪按:世妄傳驚風之證,惟此一證,乃副其名,其因風因熱等項之驚,神氣昏憒,往往對面擊鼓放銃,全然不知,客忤之證,則神驚膽怯,畏見異言異服,極易分別也。又按:此證心氣素虛者,復脈中須仍用人參。
九、本臟自病痙(此證則瘈病也。):按此證,由于平日兒之父母,恐兒之受寒,覆被過多,著衣過厚,或冬日房屋熱炕過暖,以致小兒每日出汗,汗多亡血,亦如產婦亡血致痙一理。肝主血,肝以血為自養,血足則柔,血虛則強,故曰本臟自病。然此一痙也,又實為六淫致痙之根,蓋汗多亡血者,本臟自病,汗多亡衛外之陽,則易感六淫之邪也,全賴明醫參透此理,於平日預先告諭小兒之父母,勿令過暖,汗多亡血,暗中少卻無窮之病矣。所謂治未病也。治本臟自病法,一以育陰柔肝為主,即同產後血亡,致痙一例所謂血足風自滅也,六味丸、復脈湯、三甲復脈三方,大小定風珠二方,專翕膏皆可選用,專翕膏為痙止後每日服四五錢,分二次,為填陰善後計也。六淫誤汗致痙者亦同此例,救風溫溫熱誤汗者,先與存陰,不比傷寒誤汗者急與護陽也,蓋寒病不足在陽,溫病不足在陰也。
徵按:痙證有五,乃督脈病也,秦越人《難經》「督脈為病,脊強而厥」,張仲景《金匱》「脊強者,五痙之總名,其證卒口噤,背反張而瘛瘲」,此段重重細說,可以補張仲景之未備。
9小兒易痙總論
按:小兒易痙之故,一由于肌膚薄弱,臟腑嫩小,傳變最速。一由近世不明六氣感人之理,一見外感,無論何邪,即與發表。既痙之後,重用苦寒,雖在壯男壯女,二三十歲,誤汗致痙而死者,何可勝數,小兒薄弱,則更多矣。余于醫學不敢自信,然留心此證幾三十年,自覺洞徹此理,嘗謂六氣明而痙必少,敢以質之明賢,共商救世之術也。
10痙病瘛瘲總論
《素問》謂「太陽所至為痙,少陽所至為瘛」,蓋痙者,水也。瘛者,火也。又有寒厥、熱厥之論最詳,後人不分痙、瘛、厥為三病,統曰驚風痰熱,曰角弓反張,曰搐搦,曰抽掣,曰痙厥,方中行作痙書,其或間中所論,亦混病而為痙,籠統議論。葉案中治痙厥最詳,而統稱痙厥,無瘛之名目,亦混瘛為痙,考之他書,更無分別,前痙病論因之從,時人所易知也。謹按痙者強直之謂,後人所謂角弓反張,古人所謂痙也。瘛者,蠕動引縮之謂,後人所謂抽掣搐搦,古人所謂瘛心。抽掣搐搦不止者,瘛也。時作時止,止後或數日,或數月復發,發亦不待治而自止者,癎也。四肢冷如冰者,厥也。四肢熱如火者,厥也。有時而冷如冰,有時而熱如火者,亦厥也。大抵痙、瘛、癎、厥、四門,當以寒熱虛實辨之,自無差錯,仲景剛痙柔痙之論,為傷寒而設,未嘗識及瘛病,故總在寒水一門,兼風則有有汗之柔痙,蓋寒而實者也。除寒痙外,皆瘛病之實而熱者也。濕門則有寒痙,有熱瘛,有虛有實,熱病久耗其液,則成虛熱之瘛矣。前列小兒本臟自病一條,則虛熱也。產後驚風之痙,有寒痙,仲景所云是也。有熱瘛,本論所補是也。總之痙病宜用剛而溫,瘛病宜用柔而涼,又有痙而兼瘛,瘛而兼痙,所謂水極而似火,火極而似水也。至於癎證亦有虛有實,有留邪在絡之客邪,有五志過極之臟氣,葉案中辨之最詳,分別治之可也。瑭因前輩混瘛與痙為一證,故分晰而詳論之,以備采薪。
