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論淺註補正
- 作者
- 漢·張仲景撰,清·陳修園淺注,唐容川補正
- 朝代
- 清
- 年份
- 公元1894年
- 品質
- 70%
- 底本
- 北京大學圖書館掃描本。電子文本修訂自永諸藏書。
- 附註
- 原書陳註夾註於條文正文中,此將含陳註及條文合併列於條文之下段。
傷寒論淺註補正序
醫為活人術,迄今醫道晦盲,活人者反以殺人,曷勝浩嘆。章素嗜醫,寢饋有年,每讀仲師《傷寒》、《金匱》不得其旨,參求註解,愈多愈昧,惟陳修園《淺註》較明,奉為圭臬。乃讀之既久,又生疑竇,以之臨證處方尤多枘鑿,不禁廢書三嘆,以為斯道不明,勢誠無可如何矣。復游海上,竊見中國皆今人不及古人,西洋則今人更勝古人,製造之巧,格致之精,實為中國所不及,則其醫學亦當高出於中國。乃於醫院藥房留心咨訪,求其證論,考其方書器具,則精妙無比,治法則顢頇異常,始知尚形跡而略氣化。凡五運六氣之神妙,西醫概未能曉。吁!中醫既不明西醫,又不識軒岐活人之術,反以殺人,悲夫!戊子秋,唐容川兄經滬上。容川己丑進士,前為諸生,名聞三蜀,列門下者恆數十人,與家兄雲笠通譜。余每過從,知其能醫,究未知其精也。迄晤海上,時每有疑證,問之輒應如響,凡人身臟腑經絡,明若觀火,且其談三焦,更能發人所未發,皆以西醫之形跡印證中醫之氣化。章不能療者,一經容川診治,沉痼頓除,人俱驚為神奇,章則津梁奉之矣。嘗言:「仲師書,《淺註》雖佳,不無遺誤,必再補正乃善。余著有《中西匯通醫經精義》,閱之自悟。」章受讀一過,再讀仲景書,前不能解者大半可解,乃嘆仲景之書如鎖,此其鑰也,真鴻寶歟!遂石印行世,又為之請曰:「醫理雖明,醫法未備,何不從事《傷寒》、《金匱》,將所謂補正者筆之於書,豈非大千世界火坑中生青蓮耶?蓋醫病止愈一人,不如醫醫,其功當倍於醫病。《補正》云者,原以醫前之醫,即以醫後之醫,既醫醫愈矣。將已愈之醫,治未愈之病,其所活當不啻恆河沙數。」越兩寒暑,《補正》書成,捧讀之下,疑團冰釋,實為軒岐功臣,足以羽翼仲景,醫道當從此昌明,使活人之術不致殺人,則天下幸甚,後世幸甚。
時大清光緒二十年甲午仲夏夔門鄧其章雲航謹敘
傷寒淺註序
《周禮.疾醫》:「中士八人,隸於天官。」秦醫和之言曰:「天有六氣,淫生六疾,而陰淫寒疾,實居其首。知醫之道通於天,醫之業屬於士,而醫之治,可統於寒也。」修園以名孝廉宰燕,素精於醫。夫民之疾苦,深知者莫如宰,剛柔輕重遲速,尋其脈絡以治之,而疾苦可去,元氣可復。修園精於醫,其治民可知矣。修園既解組,自以治一邑之疾苦,其治猶小,因於方脈諸書,悉心研窮而呼吁之求,有投輒應,且將所著《公餘醫錄》四種,梓之以醒庸俗,復取漢.張仲景《傷寒論》原文,辨其魚魯,分其章節,期於解前人之惑,而不至貽誤於後,修園之心何其大而遠也。余視學入閩,因署中診視獲與修園接。一日,出所作《傷寒論淺註》,屬余弁語。余不知醫者也,然觀《淺註》之提綱挈要,條分縷析,覺《傷寒》一書無不一一瞭如指掌。仲景為郡守而作論,修園為邑宰而作註,其拯救斯民之心,先後一轍也。夫天氣始於冬至,而一陽初動,寒於是乎始來,以此作論而百病之權衡在焉。明天道之陰陽,治民生之疾苦,非讀書深識之士,烏足與言仲景之書哉?是為序。
通奉大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提督福建學政加三級紀錄八次長壽韓鼎晉拜撰
長沙方註小引
漢《藝文志》云:「《湯液經》出於商伊尹。」皇甫謐謂:「仲景論《伊尹湯液》為十數卷。」可知《傷寒論》、《金匱要略》諸方,除崔氏八味腎氣丸、侯氏黑散外,皆伊尹之遺方也。伊尹因《內經》止有十二方,詳於針灸而略於藥,遂宗《神農經》旨,專以湯液治病,補《內經》所未及。長沙得其真傳,可謂大而化,化而不可知矣。然余讀魯論,「能近取譬」二句,想長沙當日,必非泛泛而求。大抵入手工夫,即以伊聖之方為據,有此病必用此方,用此方必用此藥,其義精,其法嚴,毫釐千里之判,無一不了然於心,而後從心變化而不窮。論中桂枝證、麻黃證、柴胡證、承氣證等,以方明證。明明提出大眼目,讀者弗悟也,然而可以謂之方者,非聖人不能作,非明者不能述。其藥品,察五運六氣而取其專長;其分兩,因生剋制化而神其妙用。宜湯宜散宜丸,一劑分為三服、兩服、頓服、停後服、溫服、少冷服,少少咽之,服後啜粥,多飲水、暖水之類,而且久煮微煮,分合煮,去滓再煮,漬取清汁,或用水,或用酒,及漿水、潦水、甘瀾水、麻沸水之不同,宋元後諸書多略之,而不知古聖人之心法在此。余同周鏡園飲中暢明其義,歸而乘興韻之,其詩為藥證、分兩、煮法、服法等所限,弗能工也。戊辰歲,余服闋復到保陽供職,公餘取《傷寒論》原文重加註疏,書成,附此六卷於後,命男蔚按方而細註之,俾讀《傷寒論》者,於人略我詳處,得一捷便之法云。修園陳念祖並題。
[補曰]修園此引,原載《傷寒方歌括》中,今因方證當合勘,故取其方註,編入原文,合為一書,以便查對,並將此引亦採入焉,意在專為仲景之方證發明而已,故不存修園本書面目,讀者當知著書各有本意,若要觀陳書舊本,則自有陳書在,幸勿議吾書之割裂也。
仲景原序
余每覽越人入虢之診,望齊候之色,未嘗不慨然嘆其才秀也。怪當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醫藥,精究方術,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厄,中以保身長全,以養其生,但競逐榮勢,企踵權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務,崇飾其末,忽棄其本,華其外而悴其內,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卒然遭邪風之氣,嬰非常之疾,患及禍至,而方震慄,降志屈節,欽望巫祝,告窮歸天,束手受敗。賫百年之壽命,持至貴之重器,委付凡醫,恣其所措。咄嗟!嗚呼!厥身以斃,神明消滅,變為異物,幽潛重泉,徒為啼泣。痛夫!舉世昏迷,莫能覺悟,不惜其命,若是輕生,彼何榮勢之云哉?而進不能愛人知人,退不能愛身知己,遇災值禍,身居厄地,蒙蒙昧昧,蠢若游魂。哀乎!趨世之士,馳競浮華,不固根本,忘軀徇物,危若冰谷,至於是也。
余宗族素多,向餘二百,建安紀年以來,猶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者十居其七。感往昔之淪喪,傷橫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訓,博採眾方,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並《平脈辨證》,為《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雖未能盡愈諸病,庶可以見病知源,若能尋余所集,思過半矣。
夫天布五行,以運萬類,人稟五常,以有五藏,經絡府俞,陰陽會通,元冥幽微,變化難極,自非才高識妙,豈能探其理致哉?上古有神農、黃帝、岐伯、伯高、雷公、少俞、少師、仲文,中世有長桑、扁鵲,漢有公乘陽慶及倉公,下此以往,未之聞也。觀今之醫,不念思求經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終始順舊,省疾問病,務在口給。相對斯須,便處湯藥。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陽,三部不參。動數發息,不滿五十。短期未知決診,九候曾無彷彿。明堂闕庭,盡不見察,所謂窺管而已。夫欲視死別生,實為難矣。孔子云:「生而知之者上,學則亞之,多聞博識,知之次也。」余宿尚方術,請事斯語。
漢長沙太守南陽張機仲景撰
[程郊倩註]曰:「古人作書,大旨多從序中提出,孔子於《春秋》未嘗有序,然其言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又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即此是《春秋》孔子之自序。孟子則曰:『孔子懼,作《春秋》。』又曰:『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是即孟子之代《春秋》序也。迄今未讀《春秋》者,亦能道及《春秋》,無非從此數句書,讀而得其大旨。
余讀《傷寒論》仲景之自序,竟是一篇悲天憫人文字,從此處作論,蓋即孔子懼,作《春秋》之微旨也。緣仲景之在當時,猶夫《春秋》之有孔子,道大莫容。一時驚怖其言而不信,是以目擊宗族之死亡,傷之而莫能救,則知仲景之在當時宗族,且東家丘之矣。況復舉世昏迷,莫知覺悟,安得不賫百年之壽命,持至貴之重器,悉委凡醫,恣其所措乎。『恣其所措』四字,於醫家可稱痛罵,然實是為病家深悼也。醫家苦於不知病,病家苦於不知醫,『知』之一字,兩難言之。若欲愛人知人,先是愛身知己,凡勤求博採,從天之五行,人之五常,與夫經絡府藏、陰陽會通處,殫了多少體認工夫,此非醫之事而已,而己之事也。醫不謀之己而謀之人,則醫者人也。而厥身以斃,神明消滅,變為異物,幽潛重泉,徒為啼位者已也,非人也,醫不為之代也。從此處語醫,自是求之於己,不復求之於人,從己求醫,求之於知;從人求醫,求之於行。知行合一之學,道則皆然。醫事獨否,知則必不能行,行則未必能知,行者之精神力量,都用在行上,何由去知。但能各承家技,終始順舊,罔不能行矣。終日殺人,亦只是行。知者之精神力量,都用在知上,何暇去行,即使欲行,而思求經旨,以行其所知,較之相對斯須便處湯藥者,鈍不如敏。庶幾見病知源,較之省疾問病務在口給者,藏不如炫。徒知活人,孰與活口。所以群言莫正,高技常孤,在仲景之身,已是一鈍秀才,持此誨及於醫,又何利於醫。而屑其教誨者,故半夜晨鐘,僅於序中,為蒙蒙昧昧輩,一喚起此游魂,預掩其啼泣也。若是真正惜命,亟從己上作工夫,等醫事於自家之身心性命,即君親亦是己之君親,貧賤亦是己之貧賤。至若保身長全以養其生,蓋是己之身與心,從愛身知己中,廣及愛人知人,無非自己求之者,於己處求知,不於己處求行,則尋師俱在吾論中,無他覓也。其間見病知原,是全論中丹頭。若能尋余所集,思過半矣,是全論中鼎灶。思求經旨,以演其所知,是全論中火候。要此火候足時,須要曉得此論。是知醫的淵源,從艱難得之,不是醫的方技,以簡便法取之者也。故一篇之中,創凡醫之害,正痛舉世之昏迷,於憂讒畏譏之際,不啻三致意焉。蓋深懼夫邪說惑民,將來不以吾論為知之次,反借吾論為行之首,從醫道中生出鄉愿來,以賊吾論中,千百世後恣其所措,將何底止。故預示讀吾論者,亟從醫懲艾也,吾故曰:『得仲景之《傷寒論》而讀之,先須辟去叔和之《序例》始,敢向叔和之《序例》而辟之,先須讀著仲景此處之自序始。』」
[按]程郊倩,名應旄,新安人也,喜讀書,神悟過人,但變更仲景原文,以為註疏,未免聰明誤用,而少陽、太陰等篇,尤多葛藤,不可為法,若使全部中,盡如此註之純,則仲景必許為賢弟子,後學者可奉為大宗師矣。
[補曰]仲景序中「天布五行,以運萬類,人稟五常,以有五臟,經絡府俞,陰陽會通」,此數句已括全書大義,蓋《傷寒》以六氣立論,而此序則以五行開宗,五行為體,六氣為用,人稟五行而有五臟,然後有六腑。有五臟六腑,遂有經絡俞穴,而成為三陰三陽,總皆秉天之陰陽,以為人身之陰陽。其間臟腑經俞,貫通會合,必先洞悉,而後可見病知源,病之用藥,亦因藥在萬類中,同稟五行之運,故借以治人之病,要皆天地萬物,陰陽一體之義,仲景此數句,最有包蘊,故曰:「元冥幽微,變化難極,自非高才識妙,豈能探其理致哉。」吾於各經篇首,特補總論以明此旨。
[正曰]鄧雲航云:「仲景自序,明言『《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蓋《傷寒》六經為六卷,後附三章為一卷,《金匱要略》九卷,二書共合,恰得一十六卷。《金匱》當是雜病論,即以此序之卷數而知之也。《金匱》之名,亦疑後人所加。又觀《傷寒論》後痓濕暍篇,仲景曰此三種宜應別論,以與傷寒相似,故見於此,所謂應別論者,即謂應列入雜病論也,故復於《金匱》之首列此三證,足見《金匱》即是雜病論,嗣經王叔和添辨脈、平脈等證,冠於傷寒之首。而《傷寒》之卷數已亂,又不知何人將雜病論題為《金匱要略》,復於卷後添俗傳雜療方為第十卷,狗尾續貂,混誤已甚。陳修園刪去辨脈、平脈等篇,詢有卓見,而猶存雜療方,不免遺累。且陳書分卷亦與仲景未符,今應刪去雜療方,將《傷寒論》依六經分為六卷,後附三章,又為一卷,合之《金匱》九卷,適符仲景原文一十六卷之數。然則仲景二書,實為合集,仲景此序,亦是合序,並非單序《傷寒》也。讀者將兩書合讀,則融會貫通,毫無遺義矣。」雲航此說,至為精確,當即從之,將二書卷數釐正,復還其本來面目,願與天下讀者共訂正焉。
淺註凡例
一、仲景書本於《內經》,法於伊尹,漢《藝文志》及皇甫謐之言可據。蓋《內經》詳於針灸,湯液治病始自伊尹,扁鵲、倉公因之,至仲景專以方藥為治,而集群聖之大成,醫門之仲景,即儒門之孔子也。但其文義高古,往往意在文字之外,註家不得其解,疑為王叔和之變亂,而不知叔和生於晉代,與仲景相去未遠,何至原書無存耶。若仲景另有原書,叔和何能盡沒,以致今日之所存者,僅有叔和之編次耶。要知平脈、辨脈、傷寒例、諸可與不可與等篇,為王叔和所增,增之欲補其詳,非有意變亂也。然仲景即儒門之孔子也,為叔和者,亦游夏不能贊一辭耳,玆故於其所增者削之。
一、叔和編次《傷寒論》,有功千古,增入諸篇,不書其名,王安道惜之,然自辨其太陽病脈證篇至勞復止,皆仲景原文,其章節起止照應,王肯堂謂如神龍出沒,首尾相顧,鱗甲森然,玆刻不敢增減一字,移換一節。
一、成無己註後,諸家皆有移易,若陶節庵、張景岳、程山齡輩無論矣,而方中行、喻嘉言、程郊倩、程扶生、魏念庭、柯韻伯,皆有學問有識見之人,而敢擅改聖經,皆由前人謂《傷寒論》非仲景原文,先入為主,遂於深奧不能解之處,不自咎其學問之淺,竟歸咎於叔和編次之非,遂割章分句,挪前換後,以成一篇暢達文字。如詩家之集李集杜,雖皆李杜句,究竟非李杜詩也。余願學者,從仲景原文細心體認,方知諸家之互相詆駁者,終無一當也。
一、宣聖云:「信而好古。」成無己註《傷寒論》,不敢稍參意見,而增刪移易,蓋好由於信也。後輩不得仲景之旨,遂疑王叔和之誤,以致增出三大綱之說,傳經為熱,直中為寒之論,今古南北貴賤之分,三時正冬之異,種種謬妄,皆由不信故也。惟張隱庵、張令韶二家,俱從原文註解,雖間有矯枉過正處,而闡發五運六氣,陰陽交會之理,恰與仲景自序撰用《素問》、《九卷》、《陰陽大論》之旨吻合,余最佩服。今照二家分其章節,原文中襯以小註,俱以二家之說為主,而間有未甚愜心者,令於方中行、喻嘉言各家中,嚴其採擇以補之,蓋以各家於仲景原文,前者後之,後者前之,字句藥品,任意增減改易,既非全璧,而分條註釋,精思穎悟,不無碎金,總期於經旨明暢而後已。
一、仲景《傷寒論》,即《內經》所言三陰三陽,各因其臟脈之理,二張會全部《內經》以為註解,余百讀之後,神明與浹,幾不知我即古人,古人即我。故每節總註,或註其名,或止註述字,不拘以形跡論也。至於各家,有一得之處,必註其姓名,蓋以作家苦心不容沒也。
一、是書雖論傷寒,而百病皆在其中,內而臟腑,外而形身,以及血氣之生始,經俞之會通,神機之出入,陰陽之變易,六氣之循環,五運之生制,上下之交合,水火之相濟,熱實寒虛,溫清補瀉,無不悉備。且疾病千端,治法萬變,統於六經之中,即五道一以貫之之義。若讀《靈》、《素》、《難經》,不於此求其實用,恐墮入張景岳一流,以陰陽二字,說到《周易》,說到音律,並及仙釋,毫無下手工夫,止以人參、地黃自數錢以及數兩,為真陰真陽之主藥,貽害無所底止。急讀此書,便知悔悟。
一、此書原文中襯以小註,只求經旨明暢,絕不敢驚及高遠,致讀者有涉海問津之嘆,唯是漢文,語短味長,往往於一二虛字中寓其實理,且於無字中運其全神,余襯以小註,採各家之精華,約之於一言一字,讀者最宜於此處著眼。
一、余前刻數種,採集固多,而獨出己見者亦復不少,惟此刻以二張為主,又博採各家獨得之言,融會大旨而為小註,去取則有之,杜撰則無也。
一、《傷寒論》及《金匱》方,出自上古及伊尹湯液,明造化之機,探陰陽之本,所有分兩、煮法、服法等,差之一黍即大相逕庭,余另有《長沙方法歌》六卷附後。
一、《傷寒論》晉太醫令王叔和撰次,宋臣林億等校正,聊攝成無己註解,此為原本。如辨脈、平脈、序例,前賢謂其出於叔和之手,余細繹文義與六經篇不同。至於諸可與不可篇,余即以叔和之說定之。叔和云:「夫以疾病至急,倉卒尋按,要者難得,故重集可與不可方治,列之篇後。」其為叔和所作無疑。玆余於叔和所增入者悉去之,去之所以存其真也。
補正凡例
一、修園書,道從二張,兼採各家,至為精當,而猶有缺誤者,只因唐宋後無人親見臟腑,於《內經》所論之陰陽氣化,多不著實,二張力求精深,於理頗詳,而於形未悉,不知形以附氣,離形論氣,決非確解。近出西洋醫法,所論形跡至詳,惟西醫略於氣化,是其所短,然即西醫之形跡,循求《內經》之氣化,則印證愈明。乃知修園、二張所以尚有缺誤者,西醫未出,無考異之書,中醫失傳,窮鑽研之力,終未能瞭如指掌也。余幸生今日,既得群賢誘之於前,又得西醫證之於後,先將《內經》參透,然後知此書註解尚有缺誤,必須補正,乃為完善,意在為《淺註》之功臣,並非志存攻訐,識者鑒之。
一、唐宋後不知三焦為何物,於水道出入,氣血往來,臟腑連絡,多不能明。《醫林改錯》極詆其謬,而另言人有氣府,即雞冠油。西洋醫書,亦斥三焦之妄,而言另有連網,中國不知。豈知雞冠油、連網,即《內經》所謂下焦也,西醫言水從連網中入膀胱,《醫林改錯》言水從雞冠油中入膀胱,證以《內經》「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適相符合。焦,古作𩏷義作膲。余曾見日本《內經》,凡三膲均書作三瞧,蓋膲誤作瞧,亦猶膲省作焦,今人失考,訓焦為赤,以三膲為空腔子,註家之誤多由於此,是以必須補正,庶經修復明,故吾於仲景所論,涉於三焦之證,特加詳明,於少陽總論尤推闡焉。
一、原註每經篇首未立總論,隨文散釋,讀者難於會通,以無綱領也,吾於每經特補總論一篇,以明大旨。讀者先讀總論,然後再讀原文,自然貫通。且六經總論當一齊讀熟,然後讀原文自如桶底脫。
一、仲景原文撰用《素問》、《九卷》、《陰陽大論》、《八十一難》,凡我註家,自不應參以後說。然近出西醫,其論形跡,有足證明《內經》者,間亦採入註中,非正西醫,正以《內經》奧義近代失傳,西醫有足發明,則採取之,正所以遵從《內經》,期與仲景原文符合。又有時並駁西醫,非攻西醫也,只藉以明原文而已,要使聖學昌明,其毋為後世末學所混亂,則幸甚矣,豈有疆域之見哉!
一、《淺註》切當者固足遵守,即義不甚精,而理有可通者,亦存而不論,惟義有紕繆則正之,加「正曰」二字,義有欠缺則補之,加「補曰」二字,非欲揭其短,正以輔其長也。修園有知,當亦諒我,我有所短,尤望世人規我也。
一、原文傳寫既久,難保一無訛字,文義深奧,安能一一盡釋。修園逐節逐句,照例必加註釋,於萬無可通者亦強通之,反滋疑誤,吾於此等特加「闕疑」二字,待質高明,庶於原文可告無罪,讀《淺註》者亦免生滋弊也。
一、修園將方註立為歌括,另成一部,讀者不便查對,今特編入原文註下,則讀證讀方,可互勘以明其理也。
一、歌括為初學梯階,陳氏用心亦佳,然另立為部,則可加歌括,今既收入原文,若加歌括,便非註經體裁,故不採入。
一、凡仲景之方與證,針鋒相對,一絲不差,須於註證後即註方,乃能合勘。修園分部註方,已有未合,而其方下,又引《內臺》原文、建安許宏集議,謂與《傷寒論》詳略不同,意在博採以示詳也,不知《內臺》許宏集議,已非仲景原書,其所列之證與方,多不有合,不得攔入仲景方中,恐生支離也。
讀法
按仲景《傷寒論》六經,與《內經》熱病論六經,宜分別讀,王叔和引熱病論文為序例,冠於《傷寒論》之首,而論中之旨,反因以晦甚矣。著作之難也。
按六氣之本標中氣不明,不可以讀《傷寒論》,《內經》云:「少陽之上,火氣治之,中見厥陰;陽明之上,燥氣治之,中見太陰;太陽之上,寒氣治之,中見少陰;厥陰之上,風氣治之,中見少陽;少陰之上,熱氣治之,中見太陽;太陰之上,濕氣治之,中見陽明。所謂本也,本之下,中之見也,見之下,氣之標也,本標不同,氣應異象。」《內經》此旨,深邃難測,即王太僕所註,亦不過隨文敷衍,未見透徹,惟張景岳本張子和之說而發揮之,洵可謂千慮之一得也,另圖於後。
按《至真要大論》曰:「少陽、太陰從本,少陰、太陽從本從標,陽明、厥陰不從標本,從乎中也。」何則?少陽、太陰從本者,以少陽本火而標陽,太陰本濕而標陰,標本同氣,故當從本,然少陽、太陰亦有中氣,而不言從中者,以少陽之中厥陰木也,木火同氣,木從火化矣,故不從中也。太陰之中,陽明金也,土金相生,燥從濕化矣,故不從中也。少陰、太陽從本從標者,以少陰本熱而標陰,太陽本寒而標陽,標本異氣,故或從本,或從標,而治之有先後也。然少陰、太陽亦有中氣,以少陰之中,太陽水也,太陽之中,少陰火也,同於本則異於標,同於標則異於本,故皆不從中氣也。至若陽明、厥陰不從標本,從乎中者,以陽明之中,太陰濕土也,亦以燥從濕化矣。厥陰之中,少陽火也,亦以木從火化矣,故陽明、厥陰不從標本,而從中氣也。要之五行之氣,以木遇火,則從火化,以金遇土,則從濕化,總不離於水流濕,火就燥,同氣相求之義耳。然六氣從化,未必皆為有餘,知有餘之為病,亦當知其不及之難化也。夫六經之氣時有盛衰,氣有餘則化生太過,氣不及則化生不前,從其化者化之,常得其常,則化生不息,逆其化者化之,變直其變,則強弱為災。如木從火化也,火盛則木從其化,此化之太過也,陽衰則木失其化,此化之不前也。燥從濕化也,濕盛則燥從其化,此化之太過也,土衰則金失其化,亦化之不前也。五行之氣,正對俱然,此標本生化之理所必然者。化而過者宜抑,化而不及者不宜培耶。此說本之張景岳,誠覺穎悟,但彼時未得明師友以導之,致終身受高明之過,可惜也夫。
[補曰]《內經》所言,某經之上某氣治之,之上云者,蓋謂臟腑為本,經脈為末,是臟腑居經脈之上,故稱上焉。由臟腑本氣循經脈下行,其中絡者,中之見也,中見之下,其經脈外走手足,以成六經,又各有太少陽明三陰之不同,則系六氣之末矣,故曰:「氣之標也。」前二圖至為明晰,惟於各經本氣尚未發明,余特補之曰:「少陽之上,火氣治之,言少陽經之上,為三焦膽腑,司人身之火氣,三焦即油網,論詳補例中。三焦之原,根於腎系,名曰命門,由腎系生出兩大板油,由板油生出網油,上生胸膈,前連包絡,而後附於脊,與肝相連,通於膽系。命門坎中一陽,行於三焦,只是陽氣不名為火,惟上通於膽,得肝木之生化則成火矣,所謂空中有火,麗木則明,蓋必麗於木而後稱為火,故三焦中之陽氣,乃火之根,惟上合於膽,乃為麗木則明之火,是膽為火之焰,三焦為火之根,而肝木則是生火之物,故論火以膽與三焦為主。膽中所藏之火,出入皆以三焦為路道,而托根又在腎系,故膽與三焦同司火化,世言肝、膽、包絡皆司相火,心為君火,此後世之說,其實非也。《內經》明言厥陰之上,風氣治之,少陰之上,熱氣治之,蓋少陰心腎同司熱氣,不得名火。熱與火後世無分曉,故混稱君火、相火,不知天之陽氣,必麗於木乃為火之實體,若發於水中,積為烈日,亦只是熱氣,不名為火,故《內經》曰:「少陰之上,熱氣治之。」少陰坎中之陽氣,上交於心而為心陽,如天之有日,司人身之熱氣,與火不同,乃先天之陽,化生氣血之本也,火與熱其辨如是。至於燥氣又與火熱不同,火熱皆屬陽,而燥氣有陰燥有陽燥,是以異焉。蓋燥與濕對,濕為水火相交之氣,燥為水火不交之氣,究水火之所以不交,則由於金性之不收。收止水火,各返其宅,故神名蓐收,令司秋月,草木枯槁,水泉渴竭,是為燥金用事之驗。人秉燥金之氣為陽明經,夫金氣收而水火不交,是為燥,則燥者水火消耗之氣也。腸胃所以能化飲食,皆以其燥能消耗之也,燥化不足則不消水,燥化太過則傷津液,陽燥是水不濟火,此證最多,陰燥是火不蒸水,此證間有,此陽明之上燥氣治之之義也。濕者,土之本氣,土旺於長夏,正水火相蒸之候,水火相合,遇木則腐而成土,遇金則化而歸土,故土又旺於四季,蓋必水火金木相合而化,然後成土,是以《洪範》土居五行之末。尤先要水火相蒸,有此濕氣,然後能腐化百物以成土,土在天地間,乃陰體之極大者也,人秉之而為太陰脾經,脾之氣化全以濕氣為主,故曰太陰之上濕氣治之,毋令太過不及,則脾土安和也。夫人之身,主血分居內者,太陰為大,主氣分居外者,太陽為大,《內經》云:『太陽之上寒氣治之。』言太陽經氣居外以為衛,元陽之氣也,而此氣實發於膀胱寒水之中,膀胱為腎之府,主小便。凡人飲入之水,從腸胃入三焦油網,從油網入膀胱,如天之有海,水之有壑,應北方寒水之氣,而能導引心火,清利三焦,皆賴寒水之功用。設人無此寒氣,則不足以濟燥火熱。故寒水之氣,不可太過,亦不可不及,此水之所以能化氣衛外者,則又賴心火下交而水化為氣也,義詳太陽總論。寒與風不同,水化氣升為太陽寒水之氣化,陽生陰退為厥陰風木之氣化,厥陰為陰之盡,陰盡陽生而和風生焉。於卦為震,於人為肝,以肝體論,得心脾之陰血,凝結成質,是為陰體,如震卦之上二陰爻也。肝中之系連於脊,下連腎系,得腎水中之一陽所發生,如震卦之下一陽爻也。名厥陰者,以其體陰,又曰:『風氣治之。』以其用陽,陰盡陽生,是為和風,風氣和而百體暢。厥陰經所以司氣者如是,太過不及則又生病焉,論詳厥陰篇。」
[按]程郊倩云:「經猶言界也,經界既正,則彼此輒可分疆。經猶言常也,經常既定,則徙更輒可窮變。六經署而表裏分,陰陽劃矣。凡虛實寒溫之來,雖不一其病,務使經署分明,則統轄在我。」不難從經氣淺而淺之,深而深之,亦不難從經氣淺而深之,深而淺之可也。
[按]六經之為病,仲景各有提綱,太陽以「脈浮、頭痛、項強、惡寒」八字提綱,陽明以「胃家實」三字提綱,少陽以「口苦、咽乾、目眩」六字提綱,太陰以「腹滿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時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結鞕。」二十三字提綱,少陰以「脈微細,但欲寐」六字提綱,厥陰以「消渴,氣上撞心,心中疼熱,饑而不欲食,食則吐蛔,下之利不止」二十四字提綱。以提綱為主,參以論中兼見之證,斯無遁情矣。
鞕,音硬,堅也。蛔,食蟲也。
[按]程郊倩云:「仲景六經條中,不但從脈證上認病,要人兼審及病情,太陽曰惡寒,陽明曰惡熱,少陽曰喜嘔,太陰曰食不下,少陰曰但欲寐,厥陰曰不欲食,凡此皆病情也。」
[按]柯韻伯云:「太陽為先天之巨陽,其熱發於榮衛,故一身手足壯熱。陽明乃太少兩陽相合之陽,其熱發於肌肉,故蒸蒸發熱。少陽為半表半裏之陽,其熱發於腠理,時開時合,故往來寒熱,此三陽發熱之差別也。太陰為至陰,無熱可發,因為胃行津液以灌四旁,故得主四肢而發熱於手足,所以太陰傷寒手足自溫,太陰中風四肢煩疼耳。少陰為封蟄之本,若少陰不藏,則坎陽無蔽,故有始受風寒而脈沉發熱者,或始無表熱,八九日來,熱入膀胱,致一身手足盡熱者。厥陰當兩陰交盡,一陽初生,其傷寒也,有從陰而先厥後熱者,從陽而先熱後厥者,或陽進而熱多厥少,或陽退而熱少厥多,或陰陽和而厥與熱相應者,是三陰發熱之差別也。」
[按]高士宗云:「熱,陽氣也。寒,陰氣也。惡寒者周身毛竅不得陽氣之衛外,故皮毛嗇嗇然灑淅也。人周身八萬四千毛竅,太陽衛外之氣也,若病太陽之氣,則通體惡寒。從頭項而至背膂,太陽循行之經也,若病太陽之經,則其背惡寒。惡寒之外,又有身寒,身寒者,著衣重覆而身常寒,乃三焦火熱之氣不能溫肌肉也。本論云:『形冷惡寒者,此三焦傷也。』即身寒之謂也。」
[按]《靈樞.本藏篇》云:「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應。」是太陽又主通體之毫毛,而為膚表之第一層,故必首傷太陽也,然亦有不從太陽,而竟至陽明、少陽,以及於三陰者。張令韶註云:「此又值三陰三陽所主之部位而受之也。」《靈樞·病形篇》云:「中於面則下陽明,中於項則下太陽,中於頰則下少陽,其中於膺背兩脅,亦中其經。」又曰:「中於陰者常從胻臂始。」此皆不必拘於首傷太陽也。
柯韻伯云:「本論太陽受邪,有中項中背之別,中項則頭項強痛,中背則背強𠘧𠘧也。陽明有中膺中面之別,中面則目痛鼻乾,中膺則胸中痞鞕也。少陽有中頰中脅之別,中頰則口苦咽乾,中脅則脅下痞鞕也,此岐伯中陽溜經之義。其云邪中於陰,從胻臂始,奈何?謂自經及藏,藏氣實而不能容,則邪還於府,故本論三陰皆有自利證,是寒邪還府也,三陰皆有可下證,是熱邪還府也,此岐伯中陰溜府之義。」
[按]張令韶云:「傳經之法,一日太陽,二日陽明,三日少陽,四日太陰,五日少陰,六日厥陰,六氣以次相傳,周而復始,一定不移,此氣傳而非病傳也。本太陽病不解,或入於陽,或入於陰,不拘時日,無分次第,如傳於陽明則見陽明證,傳於少陽則見少陽證,傳於三陰則見三陰證,論所謂『陽明、少陽證不見者,為不傳也。』『傷寒三日,三陽為盡,三陰當受邪,其人反能食而不嘔者,此為三陰不受邪也。』此病邪之傳也。須知正氣之相傳,自有定期,病邪之相傳,隨其證而治之,而不必拘於日數,此傳經之大關目也,不然,豈有一日太陽,則見頭痛發熱等證,至六日厥陰不已,七日來復於太陽,復又見頭痛發熱之證乎?此必無之理也。且三陰三陽上奉天之六氣,下應地之五行,中合人之藏府,合而為一,分而為三,所該者廣。今人言太陽止曰膀胱,言陽明止曰胃,言少陽止曰膽,三陰亦然,是以有傳足不傳手之說。不知藏府,有形者也。三陰三陽,無形者也。無形可以該有形,而有形不可以概無形。故一言三陽,而手足三陽俱在其中,一言三陰,而手足三陰俱在其中,所以六經首節,止提太陽之為病,而不言足太陽、足太陰之為病,其義可思矣。況論中厥陰心包、少陽三焦、太陰肺之證頗多,又陽明燥結,有不涉於大腸者乎,傳足不傳手非也。」
[按]《內經》云:「太陽為開,陽明為闔,少陽為樞。太陰為開,厥陰為闔,少陰為樞。」此數語為審證施治之大關鍵。至於病發何經,或始終只在一經,或轉屬他經,或與他經合病併病,各經自有各經之的證可驗,原不可以日數拘。而一日太陽至六日厥陰之數,周而復始,謂之經氣,其日數一定不移,醫者先審出確係那一經之病證,再按各經值日之主氣,定其微甚,卜其生死,乘其所值之經氣而救治之,此論中之大旨也。其一二日、八九日、十餘日等字,皆是眼目,不可只作閑字讀也。
[按]或問張令韶曰:「傷寒六氣相傳,正傳而非邪傳,固已,不知無病之人正亦相傳否?不然正自正傳,邪自邪傳,兩不相涉,正傳可以不論,何以傷寒必計日數也?」答曰:「無病之人,由陰而陽,由一而三,始於厥陰,終於太陽,周而復始,運行不息,莫知其然。無病之人,經氣之傳,無所憑驗。病則由陽而陰,由三而一,始於太陽,終於厥陰。自得病之日即從太陽逆傳,一日一經,一逆則病,再逆則甚,三逆而死矣。所以傷寒傳經,不過三傳而止,安能久逆也。其有過十八日不愈者,雖病而經不傳也,不傳則勢緩矣。」
[補曰]有病由陽而陰,正氣逆行,如天之五星,逆行退舍,乃其變也,必待病退,然後正氣復其常,則仍順行,而由陰出陽,循行而不自覺。此言傳經之理,至為精當,讀者當體會也。
[按]宋元後醫書,皆謂邪從三陽傳入,俱是熱證,惟有下之一法。論中四逆、白通、理中等方,俱為直中立法,何以謂之直中,謂不從三陽傳入,徑入三陰之臟,惟有溫之一法。凡傳經俱為熱證,寒邪有直中而無傳經,數百年來,相沿之法也。余向亦深信其然,及臨證之久,則以為不然。「直中」二字,《傷寒論》雖無明文,而直中之病則有之,有初證即見三陰寒證者,宜大溫之,有初病即是三陰熱證者,宜大涼之,大下之,是寒熱俱有直中,世謂直中皆為寒證者,非也。有謂遞次傳入三陰盡無寒證者,亦非也。蓋寒熱二氣,盛則從化,余揆其故則有二,一從病體而分,一從誤藥而變,何則?人之形有厚薄,氣有盛衰,臟有寒熱,所受之邪,每從其人之臟氣而為熱化寒化。今試譬之於酒,酒取諸水泉,寒物也,酒釀以曲蘗,又熱物也,陽臟之人,過飲之不覺其寒,第覺其熱,熱性迅發,則吐血面瘡,諸熱證作矣。陰臟之人,過飲之不覺其熱,但覺其寒,寒性凝滯,則停飲腹脹,泄瀉,諸寒邪作矣。知此愈知寒熱之化由病人之體而分也。何謂誤藥而變?凡汗下失宜,過之則傷正而虛其陽,不及則熱熾而傷其陰,虛其陽則從少陰陰化之證多,以太陽少陰相表裏也。傷其陰則從陽明陽化之證多,以太陽陽明遞相傳也。所謂寒化熱化由誤治而變者,此也。至云寒邪不相傳,更為不經之說,仲景云:「下利腹脹滿,身體疼痛者,先溫其裏,乃攻其表,溫裏宜四逆湯,攻表宜桂枝湯。」此三陽陽邪傳入三陰,邪從陰化之寒證也。如少陰證下利,白通湯主之,此太陰寒邪入少陰之寒證也。如下利清穀,裏寒外熱,汗出而厥者,通脈四逆湯主之,此少陰寒邪傳入厥陰之寒證也。誰謂陰不相傳,無陽從陰化之理乎。末段採吳氏說,與本註略有異同,然大體卻不相悖。
[按]論中言脈,每以寸口與趺陽、少陰並舉,又自序云:「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陽三部不參」等語,是遍求法,所謂撰用《素問》、《九卷》是也。然論中言脈不與趺陽、少陰併舉者尤多,是獨取寸口法,所謂撰用《八十一難》是也。然仲景一部書,全是活潑潑天機,凡寸口與趺陽、少陰對舉者,其寸口是統寸、關、尺而言也。與關、尺並舉者,是單指關前之寸口而言也。然心榮肺衛,應於兩寸,即以論中所言之寸口,俱單指關前之寸口而言,未始不可也。曰:「足太溪穴屬腎,足趺陽穴屬胃。」仲景用少陰、趺陽字眼,猶云腎氣、胃氣,少陰診之於尺部,趺陽診之於關部,不拘拘於穴道上取診,亦未始不可也。然而仲景不言關尺,止言少陰、趺陽何也?蓋兩寸主乎上焦,榮衛之所司,不能偏輕偏重,故可以概言寸口也。兩關主乎中焦,而脾胃之所司,左統於右,若剔出「右關」二字,執著又不該括,不如止言趺陽之為得也。兩尺主乎下焦,而腎之所司,右統於左,若剔出左尺二字,執著又不該括,不如止言少陰之為得也。至於人迎穴在結喉,為足陽明之動脈,診於右關,更不待言矣。而且序文指出「三部」二字,醒出論中大眼目,學者而不泥於古,然後可以讀活潑潑之《傷寒論》。
[正曰]仲景診脈,是人迎、趺陽、寸口、太溪,周身遍求,至為精詳,乃古法也,與今之診法不同,修園欲強通其說,將遍診之法攔入寸口,為今人說法則可,為仲景作註則不可。修園此論,殆不可從。
[補讀法曰]仲景文法,有引彼以例此者,有因此而及彼者,譬如文家有借賓定主法,又是刑名有引案比例法,蓋欲明乎此,而又恐混乎彼,勢不得不借彼以例此。若讀者不知其文法,將所引他經之證為比較者,亦不知辨,即混註為此經之證,是膠柱鼓瑟矣。總之仲景書每論一經之證,而雜引他經,非本經而見他經之證,實引他經之證以較勘本經耳。如厥陰篇之此非蛔厥,是自明其非厥陰證,乃引少陰之厥以相證也。又如少陰之厥有四逆散,厥陰之厥有四逆湯,皆非本經之證,只是引他經以為比而已。若不分別見其論列何篇,即註為何經之證,則將賓作主,矛盾叢生。讀仲景書,故當先講文法,庶幾賓主不混。
傷寒論淺註補正卷一上
辨太陽病脈證篇
[補曰]太陽者,天之巨陽也,彌綸萬物,只此陽氣而已矣。然其氣雖充塞於太虛,而實發於地下之水中,大地惟水最多,因其水多,是以化氣極多,而能充塞萬物也。西洋化學知氣生於水,於是以火煎水,而取氣以運輪機,是即氣生於水之一驗也。但西法必用火煎水,出於人功,而天氣之發於水中者,則不用火煎,只以日氣下交,日晝行天則光交於水,日夜行地下,則光透入水,是以水被熏蒸而化為氣,騰出地上則為天陽之氣,與西法之以火煎水取氣無異,知此則知天陽之氣發於地下水中也。人身應之而有太陽膀胱寒水之府,以司人周身之水,稱為寒水,以水之本性原寒,而又名為太陽經者,以水中化氣上行外達,則又為衛外之巨陽,故稱太陽經焉。此氣不自化,實借心火下交於水,乃蒸而為氣。人之有心,如天之有日,天日下交,而大地之水皆化氣上騰;心火下交,而膀胱之水亦化氣上達。心火之所以能下交者,則以小腸為心之府,導心火下交於膀胱也。近說膀胱有上口無下口,非也。《內經》明言下焦當膀胱上口,近人不知三焦實有其物。焦,古作膲,即人身之油膜,西醫名為連網,乃行水之路道。《內經》所謂:「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蓋水之路道,全在三焦油膜之中。凡人飲水入胃,胃之通體,有微絲管將水散出,走入油膜,其能散者,肺氣布之也。故肺為水之上源,水散入油膜,走入膀胱。其水未散盡者,至小腸中,又有微絲管將水盡散出,走下焦,以入膀胱。膀胱上口即在下焦連網之中,此皆下行之水未化為氣者也,必待心火下交,乃化為氣。心有管通肺,凡人鼻中吸入天陽之氣,從肺歷心,引心火循脊入腎系,由腎系入連網,以布達小腸。凡水之在連網中,及由小腸而入連網者,皆被火蒸之而化為氣,其化之不盡者,則滲入膀胱。膀胱之底,是為氣海,又名血室,乃油膜中一大夾室。凡人吸入之氣,從肺歷心,引心火下入腎系,直走連網,抵氣海血室之中,熏蒸膀胱之水,皆化為氣,透出於氣海,循油膜上胸膈,以達於喉,是為呼出之氣。其從油膜四達者,則走肌肉,出皮毛,是為衛外之氣,此小腸與膀胱所以化氣衛外,而統稱為太陽經也。其經行身之背,有如天之赤道,陽氣循行之路也,其氣由內之油膜,透出肌肉,由肌肉透出皮毛。其上行者,由油網透胸膈達喉鼻。喉、鼻、皮毛皆肺所司,故太陽之氣上合於肺。皮毛內之肥肉,名為肌肉,肥肉裏瘦肉外夾縫中之油網,名腠理,以其有紋理也。腠理即三焦之所司,以其從內油網透出而生此膜,腠外與內油網同是一物,故皆屬三焦。由腠理入瘦肉即與筋連,筋亦連內之油網,而內油膜膈即三焦之府也。油網不利則水道不通,膜膈滯塞則胸前痞結。循油網入胃、小腸為入府,循油網入血室、入膀胱均為入府,循油網入心、肝、包絡則為入臟。人必知小腸膀胱交通之故,又必知心腎水火相蒸之理,尤必知兩腑兩臟其連絡全在三焦。三焦,即是油膜,其根發於腎系,其上歸結為心包。悉知乎此,乃可以讀太陽篇。此說參之西法,證以《內經》,與仲景書字字符合,幸勿疑有杜撰也。
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
太陽主人身最外一層,有經之為病,有氣之為病,主乎外則脈應之而浮。何以謂經?《內經》云:「太陽之脈,連風府,上頭項,挾脊抵腰至足。」循身之背,故其為病,頭項強痛。何以謂氣?《內經》云:「太陽之上,寒氣主之。」其病有因風而始惡寒者,有不因風而自惡寒者,雖有微甚,而總不離乎惡寒。蓋人周身八萬四千毛竅,太陽外衛之氣也,若病太陽之經,則彼惡寒。
此言太陽之為病,總提大綱。
[補曰]太陽主外,則脈應之而浮,然脈何故要應之,此理須透。乃知仲景一切脈法,蓋脈為血脈,西洋醫名為血管,《內經》名為營血。脈管之外皆是網膜,《內經》名腠理,為衛氣往來之所。故診脈有單論脈管者,細大澀皆脈管所主是也;有單論氣分者,浮沉緊皆氣分所主也。脈管只在腠理膜油之中,若衛氣伏內,則脈管往內而沉;衛氣鼓出,則脈管往外而升。緊者,脈管外之衛氣有所裹束,不得舒散,故絞束而緊。此節脈浮,正見外感在皮膚,則內之衛氣往外迫湊,遂將脈管鼓動而浮出於外也。辨脈能知氣在脈外,血在脈中,脈之動根於心,而氣之原生於下,於仲景一切脈法自然貫通。
太陽病,發熱、汗出、惡風、脈緩者,名為中風。
太陽脈浮頭項強痛之病,若得病而即見發熱,風為陽邪,其性迅速也。且見汗出,風干肌腠,而外不固也。惡寒之微,見風始惡而為惡風。風性散漫,於浮脈之中,而覺其怠緩者,此病名為中風。其名為中奈何?蓋以風者善行而數變,由毫毛直入於肌腠,如矢石之中人也。
此論風中太陽之肌腠。受業薛步云:「按風陽邪也。太陽之標為陽,兩陽相從之為病,重在『發熱』二字。」
[正曰]風為陽邪,非也。序例云:「桂枝下咽,陽盛則斃。」使果風為陽邪,何得復用桂枝湯以助其陽哉?蓋風在六氣屬厥陰經,吾於厥陰已詳之。風之與寒,不得以陰陽二字截分之也。惟寒則傷衛,衛氣閉束,故脈緊。風則傷營,營血受傷則血脈弱而其動緩,故脈緩,論詳桂枝湯證下,讀者勿守成無己風傷衛之說,又勿以風專為陽邪,而致與桂枝湯自相矛盾也。
太陽病,或已發熱,或未發熱,必惡寒,體痛,嘔逆,脈陰陽俱緊者,名為傷寒。
太陽脈浮,頭項強痛之病,中風外又有陰邪之證,其邪淺,其人陽氣盛者,即時或已發熱,其邪深,其人陽氣弱者,其時或未發熱,然已發未發,雖曰不同,而於其先見之時,可以斷其必然者,一在惡寒,以傷寒必惡寒,無風時亦覺其寒,非若惡風者有風時始覺其寒也。一在體痛,以寒邪外束,傷太陽通體之氣也。一在嘔逆,以寒邪內侵,裏氣不納也。其為脈陰尺陽寸俱緊者,以太陽本寒而加以外寒,兩寒之氣凝聚於中故也。此非太陽中風而名之曰傷寒。其名為傷奈何?以膚表第一層而受損傷也。
此論寒傷太陽之膚表。受業薛步云:「按寒陰邪也,太陽之本為陰,兩陰相合之為病,重在『惡寒』二字。」
傷寒,一日,太陽受之。脈若靜者,為不傳。頗欲吐,若躁煩,脈數急者,為傳也。
人之言傷寒者,動曰傳經,其所以然之理難言也。有正傳,有邪傳,有陰陽表裏之氣相傳,有六經連貫之氣相傳。請以陰陽表裏之氣相傳者言之,傷寒一日太陽之氣受之,然太陽與少陰相表裏,脈若安靜而不數急者,為止在太陽而不傳於少陰也。頗欲吐者,即少陰欲吐不吐之見證,若兼見足少陰之躁,手少陰之煩,診其脈數急而不安靜者,乃病太陽之氣中見少陰之化,為傳也。傷寒如此,中風亦然。
傷寒,二、三日,陽明、少陽證不見者,為不傳也。
又以六經之氣相傳言之,傷寒二日當陽明主氣之期,三日當少陽主氣之期,陽明之身熱自汗,不惡寒反惡熱之外證,不見少陽之口苦咽乾目眩之外證,不見者為氣之相傳,而病不與氣俱傳也。傷寒如此,中風可知矣。二經如此,他經可知矣。
此二節一論陰陽表裏相傳,一論六經之氣相傳。
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若發汗已,身灼熱者,名風溫。風溫為病,脈陰陽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語言難出。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視,失溲。若被火者,微發黃色,劇則如驚癇,時瘈瘲,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
且夫太陽病之即發者,有中風傷寒之異,至於不即發者,《內經》謂:「冬傷於寒,春必病溫。」為伏邪蘊釀成熱,邪自內出,其證脈浮頭項強痛,故亦謂之太陽病。但初起即發熱而渴不惡寒者,須於中風傷寒之外,區別為溫病。治宜寒涼以解散,順其性以導之,如麻杏甘石湯之類,若無頭項強痛之太陽病,但見發熱而渴、不惡寒之證,是太陽底面少陰為病,《內經》謂:「冬不藏精,春必病溫」是也。如心中煩,不得臥者,黃連阿膠湯主之。稍輕者,陽盛陰虛之人,周身之經絡,渾是熱氣布護,治法只宜求之太陽署之裏、陽明署之表,如所云:「心中懊憹,舌上胎者,梔子豉湯主之。」「渴欲飲水,口乾舌燥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脈浮發熱,渴欲飲水,小便不利者,豬苓湯主之。」之類,切不可用辛溫以發汗。若醫者誤用辛溫之劑汗之,其內蘊之熱得辛溫而益盛,不特汗後身不涼靜,而且發汗已,身反灼熱者,是溫病為風藥所壞,遂變重證,名曰風溫。風溫之為病若何?其脈陰尺陽寸俱浮,其證自汗出,猶為太陽中風亡本象而大可患者,全顯出少陰之危象。腎主骨,熱在骨,故身重。熱入陰分,故神昏而多眠睡。鼻息必鼾,為腎熱而壅於肺。語言難出,為腎熱而壅於心。以腎脈上連心肺也。若被誤下者,津液竭於下,而小便不利;津液竭於上,則目系緊急而直視,且既竭之餘,腎氣將絕,不能約太陽之氣而失溲,危乎!危乎!若更被火灸或燒針者,以熱攻熱,腎敗而現出克攻之象。微為皮膚發黃色,為土克水。劇則熱亢攻心,如驚癇。熱極生風,時瘈瘲。其皮膚不止發黃,竟若火熏之,現出黃中帶黑之色,是被為一逆,被火為再逆。一逆尚可引日,再逆則促其命期。推而言之,凡服一切消導之藥,皆犯被下之禁,凡服一切辛熱之藥,皆犯被火之禁,醫者其可不慎哉!