徵按:此亦數千餘年之疑案,莫能剖而析之,女媧鍊石補天,予獨不以其言為河漢。
11六氣當汗不當汗論
六氣六門,只有寒水一門,斷不可不發汗者,傷寒脈緊無汗,用麻黃湯正條,風寒挾痰飲,用大小青龍一條。飲者,寒水也。水氣無汗,用麻黃甘草附子麻黃等湯,水者寒水也,有汗者即與護陽,濕門亦有汗之條,兼寒者也,其不兼寒而汗自出者,則多陽之方,其化風溫禁汗,暑門禁汗,亡血禁汗,瘡家禁汗,禁汗之條頗多,前已言之矣。蓋傷于寒者必入太陽,寒邪與寒水一家,同類相從也。其不可發者何,太陽本寒標熱,寒邪內合寒水之氣,止有寒水之本,而無標熱之陽,不成其為太陽矣。水來克火,如一陽陷於二陰之中,故急用辛溫發汗,提陽外出,欲提陽者,烏得不用辛溫哉?若暑溫傷于太陰,火克金也,太陰本燥標濕,若再用辛溫,外助溫暑之火,內助臟氣之燥,兩燥相合,而土之氣化無,不成其為太陰矣。津液消亡,不痙何待?故初用辛涼,以救本臟之燥,而外退溫暑之熱,繼用甘潤,內救本臟之濕,外敵溫暑之火,而臟化氣,本來面目,可不失矣。此溫暑之斷不可發汗,即不發汗之辛甘,亦在所當禁也。且傷寒門中,兼風而自汗者,即禁汗,所謂有汗不得用麻黃,無奈近世以羌活代麻黃,不知羌活之更烈於麻黃也。蓋麻黃之發汗,中空而通,色青而疏泄,生於內地,去節方發汗,不去節,尚能通能留,其氣味亦薄。若羌活乃羌地所生之獨活,氣味雄烈不可當,試以麻黃一兩,煮於一室之內,兩三人坐於其側,無所苦也。以羌活一兩,煮於一室內,兩三人坐於其側,則其氣味之發泄,弱者即不能受矣。溫暑門之用羌防柴葛,產後亡血家之用當歸川芎澤蘭炮薑,同一殺人利劍,有心者共籌之。
徵按:麻黃輕虛,形如肺管,宣陽救肺,遇壅塞之證,有用至一二兩方效者。羌活中實,形如骨節,故能竄走過身,追風至骨,其去麻黃遠矣。
12疳疾論
疳者,乾也,人所共知,不知乾生於濕,濕生於土虛,土虛生於飲食不節,飲食不節,生於兒之父母之愛其子,惟恐其兒之飢渴也。蓋小兒之臟腑薄弱,能化一合者,與一合有半,即不能化,而脾氣鬱矣。再小兒初能飲食,見食即愛,不擇精粗,不知滿足,及脾氣已鬱而不舒,有拘急之象,兒之父母,猶認為飢渴,而強與之,日復一日,脾因鬱而水穀之氣不化,水穀之氣不化,而脾愈鬱,不為胃行津液,濕斯停矣。土惡濕,濕停而脾胃俱病矣,中焦受氣,取汁變化而赤是謂血,中焦不受水穀之氣,無以生血,而血乾矣。再水穀之精氣,內入五臟,為五臟之汁,水穀之悍氣,循太陽外出,捍衛外侮之邪,而為衛氣,中焦受傷,無以散精氣,則五臟之汁亦乾,無以行悍氣,而衛氣亦餒,衛氣餒故多汗,汗多而榮血愈虛。血虛故肢體日瘦,中焦濕聚不化而腹滿,腹日滿而肢愈瘦,故曰乾生於濕也。醫者誠能識得乾生於濕,濕生於土虛,且扶土之不暇,猶敢庇用苦寒,峻傷其胃氣,重泄其脾氣哉!治法允推東垣、錢氏、陳氏、薛氏、葉氏,誠得仲景之心法者也。疏補中焦,第一妙法,升降胃氣,第二妙法。升陷下之脾陽,第三妙法。甘淡養胃,第四妙法。調和營衛,第五妙法。食後擊鼓,以鼓動脾陽,第六妙法。(即古者以藥侑食之義,鼓蕩陽氣使之運用也。)《難經》謂傷其脾胃者,調其飲食,第七妙法。如果生有疳蟲,再少用苦寒酸辛,如蘆薈、胡黃連、烏梅、使君、川椒之類,此第八妙法。若見疳即與苦寒殺蟲便誤矣。考潔古東垣每用丸藥,緩運脾陽,緩宣胃氣,蓋有取乎渣質有形,與湯藥異歧,亦第九妙法也。