此言太陽病中有溫病,誤治即變為風溫也。
[補曰]後世溫熱各書,皆謂仲景只論傷寒,不論溫熱,不知仲景開章先以風寒溫三者為提綱,而以下分經用藥,只言某經某證當用某藥,而並不辨其為風為寒為溫。蓋仲景已將三者為提綱,而三者變見諸證,但歸某經見某證即用某藥,雖三者來歷不同,而歸經則一,誰為仲景六篇無溫熱證哉?至於疫瘴從口鼻入,治法自有小異,然其見各經之證,仍當按經治之。觀近代《瘟疫論》,何常出仲景范圍哉?甚矣,六經立法,誠萬病之隱括也。今人讀仲景此段,多視為借賓定主之文,謂仲景此段撇去溫病,以後乃單論傷寒,不知仲景此段與上文傷寒中風為三大綱,讀者當會其意也。吾鄉孝廉林華亭曰:「瘟疫自吳又可後疊出專書,謂與傷寒不同,以傷寒從皮毛入,瘟疫從口鼻入,今必將溫疫一門納入《傷寒論》中,與近日各書不合,不如刪去此條,以免滋議。」余以其說近理,便擬刪削。嗣經鄧雲航閱至此條,大聲疾呼曰:「吾素疑仲景《傷寒論》已將溫疫賅括,此處提出溫病與風寒鼎峙而三,細玩文法,並非閑文,實則三大綱也。其後乃立麻黃湯為治寒專方,桂枝湯為治風專方,麻杏石甘湯為治風溫之專方,其餘變見諸證,不分來路,只論見證,憑證用藥,直切了當,而風寒溫無不賅舉矣。或疑溫疫要方如安宮牛黃丸、羚羊、犀角等,皆非《傷寒論》所有,故謂傷寒溫疫各有不同也。不知牛黃難得之物,犀角、羚羊遠物難得,聖方平易,不取珍異,安得以仲景方中無犀、羚、牛黃,遂疑其不賅溫證哉?且安宮牛黃丸即黃連阿膠湯意也,羚羊犀角清溫湯即白虎湯意也,雙解散、通聖散即大柴胡湯意也,涼膈散、大清涼散亦只是三承氣湯之意,或多加數味或別出巧思,如紫雪丹等,亦只是竹葉石膏湯、柴胡加芒硝湯增減變化,仍不外乎聖法也。又或以為溫疫從口鼻入,傷寒從皮毛入,不可強同。然觀仲景《傷寒論》,無從皮毛入之文,其曰從皮毛入者,後人讀仲景書,見其發熱惡寒,知為從皮毛入也,獨於此節不知仲景已寓從口鼻入之義,蓋仲景曰發熱則指明邪在肌肉,曰渴即指明在口中,曰不惡寒即指明不在皮毛也,然則『發熱而渴,不惡寒』此數字已顯見邪不在皮毛矣,仲景因自解之曰『此為溫病』,是明指冬不藏精,冬傷於寒,伏氣所致,以及從口鼻入,凡是熱由內發者,皆以『為溫病』三字括之矣。此溫熱之真面目不由外至者也。其有本非溫病,因傷外感,醫者不得治法,致於發汗已後變成熱證者,此非溫之本證,乃風溫也。一個『風』字,以見不是正溫病,乃因外感風寒誤汗之變證,名曰風溫,則知上文所謂溫病者,是不由外感皮毛而得矣。仲景文法迥環,已將溫之來歷露出,而由伏氣發由口鼻入之理,皆在言外。今補註將溫證看通,幸勿刪削。」余以雲航之此言為是,因並存之。
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發於陽,七日愈。發於陰,六日愈。以陽數七,陰數六,故也。
太陽底面即是少陰,治太陽之病,即宜預顧少陰,二經標本寒熱不同,醫者必先了然於心,然後絲絲入扣。《內經》云:「太陽之上,寒氣主之。」以寒為本,以熱為標也。又云:「少陰之上,君火主之。」以寒為標也。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太陽之標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少陰之標陰也。發於陽者七日愈,發於陰者六日愈,以陽數七、陰數六故也。
此一節,提陰陽寒熱標本之大綱,並按陰陽之數以定病愈之期。言手足標本之異,手之太陽,其標熱也,與手少陰為表裏。發熱惡寒,發於手太陽之標陽也。足之太陽,其本寒也,與足少陰為表裏,無熱惡寒,發於足少陰之標陽也。
太陽病,頭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經盡,故也。若欲作再經者,針足陽明,使經不傳則愈。
何以謂發於陽者七日愈,請言其所以愈之故。如太陽病,頭痛等證,至七日以上應奇數而自愈者,以太陽病自行其本經已盡七日之數故也。若未愈,欲作再經者,陽明受之,宜針足陽明足三里穴,以泄其邪,使經不傳則愈。推之發於陰者六日愈,亦可比例得其旨矣。
此節言上文而言病愈之期,又提出「行其經」三字,謂自行其本經,與傳經不同,曲盡傷寒之變幻,六經皆有行有傳,舉太陽以為例。
太陽病,欲解時,從巳至未上。
察陰陽之數,既可推其病愈之日,而六經之病欲解,亦可於其所旺時推測而知之。太陽病欲解之時,大抵從巳至未上者,以巳午二時,日中而陽氣之所主,邪欲退正欲復,得天氣之助,值旺時而解矣。
此一節承上文而言病愈之時,以見天之六淫,能傷人之正氣,而天之十二時,又能助人之正氣也。
風家,表解而不了了者,十二日愈。
邪解後未全暢快,曰病衰,曰少愈,皆可以「不了了」三字該之。風,陽邪也,如太陽中風家,七日陽得奇數,邪氣從表而解。然雖解而餘邪不了了凈盡者,俟過五日,五日為一候,五臟元氣始充合,共十二日精神慧爽而愈。推之寒為陰邪,如發於陰之病,六日陰得偶數而解,既解而不了了者,亦須復過一候,大抵十一日而愈矣,若誤治又不在此例。
此一節承上文言既愈之後而定以痊愈之期也。
病人身大熱,反欲得衣者,熱在皮膚,寒在骨髓也。身大寒,反不欲近衣者,寒在皮膚,熱在骨髓也。
醫家辨證,開口一言太陽,矚目即在少陰,須知太陽標熱而本寒,少陰標寒而本熱,太陽之標即少陰之本,少陰之本即太陽之標。上章以發熱無熱言,猶未暢明其義,茲請再申之,為辨太陽之證者,辨到太陽之根。病人身大熱,為太陽之標,熱在外,而反欲得近衣者,為少陰之標寒在內,是熱在太陽所主之皮膚,寒在少陰所主之骨髓也。身之寒熱不足憑,必以骨髓之寒熱為主,陽根於陰,司命者不可不深明此理也。
此一章承前章陰陽寒熱標本之旨,深一層立論,上章言其所惡,此章言其所欲,皆探其病情。程郊倩云:「陰陽順逆之理在天地,徵之於氣者在人身,即協之於情,情則無假,合之前三章,彼為從外以審內法,此則從內以審外法。」
太陽中風,陽浮而陰弱,陽浮者,熱自發,陰弱者,汗自出,嗇嗇惡寒,淅淅惡風,翕翕發熱,鼻鳴,乾嘔者,桂枝湯主之。
救治之法,須辨脈證以立方,先以太陽言太陽中風,風為陽邪而中於肌腠,其脈陽寸浮而陰尺弱。陽浮者,風勢迅發,待閉鬱而熱自發;陰弱者,津液漏泄,不待覆蓋而汗自出。而且嗇嗇欲閉之狀而惡寒,淅淅欲開之狀而惡風,翕翕難開難合之狀而發熱,陽邪上壅而鼻鳴,陽邪上逆而乾嘔者,中風脈證的確無疑,桂枝湯主之。
此一節言風中太陽之肌腠,立方以救治也。
[補曰]寸陽浮則主衛陽外越,故熱自發;陰尺弱則主營血受傷,為衛之守。營不守衛,故衛氣外泄而自汗出,成無己註以為風傷衛寒傷營,非也。蓋寒當傷衛,風當傷營,何以言寒當傷衛哉?寒者,太陽之本氣也,太陽之陽,發於至陰而充於皮毛,是皮毛一層,衛所居也,衛陽虛,招外寒則寒傷衛而皮毛閉塞,故無汗。何以言風傷營哉?風在六氣屬厥陰肝木,厥陰主營血,血虛則招外風,故風傷血。營血雖與衛氣偕行,而究之皮毛一層為衛所司,肌肉一層為營所宅,故風傷營則歸於肌肉中,而營不守衛是以衛氣漏出為汗,況無汗用麻黃,明是治衛氣之藥,有汗用桂枝,明是和營血之藥,註家何得混亂哉。又原文「嗇嗇惡寒、淅淅惡風、翕翕發熱」,此三句是三層,《淺註》尚欠分明。蓋嗇嗇惡寒是言皮毛一層,自汗、皮毛開,故遇寒則欲閉而作嗇嗇之狀,因皮毛間衛氣無守故惡寒也。淅淅惡風,是言肌肉一層,汗既漏出,如淅米之狀,故曰淅淅。風來乘之,直入肌肉則營血受傷,故惡風也。翕翕發熱,故名腠理一層,腠理在肥肉之內、瘦肉之外夾縫中,有紋理,故名腠理。邪在肌肉營分之中,而衛氣從腠理透出,與營分合則相並作熱,故曰翕翕發熱。鼻鳴者,腠理之氣不外達,則內壅於鼻而息有聲。乾嘔者,腠理屬三焦,三焦之氣不能透出腠理則逆入胃中而嘔。是以乾嘔本少陽證,而桂枝證中亦有此者,因亦連及三焦故也。究竟其邪只在肌肉中,故不必治腠理,亦不必治皮毛,但用桂枝湯解肌,而皮毛腠理之邪自解。《淺註》未能分晰,則於麻、桂二證之分別與少陽乾嘔之相同,不能通體透徹,於仲景書一間未達矣。
桂枝湯方
桂枝(三兩,去皮)芍藥(三兩)甘草(二兩,炙)生薑(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
上五味,㕮咀,以水七升,微火煮取三升,去滓,適寒溫。服已須臾,啜熱稀粥一升餘,以助藥力,溫覆,令一時許,遍身漐漐,微似有汗者益佳,不可如水流漓,病必不除。若一服汗出病差,停後服,不必盡劑。若不汗,更服依前法。又不汗,後服小促其間,半日許,令三服盡。若病重者,一日一夜服,周時觀之。服一劑盡,病證猶在者,更作服。若汗不出者,乃服至二、三劑。禁生、冷、黏、滑、肉、麵、五辛、酒、酪、臭惡等物。
[蔚按]桂枝辛溫,陽也。芍藥苦平,陰也。桂枝又得生薑之辛,同氣相求,可恃之以調周身之陽氣。芍藥而得大棗、甘草之甘,甘苦合化可恃之以滋周身之陰液。師取大補陰陽之品養其汗源,為勝邪之本。又粥以助之,取水穀之津以為汗,汗後毫不受傷,所謂立身於不敗之地,以圖萬全也。
[補曰]陳修園以手太陽小腸經從足膀胱之化,統稱寒水,幾謂太陽氣化無關於小腸矣。不知但有膀胱之水而無小腸之火,則水不化氣,何以成其太陽之功用哉?吾於總論已言小腸導心火下交膀胱,蒸動水氣之理,茲復言曰膀胱主水主氣,屬衛分,小腸主火主血,屬營分,營生於心,藏於肝,而導之者小腸也。心火生營血,循包絡,下入肝膈,散走連網而及小腸,小腸通體全生於連網之上。小腸者,心之府,而連網者,肝膈相連者也。小腸宣心之陽,從連網肝膈之中而外達腠理,又外達肌肉,是為營氣與衛風合,以成其為太陽之功用。故邪在營分,用甘、棗補脾,從脾之膏油外達,以托肌肉之邪。用白芍行肝血,從肝膈遁連網而外達肌肉,以行營血之滯。用生薑宣三焦少陽之氣,從連網達腠理,以散外邪。而尤重在桂枝一味,能宣心陽,從小腸連網以達於外,使營血充於肌肉間而邪不得留也。然則此方正是和肌肉治營血之方,正是小腸血分之方。若不知水火合化之理,則此方之根源不明也。
太陽病,頭痛、發熱、汗出、惡風,桂枝湯主之。
桂枝湯調陰陽,和榮衛,為太陽中風之主方,而其功用不止此也。凡中風、傷寒雜證,審系太陽之為病,醫者必於頭痛、發熱等共同證中,認出汗出一證為大主腦,汗出則毛竅空虛,亦因而惡風者,桂枝湯主之,不必問其為中風、傷寒、雜病也,第審其汗出斯用之,無有不當矣。
此一節承上節而推廣桂枝湯之用。
[補曰]《淺註》言:「凡中風、傷寒、雜病,又曰不問其為中風、傷寒、雜證,但見此病,即用此方,將仲景立方之通例於此揭出,真善讀仲景書者,仲景全書皆作如是觀。」
太陽病,項背強𠘧𠘧,反汗出,惡風者,桂枝加葛根湯主之。
雖然病在太陽之肌腠,桂枝湯成為切當。若太陽經輸之病,專用桂枝湯原方,恐未能絲絲入扣,《內經》云:「邪入於輸,腰脊乃強。」蓋太陽之經輸在背,太陽病項背不舒而強如短羽之鳥,欲飛而不能飛,其狀𠘧𠘧,是邪入太陽之經輸也。夫邪之中人,始於皮毛,次及肌絡,次及經輸。今者邪入經輸,則經輸實而皮毛虛,故反汗出而惡風,視桂枝證同。而不同者,非得葛根入土最深,其藤延蔓似絡,領桂枝直入肌絡之內,而還出於肌膚之外者,不能捷效,必以桂枝加葛根湯主之。
此一節言太陽經輸之證,亦承上節推廣桂枝湯之用而不泥其方。
桂枝加葛根湯方
桂枝(三兩,去皮)芍藥(三兩)甘草(二兩,炙)生薑(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葛根(四兩)。
上六味,以水七升,納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不須啜粥,餘如桂枝將息及禁忌法。
[張令韶曰]桂枝湯解肌,加葛根以宣通經絡之氣,蓋葛根入土最深,其藤延蔓似絡,故能同桂枝直入肌絡之內,而外達於膚表也。
[正曰]《淺註》云:「項背強,反汗出,是經輸實而皮毛虛。」然下文葛根湯之項背強,亦是經輸實,何以反無汗,而皮毛並不虛哉?觀葛根湯證之經輸實,為皮毛不虛,則知桂枝加葛根證之皮毛虛,並非因經輸實所致矣。蓋皮毛肌肉,是指周身言,經輸是太陽經脈,則專指項背言,故有邪在皮毛而不入經輸者,為麻黃證。若兼入經輸,則是葛根湯證也。有邪在肌肉而不入經輸者,為桂枝證。若兼經輸,則是桂枝加葛根湯證也。然則皮毛虛皮毛實,皆有邪入經輸者,《淺註》解入經輸則皮毛虛,與葛根湯證相矛盾矣。又解葛根為入肌絡,不知絡者經脈之支也,經脈直上下行,太陽經直行在背,故有項背強之證,若夫絡脈則橫行周身,凡各經之經脈皆直行,各經之絡脈皆橫行,絡脈既橫行,安有項背直強之證哉?今解葛根藤蔓似絡而入肌絡,與項背強不合。蓋葛根其藤最長,其根入土最深,吸引上下黃泉之水氣,以上達於藤,有如太陽經引膀胱水之中陽氣以上達於經脈也。人必知水中之陽化氣上行而為太陽經,乃知葛根能引土下之水上貫其藤,即與太陽化氣上行其理更無以異,故仲景用葛根入走經脈,而註云入肌絡,不免稍差。
太陽病,下之後,其氣上衝者,可與桂枝湯,方用前法;若不上衝者,不得與之。
桂枝湯為肌腠之主方,邪在肌腠,既可於汗出等正面看出,亦可於誤治後反面勘出。太陽病誤下之後,則太陽之氣當從肌腠而下陷矣。若不下陷,而其氣竟上衝者,是不因下而內陷,仍在於肌腠之間,可與桂枝湯方,用前啜稀粥,溫覆微取汗法,從肌腠外出而愈矣。若不上衝者,邪已內陷,不在肌腠之中,桂枝不可與之。
此一節承上節以起下文五節之意。
[張令韶曰]《經》云:「太陽根於至陰。」是太陽之氣由至陰而上於胸膈,由胸膈而出肌腠,由肌腠而達於皮毛,外行於三陽,內行於三陰,氣從此而出入,邪亦從此而出入,師所謂其氣者,指此而言也。讀者知正氣之出入如此,則邪氣之出入亦如此,則於此道知過半矣。所以《傷寒》言邪即言正,而言正即可以識邪。
按:讀熟此註,方知論中經氣傳行及一日二日三日五六日等,皆是眼目。
太陽病,三日,已發汗,若吐,若下,若溫針,仍不解者,此為壞病,桂枝不中與之也。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
然而不可與者又不止此。太陽病三日已,三陽為盡,發汗則肌表之寒自解,若吐則中膈之邪當解,若下則陽胃之邪當解,若溫針則經脈之邪當解。當解而仍不解者,此為醫者誤治壞病,壞病不關肌腠,故桂枝湯不中與也。觀其脈證,知犯何逆,或隨其發汗之逆,或隨其吐下溫針之逆,分各證而救治之可也。
此一節承上節,言病不關於肌腠者桂枝湯用之而不當。
桂枝本為解肌,若其人脈浮緊,發熱,汗不出者,不可與之也。常須識此,勿令誤也。
且更有必不可與者,不得為不重叮嚀,桂枝湯本為解肌,與麻黃湯為膚表之劑迥別,蓋邪之傷人,先傷膚表,次及肌腠,惟風性迅速,從膚表而直入肌腠,則肌腠實而膚表虛,所以脈浮緩,汗自出,不曰傷而曰中也。若其人脈浮緊,發熱汗不出者,明明邪在膚表,不在肌腠,不可與也。甚矣哉,桂枝湯為不汗出之大禁,當須識此,勿令誤也。
此一節承上節分別桂枝本為解肌,大殊發表之劑,重為叮嚀。
若酒客病,不可與桂枝湯,得之則嘔,以酒客不喜甘,故也。
桂枝本為解肌,以汗自出為據,然亦有不可固執者。若酒客病,濕熱蘊於內,其無病時熱氣熏蒸,固多汗出,及其病也,脈緩汗出可知矣。然其病卻不在肌腠之內,故不可與桂枝湯,若誤與之,得此湯以助濕熱,且甘能壅滿則為嘔,蓋以酒客喜苦而不喜甘故也。推之不必酒客,凡素患濕熱之病者,皆可作酒客觀也。
此一節承上節「桂枝本為解肌」句,言濕熱之自汗不為肌腠之病,又當分別。
喘家,作桂枝湯,加厚朴、杏子佳。
桂枝本為解肌,若喘則為邪拒於表,表氣不通而作,宜麻黃而不宜桂枝矣。然亦有桂枝證悉具,惟喘之一證不同,當知是平日素有喘之人,名曰喘家。喘雖愈,而得病又作,審而桂枝證,亦不可專用桂枝湯,宜加厚朴,從脾而輸其氣,杏子從肺以利其氣佳。
此一節承上節桂枝本為解肌句,言喘不盡由於肌腠之病,不可專用桂枝湯。
凡服桂枝湯吐者,其後必吐膿血也。
得湯則嘔,請申其義。凡不當服桂枝湯而服之,不但嘔,而且吐者,以其人內有濕熱,又以桂枝湯之辛熱以助其熱,兩熱相衝,反能涌越,熱勢所逼,致傷陽絡,其後必吐膿血也。
此一節,申明前二節得湯則嘔之義,序例謂桂枝下咽,陽盛則斃者,此也。
太陽病,發汗,遂漏不止,其人惡風,小便難,四肢微急,難以屈伸者,桂枝加附子湯主之。
太陽病,固當汗之,若不取微似有汗,為發汗太過,遂漏不止,前云如水流漓,病必不除,故其人惡風猶然不去,汗渙於表,津竭於裏,故小便難。四肢為諸陽之本,不得陽氣以養之,故微急,且至難以屈伸者,此因大汗以亡陽,因亡陽以脫液,必以桂枝加附子湯主之。方中取附子以固少陰之陽,固陽即所以止汗,止汗即所以救液,其理微矣。
[正曰]此小便難,是膀胱之水寒結也,與五苓散之水結相似,故五苓用桂以溫之,而此方更加附子,正所以溫水散結,《淺註》解小便難為津液竭,不知下文所謂證象陽旦,按法治之而增劇者,乃為津液竭,此節正是陽旦證,此桂枝加附子即是陽旦湯,正是招補亡陽,非救其陰也。四肢微急,難以屈伸,亦是諸寒收引,故當用桂枝、附子,與下文兩脛拘急者不同。下文兩脛拘急,是陰液不養其筋,故用白芍甘草湯。觀下文證象陽旦者為陰液竭,即知此節是陽氣亡,非陰液竭也,互勘自明,註家幸勿牽混。
此章凡九節,承上數章,言太陽證之變動不居,桂枝湯之泛應不窮也,張令韶云自此以下八節,論太陽之氣可出可入,可內可外,外行於陽,內行於陰,出而皮膚,入而肌腠經絡,無非太陽之所操縱也。
桂枝加附子湯方
即桂枝湯原方加附子一枚炮。
[男元犀按]太陽之臟,即是少陰太陽病,本宜發汗,發之太過而為漏不止,必用附子以固之,重至肢厥,必用四逆輩以救之。若惡風小便難,四肢微急,難以屈伸者,汗出過多脫液,尚喜腎中之真陽未亡,只用附子大補少陰之氣,得桂枝湯為太陽之專藥,令陰交於陽則漏止,漏止則液不外脫,而諸證可俱除矣。
[正曰]令陰交於陽,是空話不著實。小便難是水結,與五苓散之寒水內結一例。惡風是汗出淋漓,邪反不去。四肢微急,難以屈伸,是諸寒收引拘急也。故方用桂、附以振陽氣,解肢體,為散寒溫水止漏汗之法,《淺註》解為脫液,求深而反有未合。
太陽病,下之後,脈促、胸滿者,桂枝去芍藥湯主之。若微惡寒者,桂枝去芍藥加附子湯主之。
不但誤汗而陽亡於外,設若誤下,亦致陽衰於內。太陽之氣由胸而出入,若太陽病誤下之後,陽衰不能出入於外內,以致外內之氣不相交接,其脈數中一止,其名為促,氣滯於胸而滿者,桂枝去芍藥湯主之。蓋桂枝湯為太陽神方,調和其氣使出入外內,又恐芍藥之苦寒以緩其出入之勢,若脈不見促而見微,身復惡寒者,為陽虛已極,桂枝去芍藥方中加附子湯主之,恐薑、桂之力微,必助之附子而後可。
上節言誤汗而陽亡於外,此節誤下而陽衰於內,其方只一二味出入,主治判然。
按:陽亡於外,宜引其陽以內入,芍藥在所必用,陽衰於內,宜振其陽以自立,芍藥則大非所宜也。
桂枝去芍藥湯方
即桂枝湯原方去芍藥。以水七升,煮取三升,溫服一升。
桂枝去芍藥加附子湯方
即前方加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八片。五味㕮咀,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惡寒止,停後服。
[蔚按]《傷寒論》大旨,以得陽則生,上節言汗之遂漏,慮其亡陽,此節下後言脈促胸滿,亦恐亡陽。蓋太陽之氣由至陰而上於胸膈,今因下後而傷胸膈之陽,斯下焦濁陰之氣僭居陽位而為滿,脈亦數中一止而為促,治宜急散陰霾,於桂枝湯去芍藥者,恐其留戀陰邪也。若見惡寒為陽虛已極,徒仰其陰無益,必加熟附以壯其陽,方能有濟,喻嘉言、程扶生之解俱誤。
太陽病,得之八九日,如瘧狀,發熱,惡寒,熱多寒少,其人不嘔,清便欲自可,一日二、三度發。脈微緩者,為欲愈也。脈微而惡寒者,此陰陽俱虛,不可更發汗、更下、更吐也。面色反有熱色者,未欲解也,以其不能得小汗出,身必癢,宜桂枝麻黃各半湯。
太陽頭痛項強發熱惡寒之病,得之八日,已過至九日,正當少陽主氣之期,藉其氣以為樞轉,故如瘧狀,亦見寒熱往來,究竟發熱惡寒,現出太陽本證與真瘧不同。所幸者,寒熱並見之中,熱較多而寒卻少,太陽以陽為主熱多是主勝客負,露出吉兆。其人不嘔,邪不轉屬少陽,圊便欲自可,邪不轉屬陽明,其寒熱一日二三度發,不如瘧之有定候。太陽得少陽之樞轉,邪氣有不能自容之象,脈微者為邪衰,緩者為正復,皆為欲愈之證脈也。設脈但見其微而不見其緩,是邪衰而正亦衰也。不見其發熱,而但見其惡寒者,是客勝主負也。蓋太陽底面即是少陰,今脈微即露少陰脈沉細之機,惡寒即伏少陰厥逆及背寒之兆。此不獨太陽虛,而少陰與太陽俱虛,不可更發汗,更下更吐也。雖然證脈如此,宜其面色熱色矣,而面色反有熱色者,以諸陽之會在於面,猶幸陽氣未敗,尚能鼓鬱熱之氣而見於面,獨憾陽氣已虛,未能遂其所欲,自作小汗而解也。茲以其不能得小汗出,辨其面色有熱色,而知鬱熱之氣欲達於肌表,又察其肌表之氣未和,而知周身必癢,邪欲出而不能出,宜桂枝麻黃各半湯以助之。
此一節言病在太陽,值少陽主氣之期而藉其樞轉也。
[正曰]此一節當分作三段解:第一段言得少陽之氣化而脈緩病衰、熱多寒少者,為欲愈也;第二段反接,言脈若不緩而見微,熱若不多而但惡寒者,此非少陽欲愈之證,乃少陰太陽俱虛,不可更汗下吐也;第三段又激轉第二段之意,承言但惡寒者,固是虛寒,若但惡寒而面色反有熱色者,又不得作虛寒論,乃是太陽外寒固閉,鬱熱壅遏,身癢無汗,以不得外解而然,又宜桂麻各半以發其汗,幸勿作虛寒例也。如此分作三段,則尺幅之中一波三折。其辨證也,真如剝蕉抽繭,層層透脫。《淺註》牽連一片,故不了當。
桂枝麻黃各半湯方
桂枝(一兩十六銖,去皮)芍藥、生薑(切)甘草(炙)麻黃(各一兩,去節)大棗(四枚,擘)杏仁(二十四個,湯浸去皮尖及雙仁者)。
上七味,以水五升,先煮麻黃一二沸,去上沫,納諸藥煮取一升八合,去滓,溫服六合。
治太陽病得之八九日,過經如瘧狀,與往來寒熱不同,故曰如發熱惡寒。現出太陽經真面目,熱多寒少。太陽以陽為主,熱多是主勝客負,為將解之兆。其人不嘔,邪不轉屬少陽,圊便自可,邪不轉屬陽明。一日二三度發,瘧之寒熱有定候,此則或二或三無定候也。太陽之陽氣有權,則邪氣有不能自容之象。脈微緩者,微則邪衰,緩則正復,為欲愈也。自起句至此為一節,言邪輕欲自解,不藥可愈也。脈微,上節以微與緩對舉,此節但云微而不云緩者,以邪衰以而正亦衰也。而惡寒者,上節以發熱惡寒對舉,此節但云惡寒,不云發熱,便是大眼目處。且熱多寒少,為主勝客負之兆,若寒多熱少,即為客勝主負之兆,況但寒無熱之證乎!此陰陽俱虛,陰陽認作氣血則誤甚。要知太陽以陽為主,今脈微即露出少陰之沉細象,惡寒即露出少陰之厥冷及背惡寒象,不獨太陽虛,即少陰亦虛也。陰陽指太少言,最切。「不可更發汗,更吐更下也。」自脈微至此句為一節,提出虛字,便可悟芍藥甘草附子湯之法,又可悟四逆湯及附子湯之法矣。師不出方即引而不發之道。面色反有熱色者,「反」字是大眼目,言脈微惡寒,面色不宜有熱色,今反見有熱色,以其人陰陽雖曰俱虛,而陽氣尚能鼓鬱熱之氣而見於面色。未欲解也,「欲」字可味,太陽以陽為主,猶幸陽氣未敗,尚能鼓過經之邪見於面色,獨恨陽氣已虛,不能遂其所欲,令作小汗而解。以其不得小汗出,身必癢,申上未欲解意,辨面色之熱,兼徵之周身作癢,宜桂枝麻黃各半湯,邪欲出而不能自出,故藉此方以助之。自面有熱色,至此,又是一節,通章「以太陽病,得之八九日」一句為主,言過經之病也。下分三節,節節相承,一層剝起一層,自有註《傷寒論》以來,千百餘年,無有一人道及,今特詳註之。
[補曰]此註是修園附入方歌之首者,想以《淺註》已刻成後,自覺原先《淺註》有不合宜,故特再註於此,以自行補其缺誤也。今仍採入,以見修園亦有自知其註未能周到,自己且欲補正之矣,故余此書非攻修園,正欲襄其不逮。
[蔚按]《內臺》載此方,即桂枝湯原方分兩,加麻黃二兩,杏仁七十個,白水煎服取微汗。許宏方議云:「桂枝湯治表虛,麻黃湯治表實,二者均曰解表,霄壤之異也,今此二方合而用之,乃解其表,不虛不實者也。」
太陽病,初服桂枝湯,反煩,不解者,先刺風池、風府,卻與桂枝湯則愈。
太陽病,審其為桂枝證,用桂枝湯,照法煮取三升,分三服。若初服桂枝湯一升,反煩不解者,緣此湯只能治肌腠之病,不能治經脈之病,治其半而遺其半故也。宜先刺風池、風府,以瀉經中之熱,卻與留而皆服之,桂枝湯二升,照法服之則愈。
此一節言太陽之病,涉於肌腠而復干於經脈也。風池二穴,在頭上三行顳顬後髮際陷中,足少陽之經穴,針入三分,留三呼;風府一穴,上髮際一寸大筋內宛,宛中督脈之經穴,針入四分,留三呼,二者皆太陽經所過之處,故刺之以瀉太陽之邪。
服桂枝湯,大汗出,脈洪大者,與桂枝湯,如前法。若形似瘧,一日再發者,汗出必解,宜桂枝二麻黃一湯。
邪之在表與在肌,其治不可以或混,而病之在表與在肌,其氣未始不相通,如審系太陽肌腠之病,服桂枝湯,取微似有汗者佳。若逼取大汗流漓而出,病反不除,其脈勢必變浮緩而為洪大者,察其桂枝證未罷,當仍與桂枝湯,如前啜粥令微似汗之法。是法也,可以發汗,汗生於穀也,即可以止汗,精勝而邪卻也。凡系肌腠之病,宜無不愈矣。若猶未能即愈,寒熱往來,其形如瘧,但瘧有定時,而此則作止無常,日再發,而與瘧分別者,不獨肌病,兼見表病。表病汗出必解,宜桂枝二麻黃一湯,此服桂枝後少加麻黃之一法。
此一節言太陽之氣在肌而復通於表也。
桂枝二麻黃一湯方
桂枝(一兩十七銖,去皮)芍藥(一兩六銖)麻黃(十六節,去節)生薑(一兩六銖,切)杏仁(十六個,去皮尖)甘草(一兩二銖,炙)大棗(五枚,擘)。
上七味,以水五升,先煮麻黃一二沸,去上沫,納諸藥,煮取二升,去滓,溫服一升,日再服。
[蔚按]桂枝湯,宜令微似汗。若大汗出脈洪大,為汗之太驟,表解而肌未解也,仍宜與桂枝湯,以啜粥法助之。若形如瘧,日再發者,是肌邪表邪俱未盡,宜桂枝二以解肌邪,麻黃一以解表邪。
服桂枝湯,大汗出後,大煩渴不解,脈洪大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太陽之氣,由肌腠而通於陽明,服桂枝湯,當取微似有汗者佳。今逼取太過,則大汗出後,陽明之津液俱亡。胃絡上通於心,故大煩。陽明之上,燥氣主之,故大渴不解。陽氣盛亢,診其脈洪大無倫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此一節言太陽之氣由肌腠而通於陽明也。白虎為西方金神,秋金得令而炎氣自除。加人參者,以大汗之後必救其液以滋其燥也。
[補曰]肌肉為脾所司,胃為脾之府,故陽明胃亦主肌肉,由肌肉即通陽明矣。若腠理即三焦所司,「肌腠」二字,不得混稱。
白虎加人參湯方
知母(六兩)石膏(一斤,碎綿裹)甘草(二兩,炙)粳米(六合)人參(二兩)。
上五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湯成,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
[蔚按]上節言服桂枝大汗出,而邪反不能凈,宜仍服桂枝,以法汗之,或桂枝二麻黃一湯,合肌表而並汗,皆所以竭其餘邪也。此節言大汗出,外邪已解,而汗多亡陽明之津液,胃絡上通於心,故大煩。陽明為燥土,故大渴。陽明盛,故脈洪大。主以石膏之寒以清肺,知母之苦以滋水,甘草、粳米之甘,人參之補,取氣寒補水以制火,味甘補土而生金。金者,水之源也。
太陽病,發熱惡寒,熱多寒少。脈微弱者,此無陽也,不可發汗。宜桂枝二越婢一湯。
太陽之氣,外行於陽,內行於陰,太陽與少陰為表裏,其內行無論矣,而且有陷入於脾不能外達者,將何以辨之?辨之於證與脈之相反。太陽為病,其證皆發熱惡寒,太陽以陽為主,若熱多寒少,為主勝客負,是將愈之吉兆。脈宜緩而不弱,今脈微弱者,脈與證相反,是證為太陽,其氣內陷於至陰之中,全隱其太陽真面目,不得不為之區別。曰此證為陽,而脈則無陽也。陽主表,無陽則不可發其表汗,從脈不從證,斷斷然者,宜桂枝二越婢一湯方,從至陰中以發越之。
此一節言太陽之氣陷於脾,而脾氣不能外達者,不發其表汗,宜越其脾氣也。
桂枝二越婢一湯方
桂枝(去皮)芍藥、麻黃、甘草(炙,各十八銖)大棗(擘,四枚)生薑(切,一兩二銖)石膏(碎,綿裹,二十四銖)。
上七味㕮咀,以五升水,煮麻黃一二沸,去上沫,納諸藥,煮取二升,去滓,溫服一升。本方當裁為越婢湯、桂枝湯合飲一升,今合為一方,桂枝二越婢一。
按:讀方下所註,知仲景所用皆古方,真述而不作之聖也。
論中「無陽」二字,言陽氣陷於陰中,既無表陽之證,不可發其表汗,故用越婢湯。方中石膏質重而沉,帶同麻黃之勇,直入於裏陰之中,還同桂枝湯復出於肌表而愈。
[蔚按]本方分兩甚輕,大抵為邪氣輕淺者設也。太陽以陽為主,所云熱多寒少,是陽氣欲勝陰邪之兆,所云脈微弱,是指脈不緊盛。所云無陽不可發汗,是指此證此脈無陽邪之太盛,不可用麻黃湯發其汗,只用此湯清疏榮衛,令得似汗而解也。書中「陰陽」二字,有指氣血而言,有指元陰元陽而言,有指腑臟而言,有指表裏而言,有指寒熱而言,有指邪正而言,非細心如發者,每致誤解,即高明如程扶生輩,亦以「無陽」二字認為陽氣虛少,甚矣,讀書之難也。
服桂枝湯,或下之,仍頭項強痛、翕翕發熱、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主之。
不獨陷於脾,而不能外達,且有陷於脾,而不能轉輸者,太陽病服桂枝湯,服後未愈,醫者不審其所以未愈之故,或疑桂枝湯之不當,而又下之,仍然表證不解,而為頭項強痛,翕翕發熱無汗,且又兼見裏證而為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者。然無汗則表邪無外出之路,小便不利則裏邪無下出之路,總由邪陷入脾,失其轉樞之用,以致膀胱不得氣化而外出,三焦不行決瀆而下出。《內經》云:「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應。」是言通體之太陽也,此時須知利水法中,大有轉旋之妙用,而發汗亦在其中,以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主之。所以去桂者,不犯無汗之禁也;所以加茯苓、白朮者,助脾之轉輸,令小便一利而諸病霍然矣。
此一節言陷脾不轉輸之治法也。
[補曰]此與五苓散互看自明。五苓散是太陽之氣不外達,故用桂枝以宣太陽之氣,氣外達,則水自下行而小便利矣。此方是太陽之水不下行,故去桂枝,重加苓、朮以行太陽之水,水下行,則氣自外達而頭痛發熱等證自然解散。無汗者,必微汗而愈矣,然則五苓散重在桂枝以發汗,發汗即所以利水也。此方重在苓、朮以利水,利水即所以發汗也。實知水能化氣,氣能行水之故,所以左宜右有。
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方
芍藥(三兩)甘草(二兩,炙)生薑、茯苓、白朮(各三兩)大棗(十二枚)。
上六味㕮咀,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小便利則愈。
[蔚按]上節言太陽之氣內陷於脾而不能外達,此節言太陽之氣內陷於脾而不能轉輸也。用桂枝湯後,而頭痛項強,翕翕發熱,無汗之證仍在,其病機在於「無汗」二字,知桂枝湯之不能絲絲入扣也。或者悔桂枝湯之誤而下之,無如表證悉具,轉因誤下而陷於脾,以致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其病機在於「小便不利」四字。桂枝之長於解肌,不長於利水。服五苓散,多飲暖水以出汗,師有明訓,知桂枝之不可不去也。太陽之氣陷於中土,心下為脾之部位,故滿而微痛。脾不能轉輸其液津,故小便不利。今用桂枝去桂,而加白朮、茯苓,則轉輸靈而小便自利,小便利,而太陽之氣達於內外,而內外之邪俱凈矣。又按經方分兩輕重,變化難言,有方中以分量最重為君者,如小柴胡湯,柴胡八兩,餘藥各三兩之類是也。有方中數味平用者,如桂枝湯,芍、桂、生薑各三兩,而以桂枝為君是也。有一方各味等分者,如豬苓湯,各味俱一兩,而以豬苓為君是也。有方中分兩甚少而得力者,如甘草附子湯中,為使之桂枝四兩,而所君之甘草只二兩是也;又如炙甘草湯中,為使之地黃一斤,而所君之炙甘草只四兩是也。然此雖輕重莫測,而方中有是藥,而後主是名,未有去其藥而仍主其名,主其名即所以主其功。如此證頭項強痛、翕翕發熱,為太陽桂枝證仍在,因其誤治,遂變其解肌之法而為利水,水利則滿減熱除,而頭項強痛亦愈。主方在無藥之處,而神乎其神矣。
傷寒脈浮、自汗出、小便數、心煩、微惡寒、腳攣急,反與桂枝,欲攻其表,此誤也。得之便厥、咽中乾、煩躁吐逆者,作甘草乾薑湯與之,以復其陽。若厥愈足溫者,更作芍藥甘草湯與之,其腳即伸;若胃氣不和譫語者,少與調胃承氣湯;若重發汗,復加燒針者,四逆湯主之。
傷寒脈浮,自汗出,小便數,心煩,微惡寒,腳攣急,此與桂枝證相似,但腳攣急不似。考少陰之脈,斜走足心,上股內後廉,凡辨證當於所同處,得其所獨。今據此攣急之一證,便知太陽之標熱,合少陰之本熱,為陰陽熱化之病,熱盛灼筋,故腳攣急。並可悟脈浮自汗,小便數,皆系熱證。即有微惡寒一證,亦可知表之惡寒漸微,則裏之鬱熱漸盛,其與桂枝證貌雖相似,而實懸殊,醫者反與桂枝湯欲攻其表,此誤也。病人陽盛於內,得此辛熱之藥,《周易》謂亢龍有悔,陽亦外脫而亡,便見厥證水涸而咽中乾,水火離而煩躁,水逆而吐逆者,此時投以苦寒之劑不受,惟以乾薑炮黑,變辛為苦,同氣以招之,倍用甘草以緩之,二味合用,作甘草乾薑湯與之,以從治之法復其陽。若厥愈足溫者,更作芍藥甘草湯與之,滋陰以退熱,熱退其腳即伸。若胃氣不和,譫語者,是前此辛熱之毒留於陽明而不去,少與調胃承氣湯,蕩滌其遺熱,取硝、黃以對待乎薑、桂也。他若太陽之本寒,合少陰之標寒為病,陰陽俱虛,重發其汗,則汗不止而亡陽,復加燒針者,更逼其汗而亡陽,必用四逆湯主之,均系亡陽而彼此懸隔。
此一節言太陽標熱,合少陰本熱之為病,誤治而變證不一也。
[正曰]此一節是陽亢而反亡陽,乃亡陽中之變證,與虛寒亡陽者不同。故先辨陽亢亡陽之證,言其初宜從治以招來之,用甘草乾薑湯;繼宜正治以調和之,用芍藥甘草湯;終宜逆治以攻克之,用調胃承氣湯。曲折輕重,慎而又慎,則陽亢亡陽之變證可治愈矣。又恐人誤認此證,以為虛寒亡陽也,因又借證之曰,若轉發其汗,復加燒針以致四逆者,乃為虛寒亡陽,宜四逆湯,與上文所論陽亢亡陽之證大不同也。柯韻伯將「若」字以下裁去,言非此節原文,不知仲景借賓定主,欲人互勘而明也,故用一「若」字推開。讀仲景書,要在虛字上著眼,則文法不差矣。
甘草乾薑湯方
甘草(四兩,炙)乾薑(二兩,炮)。
上㕮咀,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五合,去滓,分溫再服。
[蔚按]誤服桂枝湯而厥,其為熱厥無疑,何以又用甘草、乾薑乎?而不知此方以甘草為主,取大甘以化薑、桂之辛熱;乾薑為佐,妙在炮黑,變辛為苦,合甘草又能守中以復陽也。論中乾薑俱生用,而惟此一方用炮,須當切記。或問:「亡陽由於辛熱,今乾薑雖經炮,帶些苦味,畢竟熱性尚存,其義何居?」答曰:「此所謂感以同氣則易入也。」子能知以大辛回陽,主薑、附而佐以膽尿之妙,便知以大甘復陽,主甘草而佐以乾薑之神也。推之僵蠶因風而死,取之以治中風,驢為火畜,大動風火,以伏流之阿水造膠,遂能降火而熄風,皆古聖人探造化之微也。仲景又以此湯治肺痿,更為神妙,後賢取治吐血,蓋學古而大有所得也。
芍藥甘草湯方
白芍藥(四兩)甘草(四兩,炙)。
上二味㕮咀,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半,去滓,分溫再服之。
[蔚按]芍藥味苦,甘草味甘,甘苦合用,有人參之氣味,所以大補陰血,血得補則筋有所養而舒,安有拘攣之患哉。時醫不知此理,謂為戊己湯以治腹痛,有時生熟並用,且云中和之劑,可治百病。凡病人素溏與中虛者,服之無不增劇,誠可痛恨。
調胃承氣湯方
大黃(四兩,去皮,清酒浸)甘草(二兩,炙)芒硝(半斤)。
上三味㕮咀,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納芒硝,更上火微煮令沸,少少溫服之。
[蔚按]此治病在太陽而得陽明之陽盛證也。《經》曰:「熱淫於內,治以鹹寒;火淫於內,治以苦寒。」君大黃之苦寒,臣芒硝之鹹寒,而更佐以甘草之甘緩,硝、黃留中以泄熱也。少少溫服亦取緩調之意。
[次男元犀按]調胃承氣湯,可救誤服桂枝遺熱之證,太陽之陽盛證用之,能泄肌熱以作汗;陽明證用之,能調胃氣以解微結。《內臺》方自註云:「脈浮者」三字大有意義。
四逆湯方
甘草(二兩,炙)乾薑(一兩半)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
上三味㕮咀,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溫再服。強人可大附子一枚、乾薑三兩。
[蔚按]四逆湯為少陰正藥,此證用之以招納欲散之陽,太陽用之以溫經,與桂枝湯同用以救裏,大陰用之以治寒濕,少陰用之以救元陽,厥陰用之以回薄厥。
[次男元犀按]生附子、乾薑,徹上徹下,開闢群陰,迎陽歸舍,交接十二經,為斬旌奪關之良將,而以甘草主之者,從容籌畫,自有將將之能也。
[正曰]陳氏知四逆是少陰亡陽之正藥,而云此證亦用之,以招納欲散之陽,不知四逆方是借賓定主之文。仲景意謂亡陽譫語者,斷不可用四逆湯也,故原文特加一「若」字,以別於上文,言上文所謂亡陽譫語,是陽亢而亡陽,當用以上三方,不當用四逆湯。若少陰之虛寒亡陽者,乃可用四逆湯也,註家不可牽混。又觀下節原文是申明此節之意,而下節不申言四逆湯者,以四逆是借賓定主之撇筆,故不申言焉。細玩文法自知。
問曰:「證象陽旦,按法治之而增劇,厥逆、咽中乾、兩脛拘急而譫語。師曰:『言夜半手足當溫,兩腳當伸。』後如師言,何以知此?」答曰:「寸口脈浮而大,浮為風,大為虛,風則生微熱,虛則兩脛攣。病形象桂枝,因加附子參其間,增桂令汗出,附子溫經,亡陽故也。厥逆、咽中乾、煩躁、陽明內結、譫語煩亂,更飲甘草干薑湯,夜半陽氣還,兩足當熱,脛尚微拘急,重與芍藥甘草湯,爾乃脛伸;以承氣湯微溏,則止其譫語。故知病可愈。」
問曰:「證象陽旦按桂枝湯加附子增桂,名陽旦湯之法治之而增劇,厥逆咽中乾,兩脛拘急而譫語。師曰:『(曰字衍文)言夜半陰陽交接,手足當溫,兩腳當伸。』後如師言,何以知此?」答曰:「兩手六部皆名寸口,其脈下指即見為浮,而脈形寬闊為大,浮則為風,陽為風邪也;大則為虛,陰虛於內,不能為陽之守也;風則以陽加陽,故生微熱;虛則陰液不足,故兩脛攣。病證象桂枝,因取桂枝湯原方加附子一枚參其間,增桂枝三兩,名陽旦湯,與服以令汗出,以附子溫經,亡陽故也,蓋附子為溫經之藥,陰寒用事,得之則溫經以回陽,如桂子加附子湯之治遂漏是也。陽熱內盛,得之則溫經以亡陽,如此湯之令汗出是也。審其厥逆咽中乾,陽明內結,譫語煩亂,知其因服辛熱之藥所致,遂更易其治法,飲甘草乾薑湯,引外越之陽以返內。夜半天之陽生而人之陽氣亦還,兩足當溫,陰陽順接而厥回,但陰津尚未全,故脛尚微拘急,重與芍藥甘草湯,苦甘生其陰液,爾乃脛伸。其譫語未止者,因誤服陽旦湯之熱,視桂枝湯為倍烈,以致陽明內結煩亂,是胃中有燥屎,徒用調胃承氣湯少與之,恐不足以濟事,必以大承氣湯,令大便微溏,燥屎亦下,則止其譫語,故病可愈。」
此一節設為問答,承上節而明誤藥之變證,更進一層立論。
[正曰]此節是申明上節之意,設為問答以明之也。問曰上節所謂脈浮自汗,小便數惡寒,腳攣急之證,本象陽旦證也,按陽旦法用桂枝加附子治之,而反增劇,反見厥逆咽乾,脛反加拘急而又譫語,此何故也?師曰:似此陽旦證,而實非陽旦也,誤作陽旦治之則陽反飛越故厥逆,陰液受傷故拘急。必夜半陽氣回,手足當溫,陰氣復則兩腳當伸,後如師言。因再問曰:此何以知其似陽旦而非陽旦耶?答曰:以其寸口脈浮而大,浮則為風邪,大則為陰虛,風邪則生微熱,陰虛則血不養筋而腳攣急,證雖象桂枝證之發熱惡寒而踡曲,然實則非桂枝證也。醫者誤以為象桂枝證中之陽旦證,因加附子增桂令汗出,是誤也。此證象桂枝陽旦,而實則陰虛陽浮之風熱證。今以附子溫經,桂枝出汗,反逼其陽氣外越則亡陽也,故致厥逆,然此非虛寒亡陽,外則亡陽,而內則陰虛,加以熱甚,咽乾譫語煩亂,救陰救陽,極難措手。陰虛本不當用乾薑,然以其寒亡陽,更要用此甘草乾薑以從治之。夜半陽回,兩足當溫,厥逆當愈矣,然外陽雖回而內陰太竭,重與芍藥甘草湯以正治之,使復其陰,其腳即伸,然後陰陽俱存,可以專治其熱,用調胃承氣湯微溏,則止其譫語。陳註言非調胃承氣,是用大承氣,不知仲景此節原以申明上節,則是承上文調胃承氣言也。且曰微溏者,蓋以救陽救陰,初回復時,不可大下,示人鄭重之意,知其不用大承氣也。又曰故病可愈者,以見此病虛中夾實,變證變法,極其難治,而能曲折進退,如此治者,乃可愈也。此仲景示人兢業之意,讀者當細心體玩。
太陽病項背強𠘧𠘧、無汗、惡風,葛根湯主之。
肌腠實,則膚表虛而自汗,入於經輸,既有桂枝加葛根湯之法,而膚表實而無汗,入於經輸者,治法何如?太陽病項背強𠘧𠘧,前已詳其說矣。其無汗,為邪扼於表,表氣實也,其惡風者,現出太陽之本象也,葛根湯主之。
此一節,言邪從膚表而涉於經輸,與邪在肌腠而涉於經輸者之不同,另立葛根湯,取微似汗法。
[張令韶云]自此以下四節,俱論太陽之氣循經而入,不在肌腠之中也。
葛根湯方
葛根(四兩)麻黃(三兩,去節)桂枝(二兩,去皮)芍藥(二兩,切)甘草(二兩,炙)生薑(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
上七味㕮咀,以水一斗,先煮麻黃、葛根減二升,去沫,納諸藥,煎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覆取微似汗,不須啜粥,餘如桂枝湯法將息及禁忌。
[蔚按]第二方,桂枝加葛根湯,與此湯俱治太陽經輸之病,太陽之經輸在背,《經》云:「邪入於輸,腰脊乃強。」師於二方皆云治項背𠘧𠘧,𠘧𠘧者,小鳥羽短欲飛不能飛而伸頸之象也。但前方治汗出,是邪從肌腠而入輸,故主桂枝,此方治無汗,是邪從膚表而入輸,故主麻黃。然邪既入輸,肌腠亦病。方中取桂枝湯全方加葛根、麻黃,亦肌表兩解之治,與桂枝二麻黃一湯同意,而用卻不同,微乎微乎。葛根性用解見第二方。
[張令韶曰]太陽與陽明合病,必自下利者,太陽主開,陽明主闔,今太陽合於陽明,不從太陽之開,而從陽明之闔,病闔反開,故必自下利,下利者,氣下而不上也。葛根之性延蔓上騰,氣騰於上,利自止矣。
太陽與陽明合病者,必自下利,葛根湯主之。
太陽之惡寒、發熱、頭項強痛等證,與陽明之熱渴、目疼、鼻乾等證同時均發,無有先後,名曰合病。合病者,兩經之熱邪並盛,不待內陷,而胃中之津液為其所逼而不守,必自下利,雖然下利而邪猶在表,未可責之於裏。既非誤下邪陷之裏虛,斷不可以協熱下利之法治之,仍將以兩經之表證為急,故以葛根湯主之。
此一節言太陽合於陽明而為下利證也。
[正曰]《淺註》以為兩經之邪熱內陷,非也。觀下文葛根黃連黃芩湯證,方是邪熱內陷。玩其文法,下節云桂枝證,而此二節所謂太陽,即可知其為麻黃證矣。麻黃證本系傷寒,乃陰邪也,陰邪內合陽明,陷於大腸則自下利,逆於胃中則但嘔。理中湯之治嘔利,以寒單在裏,故以溫裏為急;葛根湯之治嘔利,則以寒自外來,故仍以發表為主,使寒仍從外解也。《淺註》解為熱邪內陷,與方不合。且下節利不止,並加「脈促者」三字以別之,以見熱邪內陷,脈數而歇,至與寒邪內陷之脈不同也。即下一節定此二節,而知此二節所言是太陽寒邪內合陽明之證。讀仲景書,正須從文法間搜討。
太陽與陽明合病,不下利,但嘔者,葛根加半夏湯主之。
太陽與陽明合病,其機關全在乎下利,而茲不下利,而但作嘔者,當求其說。蓋太陽主開,陽明主合,今陽明為太陽所逼,本合而反開,開於下則下利,開於上則為嘔,即以葛根加半夏湯主之,蓋以半夏除結氣,以遂其開之之勢而利導之也。
此一節承上節而言太陽合於陽明,不下利而但嘔也。二節言太陽與陽明合病,重在太陽之開一邊,與下章合病用麻黃法不同。小註宜細玩而熟記之。
葛根加半夏湯方
葛根湯原方加半夏(半升,洗),同法煎服。
[張令韶曰]不下利但嘔者,太陽之氣,仍欲上達而從開也,因其勢而開之,故加半夏以宣通逆氣。
太陽病,桂枝證,醫反下之,利遂不止,脈促者,表未解也。喘而汗出者,葛根黃芩黃連湯主之。
太陽病,頭項強痛,自汗惡風,為桂枝證,病在肌也。醫反下之,致太陽之邪由肌而內陷,利遂不止。然邪雖內陷而氣仍欲出,其脈急數中時見一止,而無定數。其名為促。脈促者,表邪未能徑出而未解也。邪欲出而未能徑出則喘,喘則皮毛開發而汗出者,此桂枝證誤治之變,既變則宜從變以救之,不可再用桂枝湯,而以葛根黃芩黃連湯主之。
此一節言太陽證雖邪已陷,亦可以乘機而施升發,使內者外之。
[張令韶云]下後發喘汗出,乃天氣不降,地氣不升之危證,宜用人參四逆輩。仲師用此方,專在「表未解」句,雖然仲師之書,豈可以形跡求之耶。總以見太陽之氣出入於外內,由外而入者,亦可由內而出,此立證立方之意也。
[補曰]此節提出桂枝證,以別於上節麻黃證之太陽病也。上二節是傷寒,以見此一節是傷風,風在肌肉,陽明所司之界,本能翕翕發熱。若誤下之,則熱邪內陷,為協熱下利,與上節之必自利者不同。何以知其與上節之寒利不同哉?蓋寒脈不數,今以其脈數而歇止,名之為促。所以促者,因熱內陷而表未解,故邪欲出而不得出,是以促急也。熱氣逆於肺則喘,熱氣蒸於肌腠則汗出,此太陽陽明協熱下利之證,故用葛根黃連黃芩湯治之。與上二節用葛根湯以治寒者不同,讀者正須互勘。
葛根黃芩黃連湯方
葛根(半斤)甘草(二兩,炙)黃芩(三兩)黃連(三兩)。
上四味,以水八升,先煮葛根減二升,納諸藥,煮取二升,去滓,分溫再服。
[蔚按]太陽桂枝證而反下之,邪由肌腠而內陷於中土,故下利不止。脈促與喘汗者,內陷之邪欲從肌腠外出而不能出,涌於脈道,如疾行而蹶,為脈促。涌於華蓋,肺主氣而上喘,肺主皮毛而汗出。方主葛根從裏以達於表,從下以騰於上,輔以芩、連之苦,苦以堅之,堅毛竅而止汗,堅腸胃以止瀉。又輔以甘草之甘,妙得苦甘相合,與人參同味而同功,所以補中土而調脈道,真神方也。
許宏《方議》云:「此方亦能治陽明火熱下利者,又能治嗜酒之人熱喘者,取用不窮也。」
[蔚按]金桂峰之女患痢,身熱如焚,法在不治。余斷其身熱為表邪,用人參敗毒散,繼服此方全愈,信長沙方之取用益不窮也。
太陽病,頭痛、發熱、身疼、腰痛、骨節疼痛、惡風、無汗而喘者,麻黃湯主之。
太陽在肌之病,言之詳矣,茲請專言其在表。太陽病,頭痛發熱,固不待言,而身疼,病在太陽之氣也,《經》云:「太陽主周身之氣是也。」其腰痛者,病在太陽之經也,《經》云「太陽之經挾脊抵腰」是也。經氣俱病,即骨節亦牽連而疼痛,病從風得,故惡風。邪傷膚表,則膚表實而無汗。邪不得汗而出,則內壅於肺而喘者,不可用解肌之桂枝湯,必以發表之麻黃湯主之。
此一節言太陽病在膚表之治法也。
[張令韶云]自此以下三節,俱論太陽之氣在表,為麻黃湯證也。
[柯韻伯曰]麻黃八證,頭痛、發熱、惡風同桂枝證,無汗、身疼同大青龍證,本證重在發熱身疼,無汗而喘。又曰本條不冠傷寒,又不言惡寒而言惡風,先輩言麻黃湯主治傷寒,不治中風,似非確論。蓋麻黃湯、大青龍湯治中風之重劑,桂枝湯、葛根湯治中風之輕劑,傷寒可通用之,非主治傷寒之劑也。
[補曰]《淺註》言宜發膚表之汗,不可用解肌之桂枝湯,而麻黃湯中又用桂枝何也?且骨節痛,是邪已犯骨節,不止在皮毛矣。又喘者,是邪已入肺,上壅喉鼻,亦不止在皮毛矣。何以但發皮毛之汗而各證即愈哉?蓋太陽膀胱中所化之氣,由氣海行氣街,循油膜上胸膈,入於肺,出之於鼻,為呼出氣。膀胱所化之氣,又有從內油膜透出肌肉,達於皮毛者,為衛外之氣。今人但知口鼻出氣,而不知周身毛竅無不出氣,鼻氣一出,則周身毛竅皆張,鼻氣一入,則周身毛竅皆斂。若毛竅之氣不得外出,則反入於內,壅塞於肺,上出口鼻而為喘。寒傷皮毛,衛氣不外出,是以返於內而上壅為喘。治法但將皮毛發散,使氣外泄,不壅於內,則喘自止。皮毛內是肌肉,寒傷皮毛,不能禁之,使不內犯也。周身疼痛,是邪兼犯肌肉,血脈受傷故痛。頭項腰痛,又是邪兼犯太陽之經脈。至於骨節疼痛,則邪兼入筋。《內經》云:「諸筋皆屬於節。」故骨節疼,是邪犯於筋。蓋人身皮內為肥肉,名曰肌。肥肉內夾縫中有紋理,名曰腠理。又內為瘦肉,瘦肉兩頭即生筋。筋與瘦肉為一體,皆附骨之物也。邪犯瘦肉,則入筋而骨節疼。瘦肉之膜,即連於內膜膈而歸屬於肝。今因邪在皮毛而兼犯肌肉,兼犯筋節,並內壅而為喘。故用甘草以助胃氣,使外達肌肉。用杏仁利肺降氣,使不內壅,則氣散於外而出皮毛矣。用桂枝從肝之血分外達筋節,宣之使出。惟麻黃直走皮毛,使各藥內托之性透毛竅而為汗,則邪不能留。是但發其表而由內及外,層層清徹矣。若從以「發表」二字,囫圇言之,則於方證未能了晰。此說參用西醫,而與《內經》恰合。
麻黃湯方
麻黃(三兩)桂枝(三兩,去皮)甘草(一兩,炙)杏仁(七十個,去皮尖)。
上四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納諸藥,煮取二升半,去滓,溫服八合,覆取微似汗,不須啜粥,餘如桂枝法將息。
[蔚按]以上俱言桂枝證,至此方乃麻黃證也,方下所列各證,皆兼經氣而言。何謂經?《內經》云:「太陽之脈,上連風府上頭項,挾脊抵腰至足,循身之背」是也。何謂氣?《內經》云:「太陽之上,寒氣主之。」又云:「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應。」是太陽之氣,主周身之表而主外也。桂枝證病在肌腠,肌腠實則膚表虛,故以自汗為提綱。此證病在膚表,邪在膚表則膚表實,故以無汗為提綱。無汗則表氣不通,故喘。痛而曰疼,痛之甚也。此經與氣並傷,視桂枝證較重,故以麻黃大開皮毛為君,以杏仁利氣,甘草和中,桂枝從肌以達表,為輔佐。覆取似汗,而不啜粥,恐其逗留麻黃之性,發汗太過也。
[補曰]此解尚妥,惟引三焦膀胱者,腠理皮毛其應,而不分出腠理是三焦之應,蓋不知三焦是內膜膈,西醫名為連網,從內膜透出於外,在皮肉之夾縫中,有紋理,為腠理,即人皮內之膜也。是皮毛主衛氣,為膀胱之應,而腠理乃三焦之應也。宋元後醫不知三焦,是以陳註混引而不能分晰也。
太陽與陽明合病,喘而胸滿者,不可下,宜麻黃湯。
肌肉即陽明所司,太陽之邪在肌肉,即與陽明合。若久不解,則由肌肉而入胃,為胃家實,可下之矣。若但見胸滿,則胃家尚未實也。胸前膈膜,乃太陽之氣從出之路道,今邪在胸膈而滿,太陽之氣不得外出於皮毛,而壅於胸膈,求通不得,則迫而為喘也。但當用麻黃湯透達太陽之氣,使之外出則愈,斷不可下之,恐正氣抑而不出也。蓋胃實是下證,胸滿而不在胃管中,只在膈膜中,是小柴胡證,本當用柴胡以透其膜,而此不用柴胡,竟用麻黃者,以其見喘證,是太陽之氣自欲出而不得,責不在膜膈之滯,只在太陽氣分也,故不用柴胡,只用麻黃以達太陽之氣。
太陽病,十日以去,脈浮細而嗜臥者,外已解也。設胸滿脅痛者,與小柴胡湯;脈但浮者,與麻黃湯。
太陽病頭項強痛等證,五日少陰至,十日已去為十一日,正值少陰主氣之期。其脈浮為太陽,細為少陰。而嗜臥者,太陽少陰之氣兩相和合,故知其外已解也。設令胸滿脅痛者,太陽之氣欲從胸脅而出,不得少陰之樞轉也。蓋少陰為陰樞,少陽為陽樞,惟小柴胡胡湯能轉其樞。茲與以小柴胡湯,藥證若對即立效。若脈但浮而不細者,是太陽之氣自不能外出,非關樞也,與麻黃湯以達表。
此言太少陰陽之氣表裏相通,而太陽又得少陰之樞以為出入也。
[張令韶云]此以上三節,皆用麻黃湯,而所主各有不同也。首節言太陽之氣在表,宜麻黃湯,以散在表之邪;次節言太陽之氣合陽明而在胸,宜麻黃湯,以通在胸之氣;此節言太陽之氣自不能外出,不涉少陰之樞,亦宜麻黃湯導之出外也。
[張隱庵印宗云]此節言陽病遇陰,陰病遇陽,陰陽和而自愈,非表病變陰陽病而得陰脈之謂。讀論者,當知陰陽之道變通無窮,幸勿膠柱,庶為得之。
[正曰]註外已解,是陰陽和而自愈,非也。仲景只是言太陽在表之病已解,卻又見出脈細嗜臥,則是病及少陰,元陽不得外出之象,雖浮脈原主表病,然又見細脈與嗜臥之症,雖浮亦非外證,乃外已解也。教人要認識少陰裏證,不得用麻黃湯矣。當用附子細辛湯治之,始與脈細嗜臥,陽不得出之治法相合。仲景於此未言其方,亦以見少陰篇中,此處不煩重出,但用「外已解也」四字喚醒醫人,教其治少陰不得仍用太陽之麻黃湯矣。其下又插一筆曰:「設脈細嗜臥而又兼見胸脅滿痛者,則又是三焦膜膈之過。」蓋腎陽化氣,從氣海循膜膈而上出於外,今見胸脅膜膈痛滿,則知腎氣所以不得出,因三焦之膜膈不暢也,故與小柴胡湯疏達膜膈,則腎陽得出,而嗜臥與脈細皆治矣。此下又繳轉曰:「若但脈浮而不細,則雖見嗜臥,而卻非少陰證,雖見胸脅滿,而卻不用柴胡湯,蓋脈必兼細,乃為外已解,故為少陰證,借用少陰方,皆所以治其裏也。」今脈不細而但浮者,仍是太陽之表,外未解也,不得治裏,仍用麻黃湯以解其表,表解而少陽之樞自達,少陰之氣自出矣。仲景文法剝換,讀者當細玩。
太陽中風,脈浮緊、發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煩躁者,大青龍湯主之;若脈微弱,汗出惡風者,不可服之。服之則厥逆、筋惕肉瞤,此為逆也。
麻黃證桂枝證外,又有大小青龍之證,不可不知。請先言大青龍之證。太陽中風,脈浮,浮為邪在於肌而表虛,表虛本有欲汗之勢,此則浮中兼緊,緊為邪在於表而表實,表實而仍不得汗,是肌與表兼病也。發熱為太陽標病,惡寒為太陽本病,是標與本俱病也。太陽之氣主周身之毫毛,太陽之經連風府,上頭項,挾脊抵腰至足。今一身皆疼痛,是經與氣併病也。而且不得汗出,則邪熱無從外出,而內擾不安,為煩躁者,是煩躁不由不汗出所致,與少陰煩躁不同。以大青龍湯之發表清裏主之。若脈微弱,微為水象,微而兼弱,病在坎中之陽,少陰證也。少陰證原但厥無汗,今汗出而惡風者,雖有煩躁證,乃少陰亡陽之象,全非汗不出而鬱熱內擾者比,斷斷其不可服。若誤服之,則陽亡於外而厥逆,陽亡於內而筋惕肉瞤,此為逆也。按此句下以真武湯救之,方喻各本皆然,意者仲師當日不能必用法者,盡如其法,故更立真武一湯救之,特為大青龍對峙,見一則救不汗出之煩躁,興雲致雨,為亢者設;一則救汗不收之煩躁,燠土制水,為陰盛者設。煩躁一證,陰陽互關,不可不辨及毫釐。
此一節言大青龍湯,為中風不汗出而煩躁者之主方也。
[張令韶云]合下四節,論大小青龍功用之不同。
大青龍湯方
麻黃(六兩,去節)桂枝(二兩,去皮)甘草(二兩,炙)杏仁(五十個,去皮尖)生薑(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石膏(如雞子大,碎)。
上七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納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取微似汗。汗出多者,溫粉撲之。一服汗者,停後服,汗多亡陽遂虛,惡風煩躁不得眠也。
[蔚按]太陽底面便是少陰,少陰證本無汗,而煩躁證少陰與太陽俱有之。若太陽中風,脈浮為肌病,有欲汗之勢。緊為表實,仍不得有汗,是肌與表兼病也。發熱為太陽之標病,惡寒為太陽之本病,是標與本俱病也。太陽之氣主周身之毫毛,太陽之經挾脊抵腰,身疼痛,是經與氣併病也。風為陽邪,病甚而汗不出,陽邪內擾,不可認為少陰之煩躁,以致議溫有四逆湯,議寒有黃連阿膠湯之誤。只用麻黃湯以發表,桂枝湯以解肌,而標本經氣之治法,俱在其中。去芍藥者,惡其苦降,恐引邪入陷少陰也。加石膏者,取其質重性寒,紋理似肌,辛甘發散,能使汗為熱隔之證,透達而解,如龍能行雲而致雨也。更妙在倍用麻黃,挾石膏之寒盡行於外,而發汗不留於內而寒中,方之所以入神也。下節言脈即不緊而緩,身即不疼而但重,且有輕時,雖不若上節之甚,而無汗與煩躁,審非少陰證,亦可以此湯發之。論云無少陰證者,此「者」字承上節不汗出而煩躁言也。
傷寒,脈浮緩,身不疼,但重,乍有輕時,無少陰證者,大青龍湯發之。
大青龍湯為少陰證之大禁。茍無少陰證者,不特中風之重者用之,即傷寒之輕者亦可用。傷寒脈不浮緊而浮緩,身不覺其疼,而但覺其重,而且重不常重,亦乍有輕之時,似可以無用大青龍之大劑矣。然不汗出而煩躁,為大青龍之證,茍非大發其汗,則內熱無可宣泄,其煩躁亦何自而安乎?醫者必審其不汗出非少陰之但厥無汗,煩躁非少陰水火之氣相離,審證既確,亦可以自信而直斷之曰此無少陰證者,以大青龍湯發之。
此一節言傷寒之輕證,亦有用大青龍法,點出「無少陰證者」五字,以補出上節之大主腦也。「者」字承上節不汗出而煩躁言,上節云「主之」,以內外之熱交盛,此方主其中而分解之,此節云「發之」者,外邪雖閉,而內之煩躁未甚,但發其外而內自解也。
[柯韻伯曰]中風輕者微煩,重者煩躁;傷寒輕者煩躁,重者必嘔逆矣。又曰脈浮緊者身必疼,浮緩者身不疼,中風傷寒皆然,又可謂之定脈定證矣。
傷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氣,乾嘔、發熱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滿,或喘者,小青龍湯主之。
又有傷寒表之寒邪不解,而動裏之水氣,遂覺心下有水氣,蓋太陽主寒水之氣行於皮膚,出入於心胸,今不能運行出入,以致寒水之氣泛溢而無所底止,水停於胃則乾嘔,水氣與寒邪留戀而不解,故發熱。肺主皮毛,水氣合之則發熱而咳,是發熱而咳為心下有水氣之陰證。然水性之變動不居,不得不於未然之時先作或然之想,或水蓄而正津不行則為渴,或水漬入腸間則為利,或逆之於上則為噎,或留而不行則為小便不利少腹滿,或如麻黃證之喘,而兼證處顯出水證,則為水氣之喘者。以上諸證,不必悉具,但見一二證即是也,以小青龍湯主之。
此節言寒傷太陽之表,而動其裏之水氣也。本方散心下之水氣,藉麻黃之大力,領諸藥之氣布於上,運於下,達於四旁,內行於州都,外行於元府,誠有左宜右有之妙。
小青龍湯方
麻黃(三兩,去節)芍藥(三兩)五味子(半升)乾薑(三兩)甘草(三兩,炙)細辛(三兩)桂枝(三兩)半夏(半升,湯洗)。
上八味,以水一斗,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納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
[蔚按]此寒傷太陽之表而不解,動其裏水也。麻、桂從太陽以祛表邪,細辛入少陰而行裏水,乾薑散胸前之滿,半夏降上逆之氣,合五味之酸,芍藥之苦,取酸苦涌泄而下行,既欲下行而仍用甘草以緩之者,令藥性不暴,則藥力周到,能入邪氣水飲互結之處而攻之。凡無形之邪氣從肌表出,有形之水飲從水道出,而邪氣水飲一並廓清矣。喻嘉言云:「方名小青龍者,取其翻波逐浪以歸江海,不欲其興雲升天而為淫雨之意。若泥麻黃過散,減去不用,則不成其為龍,將何恃以翻波逐浪乎?」
傷寒,心下有水氣,咳有微喘、發熱不渴。服湯已,渴者,此寒去欲解也。小青龍湯主之。
且夫寒水之氣,太陽所專司,運行於膚表,出入於胸膈,有氣而無形。茍人傷於寒,則不能運行出入,停於心下,病無形之寒水,化而為有形之水氣。水寒傷肺而氣上逆,則為咳而微喘。病在太陽之表,則現出標陽而發熱,然水寒已甚,標陽不能勝之,雖發熱而仍不渴,審證既確,而以小青龍湯與服。服湯已而渴者,此寒去欲解而水猶未解也,仍以小青龍湯主之,再散其水氣而愈。
此一節承上節以重申水氣之義。
[補曰]小青龍是寒動其水之證,太陽之上,寒氣治之,是寒水為太陽之本氣,故表寒不解,則內動水氣,遂為停飲作咳,小青龍所以用薑辛以驅寒也。大青龍是寒閉其熱,太陽膀胱水中化氣,上行外達,為衛外之陽,故稱太陽,是其本寒而其標熱也,《內經》謂:「太陽少陰從本從標。」謂其標陽亦能主事,故陽不外達,鬱於內為熱,則發煩躁,大青龍所以用石膏以清熱也。熱與火不同,吾於總論已詳之。大青龍證所以煩躁,是太陽標熱內遏之所致,與少陰心原不相涉。然膀胱水中之陽化氣上行,實借腎命門之陽氣化之,上合於心,如天之有日,故少陰之本氣為熱,《內經》所謂:「少陰之上,熱氣治之」也。今太陽之標陽內鬱,則同氣相求,合心而為煩躁,以熱就熱也。石膏秉水陰之氣,故能清熱。知太陽傷寒能動水,能遏熱,則以下變證,皆從此兩途而生,其理皆可推求矣。
傷寒論淺註補正卷一中
辨太陽病脈證篇
太陽病,外證未解,脈浮弱者,當以汗解,宜桂枝湯。
辨太陽病脈證篇在表在外,病各不同,麻黃、桂枝湯亦各判,請匯集而參觀之。太陽之病,皮膚為表,肌腠為外,外證未解,肌中之氣為邪所傷,其脈因見浮弱者,當以甘溫之藥資助肌腠之氣血,從汗而解,宜桂枝湯。
此一節言桂枝湯為解外之劑也。
[張令韶曰]自此以下十五節,言病有在表在外之不同,湯有麻黃、桂枝之各異也。
[柯韻伯曰]桂枝溫能散寒,甘能益氣生血,辛能發散外邪,故麻、葛、青龍凡發汗劑咸用之,惟桂枝湯不可用麻黃,而麻黃湯不可無桂枝也,何也?桂枝為汗藥中衝和之品,若邪在皮毛則皮毛實而無汗,故主麻黃以直達之,令無汗者有汗而解。若邪在肌肉則肌肉實,而皮毛反虛而自汗,故不主麻黃之徑走於表,止佐以薑、棗、甘、芍,調和氣血,從肌肉而出皮毛,令有汗者復汗而解。二方之不同如此。今人不知二方之旨,以桂枝湯治中風,以麻黃湯治傷寒,失之遠矣。
太陽病,下之微喘者,表未解故也,桂枝加厚朴杏子湯主之。
在表之邪未解,尚見太陽頭項強痛等病,醫者誤下之,猶幸裏氣未奪,反上逆與表邪交錯於胸中,而為微喘者,表未解故也。蓋肌也表也,氣原相通,邪從表而入肌,亦從肌而出表,故仍用桂枝加厚朴杏仁湯主之。蓋杏仁降氣,厚朴寬胸,方中加此二味,令表邪交錯者,從肌腠出於皮毛而解矣。按:時人往往於肌表二字認不清,所以終身憒憒。
此一節言表邪未解者不可下,若誤下之,仍宜用桂枝加味,令其從肌以出表。陽病有在表在外之不同,以皮膚為表,肌腠為外也。太陽表病未解,而下之氣不因下而內陷,仍在於表,不能宣發而微喘。用桂枝湯從肌而托之於表,加厚朴以寬之,杏仁以降之,表解而喘平矣。與太陽病下之後其氣上衝者,可與桂枝參看。
太陽病,外證未解,不可下也,下之為逆;欲解外者,宜桂枝湯。
在外之邪未解,尚見太陽頭項強痛等病,須知其為外證未解者,不可下也,下之為治之逆。欲解外者,宜桂枝湯主之。
此一節言誤下後還用桂枝湯救外證之逆。
[次男元犀按]桂枝湯本為解肌,誤下後邪未陷者,仍用此方。若已陷者,當審何逆,從其變而治之。然則外證未解,救誤如此而內證未除者,誤之當何如?師故舉一隅以示人焉。
太陽病,先發汗不解,而復下之,脈浮者不愈。浮為在外,而反下之,故令不愈。今脈浮,故在外,當須解外則愈,宜桂枝湯。
未汗而遽下之,既以桂枝湯為救誤之法,先汗而復下之,亦藉桂枝湯為補救之資。太陽病,先以麻黃湯發汗,既汗而猶不解,正宜以桂枝湯繼之,而竟不用桂枝湯,而復下之,此粗工泥守先汗後下之法,不知脈理故也。脈浮者不愈,浮為在外,而反下之,故令不愈。今脈浮,故知在外,當須解外則愈,宜桂枝湯主之。
此一節言先汗後下,察其脈浮,病不解者,仍宜用桂枝湯以解外也。言外見麻黃湯後繼以桂枝湯,為正法也。
太陽病,脈浮緊、無汗、發熱、身疼痛,八九日不解,表證仍在,此當發其汗。服藥已微除,其人發煩目瞑,劇者必衄,衄乃解。所以然者,陽氣重故也。麻黃湯主之。
再以表病用麻黃湯之法而言,太陽病脈浮緊,是麻黃證的脈,無汗發熱身疼痛,是麻黃湯的證。醫者不知用麻黃湯,至八日當陽明主氣之期,九日當少陽主氣之期。不解,表證仍在,此雖為日已久,還當發其汗,麻黃湯主之。若服前藥已,只見表邪得汗而出,微除,而三陽之陽熱內盛,陽盛則陰虛,故其人陽盛而發煩,陰虛而目瞑,劇者必逼血上行而為衄,衄出而經絡之熱隨衄乃解。所以然者,以太陽主巨陽之氣,陽明主悍熱之氣,少陽主相火之氣,三陽合並而為熱,陽氣重故也。麻黃湯主之。
此一節言病在太陽,得陽明少陽之氣化,合並為熱之治法也。但言發熱,不言惡寒者,主太陽之標而言也。
太陽病,脈浮緊,發熱,身無汗,自衄者愈。
三陽氣盛,汗之而不解者,既可使其從衄血解矣。而太陽本經之熱,亦自有衄而解之證。太陽病,脈浮緊,發熱,身無汗,不因發汗,而其熱自能從衄而解者,其病比上條三陽合併稍輕而易愈。蓋血之與汗,異名同類,不得汗必得血,不從汗解而從衄解,此與熱結膀胱血自下者,同一局也。
此一節,言不因三陽之氣盛,不用麻黃之發汗,而太陽標陽之熱,若得衄則無不解矣。
[男蔚按]發熱無汗,則熱鬱於內,熱極絡傷。陰絡傷,血並衝任而出,則為吐血;陽絡傷,血並督脈而出,則為衄血。此督脈與太陽同起目內眥,循膂絡腎,太陽之標熱,借督脈作衄為出路而解也。
[正曰]汗與血,異名同類,此說稍差,汗色白,血色赤,汗質輕清,血質重濁,汗是衛氣,血是營血,何得混言同類,蓋從汗解者,是使營分之邪,皆借衛氣外泄而為汗。汗者,水也,氣乃水之所化,故口鼻之氣著於漆石之上,皆復化而為水。膀胱之陽化水為氣,直出者上口鼻,橫出者透內膜達肌肉,而發於皮毛則為汗。汗者,衛氣復化之水也,屬之氣分,何得與血同類哉?血者,營分之陰汁,營生於心,出包絡,屬於肝,循內網油,得小腸之氣導之下行,則入血室與膀胱相連,故熱結膀胱,有血自下之證,此下行之血也。其上行外達之血,亦隨小腸之氣布達於外,透腔子,穿瘦肉,達腠理,至肌肉,為衛之守,是名營血。邪氣久留營分,則血為邪擾,血有餘而循經外溢,則邪隨血泄,得衄而解。衄之與汗,一是從營分解,一是從衛分解,何得混而同之哉?又曰:「今人論太陽經證,但知膀胱而遺卻小腸,不知膀胱主氣,小腸主血,《內經》言膀胱氣化則能出,言小腸化物出焉,即指化液為血以外出也,是小腸亦有功用,豈得指為呆管一條哉。」
二陽併病,太陽初得病時,發其汗,汗先出不徹,因轉屬陽明,續自微汗出,不惡寒。若太陽病證不罷者,不可下,下之為逆,如此可小發汗。設面色緣緣正赤者,陽氣怫鬱在表,當解之熏之;若發汗不徹不足,言陽氣怫鬱不得越,當汗不汗,其人躁煩,不知痛處,乍在腹中,乍在四肢,按之不可得,其人短氣但坐,以汗出不徹故也,更發汗則愈。何以知汗出不徹,以脈澀故知也。
二陽併病,緣太陽初得病時,當發其汗,汗先出不通徹,因轉屬陽明,故謂之併病。夫既屬陽明,則水穀之汗相續不絕,肌表中時自見其微汗出,若果不惡寒,則太陽之證罷,可以議下矣。若太陽惡寒之病證不罷者,不可下,下之為治之逆,必須發汗為治之順。如此當知有小發汗、更發汗二法。可小發汗,為偏於陽明在經之證。設面色緣緣正赤者,即面色有熱色之象,為陽明之氣怫鬱在表,當以小發汗之劑解之。解之而不盡者,仍以藥氣熏之,中病則已。若太陽經氣俱病之重證,發汗不徹不足,言僅為陽氣怫鬱不得越,緣前此當發太陽之汗而不汗,熱邪無從外出,其人內擾不安而煩躁,此煩躁由於不汗所致,與大青龍證之煩躁同例。邪無定位,不知痛處,腹中四肢皆陽明之所主,太陽之病邪併之,或乍在腹中,或乍在四肢,按之不可得其定位。呼出為陽,吸入為陰,陰陽之氣不相交,故其人短氣。然其人所以短氣者,但坐以汗出不徹,以致陰陽之氣不交,出入不利故也,更發其汗則愈。何以知汗出不徹?以脈滯澀不流利,故知其汗液不通也。