近日都下相傳一方,以全蝎三錢,烘乾為末,每用精牛肉四兩,作肉團數枚,加蝎末少許,蒸熟令兒逐日食之,以全蝎末完為度,治疳疾有殊功。愚思蝎色青屬木,肝痙之蟲,善竄而疏土,其性陰,兼通陰絡,疏脾鬱之久病在絡者最良,然其性慓悍有毒,牛肉甘溫,得坤土之精,最善補土,稟牝馬之貞,其性健順,既能補脾之體,又能運脾之用,牛肉得全蝎而愈健,全蝎得牛肉而不悍,一通一補,相需成功,亦可備用。一味金雞散亦妙。(用雞內金不經水洗者,不拘多少,烘乾為末,不拘何食物皆加之,性能殺蟲磨積,即雞之脾,能復脾之本性。)小兒疳疾,有愛食生米、黃土、石灰、紙布之類者,皆因小兒無知,初飲食時,不拘何物即食之,脾不能運,久而生蟲,愈愛食之矣。全在提攜之者,有以謹之於先,若既病治法,亦惟有暫時,脾陽有蟲者,兼與殺蟲,斷勿令再食,以新推陳,換其臟腑之性,復其本來之真方妙。
徵按:奇偶偏方,每多奏效,其力專也。猶憶幼務舉業時,業師華陰孝廉李公世精於醫,有以患疳證之小兒來求治者,出一方則惟大棗百十枚去核,象核之大小,實以生軍,外裹以麵,煨透熟,摀為丸,如小棗核大,每服七丸,日再服,神效,此亦一通一補法也。
13痘證總論
《素問》曰「治病必求其本」,蓋不知其本,舉手便誤,後雖有錦繡心思,皆鞭長莫及矣。治痘明家,古來不下數十,可稱盡善,不比溫病毫無把握,尚俟蹇陋之鄙論也。但古人治法良多,而議病究未透澈來路,皆由不明六氣為病,與溫病之源,故論痘發之源者,祇及其半,謂痘證為先天胎毒,由肝腎而脾胃,而心肺是矣,總未議及發於子午卯酉之年,而化年罕發者何故。蓋子午者君火司天,卯酉者君火在泉,人身之司君火者少陰也,少陰有兩臟,心與腎也。先天之毒,藏于腎臟,腎者坎也。有二陰以戀一陽,又以太陽寒水為腑,故不發也。必待君火之年,與人身君火之氣相搏,激而後發也。故北口外寒水凝結之所,永不發痘,蓋人生之胎毒如火藥,歲氣之君火如火線,非此引之不發,以是知痘證與溫病之發,同一類也。試觀六元正紀所載,溫厲大行,民病溫厲之處,皆君相兩火加臨之候,未有寒水濕土加臨而病溫者,亦可知愚之非臆說矣。
14痘證禁表藥論
表藥者,為寒水之氣鬱於人之皮膚經絡,與人身寒水之氣相結,不能自出而設者也。痘證由君火溫氣而發,要表藥何用,以寒水應用之藥,而用之君火之證,是猶緣木而求魚也。綠木求魚無後災,以表藥治痘瘡,後必有大災,蓋痘以筋骨為根本,以肌肉為戰場,以皮膚結痂為成功之地,用表藥虛表,先壞其立功之地,故八九朝灰白塌陷,咬牙寒戰,倒靨黑陷之證蜂起矣。古方精妙,不可勝數,惟用表藥之方,吾不敢信,今人且恣用羌防柴葛升麻紫蘇矣,更有愚之愚者,用表藥以發悶證是也。痘發內由肝腎,外由血絡,悶證有紫白之分,紫悶者梟毒把持太過,法宜清涼敗毒,古用棗變百祥丸,從肝腎之陰內透,用紫雪芳涼,從心包之陽外透,白悶則本身虛寒,氣血不支之證,峻用溫補氣血,托之外出,按理立方,以盡人力,病在裏而責之表,不亦愚哉!