此一節言太陽之病併於陽明也,龐安常擬補麻黃湯,喻嘉言擬桂枝加葛根湯二方,俱隔靴搔癢。
[正曰]此一條要分作兩段解,上段言皮毛不開,則閉鬱其陽明之氣,故面色正赤,當解之熏之,此為上段。其下「若發汗不徹」至末,是指周身膜腠內有停汗不出,為氣為飲之病。陳註仍執定陽明解之,所以不確。短氣非陽明證,通查仲景書,無陽明證言短氣者也。蓋第二段是言若非陽明併病,而止是太陽經發汗不徹,則無面色緣緣正赤之形,是不足言為陽氣不得越也。此數句是文法剝換處,將上段撇去,以下乃言此是太陽經病,本當汗出,使衛氣外散而解。今因當汗不汗,則衛氣與邪停於膜腠之中,內膜通於包絡,汗當外出而內犯則煩躁。外膜即周身之腠理,故周身不知痛處。乍在腹中,是併入內膜也;乍在四肢,是游走外膜,而併於四肢也;按之不可得,是在膜腠中,往來無定也。人身膜腠,內外上下,貫徹無遺,故在膜腠中乃有此象。此是何物在膜腠中,只是汗留於內,汗者,衛陽發於膀胱中,乃水所化之氣,此氣不出,則停而為飲。凡有飲者皆短氣,故其人短氣,但坐而不得臥,臥則氣更逆,與咳逆倚息不得臥同例。所以然者,總由汗出不徹故停為飲,更發其汗則愈。合觀此條,上一段是陽明有熱,鬱於肌肉中;下一段是少陽膜腠內有水氣,游移不定。一是不汗而閉其火,一是留滯為水,讀者正當分辨。
脈浮數者,法當汗出而愈。若下之,身重、心悸者,不可發汗,當自汗出乃解。所以然者,尺中脈微,此裏虛。須表裏實,津液自和,便自汗出愈。
病出汗不徹,且有小發、更發之法,況其為應汗不汗乎。然亦有法雖當汗,而獨取尺脈為憑,為法外之法。脈浮數者必發熱,法當汗出而愈者,若下之,雖幸其邪尚未陷,而無如氣被傷而身重,血被傷而心悸者。蓋衛氣榮血,外循行於經絡之間,而肺衛心榮,內取資乎水穀之氣,今下後陽明水穀之氣不充,不可發汗,當聽其自汗出乃解。所以然者,尺中脈微,尺為陰而主裏,此裏陰之虛,慎勿亂藥,惟糜粥自養,漸復胃陰。又依《內經》之說:「月廓滿則氣血實,肌肉內堅。」預告病人勿幸速效,須俟穀氣充,天時旺,則表裏之氣實,而津液自和,便自汗出而愈,此法外之法也。
此一節言汗乃血液,血液少者不可汗也。
[正曰]苓桂朮甘證、建中湯證、真武湯證,均有心悸,均指水飲內犯,修園所素知也。獨此解為心血被傷,與他處不合,又解尺中脈微為胃陰不足,必俟穀氣充,尺脈旺,此說亦非。尺脈不診穀氣,平人穀氣充者,尺脈亦不盡旺。且微脈是陽氣微,非陰液虛也,修園常言細為血虛,微為氣虛,何以此處自相矛盾,只緣不解自汗出乃愈之義,是以混誤。蓋此節言當汗,反下之,則傷其衛陽而內動水氣,故心下悸,水上克其火也,是下傷腎陽,不能化水所致。若再用麻黃湯發其汗,則陽愈泄,恐變為厥逆肉瞤等證。所以然者,因尺脈微,是誤下傷其腎陽,故不可復以汗泄之,亦如大青龍湯之脈微弱不可服同一例也。蓋太陽為表,少陰即為其裏,此是少陰裏氣被下而虛,腎陽不能化氣,安可復泄其陽以發汗哉。須扶少陰之裏氣,助太陽之表氣,使陽津外達,陰液內充,則自然汗解,如用桂枝加附子湯等法是也。原文云「當自汗,須表裏實」,一「當」字內中明有方治,使之自汗,明明與不可發汗相對,以見不可用麻黃湯耳。蓋此數節,皆是為麻黃湯發議,陳註不知此意,而又解為血液少,誤矣。
脈浮緊者,法當身疼痛,宜以汗解之;假令尺中遲者,不可發汗。何以知然,以榮氣不足,血少故也。
由此法而推之,脈浮數之外,更有脈浮緊之證。脈浮緊者,法當身疼痛,宜以麻黃湯發汗解之,假令尺中遲者,不可發汗,何以知之然?以榮者水穀之精氣也,和調於五臟,灑陳於六腑,乃能入之於脈。今尺中遲,乃知中焦之榮氣不足,血液虛少,不能入於脈故也。前云脈浮數,因誤治而虛其陰,尚可勿藥,俟其自愈。今則浮緊之脈,不易出汗,陰氣本虛,不因誤治所致,又不能俟其自復而作汗。若云先補後散,補散兼用,更為妄語。吾觀虛人於未病時服人參、地黃等藥無數,尚且未見大效,豈邪盛無汗之際得之,即能補虛而不助邪乎?是必無之理也,當於本原處而求其治則得矣。
此一節承上節而續言脈浮緊之證,以見血液少者,不可發汗,言外見雖發之而亦不能作汗也。
[正曰]以勿藥俟愈解上節有誤,而此節又將尺中遲連浮緊解謂脈浮緊者,不易出汗,而尺中遲又為陰氣本虛。此不知寸關尺止一條脈,遲則均遲,安有寸關浮緊不遲,而尺中獨遲者哉?仲景凡三部分言者,必曰寸口關上若何,尺中若何。今其文法明以「假令」二字,別於上文,謂假令脈不浮緊,而尺中遲者則不可汗。舉尺中遲者,則知其三部皆遲也。蓋脈之動,必由尺而及於關寸,舉尺中則關寸可知矣。脈者血脈,西洋醫言心有左右房,左為出血管,右為回血管,人心跳動不休,心一跳動,則血管隨之而動,西醫所謂管,即中國所謂脈也。心火有餘,則血多而其動速,心火不足,則血少而其動遲,故遲為血虛。若上節之脈微,是跳動輕微,微為氣虛,非血虛也。氣附脈行,氣虛不能鼓蕩,是以跳動輕微。蓋脈凡遲凡數皆責在脈管,故無尺寸之異。凡微凡浮沉,皆責之於氣,非脈管中事也,故無尺寸之異。修園於上下兩節遲微兩脈,皆解為血虛,誤也。仲景文法移步換形,剖悉極精,讀者幸勿囫圇吞棗。
脈浮者,病在表,可發汗,宜麻黃湯。
脈浮而數者,可發汗,宜麻黃湯。
二者於尺中之脈,既知其不可,即便知其可矣。凡脈浮而緊,其尺中不遲者,病在表而榮不虛也,可以發汗,宜麻黃湯徑發之,不必他慮也。脈浮而數,其尺中不微者,為裏不虛也,可以發汗,宜麻黃湯徑發之,又不必他慮也。
此一節,承上文兩節之意而申言之。
病常自汗出者,此為榮氣和。榮氣和者,外不諧,以衛氣不共榮氣諧和故爾。以榮行脈中,衛行脈外。復發其汗,榮衛和則愈。宜桂枝湯。
上言榮言裏,而診於尺中者,以榮為陰也,榮陰而衛陽,和合而循行於肌表。今請再言衛氣,病人常自汗出者,此為榮氣本和,然榮氣和者而竟有常自汗之證奈何?蓋因衛外之衛氣不諧,以衛氣之虛不能共榮氣和諧故爾。蓋衛為陽,榮為陰,陰陽貴乎和合,今榮自和而衛不能與之和諧,以致榮自行脈中,衛自行於脈外,兩不相合,如夫婦之不調治者。當乘其汗正出時,與桂枝湯,啜粥。是陽不足者,溫之以氣,食入於陰,氣長於陽,既汗復發其汗,則陽氣振作,榮衛因之以和則汗不復出而愈,宜桂枝湯。
此一節因上文榮氣不足而復及於衛氣也。
[補曰]成無已風傷衛寒傷營之說本此,不知仲景並未分風寒,只論營衛,蓋此是營衛自病,不因外邪也。若傷寒、中風之自汗,則是邪在營分,而衛不與偕,與此方治法雖同而其理各別。
病人臟無他病,時發熱、自汗出,而不愈者,此衛氣不和也。先其時發汗則愈,宜桂枝湯。
病人藏府無他病,惟有定時發熱,因有定時自汗出,每熱則汗出,與無熱而常自汗出者不同。而推其所以不愈者,即《內經》所謂「陰虛者陽必湊之」,故少氣,時熱而汗出,此衛氣因陽熱之湊而不和也。治者先於其未發熱之時發其汗,欲從汗以泄其陽熱,並以啜粥,遵《內經》「精勝而邪卻」之旨則愈,宜桂枝湯主之。
上節言衛氣不和,乃衛氣不與榮氣相和,此節言衛氣不和,乃衛氣之自不和也。
[張令韶云]此二節言桂枝湯能和榮衛而發汗,亦能和榮衛而止汗也。
[柯韻伯云]一屬陽虛,一屬陰虛,皆令自汗,但以無熱、有熱別之,以常汗出、時汗出辨之,總以桂枝湯啜熱粥汗之。
傷寒脈浮緊,不發汗,因致衄者,麻黃湯主之。
前言邪從衄解,一在八九日,三陽熱盛,服麻黃湯之後而解也。一在太陽本經熱盛,亦有不服麻黃湯,可以自衄而解也。然二者皆於衄後而解,亦有衄後而不解者,不可不知。傷寒脈浮緊,不發汗,因致衄者,其衄點滴不成流,雖衄而表邪未解,仍以麻黃湯主之,俾元府通,衄乃止。不得以衄家不可發汗為辭,謂汗後有額上陷、脈緊、目直視不能眴、、不得眠之變也。然彼為虛脫,此為盛盈,彼此判然。且衄家是素衄之家,為內因致衄,此是有因而致為外因。
此一節又補言衄後邪不解之證也。然邪解而脈微,邪不解而脈浮,以此為辨。
傷寒不大便六七日,頭痛有熱者,與承氣湯。其小便清(一云大便清)者,知不在裏,仍在表也,當須發汗。若頭痛者必衄。宜桂枝湯。
以上兩言得衄而解,又言得衄而仍不解,大旨以汗之與血異名同類,不從汗解,必從血解,既衄而不成衄者,又當從汗而解之,言之詳矣。然衄證又當以頭痛為提綱,以頭為諸陽之會,督脈與太陽同起於目內眥,邪熱盛則越於督脈而為衄也。然頭痛病在上也,而察其病機,則在於下,一曰大便,一曰小便。若傷寒不大便,六日為經之氣已周,七日又值太陽主氣之期,頭痛有熱者,熱盛於裏,而上乘於頭,與承氣湯,上承熱氣於下,以泄其裏熱。其頭痛有熱而小便清者,知熱不在裏,仍在表也,當須發汗,以麻黃湯泄其表熱。此一表一裏之證見俱見頭痛。若頭痛不已者,勢必逼血上行而為衄,此可於未衄之前,以頭痛而預定之也。然猶有言之未盡者,病在表者固宜麻黃湯,至於病在肌腠,其邪熱從肌腠而入經絡,頭痛亦必作衄,宜以桂枝湯,於未衄之前而解之。
此一節以「頭痛者必衄」五字為主,而言在裏在表在經之不同,欲學者一隅而三反也。
總而言之,桂枝與麻黃,功用甚廣,而桂枝湯更有泛應曲當之妙。
傷寒發汗已解,半日許復煩,脈浮數者,可更發汗,宜桂枝湯。
傷寒服麻黃湯以發汗,服後汗出身涼,為表邪已解。至半日許復發熱而煩,是表邪解而肌邪未解也。又診其脈不見桂枝之浮弱,仍見麻黃證之浮數者,知非麻黃證未罷,乃肌腠之邪不解,動君火之氣而為煩所致。麻黃湯不可治煩,可更易麻黃湯之竣,而用啜粥調和之法以發其汗,宜桂枝湯主之,解肌以止煩。
此一節總結十五節,病有在表在外之不同,湯有麻黃、桂枝之各異,而申言桂枝之用更宏也。
[柯韻伯云]桂枝湯本治煩,服後外熱不解,而內熱更甚,故曰反煩。麻黃證本不煩,服湯,汗出熱初解,而內熱又發,故曰復煩。凡曰麻黃湯主之者,定法也。服桂枝湯不解,仍與桂枝湯;汗解後復發煩,更用桂枝湯,活法也。服麻黃湯復煩,可更用桂枝;服桂枝湯復煩者,不得更用麻黃。且麻黃脈證,但桂枝湯可用更汗,不可先用桂枝湯發汗,此又活法中定法矣。
凡病,若發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陰陽自和者,必自愈。
汗吐下三者,攻邪之法也,凡病若發汗,若吐若下,用之得當,則邪去而病已。若汗吐下用之太過,為亡津液,而且有亡陽之患,雖其汗吐下之證仍在,不可復行汗吐下之法,姑慢服藥,俟其陰陽之氣自和者,邪氣亦退,必自愈。
此一節言汗吐下三法不可誤用。
[張令韶云]以下十三節,皆所以發明首節之義,以見汗吐下之不可誤施,有如此也。
大下之後,復發汗,小便不利者,亡津液也。勿治之,得小便利,必自愈。
大下之後復發汗,以致小便不利者,亡津液故也,勿用利小便之藥治之,姑俟其津回,得小便利,則陰陽和而表裏之證必皆自愈。
此一節言汗下逆施,重亡津液也。
下之後,復發汗,必振寒,脈微細。所以然者,以內外俱虛故也。
下之後復發汗,則氣虛於外,不能熏膚充身,故必振寒,血虛於內,不能榮行經脈,故脈微細。所以然者,以誤施汗下,內外氣血俱虛故也。
此一節言汗下後,不特亡津液,並亡其內外之陰陽氣血也。
[男元犀按]此言倒施下汗之誤,病在外,當汗解而反下之,傷陰液於內,故脈微細。復發汗,又虛陽氣於外,故身振寒。此為內外俱虛,陰陽將竭,視上節病較重。
[補曰]「振寒」二字,振是振戰。凡老人手多戰動,皆是血不養筋之故。此因下後傷陰血,血不養筋則筋強急。若不惡寒,則無所觸發,筋雖強急,亦不振動。茲因復發其汗,傷其陽氣,氣虛生寒,是以發寒而振。惟其氣虛,則脈應而微。微者,氣不能鼓出,故脈之動輕。惟其血虛,則脈應之而細。細者,血管中血少,故縮而窄小。所以然者,內被下而血虛,外被汗而氣虛之故也。仲景文法,字字承接,一絲不亂,讀此節可悟仲景全部文法。此與苓桂朮甘、真武證之振振皆同,惟彼單論水寒,此兼論血氣,義自有別。
下之後,復發汗,晝日煩躁不得眠,夜而安靜,不嘔、不渴,無表證,脈沉微,身無大熱者,乾薑附子湯主之。
下之後復發汗,亡其陽氣,晝日為陽,陽虛欲援同氣之救助,而不可得,故煩躁不得眠。夜為陰,陰盛則相安於陰分而安靜。其於不嘔不渴,知其非傳裏之熱邪。其於無表證,知非表不解之煩躁也。脈沉微,氣虛於裏也。身無大熱者,陽虛於表也。此際不急復其陽,則陽氣先絕而不可救。以乾薑附子湯主之。
此一節言汗下之後亡其陽氣也。
[補曰]仲景辨證,皆是同中辨似。此節煩躁不得眠,與陽甚煩躁無異,必辨其夜而安靜,不嘔不渴,無表證,身無大熱,方可斷為亡陽。然使其脈不沉微,則恐是外寒內熱之煩躁,尚未可斷為亡陽也。必視其脈沉微,乃為陽虛之極。仲景全書辨證之細,皆如此類。讀者逐句當審其詞氣之輕重也。
乾薑附子湯方
乾薑(一兩)附子(二枚,生用,去皮,擘,破八片)。
上二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頓服。
[蔚按]太陽底面便是少陰,太陽證誤下之,則少陰之陽既虛,又發其汗,則一線之陽難以自主。陽主於晝,陽虛難以自主,欲援同氣之救助,而不可得,故煩躁不得眠。陰主於夜,陽虛必俯首不敢爭,故夜則安靜。又申之曰:「不嘔不渴,脈沉微,無表證,身無大熱」,辨其煩躁之絕非外邪,而為少陰陽虛之的證也。證既的,則以回陽之薑、附,頓服何疑。
發汗後,身疼痛,脈沉遲者,桂枝加芍藥生薑各一兩人參三兩新加湯主之。
發汗後,邪已凈矣,而身猶疼痛,為血虛無以榮身,且其脈沉遲者,沉則不浮,不浮則非表邪矣,遲則不數緊,不數緊則非表邪之疼痛矣。桂枝加芍藥、生薑各一兩,人參三兩,新加湯主之,俾血運則痛愈。
此一節言汗後亡其陰血也。
[補曰]仲景脈法,散見各條,須加鉤考,乃能會通。有如此處論脈曰微細,曰沉微,曰沉遲。粗工遇此,不過一「虛」字了之。而仲景則大有分別,故於脈微細者,自註曰「內外俱虛故也」,以見內之血虛故脈細,外之陽氣虛故脈微。至下兩節,一則曰沉微,申之曰身無大熱者,蓋熱屬氣分,無熱則氣虛,氣虛不能鼓動,故脈微,所以主用附子,補腎與膀胱之氣也;一則曰沉遲,而先敘其身疼痛,蓋痛屬血分,血生於心,由心營出而散為脈,故《脈經》言脈為血府,《內經》言食氣入胃,濁氣歸心,淫精於脈,脈氣流經。西洋醫法,言心體跳動不休,故脈應之而動,與《內經》心生血及脈為血府之說皆合。《醫林改錯》言血不能跳動,凡脈之動,皆是氣動,此說非也。使其是氣動,則氣一呼當應之而一動,氣一吸當應之一動,何一呼動二至,一息動二至,顯然與呼吸相左哉?以是知脈是血管,應心而動為無疑矣。心火甚則動速,心火虛則動遲,故主用桂枝以補心火而生血也。同一沉脈,而一遲一微,又有氣血之分。讀者當於細密處求之。
桂枝加芍藥生薑人參新加湯方
桂枝(三兩,去皮)芍藥(四兩)甘草(二兩,炙)人參(三兩)生薑(四兩,切)大棗(十二枚,擘)。
上六味,以水一斗二升,微火煮取三升,去滓,分溫服,餘依桂枝湯法。
[蔚按]此言太陽證發汗後邪已凈而榮虛也。身疼痛,證雖似外邪,而血虛不能養榮者,必痛也。師恐人之誤認為邪,故復申之曰脈沉遲,以脈沉者病不在表,遲者血虛,無以榮脈也。方用桂枝湯,取其專行榮分,加人參以滋補血液生始之源,加生薑以通血脈循行之滯,加芍藥之苦平,欲領薑、桂之辛,不走於肌腠而作汗,潛行於經脈而定痛也。曰新加者,言邪盛忌用人參,今因邪凈而新加之。註家謂有餘邪者,誤也。
發汗後,不可更行桂枝湯。汗出而喘,無大熱者,可與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
且汗吐下不如法而誤施之,既已增病,亦恐傷及五臟之氣,先以熱邪乘肺言之。蓋太陽之氣,與肺金相合而主皮毛,若麻黃證,標陽盛者,竟用桂枝湯,啜粥以促其汗。發汗後切不可更行桂枝湯,何也?桂枝之熱,雖能令其汗出,而不能除麻黃本證之喘,究竟汗為熱汗,而麻黃本證之汗未嘗出也。無大熱者,熱盛於內,上乘於肺,而外熱反輕也,可與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主之,取石膏止桂枝熱逼之汗,仍用麻黃出本證未出之汗也。
此一節言發汗不解,邪乘於肺,而為肺熱證也。
[張令韶云]自此以下五節,因誤施汗吐下,致傷五臟之氣也。
[柯韻伯云]溫病、風溫,仲景無方,疑即此方也。
[按]柯氏此說,雖非正解,亦姑存之,以備恭考。
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方
麻黃(四兩,去節)杏仁(五十個,去皮尖)甘草(二兩)石膏(半斤,碎,綿裹)。
上四味,以水七升,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納諸藥,煮取二升,去滓,溫服一升。
[男元犀按]此借治風溫之病論曰:「太陽之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若發汗已身灼熱者,名風溫。」一節未出其方,此處補之,其文略異,其實互相發明。不然汗後病不解,正宜桂枝湯,曰不可更行者,知陽盛於內也。汗出而喘者,陽盛於內,火氣外越而汗出,火氣上越而喘也。其云無大熱奈何?前論溫病曰發熱而渴,不惡寒者,邪從內出,得太陽之標熱,無太陽之本寒也。今曰無大熱,邪已蘊釀成熱,熱於內,以外熱較之而轉輕也。讀書要得間,不可死於句下。至於方解,柯韻伯最妙,宜熟讀之。
[柯韻伯曰]此方為溫病之主劑,凡冬不藏精之人,熱邪伏於臟腑,至東風解凍,伏邪自內而出,治當乘其熱而汗之,熱隨汗解矣。此證頭項強痛,與傷寒盡同,惟不惡寒而渴以別之,證系有熱無寒,故於麻黃湯去桂,易石膏,以解表裏俱熱之證。岐伯所云「未滿三日,可汗而已」者,此法是也。此病得於寒時,而發於風令,故又名曰風溫,其脈陰陽俱浮,其證自汗身重,蓋陽浮則強於衛外而閉氣,故身重,當用麻黃開表以逐邪。陰浮不能藏精而汗出,當用石膏鎮陰以清火。表裏俱熱,則中氣不運,升降不得自如,故多眠鼻鼾,語言難出,當用杏仁、甘草以調氣。此方備升降輕重之性,足以當之。若攻下火熏等法,此粗工促病之術也。蓋內蘊之火邪,與外感之餘熱,治不同法,是方溫病初起,可用以解表清裏,汗後可復用以平內熱之猖狂,下後可復用徹邪之留戀,與風寒不解用桂枝湯同法。例云桂枝下咽,陽盛則斃,特開此涼解一法,為大青龍湯之變局,白虎湯之先著也。然此證但熱無寒,用青龍則不宜薑、桂,恐脈流薄疾,斑黃狂亂作矣。此證但熱不虛,用白虎則不宜參、米,恐食入於陰,則長氣於陽,譫語腹脹矣。此為解表之劑,若無喘鼾、語言難出等證,則又白虎之證治矣。凡治溫病表裏之實,用此湯,治溫病表裏之虛,用白虎加參、米,相須相濟者也。若葛根黃芩黃連湯,則治痢而不治喘。要知溫病下後無利不止證,葛根、黃連之燥,非治溫藥。且麻黃專於外達,與葛根之和中發表不同。石膏甘潤,與黃連之苦燥懸殊。同是涼解表裏,同是汗出而喘,而用藥有毫釐之辨矣。
發汗過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湯主之。
以傷其心氣言之。發汗過多,虛其心液,其人叉手自覆冒於心,外有所衛而安也。心下悸,欲得按者,內有所依而愈安也。桂桂甘草湯主之。
此一節言發汗而傷其心氣也。
桂枝甘草湯方
桂枝(四兩,去皮)甘草(二兩,炙)。
上二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頓服。
[張令韶曰]此發汗多而傷其心氣也。汗為心液,汗出過多,則心液空而喜按。故用桂枝以保心氣,甘草助中土以防水逆,不令腎氣乘心。
發汗後,其人臍下悸者,欲作奔豚,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主之。
以傷其腎氣言之,發汗過多之後腎陽虛,則水邪挾水氣而上衝,故其人臍下悸者,欲作奔豚,然猶欲作而尚未作也。當先其時以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主之。
此一節言發汗後而傷其腎氣也。
[補曰]此兩節,發汗後何以能傷心氣、傷腎氣?陳註知其然而未明其所以然也。蓋腎屬水,為衛氣之主,心屬火,為營氣之主。心火下交於腎,從丹田氣海之中蒸動膀胱之水,合化為氣,以充達於外,是為營衛。營出於心,屬火屬血;衛出於腎,屬水屬氣。汗多則泄其衛陽而傷腎氣,是以臍下氣海虛怯而作悸,氣海中之陽不能蒸化膀胱之水,則水欲泛上而作奔豚。其方不用補腎,但用甘、棗、茯苓克制腎水,用桂枝導心火以交於臍下,則腎水化氣而愈矣。上節發汗傷其心氣者,又因汗多傷其營氣,心火隨營氣大泄,因致心氣虛欲叉手冒心以護之。心下指膈間,言心火從包絡下抵膈間,由肺入連網,乃下行入氣海。今心火不能布於膈間,故心下悸。主用桂枝以宣心陽。膈與胃相連,故主用甘草以實其胃。細勘此兩節。便知營衛之源流,水火之氣化矣。
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方
茯苓(半斤)甘草(二兩,炙)大棗(十五枚,擘)桂枝(四兩,去皮)。
上四味,以甘瀾水一斗,先煮茯苓減二升,納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作甘瀾水法:取水二斗,置大盆內,以杓湯之,水上有珠子五六千顆相逐,取用之。
[蔚按]此治發汗而傷其腎氣也。桂枝保心氣於上,茯苓安腎氣於下,二物皆能化太陽之水氣。甘草、大棗補中土,制水邪之溢。甘瀾水速諸藥下行,此欲作奔豚,圖於未事之方也。
發汗後,腹脹滿者,厚朴生薑半夏甘草人參湯主之。
以傷其脾氣言之,發汗後外邪已解而腹脹滿者,蓋以汗雖出於榮衛,實稟中焦水穀之氣以成,今發汗傷其中氣,致中虛不能運行升降,乃生脹滿,以厚朴生薑半夏甘草人參湯主之。
此一節言發汗而傷其脾氣也。同學周鏡羅云:「太陽發汗,所以外通陽氣,內和陰氣。發汗不如法,致太陽之寒內合太陰之濕,故腹脹滿之病作矣。」
厚朴生薑甘草半夏人參湯方
厚朴(半斤,去皮,炙)生薑(半斤,切)半夏(半升,洗)人參(一兩)甘草(二兩,炙)。
上五味,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
[張令韶曰]此治發汗而傷脾氣,汗乃中焦水穀之津,汗後亡津液而脾氣虛,脾虛則不能轉輸而脹滿矣。夫天氣不降,地氣不升,則為脹滿。厚朴色赤性溫,而味苦泄,助天氣之下降也。半夏感一陰而生,能啟達陰氣,助地氣之上升也。生薑以通滯氣。甘草、人參,所以補中而滋生津液者也,津液足而上下交,則脹滿自消矣。
傷寒,若吐、若下後,心下逆滿、氣上衝胸、起則頭眩、脈沉緊,發汗則動經,身為振振搖者,茯苓桂枝白朮甘草湯主之。
以傷其肝氣言之,傷寒若吐若下後,中氣傷矣。心下為脾之部位,土虛而負,木乘之,故逆滿,氣上衝胸,即厥陰之為病,氣上撞心是也。起則頭眩,即《內經》所謂「諸風掉眩皆屬於木」是也。脈沉緊,肝之脈也。發汗則動經,身為振振搖者,經脈空虛而風木動搖之象也。《金匱》知肝之病當先實脾,卻是不易之法也。茯苓桂枝白朮甘草湯主之。
此一節言吐下而傷其肝氣也。
[正曰]此與下真武證,同有頭眩身振搖之病,《淺註》未互勘,故其解略誤。蓋心下逆滿,是停水不化。氣上衝心,是水氣上泛,與真武證之心下悸同意。起則頭眩,與真武證之寒水上冒頭眩同意。若不發其汗,則雖內有寒水,而經脈不傷,可免振寒之證。若再發汗,泄其表陽,則寒氣浸淫,動其經脈,身遂為振搖,與真武證之振振欲擗地亦同。但真武證重,故用附子以溫水;此證輕,故用桂枝以化水也。《淺註》不知脈沉緊,是寒水在內之診,而解為肝之脈,非也。解氣上衝胸為厥陰病,解頭眩為諸風掉眩,不但與真武證不合,即與本方苓桂治法亦不合矣。方下張註亦有誤。
茯苓桂枝白朮甘草湯方
茯苓(四兩)桂枝(三兩,去皮)白朮(二兩)甘草(二兩)。
上四味,以水六升,煮取三升,去滓,分溫三服。
[張令韶曰]此治吐下後而作肝氣也。心下逆滿者,心下為脾之部位,脾主中焦水穀之津,下吐以傷其津,遂致脾虛而為滿。脾虛而肝氣乘之,故逆滿也。「氣上衝胸」等句,皆言肝病之本脈。本證方中,只用桂枝一味以治肝,其餘白朮當先實脾是也。
發汗病不解,反惡寒者,虛故也,芍藥甘草附子湯主之。
且虛人不宜發汗,汗之則為虛虛,發汗後病應解而不解,不應惡寒,而反惡寒者,以其本人虛故也。虛則宜補,補正即所以卻邪,以芍藥甘草附子湯主之。
此一節言誤發虛人之汗,另立一補救法也。
芍藥甘草附子湯方
芍藥(三兩)甘草(三兩,炙)附子(二枚,炮去皮,破八片)。
上三味,以水五升,煮取一升五合,去滓,分溫服。
[男元犀按]各家以此證為發汗虛其表陽之氣,似是而非,於「病不解」三字說不去,且「虛故也」三字亦無來歷。蓋太陽之法,從汗解,汗而不解,餘邪未凈,或復煩發熱,或如瘧狀。亦有大汗亡陽明之陽,用白虎加人參法;亡少陰之陽,用真武、四逆法,論有明訓也。今但云「不解」,可知病未退,而亦未加也。惡寒而曰反者奈何?謂前此無惡寒證,因發汗而反增此一證也。惡寒若系陽虛,四逆輩猶恐不及,竟以三兩之芍藥為主,並無薑、桂以佐之,豈不慮戀陰以撲滅殘陽乎?師恐人因其病不解而再行發汗,又恐因其惡寒而徑用薑、附,故特切示曰「虛故也」,言其所以不解,所以惡寒,皆陰陽素虛之故,補虛自足以勝邪,不必他顧也。方中芍藥、甘草苦甘以補陰,附子、甘草辛甘以補陽。附子性猛,得甘草而緩,芍藥性寒,得附子而和。且芍草多而附子少,皆調劑之妙,此陰陽雙補之良方也。論中言虛者,間於節中偶露一二語,單言虛而出補虛之方者,只一節,學者當此隅反之。
[正曰]虛則宜補,究是何處虛?應該補何處?《淺註》只此一「虛」字了之,豈能切當哉?須知「虛故也」,是指太陽膀胱之陽虛。蓋因發汗大泄其陽,衛陽不能托邪外出,故病不解。陽虛故惡寒,用附子為主,以補膀胱之陽虛。其芍藥、甘草,只是調營氣以戢其汗而已,營調則汗液不至太動,陽氣復振則衛外驅邪,病自不留。解「虛」字必指膀胱而言,乃於汗後惡寒及用附子之法,絲絲入扣,幸勿籠統言也。
發汗,若下之,病仍不解,煩躁者,茯苓四逆湯主之。
虛人發汗,且為虛,虛汗而又下,便入陰而為危證矣。太陽病發汗病不解,若下之而病仍不解,忽增出煩躁之證者,以太陽底面即是少陰,汗傷心液,下傷腎液,少陰之陰陽水火離隔所致也,以茯苓四逆湯主之。
此言虛人誤汗下,恐少水火之氣因之離隔而難治。煩者陽不遇陰,躁者陰不遇陽也。
茯苓四逆湯方
茯苓(六兩)人參(一兩)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甘草(二兩,炙)乾薑(一兩半)。
上五味,以水五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七合,日三服。
[張令韶曰]少陰汗下而虛水火之氣,心腎之精液虛,致病不解,陰陽水火離隔而煩躁也。煩者陽不得陰,躁者陰不得遇陽。茯苓、人參,助心主以止陽煩,四逆補腎臟以定陰躁。
發汗後,惡寒者,虛故也。不惡寒,但熱者,實也。當和胃氣,與調胃承氣湯。
要之病變雖多,不外虛實兩證。凡發汗後惡寒者,虛故也;發汗後不惟不惡寒,而且但見其熱者,實也。蓋因發汗以致胃燥而為實熱之證,當和胃氣,與調胃承氣湯。甚矣,溫補涼瀉之不可泥也。
此一節總結上文數節之意,言虛證固多,而實證亦復不少,而又提出「胃氣」二字,補出調胃承氣湯一方,其旨微矣。蓋太陽病從微盛而轉屬陽微,而轉屬少陰為虛證,以太陽與少陰相表裏也;陽盛則轉屬陽明為實證,以太陽與陽明遞相傳也。
太陽病,發汗後,大汗出、胃中乾、煩躁不得眠,欲得飲水者,少少與飲之,令胃氣和則愈;若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五苓散主之。
存津液為治傷寒之要,太陽病發汗後,大汗出,陽明水穀之津竭矣,故胃中乾,土燥於中。心不交腎則煩,腎不能交心則躁。不得眠,即《內經》所謂「胃不和則臥不安」者是也。欲得飲水者,人身律液為水之類,內水耗竭,欲得外水以自救,只宜少少與飲之,令胃得水而不乾,斯氣潤而和則愈,切不可誤與五苓散。若脈浮,小便不利,乃脾氣不能轉輸,而胃之津液不行也。微熱,乃在表之邪未解也。消渴者,飲入而消,熱甚於裏也。以脈浮在表,故微熱。以脾不轉輸,故小便不利而消渴。與五苓散,能布散水氣,可以主之。
此一節言發汗後胃之津液有乾竭與不行之分別也。太陽病至胃氣和則愈,言津液乾竭。若脈浮至末言津液不行,當作兩截看。
[張令韶云]合下四節,皆論發汗後煩渴證也。
[補曰]五苓散是治停水利小便,何以即能止渴哉?陳註為脾不轉樞,津液不行,究屬一間未達。不知人口中津,即膀胱所化之氣也,氣出於鼻,著於漆石之上,則化為水氣,上於口,則化為津,此如釜中煎水出氣,熏於蓋上即為氣水,是一理也。凡人所飲之水,從三焦膜油之中下入膀胱,有似釜中之水,凡人鼻間吸入天陽之氣,從肺歷心,由氣管下抵丹田胞室之中,有似釜底添薪以煎水也。是為心火下交,以火蒸水。而膀胱中水乃化氣上行,是為津,有似釜蓋上之氣水一般。其既化不盡之水質,則泄為小便,小便利而津液布。其理如此。若空言脾不轉樞,則其理不實。此證之小便不利消渴,是因汗大出,陽氣外泄,故身微熱而脈浮。陽氣外泄,則胞室氣海之中無火以蒸其水,是以水不化氣也。方用桂枝為主,導心火下交於水以化氣。白朮升津,茯苓利水。為利水化氣升津除熱之妙劑,此所以化氣之理也。
五苓散方
豬苓(十八銖,去皮)澤瀉(一兩六銖半)茯苓(十八銖)桂枝(半兩,去皮)白朮(十八銖)。
上五味,為末,以白飲和服方寸匕,日三服,多飲暖水,汗出愈。
[錢天來云]漢之一兩,即今之二錢七分也。
[汪苓友云]古云銖者,六銖為一分,即二錢半,二十四銖為一兩也。
[次男元犀按]苓者令也,化氣而通行津液,號令之主也。豬苓、茯苓、澤瀉皆化氣之品,有白朮從脾以輸轉之,則氣化而水行矣。然表裏之邪,不能因水利而兩解,故必加桂枝以解之,作散以散之,多服暖水以助之,使水精四布,上滋心肺,外達皮毛,微汗一出,而表裏之煩熱兩蠲矣。白飲和服,亦即桂枝湯啜粥之義也。
發汗已,脈浮數、煩渴者,五苓散主之。
胃乾之煩渴,當以五苓散為禁劑矣。而審系脾不轉輸之為渴,雖無微熱與小便不利證,而治以五苓散則一也。發汗之後,表邪亦已,邪已則脈當緩。今脈不緩而浮數,以汗為中焦水穀之氣所化,汗傷中氣則變其衝和之象也。煩渴者,汗傷中氣,脾不轉輸而水津不能布散也,以五苓散主之。蓋以五苓散降而能升,山澤通氣之謂也,通即轉輸而布散之,不專在下行而滲泄也。
上節言汗後邪未解而煩渴,此節言邪既解而煩渴也。
[正曰]山澤通氣,通即轉樞,皆是籠統語,只因不知水化為氣,氣化為津之理,故不能解五苓散之方義。
傷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湯主之。
何以言之?蓋汗有血液之汗,有水津之汗,如傷寒汗出而渴者,水津之汗也,汗出而脾虛,津液不能上輸而致渴,以五苓散主之。若汗出而不渴者,血液之汗也,心主血脈,以茯苓甘草湯主之。方中茯苓、桂枝以保心氣,甘草生薑調和經脈。
此一節,上二句申明上文兩節之義,言水津之汗也,下二句補出血液之汗,另出方治。
[正曰]強分血液之汗、水津之汗,是未知汗之源委也。吾於麻黃桂枝證及上欲作奔豚節,言汗甚詳,當細考之。蓋汗出而渴者,是傷寒皮毛開而汗自出,膀胱之衛陽外越,因之水不化氣而津不布,故用五苓散化氣布津。津升則渴止,氣布則寒去矣。汗出不渴者,亦是傷寒,皮毛開而汗自出,不渴則內水尚能化氣布津。只汗自出,是膀胱陽氣隨汗發泄,而邪反不得去,故用茯苓以滲為斂,使不外泄。用桂、薑專散其寒,寒去汗止,與桂枝證之自汗出相似。但桂枝證之自汗嗇嗇惡風,汗雖出,不透快也,故仍發之使出,用白芍以行營血之滯,使汗得透快而出無滯留也;此證之汗自出,是太透快,恐其遂漏不止,故不用白芍之行血,而用茯苓之利水,使水氣內返則不外泄矣。《淺註》苓、桂保心氣,不合旨意,而言薑、草調經脈,其說尤泛。
茯苓甘草湯方
茯苓(二兩)桂枝(二兩,去皮)生薑(三兩,切)甘草(一兩,炙)。
上四味,以水四升,煮取二升,去滓,分溫三服。
[蔚按]此承上服五苓散多飲暖水以出汗。人知五苓之用在汗,而不知五苓之證在渴也。五苓證之渴,為脾不轉輸,非關胃燥,推而言之,不輸於上為渴,不輸於中為水逆,不輸於下為小便不利。雖有煩熱之病,責在水津不能四布,故曰白朮、桂枝之辛溫不避也。論曰汗出而渴,可知中焦水穀之津發泄而傷脾,脾傷則不能輸津而作渴,故取五苓散布散其水津。若不渴者,中焦之液未傷,只用茯苓甘草湯,取茯苓之利水,俾腎水不沸騰而為汗。
中風,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有表裏證,渴欲飲水,水入則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
且五苓散不特自內輸布其水津也,而亦治表裏證之水逆。如中風發熱六日,是六經已盡,七日而又來復於太陽,而其發熱不解而煩,謂之表證,而何以又謂之有表裏證,以渴欲飲水為裏證,合而言之,名為表裏證也。蓋風為陽邪,陽熱甚則渴,不關於發汗亡津液所致也。《內經》云:「飲入於胃,游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今脾不能散精歸肺,以致水入則吐者,名曰水逆,謂水逆於中土而不散也,以五苓散主之,助脾氣以轉輸。
此一節言五苓散之治水逆,近註以太陽為表為標,膀胱為裏為本,此證名為犯本,又名為表裏傳,反多枝節,與本論之旨不合。
[正曰]仲景所謂中風有熱風、有寒風,陳註執定風為陽邪,誤解此渴為陽熱甚。不知五苓之渴飲水,是水停不化氣,氣不布則津不升,故總以化氣行水為主。解為陽熱,豈合方義哉?
未持脈時,病人手叉自冒心。師因教試令咳,而不咳者,此必兩耳聾無聞也。所以然者,以重發汗,虛故如此。
至於血液之汗,主於心,上言主以茯苓甘草湯,尚未盡其量。醫師未持病人之脈時,只見病人手叉自復冒其心,其心下悸而喜按明矣。而醫師因行教試之法,令病人作咳,而病人竟不咳者,此必兩耳聾而無聞也。所以然者,以重發汗,陽氣不充於胸中,故手叉自冒。精氣不充於兩耳,故耳聾無聞。陽氣、精氣非一,亦非二也。汗後交虛,病故如此,豈茯苓甘草湯所可勝任哉。
此一節言血液之汗,發之太過,致傷心腎之氣,非茯苓甘草湯所能治也。
[後學周宗超按]正氣虛之耳聾,與少陽邪盛之耳聾,分別在手自冒心。
[補曰]此節難解,《淺註》亦不必確當,闕疑。
發汗後,飲水多必喘,以水灌之亦喘。
其與五苓證相似而不同者奈何?發汗後肺氣已虛,若飲水多,則飲冷傷肺,必作喘。以水灌之,則形寒傷肺,亦作喘。此豈五苓所能治哉?
此一節言汗後傷肺,五苓散不可以混施。
[正曰]水化則為氣,氣上出順利則不喘,水下出不停則無阻礙。若飲水多,水遂停而氣不化,故喘。原文並未言其是飲冷水,《淺註》不解水停氣不化之理,故添一「冷」字,而以飲冷傷肺為解,不免略差一黍。又言以水灌之,是形寒傷肺,似言以冷水淹潑病人身體,則形寒也。不知從古治病,皆無以水淹潑周身之理,所謂灌之,亦不過其人不飲而強灌之,如米飯、漿水、清粥、藥水迭進以冀其愈是也。水停亦為喘,皆氣不化之故,義詳於上,勿守《淺註》想當然而已也。
發汗後,水藥不得入口,為逆。若更發汗,必吐下不止。
更有與五苓證之水逆相似者,尤不可混。發大汗之後,水藥不得入口,以汗本於陽明水穀之氣而成,今以大汗傷之,則胃氣大虛,不能司納如此,此為治之之逆。若不知而更發其汗,則胃虛陽敗,中氣不守,上下俱脫,必令吐下不止,此與五苓證之水逆何涉哉?
此一節言發汗後胃虛,水藥不入之證,與五苓散不大相涉,自「未持脈」至此共三節,以反掉筆為結尾,故不必出方。然讀仲景書,須於無字處求字,無方處索方,方可謂之能讀。
發汗、吐下後,虛煩不得眠。若劇者,必反復顛倒,心中懊憹,梔子豉湯主之。若少氣者,梔子甘草豉湯主之。若嘔者,梔子生薑豉湯主之。
少陰君火居上,少陰腎水居下,而中土為之交通。若發汗吐下後,上中下三焦俱為之傷,是以上焦之君火不能下交於腎,下焦之腎水不能上交於心,火獨居上,陽不遇陰,故心虛而煩,胃絡不和,故不得眠。若劇者,不得眠之盛,必反復顛倒,煩之極,自見其心中不爽快而懊憹,以梔子豉湯主之。以梔子入心而下交於腎,豆豉入腎而上交於心,水火交而諸證自愈。若少氣者,為中氣虛而不能交運於上下,以梔子甘草豉湯主之,即《內經》所謂交陰陽者,必和其中也。若嘔者,為熱氣搏結不散而上逆,以梔子生薑豉湯主之,取生薑之散以止嘔也。
此一節言汗吐下傷其三焦之氣,以致少陰之水火不交也。
[張令韶云]自此以下六節,論梔子豉湯之證有熱有寒有虛有實之不同。
梔子豉湯方
梔子(十四枚,擘)香豉(四合,綿裹)。
上二味,以水四升,先煮梔子得二升半,納豉,煮取一升半,去滓,分為兩服,溫進一服。得吐者,止後服。
二張以吐下後虛煩無復吐之理,此因瓜蒂散用香豉而誤傳之也。
[男元犀按]此湯舊本有「得吐止後服」等字,故相傳為涌吐之方,高明如柯韻伯,亦因其說,惟張隱庵、張令韶極辨其訛,曰瓜蒂散二條,本經必曰吐之。梔子湯六節,並不言一“吐”字,且吐下後虛煩,豈有復吐之理乎?因此瓜蒂散內用香豉二合而誤傳之也。愚每用此方服之,不吐者多,亦或有時而吐,要之吐與不吐,皆藥力勝病之效也。其不吐者,所過者化,即雨露之用也;一服即吐者,戰則必勝,即雷霆之用也。方非吐劑,而病間有因吐而愈者,所以為方之神妙。梔子色赤象心,味苦屬火,性寒,導火熱之下行,豆形象腎,色黑入腎,制造為豉,輕浮引水液之上升,陰陽和,水火濟,而煩熱懊憹結痛等證俱解矣。原本列於太陽,主解煩,非吐劑,而有時亦能涌吐也。韻伯移入陽明,只知為吐劑,泄陽明之煩熱,即此為仁者見仁,知者見知也。
梔子生薑豉湯
即前方加生薑五兩,煎法同。
梔子甘草豉湯
即梔子豉湯加甘草二兩,煎法同。
[蔚按]梔、豉解見上。汗吐下後中氣虛,不能交通上下,故加甘草以補中。嘔者汗吐下後胃陽已傷,中氣不和而上逆,故加生薑暖胃解穢而止逆也。
發汗,若下之,而煩熱胸中窒者,梔子豉湯主之。
發汗若下之,其熱宜從汗下而解矣,而竟不解,為煩熱,且煩不解,留於胸中而窒塞不通者,以梔子豉湯主之。蓋以胸中為太陽之裏、陽明之表,其窒塞因煩熱所致,必令煩熱止而窒塞自通矣。
此一節言梔子豉湯不特交通上下,而且能調和中氣也。按此證最多,須當切記。
[正曰]胸中是上焦心肺所司,解胸中是調和中氣,誤將上焦作中焦解,豈不差耶?不知胸前之大膈膜,後連背脊,前抵胸骨盡處,其膈之內皮循腔子上會於肺系,下生包絡而通於心。所謂胸中即指膈膜以上肺系以下而言,乃肺與心包絡三者之部位也。《內經》云:「肺為相傅之官,主制節,其心火不令太過。」今因心火太過,肺之清金不能制節之,故致煩熱,熱甚氣壅故胸中窒。主用梔子者,梔子花白子赤,得金水之氣而歸於心,有似肺金制節心火之象,其實有膈膜之形,故專主膈上包絡心間之治法也。仲景方證精密,讀者所當細究。
傷寒五六日,大下之後,身熱不去,心中結痛者,未欲解也,梔子豉湯主之。
傷寒五日至六日,六經已周,大下之後身熱不解,心中結痛者,知太陽之裏、陽明之表搏結,俱未欲解也,以梔子豉湯主之。
此一節言梔子豉湯不特升降上下,而亦能和解表裏也。
傷寒下後,心煩、腹滿、臥起不安者,梔子厚朴湯主之。
傷寒下後,多屬虛寒,然亦有邪熱留於心腹胃而為實熱證者。熱乘於心則心惡熱而煩,熱陷於腹則腹不通而滿,熱留於胃則胃不和而臥起不安者,以梔子厚朴湯主之,取枳實之平胃、厚朴之運脾,合梔子止煩,以統治之也。
此一節言梔子豉湯能清傷寒下後之餘熱也。按此證最多,又當切記。
梔子厚朴湯方
梔子(十四枚,擘)厚朴(四兩,炙)枳實(四枚,水浸去瓤炒)。
以上三味,以水三升半,煮取一升半,去滓,分二服,溫進一服,得吐者,止後服。
[柯韻伯曰]心煩則難臥,腹滿則難起,起臥不安是心移熱於胃,與反覆顛倒之虛煩不同。梔子治煩,枳朴泄滿,此兩解心腹之妙劑也。
傷寒,醫以丸藥大下之,身熱不去,微煩者,梔子乾薑湯主之。
傷寒中有梔子證,醫者不知用梔子湯,反以丸藥大下之,則丸緩留於中而陷於脾矣。身熱不去,此太陰脾土本藏之熱,發於形身也。微煩者,以脾為至陰,內居中土,上焦之陽不得內歸於中土也。此熱在上而寒在中,以梔子乾薑湯主之。
此一節言下後脾氣虛寒,梔子又宜配以乾薑以溫脾也。
[男蔚按]梔子性寒,乾薑性熱,二者相反,何以同用之。而不知心病而煩,非梔子不能清之,脾病生寒,非乾薑不能溫之,有是病則用是藥,有何不可。且豆豉合梔子,坎離交姤之義也,乾薑合梔子,火土相生之義也。
[正曰]身熱不去,是傷寒原有之證,故但曰不去,非因下後傷脾而身始熱也。微煩亦非因下所致,是因熱不去而煩也。《淺註》以為是太陰脾土之熱發於形身,只因強就乾薑之性而誤註也。不知乾薑是治大下之後利尚未止,故急以薑溫脾,與煩熱原兩歧,故用藥有寒熱之異,解者幸勿扯雜。觀下文病人舊微溏者不可與梔子湯,則此方用乾薑正是大下微溏瀉,故用乾薑救之。而仍不廢梔子者,以原有身熱微煩之證,其瀉特暫時病,故用乾薑足矣,不似下節之舊微溏也。而熱煩仍其原有之證,故仍用梔子寒熱並用,較量極精。
梔子乾薑湯方
梔子(十四枚,擘)乾薑(二兩)。
上二味,以水三升半,煮取一升半,去滓,分二服,溫進一服。得吐者止後服。
[張令韶曰]梔子導陽熱以下行,乾薑溫中土以上達,上下交,煩熱止矣。凡用梔子湯,若病人舊微溏者,為脾虛寒之體,病則不能化熱,必現出虛寒之證,不可與服之。
此一節言梔子雖能止煩清熱,然苦寒之性卻與虛寒之體不宜,故結此叮嚀。
[男元犀按]梔子下稟寒水之精,上結君火之實,既能起水陰之氣而滋於上,復能導火熱之氣而行於下。故以上諸證,仲師用之為君,然惟生用之,真性尚存。今人相沿炒黑,則反為死滅無用之物矣。嘉慶戊辰,吏部謝芝田先生令親患頭項強痛,身疼,心下滿,小便不利,服表藥無汗,反煩,六脈洪數。初診為太陽陽明合病。諦思良久曰:「前病在無形之太陽,今病在有形之太陽也,但使有形之太陽,小便一利,則所有病氣俱隨無形之經氣而汗解矣。」用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一服遂瘥,惟夜間不寐。特告曰此名虛煩,因辛熱遺害,若用棗仁、遠志、茯神等藥,反招集其所遺而為孽病,必復作矣,用梔子豉湯即愈。嘉慶己巳季春,曹扶谷明府患頭痛項強惡寒等證,自差,次回垣,後更增出寒熱往來,欲嘔胸滿等證。家嚴診其脈,數中見小,按中虛不應指,駭謂之曰:「陽證見陰脈,法在不治。」所幸者大小便如常,神識頗清,正雖虛而尚未潰。察其胸滿欲嘔,寒熱往來之證,俱是病氣欲從樞轉之象,當乘機而利導之。遂令一日服小柴胡兩劑,柴胡每劑八錢。次日再診,以上諸證雖退,而心胸懊憹不安,語言錯亂無次,實覺可憂。又診其脈略緩,遂為之喜曰:「邪從樞轉而出,故寒熱等證俱平。正為邪熱所傷,故煩昏證並見,此時須當救正。」但「救正」二字,不讀《傷寒》《金匱》,便以人參誤事,立主用梔子豉湯,從離坎交媾處撥動神機,服後停藥,靜候三日,值陽明主氣之期,申酉為陽明正旺之時,戊癸相合自愈。果如言,應期而效。
太陽病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一作僻)地者,真武湯主之。
虛人不可發汗,汗後變證無常。茲先言太陽:太陽病發汗,其熱當解,今汗出不解,正氣虛也。其人仍發熱,徒虛正氣,而熱仍在也。汗為心液,心液亡則心下悸。夫津液者,和合而為膏,上補益於腦髓。今津液不足,則腦為之不滿,而頭為之眩。身為脾之所主,今脾氣因過汗而虛,不外行於肌肉,則身無所主持而瞤動,動搖不能撐持而欲擗地之狀者,以真武湯主之。
此一節言太陽過汗之變,而立一救方治也。
[張令韶云]此章凡八節,皆言虛者不可汗也。
[正曰]傷寒發熱,是本身之衛陽與寒相爭,故熱宜發其汗,使衛陽得出於外,而寒隨之解矣。若衛陽已泄而汗出,寒仍不解,留於肌肉而發熱,內動膀胱之水上陵心,為心下悸,水氣挾肝脈上冒為頭眩。夫汗出之後,經脈已失其養,今其寒水之氣又復觸發其筋脈,則身瞤動,振振欲擗地,總由陽氣外泄,寒水暴發也。是以用生薑、白芍,理營衛以散外寒。用附子為主,助腎陽以祛內寒。而苓、朮治水以佐之。水不上泛則眩止,不陵心則悸止,寒退陽伸,則瞤動振搖無不止矣。《淺註》心液亡則悸,腦不滿則眩,脾氣不行於經脈則振動,不免求深反淺,或不解瞤動振振之證。余曰:凡人冬月經大冷凍,往往戰慄,即瞤動振振之微者也,必得火烘乃解,故此證必用薑、附以溫之也。此與上苓桂朮甘湯證相似,但有輕重之別也。
真武湯方
茯苓(三兩)芍藥(三兩)生薑(三兩)白朮(二兩)附子(一枚,炮)。
上五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七合,日三服。
[張令韶曰]虛者不可汗,汗後病不解而變證也。真武者,鎮水之神也,水性動,今動極不安,故亦以此鎮之。茯苓松之餘氣潛伏於根,故歸伏心神而止悸。附子啟下焦之生陽,上循於頭而止眩。芍藥滋養榮血,生薑宣通經脈,而瞤動自止。白朮所以資中土而灌溉四旁者也。
[羅東逸曰]小青龍湯治表不解,有水氣,中外皆寒實之病也;真武湯治表已解,有水氣,中外皆虛寒之病也。真武者,北方司水之神也,以之名湯者,藉以鎮水之義也。夫人一身制水者,脾也,主水者腎也。腎為胃關,聚水而從其類,倘腎中無陽,則脾之樞機雖運,而腎之關門不開,水即欲行,以無主制,故泛溢妄行而有是證也。用附子之辛熱壯腎之元陽,則水有所主矣。白朮之溫燥建立中土,則水有所制矣。生薑之辛散,佐附子以補陽,於補水中寓散水之意。茯苓之淡滲,佐白朮以健土,於制水中寓利水之道焉。而尤重在芍藥之苦降,其旨甚微。蓋人身陽根於陰,若徒以辛熱補陽,不少佐以苦降之品,恐真陽飛越矣。芍藥為春花之殿,交夏而枯,用之以亟收散漫之陽氣而歸根。下利減芍藥者,以其苦降涌泄也。加乾薑者,以其溫中勝寒也。水寒傷肺則咳,加細辛、乾薑者,勝水寒也。加五味子者,收肺氣也。小便利者,去茯苓,恐其過利傷腎也。嘔者,去附子倍生薑,以其病非下焦,水停於胃,所以不須溫腎以行水,只當溫胃以散水,且生薑功能止嘔也。
咽喉乾燥者,不可發汗。
汗之不可輕發,必於未發之先,審察辨別而預斷其不可。咽喉為三陰經脈所循之處,考脾足太陰之脈挾咽,腎足少陰之脈循喉嚨,肝足厥陰之脈循喉嚨之後。三陰精血虛少不能上滋而乾燥者,不可發汗。或誤發之,命將難全,亦不必再論變證也。
自此以下,皆承上文而言不可發汗而發之之變證也。
淋家,不可發汗,發汗必便血。
素有淋病,名曰淋家其津液久虛,不可發汗更走其津液。若發汗則津液竭於外,而血動於內,干及於胞中,必患便血。何以言之?《內經》云:「膀胱者津液藏焉」,又曰:「膀胱者胞之室。」是胞為血海,居於膀胱之外而包膀胱。雖藏血藏津液有別,而氣自相通。參看太陽熱結膀胱血自下證,則恍然悟矣。淋家病,為膀胱氣化不能行於皮毛,津液但從下走而為淋,膀胱已枯,若再發其汗,必包動中之血,非謂便血自膀胱出也。
瘡家,雖身疼痛,不可發汗,汗出則痓。
瘡家,久失膿血則充膚熱肉之血虛也矣。雖身疼痛,患太陽之表病,亦不可以麻黃湯峻發其汗,發汗必更內傷其筋脈,血不榮筋,則強急而為痓矣。
衄家,不可發汗,汗出必額上陷、脈急緊、直視不能眴,不得眠。
血從陽經並督脈而出者為衄。汗為血液,凡素患衄血之人,名曰衄家。三陽之經血俱虛,故不可發汗,汗出則重亡其陰,必額上陷,脈急緊,目直視不能眴,不得眠。所以然者,以太陽之脈起於目內眥,上額交顛。陽明之脈起於鼻,交額中,旁納太陽之脈。少陽之脈起於目銳眥。三經互相貫通,俱在於額上鼻目之間。三陽之血不榮於脈,故額上陷,脈緊急也。三陽之血不貫於目,故目直視不能眴也。陽血虛少,則衛氣不能行於陰,故不得眠也。此三陽之危證也。
[正曰]發汗則重亡其陰,非也。汗出氣分屬陽,汗出必額上陷。以衄家陰血已止,惟賴有陽氣尚能保其額之不陷。若再汗亡其陽,則額間陰血陽氣兩者均竭,是以虛陷。論詳《金匱》,讀者於陰陽氣血當認真。
亡血家,不可發汗,發汗則寒慄而振。
血從陰經並衝任因溫病是內熱津虧的病因,故我覺脈應浮大而出,為吐為下,多則為脫。凡一切脫血之人,名曰亡血家。血屬陰,亡血即亡陰,故不可發汗。若發其汗,是陰亡而陽無所附,陰從外脫,其人則寒慄而振,《內經》云澀則無血,厥而且寒是也。
[補曰]此寒慄而振,與前必振寒內外俱虛故也同義。彼是下後亡陰,筋脈失養,後發汗又亡其陽,則寒氣發動,筋脈不能自持,故振寒。此節亡血家,即是陰筋失養,後發汗以亡其陽,則寒氣發動,筋脈不能自持,故寒慄而振,其義正與前同。又此節與上節衄家發汗則額上陷義亦相通。衄正是督脈額上之血已亡,故發汗再亡其陽,則止是督脈所司之額上陷。亡血家是周身之血或吐或下,從內泄去,則周身筋脈失養,故汗之再亡其陽,則不單在額上陷,而在周身皆發寒振。《淺註》既知此節發汗是陽從外脫,而註上一節乃云汗出則重亡其陰,實屬自相矛盾。
汗家,重發汗,必恍惚心亂,小便已陰疼,與禹餘糧丸。
平素患汗病之人,名曰汗家。心主血,汗為心液,患此病之人,其心虛血少可知。若重發其汗,則心主之神氣無所依,必恍惚心亂。且心主之神氣虛,不能下交於腎,而腎氣亦孤,故小便已而前陰溺管之中亦疼。與禹餘糧丸。愚按本方失傳,王曰休補方,用禹餘糧、赤石脂、生梓皮各三兩、赤小豆半升,共為末,蜜丸彈子大,以水二升,煮取一升,早暮各一服。然亦不過利水之品,毫無深義。
[正曰]心腎不交之病多矣,何以獨見陰疼之證?《淺註》以陰疼是心之神氣不交腎,而腎氣亦孤,於理似精而於證實不相合。不知前陰溺管,乃是膀胱下竅,膀胱有津液以潤此竅,則小便利而溺管不疼。《內經》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此「出」字是言化氣為津液,下出以潤溺,上出以充皮毛。汗家之津液既從皮毛發泄,又重發其汗,則津液盡從皮毛外出,而下行之津液反竭,是以溺管枯澀而小便疼也。其恍惚心亂者,亦不是心血虛少,蓋心煩是血虛,心悸是陽虛,心亂是陽氣飛越。此與以火迫劫,亡陽,必驚狂同義。《淺註》於汗原委未達,不知心火下交於水,乃化氣為津為汗,是以汗太多,則心陽外泄也。義詳總論,讀者須細考之。
病人有寒,復發汗,胃中冷,必吐蛔。
不特亡血不可發汗,即素寒者亦不可發汗。病人有素寒,復發其汗,汗乃中焦之汁,發汗更虛其中焦之陽氣,其胃中必冷。且胃無陽熱之化,則陰類之蟲頓生,故必吐蛔。他若胃熱之吐蛔,又不在此例矣。
[張令韶云]本論逐節之後,必結胃氣一條,以見不特吐下傷其胃氣,即汗亦傷胃氣也。治傷寒者,慎勿傷其胃焉,斯可矣。
本發汗,而復下之,此為逆也。若先發汗,治不為逆。本先下之,而反汗之,為逆。若先下之,治不為逆。
病氣在外,本當發汗從外而解,而復從內以下之,此為治之逆也。若先發汗,外邪未盡,復從內入,因而下之,治不為逆。病氣在內,本當先下之,從內而解,而反從外以汗之,為治之逆。若先下之,內邪未盡,勢欲從外而出,因其勢而汗之,治亦不為逆。
[張令韶云]此章凡六節,前四節言病氣隨正氣之出入以為出入,正氣亦隨病氣之內外而為內外也。或從內解,或從外解,或救其裏,或救其表,不可逆也。五節言陰陽和,正氣之出入復其常,病氣亦隨之而解矣。末節太陽之氣隨榮衛之行於脈外,而行於脈中也。
傷寒,醫下之,續得下利清穀不止,身疼痛者,急當救裏。後身疼痛,清便自調者,急當救表,救裏宜四逆湯,救表宜桂枝湯。
太陽傷寒,醫者誤下之,因誤下而正氣內陷,續得下利清穀不止。雖明知一身疼痛為屬表者,而此時不暇兼顧,急當救裏,救裏之後,審其身疼痛,知表證之未解,兼審其清便自調者,知裏證之全瘳,於是復籌所急,曰急當救表。救裏宜四逆湯以復其陽,救表宜桂枝湯以解其肌,生陽復,肌腠解,表裏和矣。
此一節反應上文先下而後汗之意,以見下之而表裏俱虛,又當救裏救表,不必拘於先下而復汗之說也。
病發熱、頭痛,脈反沉,若不瘥,身體疼痛,當救其裏,四逆湯方。
太陽病,發熱頭痛,痛在表則脈宜浮而反沉,此正氣內虛也。若既汗之不差,其身體疼痛仍然不罷,須知其表熱為外發之假陽,脈沉為內伏之裏陰,當憑脈以救其裏,宜四逆湯。《內經》云:「太陽本寒而標熱。」此證見標證之發熱,不見本證之惡寒,以本寒之氣沉於內,外無惡寒,而內有真寒也。此一節言病在表而得裏脈,又當救其裏,不必如上文之身疼痛而止救其表也。
太陽之氣外行於三陽而從表,內行於三陰而從裏。今表證而得裏脈,恐沉必兼微,即《易》所謂履霜堅冰至之義也。
太陽病,先下而不愈,因復發汗。以此表裏俱虛,其人因致冒,冒家汗出自愈。所以然者,汗出表和故也。裏未和,然後復下之。
太陽病當先發汗,今先下之,虛而不愈,因復發汗,以此汗下失度,致表裏俱虛,陰陽不相交接,其人因致首如有所覆戴之象而為冒,此陰虛於下而戴陽於上也。冒家汗出自愈,所以然者,以陽加於陰,得陰氣以和之,汗出表和故也。蓋表裏之氣本相通,表和裏亦和,不必復下。若審得裏未和,然後復下之。
此一節應上文先發汗而復下之之意也。
太陽病未解,脈陰陽俱停,必先振慄,汗出而解。但陽脈微者,先汗出而解;但陰脈微者,下之而解。若欲下之,宜調胃承氣湯。
太陽病未解,診其脈陰尺陽寸不偏大偏微,而俱見均停,陰陽之氣旋轉於中,自然變易一番,必先振慄,汗出而解。若邪盛於表,其陽寸之脈必大於陰尺而不均停。但使陽寸脈轉微者,始與陰尺之脈停,為陽之過陰,先汗出而解。若邪實於裏,其陰尺之脈,必大於陽寸而不均停。但使陰尺之脈轉微者,始與陽寸之脈停,為陰之遇陽,下之而解,若欲下之,不得太過,只宜調胃承氣湯主之。
此一節言汗下亦所以和陰陽也。
[正曰]兩微脈與證治頗難解也。《淺註》因添一「使」字,轉字以強通之。然必添字方能解,即非解經確詁。先玩原文陰陽俱停句,一「停」字便見陽脈主表主衛氣,陰脈主裏主營血,俱停則表裏營衛俱和,故營衛相合,振慄汗出而解。凡是戰汗而解之病,皆是營衛和也。以下乃言營衛不和脈不停均者,但陽脈微為衛不和,故先令汗出則衛和而解。但陰脈微為營不和,故下之令營血和暢則愈。仲景文法,大指如是,惟全書微脈均無當汗下者,而此處微脈獨言當汗下,理殊難測,或由傳寫之訛,或則另有深義,尚須闕以待考。
太陽病,發熱、汗出者,此為榮弱衛強,故使汗出。欲救邪風者,宜桂枝湯。
太陽之為病,無不發熱,而汗之自出者,當求之榮衛。蓋人身之汗,主之者脈中之榮,固之者脈外之衛,此為榮氣被衛氣之所以併而弱,衛氣受邪風之所客而強,弱則汗不能主,強則汗不能固,邪風為害故使汗出。欲救邪風者,宜桂枝湯調和榮衛之氣。
此一節言太陽之氣又從榮衛之氣出入於內外也。
[補曰]《淺註》此段甚精,成無己風傷衛之說,觀此便知其謬。仲景明言邪風傷營故營弱,成無己之說謬矣,所以《淺註》,亦不從之,吾於桂枝湯證言之甚詳。
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小柴胡湯主之。
傷寒五六日,經盡一周,氣值厥陰,藉其中見之少陽而樞轉,傷寒如此,中風亦如此。其證往來寒熱,少陰之樞象也。胸為太陽之部,脅為少陽之部,太陽不得出,少陽不得樞,故為苦滿。「默」字從火從黑,伏明之火鬱而不伸,故其形默默。木火鬱於中,致胃絡不和,故不欲飲食,木火交亢故為心煩,木喜條達而上升,故喜嘔。此病氣則在太陽,經氣則值厥陰,厥陰之中見則為主樞之少陽也。蓋少陽之氣游行三焦,在臟腑之外,十一藏皆取決之,故兼或然七證,或涉於心而不涉於胃,則胸中煩而不嘔,或涉於陽明之燥氣,則渴,或涉於太陰之脾氣,則腹中痛,或涉於厥陰之肝氣,則脅下痞硬,或涉於少陰之腎氣,則心下悸而小便不利,或太陽藉少陽之樞轉,已有向外之勢,則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又涉太陰之肺氣矣。夫五藏之經俞在背,主於太陽,而五藏之氣由胸而出,亦司於太陽。今太陽之氣逆於胸而不能外去,雖不干動在內有形之藏真,而亦干動在外無形之藏氣,現出各藏之證,非得少陽樞轉之力,不能使干犯之邪向外而解,必與以小柴胡湯助樞以主之。
此一節言太陽之氣不能從胸出入,逆於胸膈之間,內干動於藏氣,當藉少陽之樞轉而外出也。
[張錢塘云]此章凡十五節,皆論柴胡湯之證治。又云:「小柴胡湯,乃達太陽之氣從少陽之樞以外出,非解少陽也。是以有隨證加減之法。李士材謂柴胡乃少陽引經之藥,若病在太陽,用之若早,反引賊入門。後人不察經旨,俱宗是說,謬矣。」
[補曰]《內經》云:「少陽為樞。」蓋實有樞之境地可指。又曰:「十一經皆取決於少陽。」亦實有取決之路道可指。蓋決如決水,謂流行也,如管子決之則行之義,謂言十二經之流行皆取道於少陽也。少陽是三焦,古作膲,即人身中之膈膜油網,西醫名為連網,《內經》名為三焦。宋元後謂三焦有名無象,其說非也。三膲之根發於腎系,由腎系生脅下之兩大板油,中生腹肉之網油,連小腸、大腸、膀胱,又上生肝膈,連膽系,由肝膈生胸前之膜膈,循肋腔內為一層白膜,上至肺系,連於心,為心包絡,又上而為咽喉,此三膲之腑在內者也。從內透出筋骨之外,是生肥肉,肥肉內瘦肉外一層網膜,有紋理,為營衛外來之路,名曰腠理,乃三膲之表也。邪在腠理,出與陽爭則寒,入與陰爭則熱,故往來寒熱。胸脅是膈膜連接之處,邪在膈膜故胸脅苦滿。少陽膽火,游行三焦,內通包絡,火鬱不達故默默。凡人飲水俱從胃散入膈膜,下走連網,以入膀胱。凡人食物化為汁液,從腸中出走網油,以達各臟。邪在膜油之中,水不下行則不欲飲,汁不消行則不欲食。心煩者,三焦之相火內合心包也。喜嘔者,三焦為行水之府,水不下行,故反嘔也,或但合心火,為胸中煩,而水不上逆則不嘔,或三焦之火能消水則渴,或肝膈中之氣,迫湊於腹內網油之中,則腹中痛,或邪結於脅下兩大板油之中,則脅下痞滿,或三焦中火弱水盛,水氣逆於心下膈膜之間,則心下悸,或三焦之府不熱,則不消渴,而邪在三焦之表,居腠理之間,則身有微熱,或從膜膈中上肺衝咽喉,為痰火犯肺則咳。總之是少陽三焦膜中之水火鬱而為病也。統以小柴胡湯散火降水主之,各隨其證之所見而隨證加減,無不確切。《淺註》不能一一指實,但引《內經》囫圇解之,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
小柴胡湯方
柴胡(半斤)黃芩(三兩)人參(三兩)甘草(三兩)半夏(半升,洗)生薑(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
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後加減法:若胸中煩而不嘔,去半夏、人參,加栝蔞實一枚。若渴者,去半夏,加人參合前成四兩半、栝蔞根四兩。若腹中痛者,去黃芩,加芍藥三兩。若脅下痞硬,去大棗,加牡蠣四兩。若心下悸,小便不利者,去黃芩,加茯苓四兩。若不渴,外有微熱者,去人參,加桂三兩,溫覆取微汗愈。若咳者,去人參、大棗、生薑,加五味子半升、乾薑二兩。
[張令韶云]太陽之氣不能由胸出入,逆於胸脅之間,內干動於藏氣,當識少陽之樞轉而外出也。柴胡二月生苗,感一陽初生之氣,香氣直達雲霄,又稟太陽之氣,故能從少陽之樞以達太陽之氣。半夏生當夏半,感一陰之氣而生,啟陰氣之上升者也。黃芩氣味苦寒,外實而內空腐,能解形身之外熱。甘草、人參、大棗,助中焦之脾土,由中而達外。生薑所以發散宣通者也,此從內達外之方也。愚按原本列於太陽,以無論傷寒中風,至五六日之間,經氣一周,又當來復於太陽。往來寒熱,為少陽之樞象,此能達太陽之氣從樞以外出,非解少陽也。各家俱移入少陽篇,到底是後人識見淺處。又曰:「太陽之氣不能從胸出,入逆於胸脅之間,雖不干動在內有形之臟真,而亦干動在外無形之臟氣。然見一臟之證,不復更見他臟,故有七或證也。胸中煩者,邪氣內侵君主,故去半夏之燥;不嘔者,胃中和而不虛,故去人參之補,加栝蔞實之苦寒,導火熱以下降也;渴者,陽明燥金氣盛,故去半夏之辛,倍人參以生津,加栝蔞根引陰液以上升也;腹中痛者,邪干中土,故去黃芩之苦寒,加芍藥以通脾絡也;脅下痞硬者,厥陰肝氣不舒,故加牡蠣之純牡,能破肝之牝臟,其味鹹能軟堅,兼除脅下之痞,去大棗之甘緩,欲其行之捷也;心下悸,小便不利者,腎氣上乘而積水在下,故去黃芩,恐寒苦以傷君火,加茯苓保心氣以制水邪也;不渴,外有微熱者,其病仍在太陽,故不必生液之人參,宜加解外之桂枝,覆取微汗也;咳者傷肺,肺氣上逆,故加乾薑之熱以溫肺,五味之斂以降逆。凡咳皆去人參,長沙之秘旨,既有乾薑之溫,不用生薑之散,既用五味之斂,不用大棗之緩也。」
[補曰]仲景所用柴胡,是今四川產者,一莖直上,中通,有白瓤,故能通三焦之膜膈。色青氣香,春日生成,恰得少陽之氣,非別省紅軟銀白等柴胡也。各省柴胡性烈,非少陽之性也,用之傷人,比羌獨活更烈,決不可用。讀仲景書者,若見四川柴胡,則知仲景用藥之妙。
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結于脅下。正邪分爭,往來寒熱,休作有時,默默不欲飲食,臟腑相連,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嘔也,小柴胡湯主之。服柴胡湯已,渴者屬陽明,以法治之。
上言太陽之病而值厥陰之期,厥陰中見少陽,少陽主樞,太陽病值其主氣之期而外出者,藉其樞之有力也。《經》云:「少陽外主腠理,內主三焦。」腠者,三焦通會元真之處,血氣所注。今血弱氣盡則腠理自開,太陽所受之邪氣因其氣血之虛而入,邪氣與少陽中正之氣兩相擊搏,俱結於少陽所部之脅下,正邪不兩立則分爭,正勝則熱,邪勝則寒,分爭則往來寒熱,離合無定則休作有時。《經》云:「少陽之上,相火主之。」茲則陽明之火鬱而不伸,故其象默默,默默之象為少陽專見之證。不欲飲食,為木氣內鬱而胃絡不和也,胃病必及脾,藏府之膜本自相連,脾病其痛必在於下,即前所謂腹中痛是也。然腹中原不可以言下,今以胃邪在胃脘之高,而此痛反居其下,邪高故使嘔也。用小柴胡湯轉少陽之樞,達太陽之氣以主之。若服柴胡湯已而反渴者,是太陽之氣不能從樞解,而轉屬於陽明之燥化也,以白虎加人參湯,按法治之。
上節言太陽之氣逆於胸中,而動五臟之氣,此言太陽之氣結於脅下,而傷太陰陽明之氣,亦當藉少陽之樞而轉出也。
[補曰]腠理者,三焦通會元真之處,血氣所注。《淺註》不指出何處,則不知血氣如何往來也。蓋三焦是內油膜,透出為瘦肉外皮毛內之膜油,其瘦肉肥肉交界處夾縫中有紋理,名曰腠理,為營血衛氣出入之路徑。血弱氣盡則其路徑空虛,邪氣因入,從腠理內侵,及於脅下,入兩大板油之中,乃三焦之府也。三焦根於腎系,由腎系生出兩大板油,邪入於此,正氣欲出不得,遂結於脅下,其寒熱休作有時者,亦因正與邪有或進或退,不相值則休也。默默解見上。三焦為行水化穀之府,不欲飲食,是上焦膜油與胃腕相交之處,竅道不通,故食不入。《內經》云:「胃有大絡。」即指胃通於膲膜中之管竅也。《內經》名絡,西醫名為管,從膜膈下入網油,網膜屬三焦,網膜上之膏油,即脾之物。脾臟之油,生焦膜上,與胃府本自相連,邪在脾臟油膜之中,則結於脅下之板油內,或大小腸之油網內,則痛而不通。夫邪在上焦,水穀不得入而痛在下焦,逆氣上行,故使水穀嘔出也。服湯已渴者,是嘔雖已,水已得下,而三焦油膜中火仍不已,熏灼其油乾燥,遂為轉屬陽明之燥氣矣。《淺註》未能確指,故特補之。
得病六七日,脈遲浮弱、惡風寒、手足溫,醫二三下之,不能食而脅下滿痛,面目及身黃,頸項強,小便難者,與柴胡湯,後必下重。本渴,飲水而嘔者,柴胡湯不中與也,食穀者噦。
太陽之邪不解,可以柴胡轉其樞,太陽之氣內陷,不可以柴胡虛其裏。得病六日,六經之氣已周,而又來復於太陽,正是七日。診其脈遲,氣虛也。浮弱,血虛也。氣血俱虛而見太陽證之惡風惡寒,當於尋常之太陽證外,另參脈息日期而分別。且又有獨見之證,曰手足溫,系在太陰也,此氣血俱虛。醫者不知,反二三下之,虛其中氣,以致不能食,而脅下為少陽之部位,其樞逆而不轉,故無往來寒熱,惟滿而且痛。面目及身黃,為太陰土氣虛而真色現也。雖頸項強,為太陰之經氣不利。而脾不轉輸,為小便難者,是中氣虛之大關鍵。柴胡湯乃從內達外之品,裏氣虛者忌用,若與柴胡湯,裏氣虛陷,後必下重。夫嘔渴乃柴胡湯之的證,而本渴而飲水嘔者,中胃虛也,柴胡湯非中胃之藥,不中與也。與之而中氣愈虛,食穀者噦,此緣二三下之既誤,不可以柴胡湯而再誤也。
此一節言太陽之氣陷於太陰之地中,太陰陽明氣虛,不能從樞外出,又非柴胡湯所主也。
[正曰]浮主陽,浮於外,遲弱主陽氣虛弱,非血虛也。陽氣不振故惡風寒。手足溫者,別於手足潮熱而言,謂陽氣虛弱,手足當厥冷,即不厥冷而手足溫,亦與潮熱不同。醫者不知為陽虛,乃二三下之,其脾必寒。膜上之膏油,即脾之物也,膜油寒,不能熏化腸中水穀,故不能食。膏油之大者,是脅下兩大板油,寒氣歸此,則脅下滿痛。周身之油寒,乃脾土陽虛之極,現出土之本色則黃。雖頸項強,亦是寒,非風熱也。小便難,亦是水入膜網之中其膏油不能熏蒸滑利,所謂脾不健運,亦非熱也。膏油既弱,則其質虛軟,若再用小柴胡湯清利其膜網,則膜網弛縱不收,大小腸往下墜,後陰必下重,即今所謂脫肛也。腸連於膜網,而膜網又賴有膏油以充攝之也。今膏油虛軟,復用柴胡疏其膜網,是以弛縱而下墜,此理近人少知,不得不詳悉言也。又本渴有似燥熱,而飲水嘔者,則渴是津不升,嘔是虛寒,脾之膏不能化水,柴胡是疏三焦之網,故不中與也。若與之,傷其膏油之氣,則食穀不化而噦逆。總見膏油不能化水穀,與膜網不通利者有別。須辨到此,乃知仲景論證之精。
傷寒四五日,身熱、惡風、頸項強、脅下滿、手足溫而渴者,小柴胡湯主之。
前言服柴胡湯已而渴者,以法治之,不再用柴胡也。嗣言柴胡不中與者,戒用柴胡也,然有不可泥者。傷寒四五日,為陽虛入陰之期,身熱惡風頸項強,仍在太陽之分,而不入於裏陰也。脅下滿,得少陽之極象也。手足溫者,是餘在太陰,今手足溫而渴者,為不涉於太陰,而涉於陽明也。上言服柴胡湯已而渴者,當以陽明之法治之。此不因服柴胡湯而渴,仍宜從樞圖治,以小柴胡湯主之。至於項強脅滿、手足溫等證,前言不中與,而茲特與之者,一以大下裏虛,一以未下裏不虛也。
此一節承上文兩節而推言之。凡病氣不隨經氣入裏而為燥化,與未陷裏陰,裏氣未虛者,無不可以小柴胡湯治之。
[補曰]此證全與上節相同,只是未經誤下,脈亦不浮弱,是脾之膏油未受傷,而邪在膜網也,仍當清疏,理其膜網,故用小柴胡湯。以見上節病在膏油,屬太陰脾土,此節病在膜網,屬少陽三焦,一虛一實,毫釐千里。仲景對舉於此,正欲令人互勘。
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先與小建中湯。不瘥者,小柴胡湯主之。
太陽傷寒,值厥陰主氣之期,浮分之陽脈澀,是少陽之樞不能外轉也,沉分之陰脈弦,是厥陰木邪下於太陰,則太陰之榮氣受傷,法當腹中急痛者,先與小建中湯建立中焦之榮氣,令腹痛漸愈。若不差者,與小柴胡湯主之,以轉其樞,樞轉則邪氣外達而痛愈矣。
此一節言太陽病值厥陰主氣之期,內干太陰而腹痛,當先補益於內,而後樞轉於外也,按原法,腹痛,小柴胡湯去黃芩,加白芍。
[補曰]陽脈屬氣分,衛氣從膜網而出,以達皮毛,網膜不通利則衛氣難於外出,故脈應之而澀。陰脈屬血分,血藏膏油之中,血滯油寒,氣不得與血流通,則血行氣阻而作痛,所謂痛則不通也。故先與小建中湯以溫其膏油。建中者,指中焦之而言,此湯溫中焦之膏油,膏油既溫,則血不凝滯,而膜中之氣自暢,斯不痛矣。若油既溫和,痛仍不瘥者,是膏油血分通利,而膜網之微絲管竅不通利,故陽氣不得出也,復與小柴胡湯疏利其網膜,則陽氣得通暢而愈。建中、柴胡二湯互用,從無人實知其理,《淺註》引經為註,只囫圇解而不透徹。今特指出膜網是三焦,膜網上所生之油,是脾所司也,故病在膏油用建中湯,病在膜網用小柴胡,義可知矣。
小建中湯方
桂枝(三兩,去皮)甘草(二兩,炙)大棗(十二枚,擘)芍藥(六兩)生薑(三兩,切)膠飴(一升)。
上六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內膠飴,更上微火消解,溫服一開,日三服。嘔家不可用建中湯,以甜故也。
[程扶生曰]傷寒二三日,邪尚在表,未及傳裏之時,悸則陽虛,煩則陰虛,故以芍藥之苦以益陰,薑、桂之辛以扶陽,而復用甘草、大棗之甘溫緩其中,中既建則邪不致入裏矣。而薑、桂等又能托邪外出,此為陰陽兩虛之人,而立一養正驅邪法也。
[張令韶曰]經隧之血脈流行不息,今寒氣入而稽遲之,入陽絡則脈澀,入陰絡則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先與建中湯。以經隧之血脈,皆中胃之所生,更得小柴胡湯以轉樞機,樞機利則經隧之血脈通矣,通則不痛也。