15痘證初起用藥論
痘證初起用藥甚難,難者何?預護之為難也。蓋痘之放肥、灌漿、結痂,總從見點之初立根基,非深思遠慮者不能也。且其形勢未曾顯張,大約辛涼解肌,芳香透絡,化濁解毒者,十之七八,本身氣血虛寒,用溫煦保元者十之二三,尤必審定兒之壯弱肥瘦,黑白青黃,所偏者何在,所不足者何在,審視體質明白,再看已未見點,所出何苗,參之春夏秋冬天氣寒熱燥濕,所病何時,而後定方,務于七日前,先清其感之外邪,七日後只有胎毒,便不夾雜矣。
徵按:治痘之法,全是活活潑潑地,不可執一,諺云「走馬看傷寒,回頭看痘疹」,言其轉關最速也。
16治痘明家論
治痘之明家甚多,皆不可偏癈者也。若專主於寒熱溫涼一家之論,希圖省事,禍斯亟矣。痘科首推錢仲陽、陳文中二家,錢主寒涼,陳主溫熱,在二家不無偏勝,在後學實不可偏廢。蓋二家猶水火也,似乎極不同性,宗此則害彼,宗彼則害此,然萬物莫不成於水火,使天時有暑而無寒,萬物焦矣。有寒而無暑,萬物冰矣,一陰一陽謂之道,二家之學,似乎相背,其實相需,實為萬世治痘立宗旨。宗之若何?大約七日以前,外感用事,痘發由溫氣之行,用錢之涼者十之八九,用陳之溫者一二,七日以後,本身氣血用事,純賴臟真之火,煉毒成漿,此火不必外鼓,必致內陷,用陳之溫者多,而用錢之涼者少也。若始終實熱者,則始終用錢,始終虛寒者,則始終用陳,痘科無一定之證,故無一定之方也。丹溪立解毒和中安表之說,亦最為扼要,痘本有毒可解,但須解之於七日之前,有毒鬱而不放肥不上漿者,烏得不解毒哉?如天之亢陽不雨,萬物不生矣。痘證必須和中,蓋脾胃最為吃緊,前所謂以中焦作戰場也,安表之論,更為妙諦,表不安,雖至將成猶敗也,前所謂以皮膚結痂,為成功之地,而可不安之也哉?安不暇,而可混發以傷之也哉?至其宗錢而非陳,則其偏也。萬氏以脾胃為主,魏氏以保元為主,亦確有見識,雖皆從二家脫化,而稍偏於陳,費建中《救偏瑣言》,蓋救世人不明痘之全體大用,偏用陳文中之辛熱者也,書名救偏,其意可知,若專主其法,悉以大黃石膏從事,則救偏而反偏矣。胡氏輒投汗下,下法猶有用處,汗法則不可者也。翁仲仁《金鏡錄》一書,誠為痘科寶筏,其妙處全在於看,認證真確,治之自效,初學必須先熟讀其書,而後歷求諸家,方不誤事,後此翟氏、聶氏深以氣血盈虧,解毒化毒,分晰闡揚錢氏、陳氏底蘊,超出諸家之上,然分別太多,恐讀者目眩,愚謂看法必宗翁氏,葉氏有補翁中仁不及之條,治法兼用錢、陳,以翟氏、聶氏為錢、陳之注,參考諸家可也。近日都下盛行《正宗》一書,大抵用費氏、胡氏之法而推廣之,恣用大汗大下,名歸宗湯,石膏、大黃,始終重用,此在梟毒太過則可,豈可以概治天下之小兒哉?南方江西、江南等省,乃全恃種痘,一遇自出之痘,全無治法,醫者無論何痘,概禁寒涼,以致有毒火者,輕者重,重者死,此皆偏之為害也。
17痘瘡稀少不可恃論
相傳痘瘡稀少,不過數十粒,或百餘粒,根顆圓綻者,以為狀元痘,可不服藥,愚則以為三四日間,亦須用辛涼解毒藥一帖,無庸多服,七八日間,亦宜用甘溫托漿藥一帖,多不過二帖,務令漿行滿足。所以然者何?愚嘗見稀少之痘,竟有漿行不足,結痂後患目,毒流心肝二經,或數月,或年後,煩躁而死矣,不可救藥者。
汪按:產者常也,可不服藥,痘者病也,常以藥調;惟藥之不當,反不如勿藥耳。所云三四日七八日者,當參之形色,不可執一。
18痘證限期論
痘證限期,近日時醫以為十二日結痂之後,便云收功,古傳百日內皆痘科事也。愚有表姪女,於三四月間出痘,漿行不足,百日內患目,目珠高出眼外,延至次年二月方死,死時面現五色,忽而青而赤而黃而白而黑,蓋毒氣遍歷五臟,三晝夜而後氣絕,至今思之,猶覺慘甚。醫者可不慎哉?十二日結痂之限期也,況結痂之限,亦無定期,兒生三歲以後,方以十二日為準,若初周以後,只九日限耳,未周一歲之孩者,不過七日限。
19行漿務令滿足論
近時人心不古,競尚粉飾,草草了事,痘頂初渾,便云漿足,病家不知,惟醫是聽,漿不足者發痘毒猶可醫治,若發於關節隱處,亦致喪命,或成廢人,患目煩躁者,百無一生,即不死而雙目失明矣。愚經歷不少,漿色大約以黃豆色為準,痘多者腿腳稍清猶可,愚一生所治之痘,痘後毫無遺患,無他謬巧,行漿足也。近時之弊,大約有三,一由於七日前過用寒涼,七日後又不知補托,畏溫藥如虎,甚至一以大黃從事,此用藥之不精也。二由于不識漿色,此目力之不精也。三由於存心粉飾,心地之不慈也。余存心不敢粉飾,不忍粉飾,口過直而心過慈,以致與世不合,目擊兒之顛連疾苦,而莫能救,不亦大可哀哉!今作此論,力矯時弊,實從數十年經歷中得來,見痘後之證,百難於痘前,蓋痘前有漿可上,痘後無漿可行,痘前自內而外出,外出者順,痘後自外而內陷,內陷者逆也,毒陷於絡,猶可以法救之,毒陷於臟,而臟真傷,考古竟無良法可救,由逆痘而死者,醫可以對兒,由治法不精,而遺毒死者,其何以對小兒哉?閱是論者,其思慎之于始乎。
汪按:北方之一以大黃從事,猶南方之專用升發溫補也。然北方之去,在梟毒之證,有宜用者,余甥女出痘於二十日外,猶日用大黃,計前後用大黃至四五觔,石膏稱是,然後收功,每日服四兩大黃濃汁,方能進食,此亦不可不知,總之無一定之痘,故無一定之方,前論二言盡之矣。
20疹論
若明六氣為病,疹不難治,但疹之限期最迫,只有三日,一以辛涼為主,如俗所用防風、廣皮、升麻、柴胡之類,皆在所禁。俗見疹必表,外道也,大約先用辛涼清解,後用甘涼收功。赤疹誤用麻黃、三春柳等,辛溫傷肺,以致喘咳欲厥者,初用辛涼,加苦梗、旋覆花,上提下降,甚則用白虎加旋覆、杏仁,繼用甘涼加旋覆花以救之,咳大減者去之。凡小兒連咳數十聲,不能回轉,半日方回如雞聲者,千金葦莖湯合葶藶大棗瀉肺湯主之,近世用大黃者,殺之也。蓋葶藶走肺經氣分,雖兼走大腸,然從上下降,而又有大棗以載之、緩之,使不急於趨下,大黃則純走腸胃血分,下有形之滯,並不走肺,徒傷其無過之地故也。若固執「病在臟,瀉其腑」之法則誤矣。
21瀉白散不可妄用論
錢氏製瀉白散,方用桑白皮、地骨皮、甘草、粳米,治肺火,皮膚蒸熱,日哺尤甚,喘咳氣急,面腫熱鬱肺逆等證,歷來注此方者,只言其功,不知其弊,如李時珍以為瀉肺諸方之準繩,雖明如王晉三、葉天士,猶率意用之。愚按此方治熱病後,與小兒痘後外感已盡,真氣不得歸元,咳嗽上聲,身虛熱者甚良,若兼一毫外感,即不可用,如風寒風溫正盛之時,而用桑皮,地骨,或于別方中加桑皮,或加地骨,如油入麵,錮結而不可解。考《金匱》金瘡門中王不留行散,取用桑東南根白皮,以引生氣,燒灰存性以止血。張仲景方後自注云:「小瘡即粉之,大瘡但服之。產後亦可服,如風寒桑根勿取之。」沈目南注云:「風寒表邪在經絡,桑根下降,故勿取之」。愚按桑白皮雖色白入肺,然桑得箕星之精,箕好風,風通氣於肝,實肝經之本藥也。且桑葉橫紋最多而注絡,故蠶食桑葉而成絲,絲絡象也。桑皮純絲結成象筋,亦主絡肝主筋主血,絡亦主血,象筋與絡者,必走肝,同類相從也。