[蔚考]《金匱》黃耆建中湯有加減法,小建中湯無加減法。今查《內臺方議本》有加減,未知為年久脫簡,抑或許氏新附與否,姑錄之以備參考。方議載建中湯,治虛痛者加黃耆,治心痛者加元胡索,治血虛者加當歸、芎藭,治盜汗多者加小麥、茯神,治虛中生熱加柴胡、地骨皮。
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凡柴胡湯病證而下之,若柴胡證不罷者,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復發熱汗出而解。
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
此一節申明首節之義,以推廣小柴胡湯之用也。余通家周宗超云:「」以傷寒言之,轉少陽之樞,外出太陽也。以中風言之,厥陰不從標本,從中見少陽之治也。此解極見明亮。且夫柴胡湯之用甚廣也,即誤下之後,而裏氣不虛者,亦可用之,凡柴胡湯如首節所言之病證,病涉於樞,原有欲出之機,一轉即出,而醫者竟下之,下之恐邪氣乘下之虛而入於裏陰矣。若柴胡證不罷者,速宜復與柴胡湯,其氣外轉,必蒸蒸而振,熱退而卻復發熱,汗出而解,蓋以下後傷其中焦之津液,欲作汗時,而為此一番之變動也。
此一節重申柴胡湯之妙,而所以妙之在乎樞轉也。
[補曰]少陽是三焦,內為膜網,外為腠理,居半表裏之間,界內陰外陽之際,故《內經》以樞機比之,非果有機輪轉動也。《淺註》加一「轉」字,似是而非。蓋少陽之邪氣,從腠理透入於裏,少陽之正氣,亦須從腠理透出於外。柴胡生於春日,一莖直上,莖中松白有似人身網膜,故能透達膜油,使氣從腠理中直達於外。既下之,邪已於裏,正氣欲出,必蒸蒸而振者,正與邪爭故戰也,迨正既勝邪,陽得外出,卻只發熱而邪隨汗解矣。其先蒸蒸,是陰鬱其陽,寒熱交作,故振而汗不得出,其後鬱解則但熱不寒,汗遂出而解矣。故以「轉」字解少陽經,尤不如「透達」二字解之更切。
傷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煩者,小建中湯主之。
蓋以樞者內外之樞紐也,可從樞而外出,亦可從樞而內入。傷寒病,過服發表之劑,其惡風寒等證已解,而內虛之證漸形,至二日為陽明主氣之期,三日為少陽主氣之期,外邪既凈,無庸從少陽之樞而外出。而發表後,虛弱不支之病,轉入於所合之心包絡,包絡主血,血虛則心中悸,不獨悸而且煩者,以煩涉於心主之血分,而不涉於樞脅之氣分,故以小建中湯主之。
此一節淺言之不過虛補二字,而言外合一「樞」字之義,見少陽三焦內合厥陰心包而主血,故亦可隨樞而內入也。心包主血,血虛神無附麗而自悸,則悸為虛悸,而煩亦虛煩也。
[補曰]三焦即膜網也,包絡俗名護心油,膜膈上循腔子,上肺系,至心為包絡,《經》曰:「三焦上合心包。」以其膜網相連也,膜與油古又名膏肓,膏即是油,肓即是膜網。小柴胡是疏膜網,建中湯是溫補膏油,膏油即脾土所屬,心包之火從護心油,而下以溫周身之膏油,是為火生土,建中湯即此義也。故以桂枝入心為主,而其餘藥皆是補脾。
[陳平伯云]但云心中煩悸,不云無汗惡寒等證,可知服過麻黃湯後,表實已解,裏虛漸著,故以此湯補之,否則大青龍、梔子豉湯之證,誤服害事。
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反二、三下之。後四、五日,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嘔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則愈。
少陽為陽樞,少陰為陰樞,其氣相通。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十日為少陰主氣之期,醫反二三下之,逆其少陰之樞機。後四五日,乃十五六日之間再作經,而又當少陽主氣之期,太陽之氣不因下陷,仍欲從樞而外出,故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湯以解外,若嘔不止,是太陽之氣不從樞外出,而從樞內入,干於君主之分,外有心下滿急之病象,內有鬱鬱微煩之病情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下其邪氣而不攻其大便則愈。
此言病在樞者,小柴胡湯達之於外,所以轉之,大柴胡湯泄之於內,亦所以轉之也。
[補曰]但執「樞」字解少陰經,故於嘔不止證不能明了。於心下急,但言君主之分,皆屬含糊。不知心下是指胸前之膈膜,急如裏急、少腹急之急,乃是膈膜收縮促急褊窄也。膜通利則鬆緩,膜鬱滯則褊急,少陽三焦膜中火甚,則鬱遏燒灼膈膜,收縮而急,火合於心包則煩,火太逆則嘔不止,證重於小柴胡,故但用清疏不能降其火。必用大柴胡,有大黃以下之,使火氣不逆乃愈,又必用柴胡一味以透達膜膈也,膈膜透達則通利鬆緩不褊急矣。但曰下之亦是轉之囫圇語,安能令人明晰。
大柴胡湯方
柴胡(半斤)黃芩(三兩)芍藥(三兩)半夏(半升,洗)生薑(五兩)枳實(四兩,炙)大棗(十二枚,擘)。
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溫服一升,日三服。一方用大黃二兩,若不加大黃,恐不為大柴胡湯也。此方原有兩法,長沙辨而均用之,少陽之樞並於陽明之闔,故用大黃以調胃。
[蔚按]凡太陽之氣逆而內干,必藉少陽之樞轉而外出者,仲景名為柴胡證。但小柴胡證心煩,或胸中煩,或心下悸,重在於脅下苦滿,而大柴胡證,不在脅下而在心下,曰心下急,鬱鬱微煩,曰心下痞硬。以此為別小柴胡證,曰喜嘔,曰或胸中煩而不嘔。而大柴胡證不獨不嘔,而且嘔吐,不獨喜嘔,而且嘔不止,又以此為別。所以然者,太陽之氣不從樞外出,反從樞內入,干於君主之分,視小柴胡證頗深也。方用芍藥、黃芩、枳實、大黃者,以病勢內入,必取苦泄之品,以解在內之煩急也。又用柴胡、半夏,以啟一陰一陽之氣。生薑、大棗,以宣發中焦之氣。蓋病勢雖已內入,而病情仍欲外達,故制此湯,還藉少陽之樞而外出,非若承氣之上承熱氣也。汪訒庵謂加減小柴胡、小承氣可為一方,未免以庸俗見測之也。
傷寒十三日不解,胸脅滿而嘔,日晡所發潮熱,已而微利。此本柴胡證,下之以不得利,今反利者,知醫以丸藥下之,此非其治也。潮熱者,實也。先宜服小柴胡湯以解外,後以柴胡加芒硝湯主之。
傷寒十三日,經盡一周,而又來復於太陽,若不解,又交於陽明主氣之期,病氣亦隨經氣而涉於陽明。陽明司闔而主胸,少陽司樞而主脅,既滿而又嘔,是陽明之闔不得少陽之樞而外出也。日晡所在申酉戌之間,陽明於其所旺時而發潮熱,熱才已而即微利,此本系大柴胡證,不知用大柴胡方法下之而不得利。今反微利者,知醫以丸藥下之,丸緩留中,不得外出,非其治也。潮熱者,陽明氣實也,先宜小柴胡湯以解太陽之邪於外,後以柴胡加芒硝湯解陽明之邪於內而主之。蓋胸脅滿而嘔,太少兩陽之病,日晡所發潮熱,陽明燥氣病也。
此一節言太陽之氣於陽明中土,亦當從樞而外出,其用柴胡加芒硝,亦從樞出之義,非若承氣之上承熱氣也。
[正曰]胸滿而嘔,是少陽三焦膈膜鬱滯。日晡潮熱,是陽明大腸燥結。實熱當先用小柴胡湯以治滿嘔,後用加芒硝湯以治燥實,則膜膈之氣上達而病已。大腸之實下行而亦不利,今病已反有微利者何也?蓋此證先嘔滿後潮熱,後得之證為標,先得之證為本,此本證嘔滿是小柴胡證,宜升達之邪,若用大柴胡湯下之,而亦不得利,以嘔滿之仍欲上達故不得利,何以知下之是用大柴胡,因此節承上節而言,故知之也。「今」字承上文「已」字謂本柴胡證,雖下之而不利,乃今所謂嘔滿潮熱之證已止而反有微利者,知醫以別樣攻破之丸藥強下之,非其治法,故有流弊也。此是上段言本病是少陽證,標病是陽明證,醫者不分先後,誤以丸下,則非其治也。下一段承上本柴胡證,滿而嘔吐,而標病又見潮熱者,是陽明大腸之實熱也。其治法宜分先後,先用小柴胡以解外,使少陽嘔滿之本證得上達而解,後用加芒硝湯,以泄大腸之實熱則潮熱並愈,且斷無已而反微利之流弊,如此繳轉解則方證自明。《淺註》不將下利作撇筆解,幾如下利之明,復用芒硝,豈不刺謬哉?故讀仲景書,於文法承接轉折處,須細心體認。又胸脅系少陽之膜膈,《淺註》以胸屬陽明,因此節文潮熱是陽明證,故欲摭胸入陽明經,以求通下文之意。豈知於「胸脅」二字既差,而於下文轉折剝換又不了了,安能全節文理皆通哉?又大柴胡是治胃,胃通於膜油,人之膏油則色帶黃,應土之色也,心下膜膈連胃脾,及兩脅之間,膏油最多,熱在膏油,脹而擠塞,故上節心下急。以大黃色黃味苦,即於膏油者下之,加芒硝湯,是治大腸。大腸生於下焦,下焦少膏油只是連網,與腸相通,大腸屬燥金。芒硝色白屬金,質潤治燥,味鹹直走下焦,故治大腸之燥。如此分別,乃知仲景用藥之精。
柴胡加芒硝湯
柴胡(二兩六銖)半夏(二十銖)黃芩(一兩)甘草(一兩)生薑(一兩)人參(一兩)大棗(四枚)芒硝(二兩)。
上七味,以水四升,煮取二升,去滓,納芒硝,更煮微沸,分溫再服。此藥劑之最輕者,以今秤計之,約二兩,分二服,則一服只一兩耳。
[蔚按]小柴胡湯使太陽之氣從樞外出,解見原方。茲云十三日經盡一周,既來復於太陽,當解而不能解,又交陽明主氣之期,病氣亦隨經氣而涉之。陽明主胸,少陽主脅胸,脅滿而嘔者,陽明之闔不得少陽之樞以外出也。日晡所者,申酉戌之際也,陽明旺於申酉戌,故應其時而發潮熱。熱已微利者,陽明之氣雖實,其奈為丸藥所攻而下陷。陷者舉之,用小柴胡湯以解外,解寓升發之義,即所以舉其陷而止其利也。又加芒硝者,取芒硝之鹹寒,以直通地道,不用大黃之苦寒,以犯中宮,蓋陽明之氣既傷,不宜再傷。師之不用大柴而用小柴,其義深矣。
傷寒十三日,過經,譫語者,以有熱也,當以湯下之。若小便利者,大便當硬,而反下利,脈調和者,知醫以丸藥下之,非其治也。若自下利者,脈當微厥,今反和者,此為內實也,調胃承氣湯主之。
傷寒十三日,再經已周,而又來復於太陽,不解則病氣已過於陽明胃府,名曰過經。過經譫語者,以胃府有熱也,當以湯藥下之。若小便利者,津液偏滲,大便當鞕,今不鞕而反下利,診其脈不與證相背,亦姑謂之調和者,知醫不以湯藥下之,而以丸藥下之,病仍不去,非其治也。若胃氣虛寒,而自下利者,脈當微而手足亦厥,必不可下。今脈與陽明胃府證不相背,即可反謂之和者,以丸緩留中,留而不去,此為內實也。以調胃承氣湯去其留中之穢,以和其胃氣主之。
此一節言病氣隨經氣而過於陽明也。
[正曰]姑謂之、反謂之,皆《淺註》強解之詞,安知原文實義哉。蓋仲景謂譫語便鞕,不當下利,脈亦當大,不當調和。今不硬而反下利,脈不大而反調和者,知醫不以湯藥滌其熱,而但以丸藥下其糞,旁流滯下,使當大之脈被其挫弱,遂為調和之形,是下利脈和而實邪仍在,非其治也。何以知下利脈和仍是實邪?仲景又申明曰:「若下利是虛,其脈當微,手足當厥。今脈不微而反和,所以知其非虛。」乃醫者挫弱其脈如此,此雖外見和脈而內仍為實邪也,以調胃承氣湯主之。余曾臨證,見素虛人及六陰脈人,雖得傷寒熱證,脈亦不大,僅見為和,即與此節脈和同一例也。仲景於常診外添一變法,精之至矣。
太陽病不解,熱結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當先解其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結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氣湯。
太陽病不解,若從胸脅而入涉於陽明少陽之分,此小柴胡湯之證也。今從背經而入於本府,名為熱結膀胱,膀胱在少腹之間。經曰膀胱者,胞之室也,胞為血海,居膀胱之外,熱結膀胱,熏蒸胞中之血,血陰也,陰不勝陽,故其人如狂。若血自下,則熱亦隨血而下者自愈。若其邪在外,猶是桂枝證不解者,尚未可攻,當先解其外,外解已,但見少腹急結者,無形之熱邪結而為有形之蓄血,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氣湯方。
此一節言太陽之邪循經而自入於本府也。
桃核承氣湯方
桃仁(五十個,去皮尖)桂枝(二兩)大黃(四兩)芒硝(二兩)甘草(二兩,炙)。
上五味,以水七升,煮取二升半,去滓,納芒硝,更上火,微沸下火,先食,溫服五合,日三服。當微利先食,言服藥在未食之前也。
[蔚按]張令韶謂太陽有氣有經,其氣從胸而出入,其經挾脊入循膂而內絡膀胱。如病邪從胸脅而入涉於陽明少陽之分,則為小柴胡湯證。循背膂而入,自入於太陽之府,則為桃仁承氣湯證。太陽之腑曰膀胱,在小腹之間,為血海之所,膀胱有津液而無血,而與胞中之血海相連,熱干之,陰不勝陽則動胞中之血而自下,故其人如狂。然病起外邪,當先解外,必審其小腹急結乃可攻之。急結者,其血有急欲通之象也。桃得陽春之生氣,其仁微苦而涌泄,為行血之緩藥,得大黃以推陳致新,得芒硝以清熱消瘀,得甘草以主持於中,俾諸藥遂其左宜右有之勢。桂枝用至二兩者,註家以為兼解外邪,而不知辛能行氣,氣行而血乃行也。
[男蔚按]《內經》曰:血在上喜忘,血在下如狂。
傷寒八九日,下之,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
傷寒八日,當陽明主氣之期,九日當少陽主氣之期,下之傷其陽明之氣為胸滿,逆其少陽之氣而為煩驚,以少陽三焦內合心主包絡故也。小便不利,為少陽三焦決瀆之官失其職也。譫語,為陽明胃氣不和也。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少陽循身之側,樞機不利故也。以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
此一節言太陽之氣因庸醫誤下,以致三陽同病,特立三陽並治之方,滋陽明之燥,助少陽之樞,而太陽不失其主開之職,其病仍從少陽之樞而外出矣。
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方
半夏(二兩,洗)大棗(六枚)柴胡(四兩)生薑(一兩半)人參(一兩半)龍骨(一兩半)鉛丹(一兩半)桂枝(一兩半,去皮)茯苓(一兩半)大黃(二兩)牡蠣(一兩半)。
上十一味以水八升,煮取四升,納大黃,切棋子,更煮一二沸,去滓,溫服一升。
[《內臺方議》云]傷寒八九日,邪氣錯雜,表裏未分,而誤下之,則虛其裏而傷其表。胸滿而煩者,邪熱客於胸中。驚者,心惡熱而神不守也。小便不利者,裏虛津液不行也。譫語者,胃熱也。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陽氣內榮於裏,不行於表也。故用柴胡為君,以通表裏之邪而除胸脅滿。以人參、半夏為臣輔之。加生薑、大棗而通其津液,加龍骨、牡礪、鉛丹,收斂神氣而鎮驚為佐。加茯苓以利小便而行津液,加大黃以逐胃熱止譫語,加桂枝以行陽氣而解身重錯雜之邪,共為使。以此十一味之劑,共救傷寒壞逆之法也。《傷寒論》共十二味,一本無黃芩,止十一味也。
傷寒,腹滿、譫語、寸口脈浮而緊,此肝乘脾也,名曰縱,刺期門。
傷寒腹滿為太陰證,譫語為陽明證,其脈不宜浮緊矣。乃取之寸口三部脈浮而緊,其名曰弦,弦為肝脈,此肝乘脾之病也。《內經》云:「諸腹脹大,皆屬於熱。」又云:「肝氣盛則多言。」是腹滿譫語乃肝旺所發也,旺則侮其所勝,直犯脾土名之曰縱,謂蹤勢而往,無所顧慮也。宜刺期門二穴以制其縱。
此一節合下節論病在有形之藏,而不在無形之氣也。在無形之氣,則曰太陰厥陰,在有形之藏,則曰脾曰肝曰肺也。
傷寒,發熱,嗇嗇惡寒、大渴欲飲水,其腹必滿。自汗出、小便利、其病欲解。此肝乘肺也,名曰橫,刺期門。
傷寒發熱病在表也,太陽主表而肺亦主表。嗇嗇惡寒,皮毛虛也。太陽主皮毛,而肺亦主皮毛。金受火克,故大渴欲飲水,飲水過多,肺氣不能通調水道,故其腹必滿。若得自汗出,則發熱惡寒之證便有出路,小便利則腹滿之證便有去路,此肺氣有權得以行其治節,則其病欲解。而不然者,發熱惡寒如此,腹滿又如此,此肝木乘肺金之虛而侮其所不勝也,名之曰橫,謂橫肆妄行,無復忌憚也。亦刺期門二穴以平其橫。
[按]期門二穴在乳下第二肋端,去乳頭約四寸,肝募也,厥陰陰維之會,刺入四分。此穴刺法,能佐小柴胡湯所不及。
[《活人》云]穴在乳直下肋骨近腹處是也,則是第二肋當從下數起,恰在軟肋之兩端,是血刺法,肥人一寸,瘦人半寸,不肥不瘦中取之,但下針,令病人吸五吸,停針良久,徐徐出針,此平瀉法也。
太陽病二日,反躁,凡熨其背而大汗出,大熱入胃,胃中水竭,躁煩必發譫語。十餘日振慄自下利者,此為欲解也。故其汗從腰以下不得汗,欲小便不得,反嘔、欲失溲、足下惡風、大便硬,小便當數,而反不數及不多。大便已,頭卓然而痛,其人足心必熱,穀氣下流故也。
太陽病二日,正當陽明主氣之期,以太陽之病而得陽明之氣,陽極似陰,故擾動不安而反躁。醫者誤認為陰躁,而凡以火熨其背,背為陽,陽得火熱而大汗出。汗乃胃中水穀之津,大熱入胃,則胃中之水津竭,遂下傷水陰之氣而躁,上動君火之氣而煩,中亡胃中之津必發譫語。十餘日又值少陰主氣之期,得少陰水陰之氣以濟之,則陰氣復而陽熱除。先見振慄之象,旋而大便自下利者,此為陽明得少陰之氣,陰陽和而欲解也。且夫陰陽之氣,元妙難言也,而以一身之部位論,則身半以上為陽,身半以下為陰。若陽在上而不得下交於陰,故其汗從腰以下不得汗,欲小便不得,反嘔。陰在下而不得上交於陽,故欲失溲,足下惡風。然上下所以不交者,責在胃實以隔之,前此止是胃中竭,後此則為大便鞕,鞕者必以法通之,不得拘於「大便鞕,小便當數而反不數及多」印板套語,謂津液當還胃中,而不必遽通也。通之之後,得大便已則燥結去,火邪泄,於是陰氣旋轉而上升,其頭卓然而痛。陽氣光明而下濟,其人足心必熱,此穀氣下流故也。
此章凡十一節,皆言火攻之誤,以明太陽為諸陽主氣,陽為火,不可以火攻之也,即不用火而羌獨荊防薑附桂茱之類,皆是也。
[補曰]此節文繁理奧,或有錯簡,或章句不應相連,又似當分作兩節解,義難通貫,當闕疑以待考。
太陽病中風,以火劫發汗。邪風被火熱,血氣流溢,失其常度,兩陽相熏灼,其身發黃。陽盛則欲衄,陰虛則小便難。陰陽俱虛竭,身體則枯燥,但頭汗出,劑頸而還。腹滿、微喘,口乾、咽爛,或不大便,久則譫語,甚者至噦、手足躁擾、捻衣摸床。小便利者,其人可治。
太陽病中風,以火劫發汗,邪風更被火熱逼其血氣從外流溢,失其行陰行陽之常度。風為陽,火亦為陽,兩陽交相熏灼,其身發黃。設陽邪盛於陽位,則猶可乘其勢之欲衄,使之從衄而解。至於陽邪盛,乘陰分之虛而深入之,津液乾涸,則小便難,而陰氣陽氣之流溢者,至此俱覺虛竭。細察其周身全體,則無汗而枯燥,但頭汗為火熱上攻而出其津液,不能周遍則劑頸而還。邪熱內鬱則腹滿微喘,邪熱上薰而口乾咽爛。其初陽明燥結,或止見不大便,稍久則神亂而譫語,甚者氣逆而至噦,其病更深矣。四肢者,諸陽之本,邪熱亢盛則手足躁擾,捻衣摸床,俱為真陰立亡之象,恐非藥力所能勝者,必察其小便尚利者,為一線之真陰亡而未亡,其人猶為可治。
此一節言火攻之危證也。汪苓友云:「諸家註皆言小便自利。夫上文既言小便難,豈有病劇而反有自利之理。必須用藥以探之,其人小便利,猶為可治之證,如其不利,治亦罔效矣。此說亦通。按探法,豬苓湯可用,或茵陳蒿湯亦妙。」
傷寒脈浮,醫以火迫劫之,亡陽,必驚狂、臥起不安者,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主之。
傷寒脈浮,為太陽之病,當以麻黃湯,化膀胱津液出諸皮毛而為汗則愈,太陽與君火相合而主神,心為陽中之太陽。醫以火迫劫之,遂致亡其上焦君火之陽,神氣浮越,必驚狂起臥不安者,以桂枝去芍藥,再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主之。
前條中風火劫其汗,證見亡陰,故小便利為可治。此條傷寒火劫其汗,證見亡陽,難俟陽之自復,故以此湯從手厥陰以復之。凡亡陰中之陽,必用附子以救之。此亡陰中之陽,因火迫劫,又非附子之所宜。此一節為火逆出其方也,當知手厥陰證之專方,非火逆通用之方也。但汪苓友疑亡陽證,恐不能勝蜀漆之暴悍,柯韻伯疑當時另有蜀漆,非常山苗也,愚每以茯苓代之,熱盛者以白薇代之。
桂枝湯去芍藥加蜀漆龍骨牡蠣救逆湯
桂枝(三兩,去皮)甘草(二兩,炙)生薑(三兩,切)牡蠣(五兩)龍骨(四兩)大棗(十二枚,擘)蜀漆(四兩,洗去腥)。
上為末,以水一斗二升,先煮蜀漆減二升,納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原本為末水煮,必有其故。
[張令韶曰]傷寒脈浮,病在陽也,太陽與君火相合而主神,心為陽中之太陽,醫以火迫劫亡陽,亡其君主之陽,非下焦生陽之陽。心為火迫則神氣外浮,故如驚狂而不安。桂枝色赤入心,取之以保心氣。佐以龍、牡者,取水族之物以制火邪,取重鎮之品以治浮越也。芍藥苦平,非亡陽所宜,故去之。蜀漆取通泄陽熱,故先煮之。神氣生於中焦水穀之精,故用甘草、大棗、生薑,以資助中焦之氣也。病在陽,復以火劫,此為逆也,故曰救逆。
形作傷寒,其脈不弦緊而弱。弱者必渴,被火必譫語,弱者發熱,脈浮,解之,當汗出愈。
病形初作時,絕似傷寒,見惡寒體痛無汗等證,其脈似當弦緊,令診其脈不弦緊而弱。弱者陰不足,陽氣陷於陰分。傷其津液,其人口必渴,若被火攻者,津液愈亡,致胃中燥熱必發譫語。然脈弱者雖不可汗,而見證既有發熱,再審其脈弱中見浮,不妨服桂枝湯,啜熱稀粥,從養陰法以解之,當汗出愈。
此一節言脈弱亦不可以火攻也。按仲景不出方,程郊倩擬用大青龍湯,未免太過。余註擬用桂枝湯,然於「必渴」二字,亦扣不著。今擬小柴胡湯去半夏加栝蔞根,仍與桂枝湯合半用,溫服,覆取微汗較妥。
太陽病,以火熏之,不得汗,其人必躁,到經不解,必清血,名為火邪。
太陽病,法在發汗,然太陽之汗從下焦血液而生。若以火熏之,則血液傷而不得汗。下焦血液生之於腎,腎傷,其人必躁。如經氣已周七日之數,復到於太陽之經而不汗解,其火邪下攻則必清血,《內經》云:「陰絡傷則便血。」此因火所致,名為火邪。一本清作圊。
此一節言火邪之逆於下也。
[補曰]此與熱入血室,熱結膀胱,蓄血等證,皆是指血室而言。膀胱生於膜油之上,膜油內一大夾室,即血室也。膀胱之氣,與血室之血合同而行,是為營衛,營血外出則居於肌肉之分,衛氣外出則充於皮毛之間。傷寒邪熱,從皮毛氣分入膜網而內侵膀胱,則為水結,從肌肉之血分入膜油,而內侵血室則為蓄血下血等證。觀此益知血氣皮毛肌肉腠理膜油血室膀胱內外之層折矣,即下節唾血亦是從肌肉內侵膜油,干心肺與下血只上下之別,而其理則一也。
脈浮,熱甚,而反灸之,此為實。實以虛治,因火而動,必咽燥、吐血。
脈浮熱甚,陽氣實也,不宜灸而反灸之,此為病證之實。反以陷下之法灸之,是實以虛治,因火而動,必上攻於咽而咽燥,內動其血而唾血。蓋火氣通於心,經云:「手少陰之脈上膈夾咽」是也。火氣循經上出於陽絡,經云:「陽絡傷則血外溢」是也。
此一節言邪火之逆於上也。愚按大黃瀉心湯可用,或加黃芩,即《金匱》之正法。
微數之脈,慎不可灸。因火為邪,則為煩逆,追虛逐實,血散脈中,火氣雖微,內攻有力,焦骨傷筋,血難復也。
微為虛之脈,數為熱之脈,虛熱盛則真陰虛,慎不可灸,若誤灸之,因致火盛為邪,上攻則為煩逆。且陰本虛也,更追以火,使虛者愈虛。熱本實也,更逐以火,使實者愈實。陰主榮血而行於脈中,當追逐之餘,無有可聚之勢,以致血散脈中。彼艾火之氣雖微,而內攻實為有力,焦骨傷筋,大為可畏。所以然者,筋骨藉血以濡養之,今血被火而散於脈中,血一散則難復也,終身為殘廢之人,誰職其咎耶!
此一節言火邪之逆於中也。虛熱之人,以火攻散,其脈中之血則難復也,愚按速用芍藥甘草湯,可救十中之一二。
脈浮,宜以汗解,用火灸之,邪無從出,因火而盛,病從腰以下,必重而痹,名火逆也。欲自解者,必當先煩,煩乃有汗而解。何以知之?脈浮,故知汗出解。
脈浮,病在表,宜以汗解,用火灸之,傷其陰血,不能作汗,邪無從出,反因火勢而加盛,火性上炎,陽氣俱從火而上騰,不復下行,故病從腰以下必重而痹,《內經》云:「真氣不周,命曰痹。」此因火而累氣,故不名氣痹而名火逆也。然未灸之先,豈無自汗而解者?須知欲自解者,必待其自汗,《內經》云:「在心為汗。」心之血液欲化為汗,必當先煩乃有汗而解。何以知之?診其脈浮為外出之機,先見故知汗出而解也。
此一節言誤灸後之病形,並及未灸前自愈之脈證也。
燒針令其汗,針處被寒,核起而赤者,必發奔豚。氣從少腹上衝心者,灸其核上各一壯,與桂枝加桂湯,更加桂二兩也。
汗為心液,燒針令其汗,則心液虛矣。針處被寒,核起而赤者,心虛於內,寒薄於外,而心火之色現也。少陰上火而下水,火衰而水乘之,故必發奔豚。其氣從少腹上衝心者,灸其核上各一壯,助其心火,並散其寒,再與桂枝加桂湯。其方即於原方更加桂二兩,溫少陰之水藏而止其虛奔。
此一節言外寒束其內火,用火鬱發之之義也。汪苓友云:「此太陽病未發熱之時,誤用燒針開發腠理,以引寒氣入藏,故用此法。若內有鬱熱,必見煩躁等證,又不在此例矣。」
桂枝加桂湯方
桂枝(三兩)芍藥(三兩)生薑(三兩)甘草(二兩)大棗(十二枚)牡桂(二兩)。
上六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按桂即桂枝也,本方共五兩,已經照數加入二兩矣。今坊刻各本有加牡桂二兩,相傳已久,姑錄存參。
[蔚按]少陰上火而下水,太陽病,以燒針令其汗,汗多傷心,火衰而水乘之,故發奔豚,故用桂枝加桂,使桂枝得盡其量,上能保少陰之火藏,下能溫少陰之水藏,一物而兩扼其要也。核起而赤者,針處被寒,灸以除其外寒並以助其心火也。
火逆下之,因燒針煩躁者,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主之。
火逆之證,頗類胃實病象,醫者誤認為裏實證而下之,下之不愈,因復燒針,是下既奪其裏陰,燒針復逼其虛陽,陰陽兩相乖離而煩躁者,以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主之。
此一節為火逆煩躁者,立交通心腎之方也。
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方
桂枝(一兩)甘草(二兩)牡蠣(二兩)龍骨(二兩)。
上為末,以水五升,煮取二升半,去滓,溫服八合,日三服。為末水煮,即此是法。
[蔚按]太陽病,因燒針而為火逆者多,今人不用針燒,而每有火逆之證者,炮薑、桂、附、荊、防、羌、獨之類逼其逆也,火逆則陽亢於上。若遽下之,則陰陷於下,陽亢於上,不能遇陰而煩,陰陷於下,不得遇陽而燥。故取龍、牡水族之物,抑亢陽以下交於陰,取桂枝辛溫之品,啟陰氣以上交於陽。最妙在甘草之多資助中焦,使上下陰陽之氣交通於中土,而煩躁自平也。
太陽傷寒者,加溫針必驚也。
太陽傷寒者,若在經脈,當用針刺。若在表在肌,則宜發汗,宜解肌不宜針刺矣。若加溫針,傷其經脈,則經脈之神氣外浮,故必驚也。即《內經》所謂:「起居如驚,神氣乃浮」是也。
[張令韶云]自此上十一節,歷言火攻之害。今人於傷寒病,動輒便灸,草菅人命,可勝悼哉。
[受業薛步雲按]火劫發汗,今人少用此法,而荊、防、羌、獨、薑、桂、芎、芷、蒼、橘之類,服後溫覆逼汗,皆犯火劫之禁。讀仲景書宜活看,不可死板。
傷寒論淺註補正卷一下
辨太陽病脈證篇
太陽病,當惡寒、發熱,今自汗出,反不惡寒、發熱、關上脈細數者,以醫吐之過也。一二日吐之者,腹中饑、口不能食。三四日吐之者,不喜糜粥、欲食冷食、朝食暮吐,以醫吐之所致也,此為小逆。
太陽病,當惡寒發熱。今吐傷中氣,津液外泄而自汗出,汗出而外證亦微。不惡寒發熱,脾胃之氣不足。而關上之脈見微細虛數者,此非本病,以醫者吐之之過也。一二日吐之者,以二日為陽明主氣之期,吐之則胃傷,而脾未傷,故脾能運而腹中饑,胃不能納而口不能食。三四日吐之者,以四日為太陰主氣之期,吐之則脾傷而胃未傷。脾傷則不勝穀,故不喜糜粥。胃未傷,仍喜柔潤,故欲食冷食。朝為陽,胃為陽土,胃陽未傷,故能朝食。暮為陰,脾為陰土,脾陰已虛,故至暮吐。所以然者,以醫誤吐之所致也。前傷胃而不傷脾,後傷脾而不傷胃,非脾胃兩傷之劇證,此為小逆。
此一節言病由誤吐,一時氣逆使然。後人擬用大小半夏湯,然卻不知仲師無方之妙法。
[述]此章凡四節,皆言吐之失宜,而變證有不同也。
太陽病吐之,但太陽病當惡寒,今反不惡寒,不欲近衣,此為吐之內煩也。
太陽病不當吐而吐之,但太陽病原當惡寒。今吐後反不惡寒,不欲近衣者,此為吐之傷上焦心主之氣,陽無所附而內煩也。
此一節言吐之不特傷中焦脾胃之氣,亦能傷上焦心主之氣也。
病人脈數。數為熱,當消穀引食。而反吐者,此以發汗,令陽氣微,膈氣虛,脈乃數也。數為客熱,不能消穀。以胃中虛冷,故吐也。
病人脈一息六七至,其名曰數。數為熱證,與虛冷之證不同,故數果為熱。熱當消穀而引食,而反見作吐者,此非熱也。以過發其汗,令陽氣外微。陽受氣於胸中,故膈中之氣亦虛,脈乃數也。數為外來之客熱,非胃中之本熱,無熱不能消穀,以胃中虛冷故吐也。
上二節之吐,言以吐致吐。此節之吐,言不以吐而致吐也。
[補曰]此與《金匱》「胃中空虛,客氣動膈」同義。蓋陽氣微,是指陽明胃中之氣微,膈是胸前膈膜,通於胃脘之處,膈膜由胸前上通於心包。心火之所以生土者,皆由心包傳入膈膜,以熏化胃中之飲食。而心又主血脈,西醫言心體跳動不休,脈即應之而動。今以膈氣虛,心火不能生胃土,而客氣乘虛入於膈中,擾亂心主之血脈,乃見數象。是此數脈,非陽明胃中本熱,乃乘虛外來,侵膈中之客熱也。客熱在膈,不在胃中,故胃中仍虛冷,所以吐也。《淺註》隨文敷衍,未能了晰。又西醫之說,詳吾《醫經精義》,與《內經》論脈相合,讀者當參考之。
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心下溫溫欲吐而胸中痛,大便反溏,腹微滿,鬱鬱微煩。先此時自極吐下者,與調胃承氣湯。若不爾者,不可與。但欲嘔、胸中痛、微溏者,此非柴胡湯證,以嘔,故知極吐下也。調胃承氣湯。
病證在疑似不可定之際,必求諸病人之情。太陽病既已過經不解,當辨其病留於何經之分,而不必泥於所值之氣。約計十有餘日,或留於陽明之分,則心下溫溫欲吐而胸中痛,以心下與胸中為陽明之所主也。或留於太陽之分,則大便反溏而腹微滿,以大便與腹為太陽之所主也。胃絡上通於心脾,脈又上膈注心,脾胃不和,故鬱鬱微煩。然以上諸證或虛或實,不無疑議,必須審病人之情。先此十餘日之時,自料其病,若得極吐極下,而後適其意者,此胃實也,可與調胃承氣湯微和胃氣。若不爾者為虛證,則不可與。若但欲嘔而無心下溫溫證,但胸中痛而無鬱鬱微煩證,但微溏而無腹滿證者,此且非柴胡證,況敢遽認為承氣證乎?然則為承氣證,從何處而得其病情乎?以其嘔即是溫溫欲吐之狀,故知先此時自欲極吐下也。
此一節言病證在疑似之間,而得其欲吐之情為主,兼參欲下以定治法。甚矣,問證之不可不講也。
太陽病,六七日表證仍在,脈微而沉,反不結胸。其人發狂者,以熱在下焦,少腹當硬滿,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陽隨經,瘀熱在裏故也。抵當湯主之。
太陽病,六日已過,而至七日,正當太陽主氣之期,表證仍在,脈則宜浮。今脈微而沉,是邪不在表而在裏矣。太陽之病內傳,多是胸膈,今反不結胸,是病不在上而在下矣。其人發狂者,邪熱內盛,逼亂神明也。此證以熱在下焦,少腹當鞕滿。然小便與血皆居小腹,蓄而不行,皆鞕滿。若小便自利者,知不關膀胱之氣分,而在於衝任之血分,必用藥以下其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陽之表熱隨經,而瘀熱在少腹之裏故也,以抵當湯主之。
此與桃核承氣證不同,彼輕而此重,彼為熱結膀胱,乃太陽肌腠之邪從背膂而下結於膀胱。此為瘀熱在裏,乃太陽膚表之邪,從胸中而下結於少腹也。
[補正曰]狂為實證,微為虛脈,何以脈微反主狂哉?蓋狂雖是實,乃陰分血實,非陽分氣實也。《金匱》言:「陽氣虛者為狂」,謂狂為陰分之血實,而陽分之氣以形其虛,此脈之微,亦正是陽分氣虛。知病不在氣分也,沉脈應病在裏,承上文太陽證來則太陽之氣出入於胸中,脈應在裏,當結胸。今反不在上焦胸前之膈膜中,不為結胸,而其人發狂者,《內經》云:「血在下如狂。」以熱在下焦膜網夾室之內,是為血室,血結為死魄,魄亂其魂,是以狂也。血室後連大腸,前連膀胱,正當小腹之間,故小腹當鞕滿。設熱結在膀胱,則小便不通。今小便自利者,知不在膀胱,乃在血室中,當攻下其結血,使從大腸濁道而出乃愈。所以然者,以血室之油膜,上連板油而著於背膂,太陽經行身之背,隨經瘀熱從背膂入血室之裏,不從胸入,故不結胸。不在膀胱中,故小便自利,背膂連油膜從血分入,故入血室。若夫熱結膀胱,是從胸前上焦氣分,從水道決瀆之路而入,故入水府。修園不知三焦膀胱原委如此,是以從入之路被其倒亂也。
抵當湯方
水蛭(三十個,熬)虻蟲(三十個,熬去翅)桃仁(三十個,去皮尖)大黃(三兩,酒浸)。
上四味,銼如麻豆,以水五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不下再服。
[張令韶曰]太陽有經與氣之分,亦有外與表之別。桃仁承氣證,熱結膀胱,乃太陽肌腠之邪從背膂而下結於膀胱,故曰外不解者,尚不可攻。肌腠為外也,抵當證瘀熱在裏,乃太陽膚表之邪從胸中而下結於小腹,表氣通於胸,故曰表證仍在,反不結胸。皮毛為表也,蓋太陽之氣從胸而出入。太陽之脈循背膂之下絡,膀胱經病,外邪從背而入,結於膀胱者,詳於桃仁承氣湯方註。而氣病表邪,從胸而入,不涉於膀胱,故不曰熱結膀胱,而曰「反不結胸,熱在下焦」,蓋下焦即胞中衝任二脈之所起也,衝脈起於氣衝,任脈起於中極之下,以上毛際,亦居小腹,故前章曰小腹急結,此章曰小腹鞕滿。急結者,急欲下通之象,不必攻之,故曰下者愈,只用桃仁承氣足矣。此曰鞕滿,全無下通之勢,故不曰血自下,而曰下血乃愈,言必攻而始下也,非抵當不可。二證之分別如此。又曰太陽病六七日,正當太陽主氣之期,表證仍在,脈當浮,今微而沉者,氣隨經絡沉而內薄也。內薄於胸,當結胸,今反不結胸者,知表邪從胸而入,下於陰分,陰不勝陽故發狂,熱在下焦故小腹鞕滿。鞕滿而小便自利,便知其不在無形之氣分,而在有形之血分也。方用虻蟲、水蛭,一飛一潛,吮血之物也,在上之熱隨經而入,飛者抵之。在下為血,為熱之瘀,潛者當之,配桃核之仁,將軍之威一鼓而下,抵拒大敵,四物當之,故曰抵當。
太陽病,身黃、脈沉結、少腹硬、小便不利者,為無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證諦也,抵當湯主之。