肝經下絡陰器,如樹根之蟠結于土中,桑根最為堅結,詩稱徹彼桑土,易言繫於苞桑,是也。再按腎脈之直者,從腎上貫肝膈,入肺中,循喉嚨,挾舌本。其支者,從肺出絡心,注胸中,肺與腎為子母,金下生水,桑根之性下達而堅結,由肺下走肝腎者也。內傷不妨用之,外感則引邪入肝腎之陰,而咳嗽永不愈矣。吾從妹八九歲時,春日患傷風咳嗽,醫用杏蘇散加桑白皮,至今將五十歲,咳嗽永無愈期,年重一年,試思如不可治之嗽,當早死矣。如可治之嗽,何以至四十年不愈哉?亦可以知其故矣。愚見其兒久嗽不愈者,多因桑皮、地骨,凡服過桑皮、地骨而嗽不愈者,即不可治,伏陷之邪,無法使之上出也。至於地骨皮之不可用者,余因仲景先師風寒禁桑皮而悟入者也。蓋凡樹木之根,皆生地中,而獨枸杞之根名地骨者何?蓋枸杞之根,深入黃泉,無所終極,古又名之曰仙人枝,蓋言凡人莫得而知其所終也。木本之入下最深者,未有如地骨者,故獨異眾根,而獨得地骨之名。凡藥有獨異之形,獨異之性,得獨異之名者,必有獨異之功能,亦必有獨異之偏勝也。地骨入下最深,稟少陰水陰之氣,主骨蒸之勞熱,力能至骨,有風寒外感者,而可用之哉?或曰桑皮、地骨良藥也,子何畏之若是?余曰:「人參、甘草,非良藥耶?實證用人參,中滿用甘草,外感用桑皮、地骨,同一弊也。」
22萬物各有偏勝論
無不偏之藥,則無統治之方,如方書內所云「某方統治四時不正之氣」,甚至有兼治內傷產婦者,皆不通之論也。近日方書盛行者,莫過汪訒菴《醫方集解》一書,其中此類甚多,以其書文理頗通,世多讀之,而不知其非也。天下有一方而可以統治四時者乎?宜春即不宜夏,宜春夏者更不宜秋冬,余一生體認之物情,只在五穀作飯,可以統治四時餓病,其他未之聞也。在五穀中尚有偏勝,最中和者莫過飲食,且有冬日飲湯,夏日飲水之別,況於藥乎?得天地五運六氣之全者,莫如人,人之本源雖一,而人之氣質,其偏勝為何如者?人之中最中和者莫如聖人,而聖人之中。且有偏于任,偏于清,偏于和之異。千古以來,不偏者數人而已,常人則各有偏。如《靈樞》所載,陰陽五等可知也。降人一等,禽與獸也。降禽獸一等,木也。降木一等,草也。降草一等,金與石也。用藥治病者,用偏以矯其偏,以藥之偏勝太過,故有宜用有宜避者,合病情者用之,不合者避之而已。無好尚,無畏忌,惟病是從,醫者性情中正和平,然後可以用藥,自不犯偏于寒熱溫涼一家之固執,而亦無籠統治病之弊矣。
汪按:食能養人不能醫病,藥能醫病,不能養人,無病而服藥,有病而議藥,此人之患也。茯苓甘草,誤用亦能殺人,巴豆砒霜,對病即能起死。舍病而論藥,庸人之通病也。又按今世醫者學醫,惟求其便,病家擇醫,惟求其穩,然非通何由得便,非當無所謂穩,舍通而求便,舍當而求穩,必夭人性命矣。
23草木各得一太極論
古來著本草者,皆逐論其氣味性情,未嘗總論夫形體之大綱,生長化收藏之運用,茲特補之。蓋蘆主生,幹與枝葉主長,花主化,子主收,根主藏,木也。草則收藏,皆在子,凡幹皆升,蘆勝于幹;凡葉皆散,花勝于葉。凡枝皆走絡,鬚勝于枝。凡根皆降,子勝于根。由蘆之升而長而化而收,子則復降而升而化而收矣。此草木各得一太極之理也。
愚之學,實不足以著書,是編之作,補苴罅漏而已,末附二卷〈解兒難〉、〈解產難〉,簡之又簡,祇摘其吃緊大端,與近時流弊,約略言之耳,覽者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