血之與水,以小便之利與不利分之,請再申其說。太陽病,從胸而陷於中土,故身黃,脈沉結,少腹硬,小便不利者,乃脾氣不能轉輸,水聚於少腹,為無血也。而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非水聚,為血聚,血證諦也。必諦審其果是血證,方可以抵當湯主之,否則不可姑試也。
此一節申明上文小便自利之義也。
[喻嘉言云]此條乃法中之法也,見血證為重病,抵當為重藥,後人辨證不清,不當用而誤用,與夫當用而不用,成敗在於反掌,故重申其義也。
傷寒有熱,少腹滿,應小便不利,今反利者,為有血也,當下之,不可餘藥,宜抵當丸。
《內經》云:「今夫熱病者,皆傷寒之類也。」傷寒有熱,至於所有之熱皆歸於少腹,故少腹鞕滿,小便不利。今反利者,熱歸血海,為有血也。但血結陰位,卒難蕩滌,投藥過多,恐傷中氣,故當緩緩下之。然又恐藥力太微,病根深固難拔,故應用之藥,宜盡數以與之,不可更留餘藥。宜抵當丸。
此一節變湯為丸,分兩極輕,連滓而服,又法外之法也。
抵當丸方
水蛭(二十個,熬)虻蟲(二十五個,熬去翅)桃仁(二十個,去皮尖)大黃(三兩,酒浸)。
上四味杵,分為四丸,以水一升,煮一丸,取七合服之,晬時當下血。若不下者更服。晬時,周時也。
[陳修園曰]抵當之脈,浮取微而沉取結。按曰:「微而沉,非沉微也,故又以沉結申之。」抵當之證發狂,小腹鞕滿,小便自利,其中又有發黃病。審其小便不利,為膀胱之氣不化。小便自利,非膀胱之氣不化,為下焦之瘀不行,以此方之難用,又不可不用,不得不重申其義也。然此為抵當湯丸二證,公共之辨法也。師又以抵當丸方法者,著眼在「有熱」二字。以熱瘀於裏,而仍蒸於外,小腹又滿,小便又不利。而反自利,其證較重,而治之不可急遽,故變湯為丸,以和洽其氣味,令其緩達病所。曰不可餘藥者,謂連滓服下,不可留餘,庶少許勝多許,俟晬時下血,病去而正亦無傷也。
太陽病,小便利者,以飲水多,必心下悸。小便少者,必苦裏急也。
雖然辨蓄血者,既以小便利為斷矣,然不詳審其主證而並辨其兼證,恐專執小便利之一說,概認為血證,亦非辨證之法。《內經》云:「飲入於胃,游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故太陽病,小便利者,以其人飲水之多,夫飲水多而小便利,則水氣不泄,應無心下悸之病矣。若不下泄而上凌,必心下悸,心惡水制也。是以小便少者,氣不施化,必苦裏急也,豈獨血證然哉。
[正曰]《淺註》以心下悸與小便少者作一串說,反形迂曲。蓋上節以小便利不利分有血無血,此又以小便利不利,分水之在上在下,謂小便利者,水不結在下,以飲水過多,必停在胸膈間,上凌心火而心下悸。是水在上,故膀胱不裏急也。若小便不利者,以飲水多,不停胸膈間,必下結於膀胱,無上凌心悸之證,必有苦裏急之證矣。詞甚爽真,讀者當玩。
[張錢塘云]上節以小便不利而辨其血之有無,此又以小便之多少而驗其水之有無,總結前三節之意,以見不可概認為血證,其章法之精密如此。
問曰:「病有結胸、有臟結,其狀何如?」答曰:「按之痛,寸脈浮、關脈沉,名曰結胸也。」
問曰:「吾聞太陽主開,病竟有不能出入內外,而固結於胸為結胸。少陰主樞,竟不能樞轉出入,而固結於藏為藏結,其病狀何如?」答曰:「結有正有邪,太陽之正氣與邪氣共結於膈胸有形之間,故按之則痛。寸以候外,太陽主皮毛,故寸脈浮。關以候中,病氣結於胸中,故關脈沉,此名曰結胸也。」
[張錢塘云]此章論結胸、藏結、痞氣之證,直至病脅素有痞方止,其中有經氣之分、陰陽之異、生死之殊,學者所當細心體會也。
何謂臟結?答曰:「如結胸狀,飲食如故、時時下利。寸脈浮、關脈小細沉緊,名曰臟結。舌上白苔滑者,難治。」臟結,無陽證,不往來寒熱,其人反靜,舌上苔滑者,不可攻也。
何謂藏結?答曰:「胸雖不結,陰邪逆於心下,其外如結胸之狀,而內則發於少陰,不如結胸之發於太陽也。上不涉於胸胃,故飲食如故,下干於藏氣,故時時下利。寸脈浮,為少陰之神氣浮於外也。關脈小細,為少陰之臟氣虛於內也。沉緊為少陰之藏氣結於內也,若此者名曰藏結。舌為心之外候,其舌上白胎滑者,陰寒甚於下,而君火衰於上也,病為難治。藏結之狀既明,而藏結之證不可不講,藏結發於少陰,少陰上火下水,本熱標寒,必得君火陽熱之化則無病。今不得其熱化,則為藏結無陽證。少陰主樞,今病不見往來寒熱,是少陰之陽氣不能從樞以出也。陽動而陰靜,故其人反靜。舌上胎滑者,為君火衰微而陰寒氣盛,不得不切戒之曰不可攻也。」
此承上文而言藏結之證也。
[正曰]藏結,是言下焦膜油中之夾室,即血室丹田之中也,與《金匱》婦人臟燥之臟,皆指此言,非泛言五臟也。血室胞宮,其膜上通胸脅,下通大腸,故上如結胸,而下則時時下利。兩面夾寫出藏結之所在,凡血室有熱,則發於膜腠之間而為往來寒熱,藏結皆是陰結,無陽證也,故不往來寒熱。仲景此章,歷言胸膈脅膜下焦膜油,而並詳丹田之結通身膜網已詳矣。修園於此尚欠分曉。又詳於下,痛引少腹入陰筋節。
少陰上火而下水,其氣交會於陽明中土,故脈現於關沉,與結胸無異,而小細緊為臟陰虛寒結證所獨也。
[按程郊倩云]:浮為寒傷表脈,沉為邪入於裏脈。上節單言沉,沉而有力也,此節兼沉小細緊而言,脈之分別如此。
病發于陽,而反下之,熱入因作結胸;病發于陰,而反下之,因作痞也。所以成結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結胸者,項亦強,如柔痓狀,下之則和,宜大陷胸丸。
今試言結胸之因,並詳其狀而及其治。病發於太陽,太陽主外,宜從汗解。而反下之,則熱邪乘虛而入,結於胸膈有形之間,因作結胸。病發於少陰,少陰主裏,當救其裏,而反下之,邪若結於下,則為藏結矣。今不結於藏而結於心下,因而作痞。痞證發於陰,原無下法,不以下之遲早論也。其證治另詳於後。陽證之所以成結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試再由其因而更詳其狀:太陽之脈上循頭項,今結胸者,氣結於內,遂不外行於經脈,以致經輸不利,其項亦拘緊而強,有如柔痓反張之狀,下之令內之結氣一通,則外之經輸自和,宜大陷胸丸方。
[張錢塘云]此言結胸藏結之所因,而於藏結之中,復又推言痞結,以見痞之同發於陰,而不與藏結同者,藏結結於下,而痞結結於上也,結下者感下焦陰寒之氣,結於上者感上焦君火之化也。
大陷胸丸方
大黃(半斤)葶藶(半升,熬)芒硝(半斤)杏仁(半升,去皮尖,熬黑)。
上四味,搗篩二味,納杏仁、芒硝,合研如脂,和散,取如彈丸一枚,別搗甘遂末一錢匕,白蜜二合,水二升,煮取一升,溫頓服之,一宿乃下。如不下,更服,取下為效,禁如藥法。
[蔚按]太陽之脈上循頭項,太陽之氣內出於胸膈,外達於皮毛,其治法宜從汗解。今因汗而反下之,則邪氣因誤下而結於胸膈之間,其正氣亦隨邪氣而內結,不能外行於經脈,以致經輸不利而頭項強急,如柔痙反張之狀。取大黃、芒硝,苦鹹以泄火熱,甘遂苦辛,以攻水結。其用杏仁、葶藶奈何?以肺主皮毛,太陽亦主皮毛,肺氣利而太陽之結氣亦解矣。其搗丸而又納蜜奈何?欲峻藥不急於下行,亦欲毒藥不傷其陽也。
結胸證,其脈浮大者,不可下,下之則死。結胸證悉具,煩躁者亦死。
然亦有不可下者,當以脈為斷。結胸證,寸脈浮,關脈當沉。今診其脈竟浮而大者,浮為在外,大為正虛,邪結於中而正氣反虛浮於外,定不可下。若誤下之,裏氣一泄,正氣無所依歸,外離而內脫,則渙散而死。
此言結胸證,乃太陽之正氣合邪氣而結於內。若脈見浮大,是邪實固結於內,正虛反格於外也。
[張錢塘云]正者主也,客者邪也,正邪並結者,客留而主人仍在,故可下之。邪結於中而反正格於外者,主人去而客留,故不可下也。
太陽病,脈浮而動數,浮則為風、數則為熱、動則為痛、數則為虛。頭痛、發熱、微盜汗出,而反惡寒者,表未解也。醫反下之,動數變遲,膈內拒痛,胃中空虛,客氣動膈,短氣躁煩,心中懊憹,陽氣內陷,心下因硬,則為結胸,大陷胸湯主之。若不結胸,但頭汗出,餘處無汗,劑頸而還,小便不利,身必發黃。
太陽中風之病,診其脈浮而動數。風性浮越,故浮則為風,風為陽邪,故數則為熱,陰陽相搏,故動則為痛,邪盛則正虛,故數則為虛。病太陽之膈表則頭痛,得標陽之熱化則發熱。凡傷風必自汗,汗少則惡風,汗出多亦必惡寒。原無盜汗之證,盜汗亦無惡寒之證。今微盜汗出而反惡寒者,乃中風稽久之證,雖不若初中之重,而要其表邪未嘗解也。醫反下之,表邪乘虛內入,故動數之脈變遲,邪氣與膈氣在內相拒而痛,胃中被下而空虛。客氣無所顧忌而動膈,膈上為心肺,主呼氣之出,膈下為肝腎,主吸氣之入。今為客氣動膈,則呼吸之氣不相接續故短氣,上下水火之氣不交故煩熱,煩躁之極則心中懊憹。此皆太陽之氣隨邪氣而內陷,心下因硬,則為結胸,以大陷胸湯主之。若不結胸而陷於太陰濕土之分,則濕熱相並,上蒸於頭,但頭汗出,津液不能旁達,餘處無汗,劑頸而還。若小便不利,濕熱因無去路,鬱於內而熏於外,身必發黃也。
此一節言中風誤下而成結胸也。
[正曰]脈動應頭痛,脈浮應發熱,數為虛則應盜汗。若果內虛則不惡寒,今反惡寒者,乃表邪未解,非內虛也。在表宜散,醫者不知表散而反下之,則動數快利之脈反變出艱遲之象,此非虛寒脈遲,乃因下後阻抑其脈,使不快利,脈被其阻則不易出。況胸膈間為正氣往來之路,為邪所入,正氣拒之,則為拒痛。蓋正氣生於氣海,上於胸膈,尤賴胃中氣實有以托之,則正氣外出,邪不得入。今下後胃中空虛,不能扶托正氣,遂令客熱之邪得入膈中,行動不止,正氣因與相拒也。膈中者,呼吸之路道也,邪正相拒,則呼吸之路不通利故短氣,邪內犯則煩,正難出則躁,煩躁之極,心中懊憹。所以然者,人之元氣生於膀胱水中,透入氣海而上於胸膈,氣生一水,為邪所阻,陷於胸中,則仍化為水,與邪熱結,是為水火交結,心下因硬,則為結胸。此仲景自行註解之文,《淺註》不知膈間膜油下達氣海,內通心包,上達口鼻,外通皮毛,是以註多不晰。又下文若不結胸,是胸前之膈通利,則氣得上出,故但頭汗出,餘處無汗。是邪熱從周身皮毛陷於肥肉膏油之內,則周身膜油氣不得出,故無汗。若小便利,則水得下瀉,不與熱蒸。小便不利者,水壅於內,必與熱蒸,從肥肉肌腠中必發出黃色。是黃證乃邪熱阻於通身之油中,陷胸是邪熱阻於胸前之膜中。陷胸是水火相結,發黃是水火相蒸,必知邪正水火之理,又必知膜油之別,然後知仲景連及黃證,是與陷胸互相發明也。
大陷胸湯方
大黃(六兩,去皮)芒硝(一升)甘遂(一錢匕)。
上三味,以水六升,先煮大黃取二升,去滓,納芒硝,煮一兩沸,納甘遂末,溫服一升,得快利,止後服。
[蔚按]大黃、芒硝,苦鹹之品,借甘遂之毒,直達胸間之飲邪,不專蕩胃中之邪穢也。湯與丸分者,丸恐下之太急,故連滓和蜜服之,使留中之邪從緩而下,湯恐下之不急也。取三味之過而不留者,蕩滌必盡也。陳師亮曰:「結胸者,結於胸中而連於心下也。身之有膈,所以遮上下也。膈能拒邪,則邪但留於胸中,膈不能拒邪,則邪留胸而及於胃,胸胃俱病,乃成結胸。如胸有邪而胃未受邪,則為胸脅滿之半表半裏證;如胃受邪而胸不留,則為胃家實之陽明病,皆非結胸也。故必詳辨分明,庶無差誤。」
傷寒六七日,結胸熱實,脈沉而緊,心下痛,按之石硬者,大陷胸湯主之。
結胸亦有不因下而成者。傷寒六日,為一經已周,至七日,又當來復於太陽,不從表解而結於胸,則傷寒之邪鬱而為熱實,其證重矣。又診其脈沉而且緊,沉為在裏,緊則為痛為實。今心下痛,按之如石之硬者,非他藥所可攻,必以大陷湯主之。
此一節,言傷寒不因下而亦成結胸也。
[補曰]「熱實」二字,見另有寒實結胸,不在此例,詳於下文,醫者當細辨也。又凡緊脈,今法只斷為寒,不知緊是絞結迫切之形,無論寒熱,但是絞結迫切等證,皆能見此脈形,通考仲景脈法自見。
傷寒十餘日,熱結在裏,復往來寒熱者,與大柴胡湯。但結胸,無大熱者,此為水結在胸脅也。但頭微汗出者,大陷胸湯主之。
太陽傷寒十餘日,熱結在裏,蓋胸中為太陽之裏也。蓋得少陽之樞轉,復作往來寒熱者,乃太陽藉樞轉之機,仍欲外出,可與大柴胡湯,迎其機以導之。若不往來寒熱,但結胸而無大熱者,此為太陽寒水之氣,不行於膚表而內結在胸脅也。身上俱無汗,但頭上微汗出者,水逆於胸而不能外泄也。以大陷胸湯主之,令水氣泄於下,而正氣運於上,則樞轉亦利矣。蓋大柴胡湯為樞轉之捷劑,而大陷胸湯為泄邪之峻藥,雖不能轉樞,然邪去而樞轉,亦何難之有。
[補曰]熱結在裏則似結胸矣。使不往來寒熱,而但見煩痛大熱等證,便當用大陷胸湯。今復有往來寒熱,則熱邪雖入結於胸中,而正氣尚欲達於身外也,宜用大柴胡湯,有大黃以奪其結熱,有柴胡湯以達其正氣,為表裏兩解之法。若但結胸,無往來寒熱之證,且無陷胸等煩躁之大熱證者,此為水結在胸脅間,非熱結也。使純是水則火不上蒸,無頭汗矣,便不得用大陷胸矣。乃雖無大熱而尚有熱,雖火不結而尚能上蒸為頭汗出,則不但水結,尚兼火證矣。故宜以陷胸湯,奪去其水,兼瀉其火。大柴胡證是邪結而正欲出,此證是水結而火尚炎,《淺註》將水結以下盡解作水證,與文法、方治均未合。
[張錢塘云]此言太陽不能從樞以外出,以致水逆於胸,而成結胸也。太陽寒水之氣,內出於胸膈,外達於皮膚,從樞以外出,則有往來寒熱之象,不能從樞以出。而結於胸膈有形之間,則無形寒水之氣,遂結而為有形之水矣。
太陽病,重發汗而復下之,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渴,日晡所小有潮熱,從心下至少腹硬滿而痛不可近者,大陷胸湯主之。
太陽病,重發汗,而復下之,亡其津液,津液亡於下,故不大便。自大便不起計有五六日,又值陽明主氣之期,津液亡於上,故舌上燥而渴。陽明旺於申酉,日晡所小有潮熱,是兼見陽明之燥證。然從心下至少腹鞕滿而痛不可近者,則知陽明又不如此危惡,承氣湯恐不能四面周到,以大陷胸湯主之。
此一節言汗下亡其津液,而成燥結胸之證也。
[張錢塘云]《內經》謂:「二陽為維。」謂陽明統維於胸腹之前也。夫太陽由胸膈而出入,是胸膈為太陽出入之門戶,心下至少腹,又陽明之所綱維,兩經交相貫通,故病太陽兼有陽明潮熱之證也。
[補曰]從心下至少腹鞕滿而痛,是指胸膈連中下焦之膜中皆有結熱。又兼日晡潮熱,不大便,則大腸中亦有結熱也。凡言潮熱,皆應大腸燥金申酉旺時而熱。大腸與下焦膜網相連,大腸既有燥熱鞕滿,又抵少腹,則在下焦膜網之中,與大腸熱氣相合矣。仍用大陷胸湯,使膜中腸中之結並除乃愈。上文結胸而心中懊憹者,是邪從上焦膈膜而上合心包,此節結胸而日晡潮熱者,是邪從下焦膜油而下合大腸。讀者互勘,可得三焦與臟腑相連之理矣。
小結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則痛,脈浮滑者,小陷湯主之。
然結胸證又必有大小之分也。小結胸病,止從胸而結於胃絡,正在心下,不比大結胸之高在心間,且不在少腹也。邪在絡脈,按之則痛,不比大陷胸之痛不可按也。脈浮而滑者,浮為在外,滑則為熱,裏雖結熱,而經氣仍欲外達之象,以小陷胸湯主之。
此從結胸證中而又分出小結胸證也。
[正曰]大結胸證,仲景止言心下鞕滿,並未言其高在心間,誤添此語,蓋不知心下是指膈膜言。心火下交於血室,要從此膈中行,膀胱水中元氣,上於肺為呼吸,亦從此膈中行,水火交結於膈中,即為結胸。無分大小結胸,皆是水火結於膈間,膈間正當心下。凡仲景書所謂心下,皆指此膈間而言也。膈間結而分大小之名者,小結胸止在心下,不連腹脅;大結胸則下連脅腹,皆指膈與脅腹之膜言之。修園不知膈與中下之膜相通,又不知正在心下之文,是承上節從心下至少腹言,此不至少腹而正在心下也。是水火之結較輕,故攻水不用甘遂,而止用半夏,攻火不用硝、黃,而止用栝蔞、黃連,且栝蔞瓤格似膜,故入膈膜。《淺註》言結於胃絡,亦未盡合。
小陷胸湯方
黃連(一兩)半夏(半升,洗)栝蔞(大者一個)。
上三味,以水六升,先煮栝蔞取三升,去滓,納諸藥,煮取二升,去滓,分溫三服。
[張令韶曰)氣分無形之邪,結於胸膈之間,以無形而化有形,故痛不可按,而為大結胸證。結於胸中脈絡之間,入於有形之經絡,而仍歸於無形,故正在心下,按之則痛,而為小結胸證。方用黃連以解心下之熱,半夏以疏脈絡之結,栝蔞延蔓似絡,性寒涼而實,下行所以導心下脈絡之結熱,從下而降也。若大結胸胸證亦用此湯,藥不及病,多死。又曰:「氣,無形者也,經,有形者也。以無形之邪結於胸膈之內,故用大黃、甘遂輩,從有形之腸胃而解結於脈絡之間,又用黃連、半夏輩,從無形之氣分而散其經氣,互相貫通之理。」
[徐靈胎曰]大承氣所下者燥屎,大陷胸所下者蓄水,此所下者為黃涎,涎者輕於蓄水而未成水者也。審證之精,用藥之切如此。
太陽病,二三日,不能臥,但欲起,心下必結,脈微弱者,此本有寒分也。反下之,若利止,必作結胸,未止者,四日復下之,此作協熱利也。
小結胸之病,雖曰止至於胸,而經氣則上下而相通。太陽病過二日而至三日,正當少陽主氣之期,而不能得少陽樞轉,無以自達,遂覺臥不安而不能臥,起不安而但欲起。病氣不能外轉,心下必至內結。診其脈微弱者,此太陽之本有寒分也,何以言之,太陽本寒而標熱,病反其本,治亦反其本。今病還是本寒,醫者誤認為標熱,而反下之,若利止,邪不下而即上,必作小結胸。利未止者,當四日太陽主氣之期,復下之,氣隨下陷,變本寒而為標熱,則太陰脾家之腐穢遂從此發作,而協太陽之標熱而下利也。
此一節言小結胸而復推上下之經氣相通也。
[正曰]解本有寒分為純寒,解協熱利為寒變熱,詞理牽強,而於必作結胸之故更不明矣。不知寒分之「分」作「股分」解,謂不能臥,但欲起,心下結,已具太陽之標熱,有六七分矣。熱則脈不當微弱,今脈微弱者,此是熱證中兼有太陽本寒二三分也。兼有寒,便不當下,醫反下之,若熱不下陷而利止,寒反上湊而相結,則為寒熱結胸。若利未止,又下之,則寒水不上湊,而標熱盡下陷,是為協熱利也。寒熱水火進退之情如此。
太陽病,下之,其脈促,不結胸者,此為欲解也。脈浮者,必結胸;脈緊者,必咽痛;脈弦者,必兩脅拘急;脈細數者,頭痛未止;脈沉緊者,必欲嘔;脈沉滑者,協熱利;脈浮滑者,必下血。
經氣不獨上下相通,而內外相通,可因脈而知其證。太陽病外證未罷,必不可下,若誤下之,其邪陷入,變證不一。若其脈促,為陽邪甚於內,欲出不能出,雖不作結胸者,胸中必有邪戀。言不結者,易於散越,此為欲解而未解也。若脈浮者,病干上焦,其脈道近,此太陽病下之太早,故必結胸也。脈緊者,傷寒脈緊,此因下而不下,迫於咽喉,故必咽痛。脈弦者,是邪陷於胸,樞機不轉,故必兩脅拘急。脈細數者,細屬陰,數主熱,是陽邪陷入少陰,為兩火相炎,頭痛未止。脈沉緊者,沉屬裏,緊主寒,太陽寒邪侵入陽明,故必欲嘔。脈沉滑者,沉屬裏,滑為水,太陽之邪陷於太陰,水流濕也,故協熱利。脈浮滑者,浮主風,滑主熱,風性浮動,干動厥陰,故必下血。
上節言上下經氣之相通,此節言內外經氣之相通也。
病在陽,應以汗解之,反以冷水潠之。若灌之,其熱被劫不得去,彌更益煩,肉上粟起,意欲飲水,反不渴者,服文蛤散,若不瘥者,與五苓散。寒實結胸,無熱證者,與三物小陷胸湯,白散亦可服。
內因之水結而不散,則為結胸之證,而外因之水,入於皮膚,亦有小結胸之患。病在太陽之表,應以汗解之,醫者反以冷水潠之,若於病人通身澆灌之,其在表之陽熱,被冷水止卻不得去,較未用水之前,彌更熱而益煩。熱因水阻則汗孔閉,而肉上結粒如粟起。熱卻於內,故意欲飲水。外寒制其內熱,反不作渴者,宜服文蛤散滲散其水氣。若不差者,與五苓散助脾土以轉輸,仍從皮膚而散之。如水寒實於外,陽熱卻於內,而為寒實結胸,無肌表之熱證者,與三物小陷胸湯,苦寒泄熱,為反治之法。至若白散,辛溫散結,為從治之法,亦可服。
此一節於小結胸外,又補出寒實結胸證也。
[正曰]潠之是外澆冷水,灌之是內飲冷水。其熱被外之冷卻,則不得出,被內之冷卻,又不得入,遂止於肌肉之間,進退兩難,故彌更益煩。水氣與熱結於皮肉間,而起粟粒,是熱與水不結胸中,而結在軀殼之皮肉間也。熱在軀殼,故意欲飲水。胃中無熱,故反不渴,與但欲漱水不欲飲水同意。但欲漱,是熱在經脈,不在胃中,此是熱在皮肉,不在胃中也。故用文蛤,殼上起紋,有疙瘩者,今之蚶子是矣,用其殼以治人身軀殼外之粟粒,滲水利熱,形象皆合。《淺註》解灌、潠皆是外澆冷水,不知「反以」字、「若」字,顯分兩層,肉上又實指出是軀殼外,文蛤亦是用殼,故能解皮肉間之熱與水也。若不差,與五苓散,亦正是散熱利水,行皮肉間之藥,此皆熱與寒水,結在外者也。若因寒水灌潠,熱去寒留,不結於皮肉間,而內結於胸中,為寒實結胸。無煩欲飲水之熱證者,又當專溫其裏,與三物小陷胸湯,白散亦可服,皆溫其寒,不得用大小陷胸湯矣。按三物小陷胸,必另是一方,非小陷胸湯也,《淺註》即作小陷胸湯解,於「寒實」二字不合,且上文有結胸熱實之文,正與此對。又本節承接轉換,一線到底,《淺註》亦欠分曉。
文蛤散方
文蛤(五兩)。
上一味,為散,以沸湯和一錢匕服,湯用五合。
[男元犀按]太陽病不以發汗,而以水潠之,致在表之陽,反退卻於內而不得去。師取文蛤為散,味鹹質燥,以滲散其水氣。若不瘥者,用五苓助脾以轉輸之,俾仍從皮膚而散也。柯韻伯謂此等輕劑,恐難散濕熱之重邪。《金匱要略》云:「渴欲飲水不止者,文蛤散主之。」又云:「吐後渴欲得水而貪飲者,文蛤湯主之,兼主微風脈緊頭痛。」審證用方,則彼用散,而此則用湯為宜。附文蛤湯:文蛤五兩,麻黃、甘草、生薑各三兩,石膏五兩,杏仁五十枚,大棗十二枚。水六升,煮取二升,溫服,一升汗出即愈。
[張令韶曰]前論內因之水,結於胸脅而為大陷胸湯證,此論外因之水,入於皮膚而肉中粟起,或為小結胸證。如水寒實於外,陽熱卻於內,而為虛寒結胸。無肌表之熱證者,與小陷胸以解其內之熱結,白散辛溫,可以散水寒之氣。總之寒實於外,熱卻於內,或用苦寒以解內熱,或用辛熱以散外寒,隨時制宜,無不可也。
白散方
桔梗(三分)巴豆(一分,去皮心,熬黑,研如脂)貝母(三分)。
上三味為散,納巴豆,更於臼中杵之,以白飲和服,強人半錢匕,羸者減之。病在膈上必吐,在膈下必利。不利,進熱粥一杯;利過不止,進冷粥一杯。身冷皮粟不解,欲引衣自覆者,若水以潠之洗之,益令熱卻不得出。當汗而不汗則煩,假令汗出已腹中痛,與芍藥三兩,如上法。
[蔚按)巴豆辛熱,能散寒實而破水飲,貝母開胸結,桔梗開肺氣。不作湯而作散,取散以散之之義也。進熱粥者,助巴豆之熱勢以行之也。進冷粥者,制巴豆之熱勢以止之也。不用水而粥者,藉穀氣以保胃氣之無傷也。
太陽與少陽併病,頭項強痛,或眩冒,時如結胸,心下痞硬者,當刺大椎第一間、肺俞、肝俞,慎不可發汗,發汗則譫語、脈弦,五日譫語不止,當刺期門。
既有結胸之證,亦即有如結胸之證。太陽與少陽併病,二陽之經脈交會於頭項,受邪則頭項強痛。二陽之經脈,皆起於目而行於頭,受邪則目或旋暈而眩,頭如復戴而冒。夫病在太陽則結胸,病在少陽則脅下痞硬。今兩陽併病,原非結胸之證。而時如結胸,不為脅下痞硬,而為心下痞硬者,當刺大椎第一間,以泄太少併病之邪。不已,更刺肺俞以通肺氣,斯膀胱之氣化行,而邪自不留。復刺肝俞以瀉少陽之邪,蓋以膽與肝相表裏也,慎不可發汗以竭其經脈之血津。倘若誤發其汗,則經脈燥熱而譫語,相火熾盛而脈弦。若五六日譫語不止,六日值厥陰主氣之期,恐少陽之火與厥陰之風相合,火得風而愈熾矣。當刺肝之期門,迎其氣以奪之。
此一節言太陽少陽併病,涉於經脈而如結胸,宜刺以瀉其氣也。併者,猶秦併六國,其勢大也。按《圖經》云:「大椎一穴,在第一椎上陷中,手足三陽督脈之會,可刺入五分,留三呼,瀉五吸。肺俞二穴,在第三椎下,兩旁相去一寸五分,中間脊骨一寸,連脊骨算,實兩旁相去各二寸,下仿此。足太陽脈氣所發,可刺入三分,留七呼,得氣即瀉,肥人可刺入五分。肝俞二穴,在第九椎下,兩旁相去各一寸五分,宜照上實折,可刺入三分,留六呼。」期門二穴見上章。
婦人中風,發熱惡寒,經水適來,得之七八日,熱除而脈遲、身涼、胸脅下滿,如結胸狀,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也,當刺期門,隨其實而取之。
病在經脈而如結者,不獨男子也。婦人中風,發熱惡寒,當表邪方盛之際,而經水適來,蓋經水乃衝任厥陰之所主,而衝任厥陰之血,又皆取資於陽明。今得病之期,過七日而至八日,正值陽明主氣之期,病邪乘隙而入,邪入於裏,則外熱除而脈遲身涼,已離表證,惟衝任厥陰俱循胸脅之間,故胸脅下滿,如結胸之狀,而且熱與血搏,神明內亂而發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也。治者握要而圖,只取肝募,當刺期門,隨其實而瀉之。何以謂之實?邪盛則實也。
此節合下一節,皆言婦人熱入血室,病在經脈,狀如結胸者,正可以互證而明也。
[正曰]《淺註》言衝任厥陰循胸脅之間,不知衝任厥陰起於血室,而血室即下焦油膜中一大夾室也,上連兩脅之板油又上連胸膈間之油膜。熱入血室,連及板油,胸膈則脹滿如結胸狀。但論脈而不論膜,未知仲景歷言胸脅之旨矣。又期門穴,在肋骨盡處,當胸前膈膜之端,膈膜前連胸,後連肝,故稱期門穴,為肝募,募即膜也,當膜之端而瀉之也,知此則知結胸、血結所以相似之故矣。
婦人中風,七八日續得寒熱,發作有時,經水適斷者,此為熱入血室,其血必結,故使如瘧狀發作有時,小柴胡湯主之。
經水未來,因病而適來者,既明其義矣。而經水已來,因病而適斷者何如?婦人中風七八日,業已熱除身涼,而復續得寒熱,發作有時,其經水已來而適斷者,果何故哉?蓋以經水斷於內,則寒熱發於外。雖以經水適來者不同,而此亦為熱入血室,其血為邪所阻,則必結,結於衝任厥陰之經脈,內未入藏,外不在表,而在表裏之間,仍屬少陽,故使如瘧之狀,發作有時。以小柴胡湯主之,達經脈之結,仍藉少陽之樞以轉之,俾氣行而血亦不結矣。
此一節承上文而言,中風熱入血室,其經水已來而適斷,當知異中之同,同中之異,各施其針藥之妙也。
[正曰]在表裏之間,仍屬少陽,此不但與血證未明,且於瘧證亦不明矣。蓋邪在表裏之間,只能往來寒熱,而不發作有時,惟瘧證邪客風府,或瘧母結於脅下膜油之中,衛氣一日一周,行至邪結之處,欲出不得,相爭為寒熱,所以發作有時也。夫衛氣者,發於膀胱水中,透出血分,血為營,氣為衛,此證熱入血室,在下焦膜網之中,其血必結,阻其衛氣,至血結之處,相爭則發寒熱。衛氣已過,則寒熱止是以發作有時,與瘧無異。原文「故使」二字,明言衛氣從膜中出,血結在膜中,故使衛氣不得達也。用柴胡透達膜膈而愈,知熱入血室,在膜中,即知瘧亦在膜中,膜透出肌肉為腠理。修園但言半表半裏,知外之腠理,不知內之膜油,於仲景精意未明。
婦人傷寒,發熱,經水適來,晝日明了,暮則譫語,如見鬼狀者,此為熱入血室。無犯胃氣,及上二焦,必自愈。
熱入血室,不獨中風有之,而傷寒亦然。婦人傷寒,寒鬱而發熱,當其時經水適來,過多不止,則血室空虛,而熱邪遂乘虛而入之也。晝為陽而主氣,暮為陰而主血,今主氣之陽無病,故晝日明了,主血之陰受邪,故暮則譫語,如見鬼狀者。醫者當於其經水適來而定其證,曰此為熱入血室,非陽明胃實所致也。既非陽明胃實,則無以下藥犯其胃氣及上二焦。一曰胃脘之陽,不可以吐傷之,一曰胃中之汁,不可以汗傷之,惟俟其經水盡,則血室之血,復生於胃府水穀之精,必自愈。慎之,不可妄治以生變端也。
此一節言女人傷寒之入於血室也。郭白云云:「前證設不差,服小柴胡湯。」柯韻伯云:「仍刺期門。」
[正曰]註經水適來為過多不止,熱乘虛入。觀上節經水適斷,不是過多不止,熱亦入血室,便知此解非也。且下文必自愈。正是經水不止,熱隨經血而下瀉,故其熱必自愈,修園解為血復生於胃,非自愈之確解也。不知無犯胃氣及上二焦,是明血室在下焦膜中,不可妄治中上焦也。又譫語見鬼,《淺註》言因經水適來,始能辨其陽明證。不知仲景陽明篇並無見鬼之文,如見鬼狀,專屬熱入血室,陽明證只譫語不見鬼也。鬼者,魄也,人之魂屬氣,魄屬血,血死即為死魄,魄掩其魂,故如見鬼。男子傷寒亦有此證,皆是熱入血室。蓋譫訓多言妄語,言為心聲,陽明熱合心包,故多言妄語。不干魄氣,故亦不見鬼,熱入血室乃見鬼也。修園此節不免有誤。
傷寒六七日,發熱、微惡寒、肢節煩痛、微嘔、心下支結、外證未去者,柴胡桂枝湯主之。
再由此而推言乎諸節,傷寒六日已過,至於七日,又值太陽主氣之期。發熱,病在太陽之標氣,微惡寒,病在太陽之本氣,病氣不能從胸而出入,結於經脈之支、骨節之交,故肢節煩痛。經氣鬱欲疏,故微嘔。不結於經脈之正絡,而結於支絡,故心下支結。外證未去者,以其寒熱猶在也,以柴胡桂枝湯主之,取其解外,又達太陽之氣,而解支節之結。
此一節言太陽之氣化,而結於經脈之別支也。
[正曰]發熱惡寒,四支骨節疼痛,即桂枝證也。嘔而心下支結,即心下滿,是柴胡證也。「外證未去」句,以明柴胡證,是病將入內,而桂枝證尚在,不得單用柴胡湯,宜合桂枝湯治之,義極顯明。而陳註支結是外結於經脈之支絡,註心下支結亦是支絡。然考仲景書,所謂肢節皆言四肢,而心下支結之「支」字,又與四肢不同。若皆指作支絡解,試問肢節疼屬何經之支絡?心下支結又屬何經之支絡哉?語涉含糊,只生葛藤耳。蓋支結即支滿、支飲同義,心下指膈中言,膈中行氣行水,管竅支分派別,西洋醫書,圖出管竅,則真如樹枝貫串。支結者,即指此膈間管竅不通也,柴胡湯之胸滿亦是此意,註家何必扯雜。
柴胡桂枝湯
柴胡(四兩)桂枝、黃芩、人參(各一兩半)甘草(一兩,炙)半夏(二合半,洗)芍藥(一兩半)大棗(六枚擘)生薑(一兩半,切)。
上九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
[蔚按]小柴胡湯解見本方。此言傷寒六七日,一經已周,又當太陽主氣之期,其氣不能從胸而出入,結於經脈以及支絡,故取桂枝湯,以除發熱惡寒,藉小柴胡湯,以達太陽之氣從樞以轉出。
傷寒五六日,已發汗而復下之,胸脅滿微結、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乾薑湯主之。
支結之外又有微結,傷寒過五日而至六日,為厥陰主氣之期,《經》云:「厥陰之上,中見少陽。」已發汗,而復下之,則逆其少陽之樞,不得外出,故胸脅滿,不似結胸證之大結,而為微結,氣不得下行,故小便不利,《經》云:「少陽之上,火氣治之。」故渴。無樞轉外出之機,故渴而不嘔。熱結在上而不在下,故別處無汗,而但頭汗被蒸而出。少陽欲樞轉而不能,故為往來寒熱。心煩者,少陽與厥陰為表裏,厥陰內屬心包而主脈絡故也。總之太陽之病,六日而涉厥陰之氣,不能得少陽之樞以外出,若此,此為未解也,以柴胡桂枝乾薑湯主之。此湯達表、轉樞、解結、止渴、理中,各絲絲入扣。
此一節言太陽病,值厥陰主氣之期而為微結也。
柴胡桂枝乾薑湯方
柴胡(半斤)桂枝(三兩)乾薑(二兩)栝蔞根(四兩)黃芩(三兩)牡蠣(二兩)甘草(二兩,炙)。
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初服微煩,復服汗出便愈。
[張令韶曰]傷寒五六日,厥陰主氣之期也。厥陰之上,中見少陽。已發汗而復下之,則逆其少陽之樞,不得外出,故而脅滿微結。不得下行,故小便不利。少陽之上,火氣治之,故渴。無樞轉外出之機,故不嘔。但頭汗出者,太陽之津液不能旁達,惟上蒸於頭也。少陽欲樞轉而不能,故有往來寒熱之象也。厥陰內屬心包而主脈絡,故心煩。此病在太陽,而涉厥陰之氣,不得少陽之樞以外出,故曰此為未解也。用柴胡、桂枝、黃芩,轉少陽之樞而達太陽之氣。牡蠣啟厥陰之氣,以解胸脅之結。蔞根引水液以上升,而止煩渴。汗下後,中氣虛矣,故用乾薑、甘草以理中。
[正曰]已發汗,則陽氣外泄矣,又復下之,則陽氣下陷,水飲內動,逆於胸脅,故胸脅滿微結,小便不利。水結則津不升故渴,此與五苓散證同一意也。陽遏於外,不能四散,但能上冒為頭汗出。而通身陽氣欲出不能,則往來寒熱,此與小柴胡證,同一意也。此皆寒水之氣閉其胸膈腠理,而火不得外發,則返於心包,是以心煩。故用柴胡以透達膜腠,用桂、薑以散撤寒水,又用栝蔞、黃芩以清內鬱之火。夫散寒必先助其火,本證心煩已是火鬱於內,初服桂、薑,反助其火,故仍見微煩,服則桂、薑之性,已得升達而火外發矣,是以汗而出愈。原註稍涉含糊。
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脈細者,此為陽微結,必有表,復有裏也。脈沉,亦在裏也。汗出,為陽微,假令純陰結,不得復有外證,悉入在裏,此為半在裏半在外也。脈雖沉緊,不得為少陰病。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今頭汗出,故知非少陰也,可與小柴胡湯。設不了了者,得屎而解。
微結中又有陽微結之不同,於陰結者,不可不知。傷寒太陽證,五日為少陰主氣之期,而六日為厥陰主氣之期,氣傳而病不傳,仍在太陽之經,太陽之氣上蒸,故頭汗出。太陽之本氣為寒,故生惡寒。太陽標陽之氣,不外行於四肢,故手足冷。此皆太陽在表之證也。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此皆太陽傳裏之證也。太陽之脈不宜細,今竟見脈細者,何也?細為少陽之脈,今以陽而見陰,則陽轉微,此為陽微結。故見證必有表之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復有裏之心下滿不欲食,大便硬也。由此言之,隨證以審脈則可,若舍證以言脈,則同類之可疑者不少。不獨脈細而在裏,即脈沉亦為在裏也,雖然,隨證審脈,既不可以板拘,而病證互見,又何以自決?惟於切實處決之,今於頭汗出一證,即可定其結為陽微。假令為少陰之純陰結,不得復有外證,悉入在裏,而見痛引少腹入陰筋之證矣。此證猶幸為半在裏,半在外也,脈雖沉緊,究不得為少陰藏結之病。所以然者,三陰之經絡劑頸而還,少陰證不得有頭汗,今頭汗出,故知為太陽之樞滯,非少陰之藏結也,可與小柴胡湯以助樞轉,而裏外之邪散矣。設外解而裏不了了者,胃氣不和也,得屎而解,此陽微結之似陰,而要不同於陰結者如此。此可變小柴胡湯之法為大柴胡湯。
此一節言陽微結之似陰,雖見裏脈,而究與少陰之純陰結有辨也。
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柴胡證仍在者,復與柴胡湯。此雖已下之,不為逆,必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若心下滿而硬痛者,此為結胸也,大陷胸湯主之。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
小柴胡證、大陷胸證既各不同,而痞證更須分別。太陽傷寒至五日,少陰為主氣之期,六日為厥陰主氣之期,大抵五六日之間,是少厥太三經之交也。太陽主開,嘔而發熱者,欲從樞外出之象,其餘皆為柴胡湯證悉具,醫者不用柴胡,而以他藥下之,下之猶幸其不下陷,所具之柴胡證仍在者,可復與柴胡湯。此雖已下之,卻不為逆,服藥之後,正氣與邪氣相爭,正氣一勝,則邪氣還表,必蒸蒸而振。蒸蒸者,三焦出氣之象,振者,雷出地奮之象。卻發熱汗出而解,少陽樞轉,氣通於天也。若下之,心下滿而硬痛者,此為結胸也,宜大陷胸湯主之。但滿而不痛者,乃病發於陰,誤下之後而成此為痞,痞證感少陰之熱化,無少陽之樞象,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
此一節復以小柴胡證、大陷胸證夾起痞證,言大陷胸不可與,即柴胡亦不可與也。特出半夏瀉心湯一方,以引起下文諸瀉心湯之義。
[正曰]《淺註》以小柴胡證、陷胸證夾起痞證。不知此三證原是一串,故仲景連及之,並非借賓定主也。蓋小柴胡證是表之腠理間病,腠理是赤肉外之膜油,若從外膜而入內膜,聚於胸膈,則為陷胸。蓋胸膈乃內膜之大者,為上下之界,故邪入於內,多於正氣,結於此間,正氣不升,飲水亦停於膈,是為有形之水飲;邪氣內陷,並心包之火,阻於胸膈,則為有形之痰血。血生於心火,火行則血行,火阻則血阻,血與水交結,則化為痰。是為結胸實證,當奪其實,用大陷胸湯。但滿而不痛,則無血與水,無凝聚成痰之實證,只水火無形之氣塞於胸膈,和其水火之氣而痞自解,不必攻下有形之物也。柴胡是透膈膜而外達腠理,陷胸是攻膈膜而下通大腸,瀉心等湯則只和膈膜以運行之。皆主膈膜間病,而有內外虛實之分,故仲景連及言之其示人也,切矣。修園註痞是病發於陰證,尚欠分曉。
半夏瀉心湯方
半夏(半升,洗)黃芩、乾薑、甘草(炙)人參(以上各三兩)黃連(一兩)大棗(十二枚,擘)。
上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煮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蔚按]師於此證,間日即云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柴胡證俱在者,五六日乃厥陰主氣之期,厥陰之上,中見少陽,太陽之氣,欲從少陽之樞以外出。醫者以他藥下之,心下滿而硬痛者為結胸,但滿而不痛者為痞。痞者,否也,天氣不降,地氣不升之義也。芩、連大苦以降天氣,薑、棗、人參,辛甘以升地氣,所以轉否而為泰也。君以半夏者,因此證起於嘔,取半夏之降逆止嘔如神,亦即小柴胡湯去柴胡加黃連,以生薑易乾薑是也。古人治病不離其宗如此。
太陽、少陽併病,而反下之,成結胸,心下硬,下利不止,水漿不下,其人心煩。
結胸痞證,由於誤下所致,可知下之不可不慎也。太陽少陽併病,宜從少陽之樞轉。醫者不知樞轉之義,而反下之,逆其樞於內,則成小結胸,心下硬。樞逆於下,則下焦不合,而下利不止;樞逆於上,則上焦不納,而水漿不下;樞逆於中,則中焦之胃絡不和,故其人心煩。此併病誤下之劇證也。
此一節言太陽少陽併病,誤下之劇證也。
[受業薛步雲云]誤下後,太少標本水火之氣,不能交會於中土,火氣不歸於中土,獨亢於上,則水漿不下,其人心煩;水氣不交於中土,獨盛於下,則下利不止。此不可用陷胸湯,即小柴胡亦未甚妥,半夏瀉心湯庶幾近之。
脈浮而緊,而復下之,緊反入裏,則作痞。按之自濡,但氣痞耳。
知併病之不可以誤下也,亦知陰證更不可以誤下乎。傷寒病在表則脈浮,而在陰則為緊,浮中見緊者,可以定其為少陰之表證矣。何以言之?少陰篇云:「少陰病,得之二三日,麻黃附子甘草湯微發其汗。以二三日無裏證,故微發汗是也。」醫者不知微發其汗,而復下之,其緊初見於浮分者,旋而反入於裏,變為沉緊。病發於陰而誤下之,則作痞,痞之所由來也。但痞與結胸異,彼以按之自硬,此以按之自濡;彼為有形之結痛,此但無形之氣痞耳。
此一節申言痞證之因。
[正曰]緊是少陰證,與仲景少陰證之脈法不合。蓋緊脈是寒被其火,浮緊主在表,則為皮毛肌腠間病,沉緊主在裏。曰反入裏者,謂本浮而反沉,主從外而入內,故主陷入胸膈而為痞也。又曰但氣痞耳,則是仲景自行註解,言痞止是寒熱無形之氣,不似結胸,是水火有形之痰也。讀者當辨。
太陽中風,下利、嘔逆,表解者,乃可攻之。其人汗出,發作有時,頭痛、心下痞硬滿、引脅下痛、乾嘔、短氣、汗出不惡寒者,此表解裏未和也,十棗湯主之。
痞證間有風激水氣而成者,自當分別而觀。太陽中風,動其寒水之氣,水氣淫於下則下利,水氣淫於上則嘔逆。然風邪在表,須待表解者,乃可從裏攻之。若其人內水滲溢,則漐漐汗出。水有潮汐,則汗出亦發作有時,水搏則過顙,水激則在山,故為頭痛。水飲填塞於胸脅,則心下痞而硬滿,又引脅下而作痛。水邪在中,阻其升降之氣,上不能下則乾嘔,下不能上則短氣。歷歷驗之,知裏證之未和,惟此汗出、不惡寒之另為一證者,即於不惡寒中,知表證之已解,因而斷之曰,此表解裏未和也。以十棗湯主之。
此一節於痞證外論及太陽中風,激動其寒水之氣而為痞也。漐,音蟄,汗出如小雨不輟貌。
[正曰]發作有時,是何緣故?何得比為水有潮汐?頭痛亦何比得為水激在山?蓋水停胸脅,在膜油中,與瘧邪之客於募原同也。募原今人不知,蓋即三焦之油膜也,邪在膜中,正氣過此,與之相爭,則瘧發作。此節水留膈膜之間,衛氣與爭則發作,衛氣已過則止,與瘧之發作有時,其理正同。衛氣爭而得出,則漐漐汗出。寒水之氣,隨太陽經脈上攻於頭,則為頭痛。故但用十棗湯,攻其水而諸證解。又有此「硬滿」二字,與但氣痞者不同,仲景欲人互參,故繼上章而詳此也。
十棗湯方
芫花(熬)甘遂、大戟、大棗(十枚,擘)。
上上三味等分,各別搗為散,以水一升半,先煮大棗肥者十枚,取八合,去滓,納藥末。強人服一錢匕,羸人服半錢,溫服之平旦服。若下少病不除者,明日更服,加半錢,得快下利後,糜粥自養。
[蔚按]太陽為天,天連於水,太陽中風,風動水氣,水氣淫於上則嘔逆,水氣淫於下則下利,水氣聚於心下則為痞,且硬滿引脅而痛也。其人漐漐汗出,頭痛乾嘔,短氣汗出等證宜辨。若惡寒為表未解,不可攻之;若不惡寒,為表解而裏未和,宜用此湯。第三味皆辛苦寒毒之品,直決水邪,大傷元氣,柯韻伯謂參、朮所不能君,甘草又與之相反,故選十棗以君之,一以顧其脾胃,一以緩其峻毒。得快利後糜粥自養,一以使穀氣內充,一以使邪不復作。此仲景用毒攻病之法,盡美又盡善也。
太陽病,醫發汗,遂發熱、惡寒,因復下之,心下痞,表裏俱虛,陰陽氣並竭。無陽則陰獨,復加燒針,因胸煩、面色青黃、膚瞤者,難治。今色微黃,手足溫者,易愈。
痞證間有汗下,虛其陰陽而成者,亦當分別而觀。太陽病,在肌腠者,宜桂枝湯以解肌。醫者誤以麻黃湯發汗,徒傷太陽之經而虛其表,遂致發熱惡寒比前較甚。若再用桂枝湯啜熱稀粥法,則愈矣。醫者不知,因復下之,更甚太陰之藏,而虛其裏,心下作痞,責之表裏俱虛,陰氣與陽氣並竭,並竭則不交而為痞矣。且夫陰陽之為義大矣哉!自其淺言之,則氣陽也,血陰也;自其深言之,陽有陽氣,而陰亦有陰氣,陰氣為無形之氣,隨陽氣循行於內外,不同於有形之陰血,獨行於經脈之中也。陰血止謂之陰,陰氣謂之為陰,亦可謂之為陽。此證無陽則陰獨,其理雖奧,醫者不可以不明。倘復加燒針,以強助其陽,火氣因攻於胸而為煩,土敗而呈木賊之色,其面色青黃。脾傷而失貞靜之體,其肌膚瞤動而不安者,難治。今面色不青而微黃,是土不失其本色也。手足溫者,猶見土氣灌溉於四旁也,病尚易愈。
此一節言汗下傷陰陽之氣而成痞者,不可更用燒針也。今閩粵江浙醫輩,不敢用麻黃湯,而代以九味羌活湯,香蘇飲加荊、防、芎、芷、炮薑之類,視麻黃湯更烈。
[正曰]陰氣謂之為陰,又云亦可謂之為陽,則混淆矣。陰陽氣並竭,與無陽則陰獨實為難通。吾於此頗有意會,然仍不敢解,恐未合聖師心法也,故闕之以待考。
心下痞,按之濡,其脈關上浮者,大黃黃連瀉心湯主之。
痞發於陰,實感少陰君火之氣而成,故其病心下不通而痞,以手按之,卻不硬而濡,此病在無形之氣也,診其脈卻不同誤下入裏之緊。關脈之上浮者,以關上為寸,浮為上升,此少陰君火亢盛之象。以大黃黃連瀉心湯主之,瀉少陰亢盛之火而交於下,則痞結解矣。
此一節言痞感少陰君火之氣而成,出其正治之方也。此外各瀉心法,皆因其兼證而為加減也。
[補曰]結胸瀉心,所謂胸心,皆指膈膜而言,心包之火,隨血下行,要從此過。膀胱之水,從胃而滲入三焦,膈膜是上焦,乃水之上源,三焦決瀆之水,要從此過。其膀胱所化之氣,透入氣海,循下焦油膜而上出口鼻,充皮毛,均要從膈膜中過。是以膈間有結胸、痞氣之證,結胸是有形之實證,痞氣是無形之虛氣。結胸有寒熱並結者,又有寒實熱實之殊。痞證有水火交痞者,又有單水痞、單火痞之異,十棗湯單是水痞,此湯是單火痞。仲景對舉之,正欲令人互勘。
大黃黃連瀉心湯方
大黃(二兩)黃連(一兩)。
上二味,以麻沸湯二升漬之,須臾絞去滓,分溫再服。
[蔚按]心下痞,按之濡而不鞕,是內陷之邪與無形之氣,搏聚而不散也。脈浮在關以上,其勢甚高,是君火亢於上,不能下交於陰也。此感上焦君火之化而為熱痞也,方用大黃、黃連大苦大寒以降之,火降而水自升,亦所以轉否為泰法也。最妙在不用煮而用漬,僅得其無形之氣,不重其有形之味,使氣味俱薄,能降而即能升,所謂聖而不可知之謂神也。
心下痞,而復惡寒、汗出者,附子瀉心湯主之。
痞為少陰本熱火亢,而有復呈太陽本寒為病者,亦須分別。心下痞,為少陰君火內結之證,而復惡寒,乃得太陽本寒之氣,而且汗出者為太陽本寒之甚,而標陽又虛。難以自守之象。以附子瀉心湯主之。蓋以太陽少陰標本相合,水火相濟,本氣中自有陰陽水火。非深明陰陽互換之理者,不可以語此。
[補曰]瀉心皆是水火虛氣作痞,惟此是火氣實,水氣虛,水中化氣,即衛外之陽氣也,故用附子補水分之陽氣。
附子瀉心湯方
大黃(二兩)黃連、黃芩(各一兩)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別煮取汁)。
上四味切三味,以麻沸湯二升漬之,須臾絞去滓,納附子汁,分溫再服。
[蔚按]心下痞,是感少陰君火之本熱也,復惡寒者,復呈太陽寒水之本寒也。汗出者,太陽本寒甚,而標陽大虛,而欲外撒也。治傷寒以陽氣為主,此際豈敢輕用苦寒。然其痞不解,不得不取大黃、黃連、黃芩之大苦大寒,以解少陰之本熱。又恐亡陽在即,急取附子之大溫,以溫太陽之標陽。並行不悖,分建奇功如此。最妙在附子專煮,扶陽欲其熟而性重;三黃湯漬,開痞欲其生而性輕也。
本以下之,故心下痞,與瀉心湯,痞不解。其人渴而口燥煩、小便不利者,五苓散主之。
水火不交,其作痞固也,而土氣不能轉運者,亦因而作痞,太陽之本寒也。傷寒中風,但見惡寒之本病,不見發熱之標病,汗之宜慎,而下更非所宜。醫者不知其病止在本,汗後復以承氣之類下之,故心下痞。與瀉心湯欲瀉其陽痞,而痞竟不解。所以然者,汗傷中焦之汁,下傷中宮之氣,脾虛故也。脾虛不能上升而布津液,則其人渴而口中躁煩。脾虛不能下行而調水道,則其人小便或短赤,或癃閉而不利者,以五苓散主之。
上節言水火不交而成痞,此言土不灌溉,而亦成痞也。
[補曰]痞是水火虛氣,然亦有單水痞之實證,十棗湯是也。又有單水痞之虛證,五苓散是也,辨證細密之至。又原文「本」字下,當有脫簡。
傷寒汗出解之後,胃中不和,心下痞硬,乾噫食臭,脅下有水氣,腹中雷鳴下利者,生薑瀉心湯主之。
脾不和者,既因以成痞矣,而胃不和者亦然。傷寒汗出,外邪已解之後,惟是胃中不和。不和則氣滯而內結,故為心下痞硬,不和則氣逆而上衝,故為乾噫。蓋胃之所司者,水穀也,胃氣和則穀消而水化矣。茲則穀不消而作腐,故為食臭。水不化而橫流,故為脅下有水氣。腹中雷鳴下利者,水穀不消,糟粕未成,而遽下,逆其勢則不平,所謂物不得其平則鳴者是也。以生薑瀉心湯主之。
上節言脾不轉輸而成痞,此節合下節,皆言胃不和而亦成痞也。
[正曰]以「物不得其平則鳴」解腹中雷鳴,牽強之至。豈知“水氣”二字,仲景明言有水復有氣,若有水不有氣,則水停而氣不鼓之,不雷鳴矣。有氣不有水,則氣行而水不激之,亦不雷鳴矣。惟水與氣爭趨,是以雷鳴下利。又按諸瀉心證,皆是痞結膈膜之間,西醫言膈膜有管竅,通於胃中,《內經》言胃有大絡,是指紋絡,其實絡中有管竅也。胃絡通於膈,故各瀉心湯治膈間,皆用和胃之藥,借胃氣以運行其膈間也。但各節是言膈病而兼治胃,此節是言胃病而兼及膈也。病當在膈,則食管中無病,故不食臭,腸中亦無病,故不下利。惟因胃中水火不和,而兼膈痞者,不但火逆之氣出於膈間而為乾噫,必且食物在胃脘亦穢逆而為食臭。不但水與氣從膈侵及脅下,而且復中大小腸,與胃連為一體者,亦為水氣攻衝而雷鳴下利。細觀此節,便知腸胃、膈膜之別,並知火逆、水瀉之原矣。
生薑瀉心湯方
生薑(四兩,切)甘草(三兩,炙)人參(三兩)乾薑(一兩)黃芩(三兩)半夏(半升,洗)黃連(一兩)大棗(十二枚,擘)。
上八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二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男元犀按]太陽為寒水之經,寒水之氣傷於外者,可從汗而解之,寒水之氣入於裏者,不能從汗解之,汗出解後,而後現之證,俱屬水氣用事,為本條之的證。惟心下痞硬,為諸瀉心法統共之證。
[陳平伯云]君生薑之辛溫善散者,宣泄水氣。復以乾薑、參、草之甘溫守中者,培養中州。然後以芩、連之苦寒者,滌熱泄痞。名曰生薑瀉心,賴以瀉心下之痞,而兼擅補中散水之長也。倘無水氣,必不用生薑、半夏之辛散,不涉中虛,亦無取乾薑、參、草之補中。要知仲景瀉心湯有五,然除大黃黃連瀉心湯正治之外,皆隨證加減之方也。
傷寒中風,醫反下之,其人下利,日數十行,穀不化,腹中雷鳴,心下痞硬而滿,乾嘔,心煩不得安。醫見心下痞,謂病不盡,復下之,其痞益甚。此非結熱,但以胃中虛,客氣上逆,故使硬也。甘草瀉心湯主之。
然而胃不和中,又有誤下之虛證。太陽病,或傷寒或中風,不應下者,醫反下之,虛其腸胃,則水寒在下而不得上交,故其人下利,日數十行,穀不化,腹中雷鳴。火熱在上而不得下濟,故其人心下痞硬而滿。乾嘔心煩,不得安,此上下水火不交之理,本來深奧,醫者不知,只見其心下痞,謂邪熱之病不盡,復誤下之,則下者益下,上者益上,其痞益甚。此非結熱,但誤下以致胃中虛,客氣乘虛上逆,故使心下硬也。以甘草瀉心湯主之,此交上下者,調其中之法也。
此一節承上節胃不和而言胃中虛之證也。
甘草瀉心湯方
甘草(四兩)黃芩(三兩)乾薑(三兩)半夏(半升,洗)大棗(十二枚,擘)黃連(一兩)。
上六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陳平伯曰]心下痞本非可下之實熱,但以妄下胃虛,客熱內陷,上逆心下耳,是以胃氣愈虛,痞結愈甚。夫虛者宜補,故用甘溫補以虛;客者宜除,必藉苦寒以泄熱。方中倍用甘草者,下利不止,完穀不化,此非稟九土之精者,不能和胃而緩中。方名甘草瀉心,見泄熱之品,得補中之力,而其用始神也。此伊尹湯液所制,治狐惑蝕於上部則聲嗄者,方中有人參三兩。
傷寒服湯藥,下利不止,心下痞硬,服瀉心湯已。復以他藥下之,利不止。醫以理中與之,利益甚。理中者,理中焦,此利在下焦,赤石脂禹餘糧湯主之。復不止者,當利其小便。
痞不特上中二焦之為病也,即下焦不和亦能致痞。傷寒服攻下之湯藥,下後則下焦之氣下而不上,故下利不止。上焦之氣上而不下,故心下痞硬。伊聖瀉心湯,所以導心下之火熱而下交也。服瀉心湯已,則心下之痞滿既除,而上中之氣亦和矣。復以他藥下之,則下焦之氣益下而不能上,故利不止。醫又認為中焦虛寒,以理中湯與之,利益甚。蓋理中者,溫補脾胃,其效專理中焦。此利不在中焦而在下焦,當以赤石脂禹餘糧湯主之。復利不止者,法在分其水穀,當利其小便。
此一節言下焦不和以致痞,發千古所未發。
[正曰]下焦不和以致痞,誤矣。下焦是大腸胱膀間之膜油,主通利水道,入膀胱,又主收止大腸之氣,並以膏液潤大腸也。此處病,萬不能上胸膜而作痞證,且原文言此利在下焦,並未言此痞在下焦,何得妄扯而反自鳴得意哉。蓋此節是治痞而致利,服瀉心湯己,是已治其痞硬,而反下之,是又誤下之也,遂利不止,是痞已去,只是利不止也。故下文但言治利,不言治痞。修園於文法未細玩,故誤,只緣不知三焦是何物耳。仲景曰:「理中者,理中焦。」是理小腸脾胃間之膜油。此利在下焦,是指大腸膀胱間之膜油,故以赤石餘糧止塞大腸。若仍利者,當利小便,是當從油膜而分消之,使從小便去,則水不侵入大腸矣。識得下焦之膜油,則知利小便即是治大便之利,並知治中焦之誤,且知下焦不能為胸痞,並知痞證誤下,所以能致下利也。會通結胸痞滿各證,皆在上焦膜膈中,或時連及中下焦與腠理者,皆因以膜相連之故,同而不同之理,皆可明矣。
赤石脂禹餘糧湯方
赤石脂(一斤,碎)禹餘糧(一斤,碎)。
上二味,以水六升。煮取二升,去滓,分三服。
[張令韶曰]石性墜下,故以治下焦之利,非僅固澀也。下焦濟泌別汁,而滲入膀胱,故利不止者,又當利其小利,以分別其水穀焉。夫心下痞屬上中二焦,此復言不特上中二焦不和而成,即下焦不和而亦能成痞也。
[柯韻伯曰]甘、薑、參、朮,可以補中宮元氣之虛,而不足以固下焦脂膏之脫。此利在下焦,故不得以理中之劑收功矣。乃大腸之不固,仍責在胃,關門之不閉,仍責在脾。二石皆土之精氣所結,實胃而澀腸,急以治下焦之標者,實以培中宮之本也。要知此證土虛而火不虛,故不宜於薑、附。若濕甚而虛不甚,復利不止者,故又當利小便。又曰:「凡草木之藥,皆稟甲乙之氣,總不若稟戊己之化者,得同氣相求之義,又有爐底補塞之功。」
傷寒吐下後,發汗,虛煩,脈甚微,八九日心下痞硬、脅下痛、氣上衝咽喉、眩冒、經脈動惕者,久而成痿。
下後致痞,言之詳矣。而發汗在吐下之後而成痞者,奈何?傷寒吐下後,又發其汗,則奪其經脈之血液而為汗矣。心主血,故虛煩,心主脈,故脈甚微。八月值陽明主氣之期而從闔,九日值少陽主氣之期,而不能樞轉,故心下痞硬,而脅下亦痛。甚至陰虛陽亢,虛氣上衝於咽喉,血不上榮頭目,時形其眩冒,經脈動惕者,以吐下之後而汗,則經脈之血告竭,而筋遂無所養也。久而不愈,恐肢體不為我用而成痿。
此一節,雖吐下與汗並言,卻重在誤汗一邊。
傷寒發汗、若吐、若下,解後,心下痞硬,噫氣不除者,旋復代赭湯主之。
汗吐下後病已解,而尚有痞噫之證未除者,不可不備其治法。傷寒發汗,若吐若下,解後,心下痞硬,噫氣不除者,此中氣傷而虛氣上逆也,以旋覆代赭湯主之。
此節言治病後之餘邪,宜於補養中,寓散滿鎮逆之法。
旋覆代赭石湯方
旋覆花(三兩)人參(二兩)生薑(五兩,切)代赭石(一兩)大棗(十二枚,掣)甘草(三兩,炙)半夏(半升,洗)。
上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俞麟州曰]此即生薑瀉心湯之變法也。夫二條皆有心下痞硬句,而生薑瀉心湯,重在水氣下趨而作利。旋覆代赭湯,重在胃虛挾飲,水氣上逆而作噫。取治水氣下趨而利者,必用生薑以散水;胃虛挾飲而噫者,必用赭石以鎮逆。二條對勘,益見仲景制方之妙。
[羅東逸云]此方治正虛,氣不歸元,則承領上下之聖方也。蓋發汗吐下後,邪雖去,而胃氣之虧損亦多,胃氣既虧,三焦亦因之而失職,陽無所歸而不升,陰無所納而不降,是以濁邪留滯,伏飲為逆,故心下痞硬,噫氣不除。方中以人參、甘草養正補虛,薑、棗和脾養胃,所以定安中州者至矣。更以赭石,得土氣之甘而沉者,使之斂浮鎮逆,領人參以歸氣於下;旋覆之辛而潤者,用之開肺滌飲,佐半夏以蠲痰飲於上。茍非二物承領上下,則何能除噫氣而消心下之痞硬乎?觀仲景治下焦水氣上凌,振振欲擗地者,用真武湯鎮之;利在下焦,大腸滑脫者,用赤石脂禹餘糧湯固之;此胃虛於中,氣不及下,復用此法領之,而胸中轉否為泰。其為歸元固下之法,各極其妙如此。
下後,不可更行桂枝湯,若汗出而喘,無大熱者,可與麻黃杏子甘草石膏湯。
下之太早,為結胸,為痞,此證之常也,而證之變者,又當別論。太陽溫病、風溫證,熱自內發,宜用涼散而托解之,不宜下之太早也。下後雖不作結痞等證,而下之太早,其內熱尚未歸於胃腑,徒下其屎,不下其熱,熱愈久而愈甚矣。欲解其熱,必不可更行桂枝湯以熱增熱。須知溫病、風溫證,為火勢燎原而莫戢。若火逼於外,則蒸蒸而汗出,火逆於上,則鼾齁而作喘。內熱已甚,而外反見其無大熱者,可與麻黃杏子甘草石膏湯,順其勢而涼解之,此下後不干結痞,而另有一證也。
此一節因上下文,皆言下後之證,亦姑備此證以參觀也。諸本皆疑其錯簡,或謂其傳寫之誤。然漢季及晉,為時未久。不可與秦以前之書並論。余讀書凡有遇不能曉悟之處,皆自咎識見不到,不敢輒以錯簡等說自文。
太陽病,外證未除而數下之,遂協熱而利,利下不止,心下痞硬,表裏不解者,桂枝人參湯主之。
下後表證未解而作痞,不無裏寒內熱之分,試言其裏寒。太陽病,不用桂枝湯解肌,外證未除,醫者魯莽而數下之,致虛胃氣,虛極則寒,中氣無權,既不能推托邪熱以解肌,遂協同邪熱而下利。利下不止,胃陽愈虛,而陰霾之氣,愈逆於上,彌漫不開,故心下痞硬。此為表裏不解者,以桂枝人參湯主之。
此一節合下節,皆言太陽表裏不解而成痞也。弟賓有按:此「協熱」二字,與別處不同,蓋由肌熱不從外解,故其方不離桂枝。
桂枝人參湯
桂枝(四兩)甘草(四兩,炙)白朮(三兩)人參(三兩)乾薑(三兩)。
上五味以水九升,先煮四味,取五升,納桂,更煮取三升,溫服一升,日再服,夜一服。
[蔚按]太陽外證未除而數下之,未有不致虛者。裏虛則外熱內陷,故為協熱利不止。協,合也,同也,言但熱不虛,但虛不熱,皆不足以致此也。太陽之氣出入於心胸,今太陽主陽之氣,因誤下而陷於下,則寒水之陰氣,反居於陽位,故為心下痞硬,可與甘草瀉心湯。此條非熱結,但以「胃中虛,客氣上逆,故使硬」句互參。方用人參湯以治裏虛,桂枝以解表邪。而煮法桂枝後納者,欲其治於裏藥中越出於表,以解邪也。
[沈丹彩曰]此與葛根黃連湯,同於誤下而利不止之證也,而寒熱各別,虛熱對待,可於此互參之。彼因實熱而用清邪,此因虛邪而從補正;彼得芩連而喘汗安,此得理中而痞硬解;彼得葛根以升下陷而利止,此藉桂枝以表解邪而利亦止矣。
傷寒大下後復發汗,心下痞、惡寒者,表未解也。不可攻痞,當先解表,表解乃可攻痞。解表宜桂枝湯,攻痞宜大黃黃連瀉心湯。
試言其內熱:傷寒,大下之後,復發其汗,則太陽之氣逆於心胸,故心下痞。而惡寒之證仍在者,為表未解也。夫從外而內者,先治其外,後治其內,故不可攻痞,當先解表,必俟不惡寒之表證盡解,乃可以攻其痞。解表宜桂枝湯,攻痞宜大黃黃連瀉心湯。
此一節,汪苓友謂其重出,而不知仲師繼上節而復言之,以見表之邪熱雖同,而裏之變證各異。且表裏同治,有用一方而為雙解之法,雙解中又有緩急之分,或用兩方而審先後之宜,兩方中又有合一之妙。一重復處,開出一新境,不可與讀書死於句下者說也。
傷寒發熱、汗出不解,心中痞硬、嘔吐而下利者,大柴胡湯主之。
今試即痞證而總論之,可以從中而解,亦可以從外而解也。傷寒發熱,汗出不解,邪結心中而心下痞硬。然邪雖已結聚,而氣機仍欲上騰,故嘔吐。不得上出,而復欲下行,故嘔吐。而又下利者,當因其勢而達之,達之奈何?用大柴胡湯從中上而達太陽之氣於外,以主之。治痞者,不可謂瀉心湯之外無方也。
此一節,所以結痞證之義也。按此證宜用大柴胡湯之無大黃者。
病如桂枝證,頭不痛、項不強、寸脈微浮、胸中痞硬、氣上衝喉咽不得息者,此為胸有寒也。當吐之,宜瓜蒂散。
又即結胸之證而總論之,以見大小陷胸湯外,又有吐法以補其所未及也。病如桂枝證,但頭不痛,項不強,知其病不在太陽之經脈矣。寸脈主上而微浮,設是風邪,當從胸以及於頭而俱痛。今頭項如故,惟胸中痞硬,何也?胸中乃太陽出入之地,本寒之氣塞其道路故也。氣上衝咽喉,喘促而不得自布其鼻息者,此為胸有寒也,《內經》云:「太陽之上,寒氣主之。」寒氣結凝於胸,則太陽之氣不能從胸以出,當吐以從高越之,宜瓜蒂散。此可見結胸之證不一,因下而成者固多,因汗而成者亦復不少,不因汗吐下而成者亦有之,因其欲吐不得吐而成者亦有之。其治法,示不專主於大小陷胸等方也。
瓜蒂散方
瓜蒂(一分,熬黃)赤小豆(一分)。
上二味,各別搗篩為散。已合治之,取一錢匕,以香豉一合,用熱湯七合,煮作稀糜,去滓取汁,和散頓服。不吐者,少少加,得快吐乃止。諸亡血虛家,不可與瓜蒂散。
[蔚按]太陽之脈連風府,上頭項,今云不痛不強者,不在經脈也。太陽之氣出入於心胸,今云胸中痞硬,氣上衝咽喉,不得息者,是邪氣欲從太陽之氣上越也。寸脈微浮者,氣欲上越之象也。然欲越而不能遽越,其寒水之氣不在經,亦不在表,而惟在於胸中,故曰胸中寒。方取瓜蒂之苦涌,佐以赤小豆之色赤而性降,香豉之黑色而氣升,能使心腎相交,即大吐頃,神志不憒,此所以為吐法之神也。又論云:「病人手足厥冷,脈乍緊者,邪在胸中。心下滿而煩,饑不能食者,病在胸中,當須吐之,宜瓜蒂散。」諸家解互異,惟徐靈胎以邪在胸中,陽氣不能四達解之,甚為簡妙。
病脅下素有痞,連在臍旁,痛引少腹,入陰筋者,此名臟結,死。
又即藏結之證而總論之,在少陰止為難治,止為不可攻,在厥陰則為不治。病人脅下,平素有痞,其痞連在臍傍,為天樞之位,此脾氣大虛而肝氣自旺,總為腎家真陽衰敗,致胸中為氣不布,肝木之榮失養,三陰部分皆虛矣。又值寒邪內入,則藏真之氣結而不通,其痛從臍旁引及少腹,以入陰筋者,以少腹陰筋皆厥陰之部,厥陰為陰中之陰,不得中見之化,此名藏結,必死。可知結在少陰,無君火化者,止曰難治,曰不可攻,以少陰上有君火,猶可冀其生也;結在厥陰,兩陰交盡,絕不見陽,必死無疑矣。
此一節,所以結藏結之義也。
[正曰]「臟」字如《金匱》婦人臟躁之臟,指血室胞宮而言。凡男子女人皆有血室胞宮,乃下焦一大夾室也,此夾室之膜,上則連脅下之板油,其下則有竅,通於前陰,故痛引陰筋。仲景此章,歷言胸膜、脅膜、脾胃及下焦膜中各證,而又言及下焦夾室內之臟結,上中下三焦詳矣。修園不知三焦為何物,是以有天樞之位、脾氣之說。不知胞宮乃腎肝所司,腎肝陽敗而始結,何得摭言天樞脾氣哉。蓋以臟結即今人所謂縮陰證也,入陰筋者,將陰筋引入於內,即縮陰證是也。上文「引」字與此句「入」字緊連,故知其為引之使入也。曰少腹,曰陰筋,則其所謂臟結,為指胞宮,更無疑矣。
傷寒若吐若下後,七八日不解,熱結在裏,表裏俱熱,時時惡風、大渴、舌上乾燥而煩、欲飲水數升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病在絡,與在經者不同,《金匱》既有熱極傷絡之論矣。太陽之病氣在絡,即內合於陽明之燥化。傷寒病,若吐若下後中氣受傷,至七日,又當太陽主氣之期,八日又當陽明主氣之期。其病不解,則太陽之標陽,與陽明之燥氣相合而為熱,熱結在裏,表裏俱熱。熱傷表氣故時時惡風,熱傷裏氣故大渴,感燥熱之化故舌上乾燥而煩。推其燥而與煩之情形,欲飲水數升而後快者,必以白虎加人參湯,清陽明之絡熱而主之。
[張錢塘云]邪之中人,必先於皮毛,次入於肌,次於絡。肺入主皮毛,脾主肌,陽明主絡。太陽病氣在於皮毛,即內合於肺,故麻黃湯所以利肺氣;在於肌,即內合於脾,故桂枝湯、越婢湯所以助脾氣;在於絡,即內合於陽明,故白虎湯所以清陽明之氣。然均謂之太陽病者,以太陽為諸陽主氣,皮毛肌絡,皆統屬於太陽也。合下共三節,言太陽病在於絡,合於陽明,而為白虎之熱證也。此章三節,論燥熱火之氣,下章風濕相搏兩節,論風寒濕之氣。所謂《傷寒論》一書,六氣為病之全書也。
[補曰]熱結在裏,對皮毛之表而言,非胃中也,張陳註為熱在陽明之絡,然《金匱》云:「熱傷陰絡則下血,傷陽絡則衄血。」此未言血。且註「絡」字,又不指出為何物,安能的確?又「經絡」二字混稱,後人遂以直脈為經,橫脈為絡。《內經》又言,胃有大絡,脾有大絡,五臟又皆有絡,然則絡是何物哉?蓋人身內外之微絲血管也,西醫名管。凡通氣行血之竅道,皆油膜微絲血管,《內經》所謂脈絡,西醫皆名為管也。是絡乃行氣行血之路道,在內通於腸胃,而在外則行於肌肉之中。此證熱在肌肉,肌者肥肉,肉者瘦肉,熱在此間,從絡通於腸胃,故見口舌乾燥。瘦肉屬血分,肥肉屬氣分,皆脾與胃之所司,故能內合於胃也。
傷寒無大熱、口燥渴、心煩、背微惡寒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傷寒病,太陽之標熱,合陽明之燥氣,熱盛於內,而外反無大熱。陽明絡於口,屬於心,故口燥渴而心煩。太陽循身之背,陽明循身之面,熱俱併於陽明,則陽明實而太陽虛矣。可即於其背之微惡寒者,以知為陽明之燥熱益盛焉。白虎加人參湯所以主之。
傷寒脈浮、發熱、無汗,其表不解,不可與白虎湯。渴欲飲水,無表證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雖然,解絡熱者,白虎為其所長,而表熱則不可以概用。傷寒脈浮,發熱無汗,其表不解者,與絡無與也,不可與白虎湯。若渴欲飲水,為熱極傷絡,可以直斷其無表證者,以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此申明白虎湯能解絡熱,而不能解表熱也。
[受業侄道著按]白虎證,其脈必洪大。若浮而不大,或浮而兼數,是脾氣不濡,水津不布,則為五苓散證。
[魏子乾曰]入於肌絡者,宜桂枝湯;肌氣之在裏者,宜越婢湯;絡氣之入裏者,宜白虎湯。
太陽、少陽併病,心下硬、頸項強而眩者,當刺大椎、肺俞、肝俞,慎勿下之。
太陽少陽併病,心下硬,頸項強而眩者,是太陽之病歸併於少陽。少陽證汗下俱禁,今在經而不在氣,經則當刺大椎、肺俞、肝俞,以泄在經之邪,慎勿下之。小結胸篇戒勿汗者,恐其譫語。此戒勿下者,恐其成真結胸也。
此三節,言太陽合併於少陽而為病也。
[同學周鏡園曰]此言太少併病,證在經脈,不在氣化。病經脈者,當刺少陽經脈,下頸,合缺盆。太陽經脈還出別下項,故頸項強。太陽起於目內眥,少陽起於目銳眥,故目眩。太陽經隧在膀胱,其都會在胸肺,肺脈還循胃上口,上通心膈之間。膽脈由胸貫於膈,脈絡不和則心下鞕,故刺大椎以通經隧之太陽,刺肺俞以通都會之太陽,又刺肝俞以通少陽之脈絡,諄諄戒以勿下者,以病在經脈,宜刺不宜下也。
太陽與少陽合病,自下利者,與黃芩湯。若嘔者,黃芩加半夏生薑湯主之。
合病又與併病不同,併病者彼併於此,合病者,合同為病也。太陽與少陽合病,太陽主開,少陽主樞,今太陽不能從樞以外出,而反從樞而內陷,其自下利者,內陷之故。與黃芩湯,清陷裏之熱,而太陽之氣達於外也。若嘔者,乃少陽之樞,欲從太陽之開以上達,宜順其勢而利導之,用黃芩加半夏生薑湯,宜其逆氣而助其開以主之。
黃芩湯方
黃芩(三兩)甘草(二兩,炙)芍藥(二兩)大棗(十二枚,擘)。
上四味,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再,夜一服。若嘔者,加半夏半升、生薑三兩。
[蔚按]仲景凡下利證俱不用芍藥,惟此方權用之,以泄陷裏之熱,非定法也。
[張令韶曰]此治太陽與少陽合病而下利與嘔也。合者彼此合同,非如併者之歸併於此也。太陽主開,少陽主樞,太陽不能從樞以外出,而反從樞以內陷,故下利。與黃芩湯清陷裏之熱,而達太陽之氣於外。若嘔者,少陽之樞,欲從太陽之開以上達也,故加半夏、生薑,宣達其逆氣,以助太陽之開。
傷寒,胸中有熱,胃中有邪氣,腹中痛,欲嘔吐者,黃連湯主之。
太陽之病,既歸併於少陽,則以少陽為主矣。然亦知少陽三焦之氣,游行於上中下者乎?上焦主胸,中焦主胃,下焦主腹。傷寒胸中有熱,逆於上焦也;胃中有寒邪之氣,逆於中焦也;腹中痛,逆於下焦也;欲嘔吐者,少陽三焦之氣,逆於上中下之間,欲從樞轉而外出也。治宜取小柴胡轉樞之意而加減之,俾寒熱宣補,內外上下,絲絲入扣則愈,以黃連湯主之。
黃連湯方
黃連、甘草(炙)乾薑、桂枝(各三兩)人參(二兩)半夏(洗,半升)大棗(擘,十二枚)。
上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一服,夜二服。
[王晉三曰]此即小柴胡湯變法,以桂枝易柴胡,以黃連易黃芩,以乾薑易生薑。胸中熱,嘔吐,腹中痛者,全因胃中有邪氣,阻遏陰陽升降之機,故和人參、大棗、乾薑、半夏、甘草專和胃氣,使入胃之後,聽胃氣之上下,敷布交通陰陽。再用桂枝宣發太陽之氣,載黃連從上焦陽分瀉熱,不使其深入太陰,有礙虛寒腹痛。
[補曰]胸中是言胸膈之內,乃指心包而言,不知膈膜,則不知胸中是何物也,且不知胸中與胃界限不同也。此證惟心包有熱,其餘胃中、腹中、大小腸皆有寒氣,故只用黃連一味,清心包之熱,而其餘則皆治寒也。
傷寒八九日,風濕相搏,身體疼煩,不能自轉側,不嘔、不渴、脈浮虛而澀者,桂枝附子湯主之。若其人大便硬,小便自利者,去桂加白朮湯主之。
風濕相搏,有從寒傷所致者,其證奈何?傷寒八曰當陽明主,期氣之九日當少陽主氣之期,宜從少陽之樞而外出也。乃不解,而復感風濕,合而相搏,寒邪拘束,故身體疼。風邪煽火,故心煩。濕邪沉著,故不能自轉側。邪未入裏,故不嘔不渴。脈浮虛而澀者,以浮虛為風,澀則為濕也。此風多於濕,而相搏於外,以桂枝附子湯主之。若患前證,其人脾受濕傷,不能為胃行其津液,故大便硬。愈硬而小便愈覺其自利者,脾受傷,而津液不能還入胃中故也。此為濕多於風,而相搏於內。即於前方去桂枝,加白朮湯主之,濕若去,則風無所戀,而自解矣。
此節合下節,言風濕相搏之病也。但此節宜分兩截看:「風濕相搏」至「桂枝附子湯主之」,作一截,言風濕相搏於外也。「若其人」至「去桂加白朮湯主之」,又作一截,言風濕相搏於內也。要知此節桂枝附子湯,是從外驅邪之表劑;去桂加白朮湯,是從內撤邪之裏劑;下節甘草附子湯,是通行內外之表裏劑也。
[正曰]仲景書凡「風寒」二字,有通稱不分別者,蓋外感或系寒隨風至,或系風挾寒來,故二字往往通用。此風濕是寒風,非熱風也,修園執定風為陽邪,謂是後感於風,風邪煽火,與上文方治不合,須玩此「煩」字不是心煩,乃骨節煩疼,謂其發作煩頻也。風欲行而濕阻之,故煩疼。濕甚則筋脹,不能掉動,故不可轉側。蓋筋生於瘦肉兩端,而膜網則包著瘦肉,西醫以筋是連網所生也。連網者,中國所謂膜肉也。膜油即脾之物,脾主濕,故濕能從膜油而犯其筋節。膜又是三焦所司,至行小便,故三焦陽虛,則能小便自利。脾之油受濕,不運行,則大便反硬。會得此理,乃與仲景方相合也。
桂枝附子湯
桂枝(四兩)附子(三枚,去皮,炮,破八片)生薑(三兩切)甘草(二兩,炙)大棗(十二枚,擘)。
上五味,以水六升,煮取三升,去滓,分溫三服。此方藥品,與桂枝去芍加附子湯同,但分兩之輕重不同,其主治亦別。仲景方法之嚴如此。
桂枝附子去桂加白朮湯
白朮(四兩)甘草(二兩,炙)附子(三枚,炮)大棗(十二枚,擘)生薑(三兩)。
上五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分溫三服。初服,其人身如痹,半日許復服之,三服盡,其人如冒狀,勿怪。此以附子、朮並走皮內,逐水氣,未得除,故使之爾。當加桂枝四兩,此本一方二法也。
[蔚按]師云:傷寒八九日,風濕相搏,身體疼煩,不能自轉側者,風濕之邪盛也。濕浮於中,無上達之勢,故不嘔。濕為陰邪,無陽熱之化,故不渴。邪盛則正虛,故脈浮虛而澀。但前方主桂枝,為風勝於濕。風為天之陽邪,主桂枝之辛以化之。後方去桂加術,為濕勝於風。濕為地之陰邪,主白朮之苦以燥之。或問苦燥之品,不更令大便硬,小便自利乎?曰太陰濕土,喜燥而惡濕,濕傷脾土,則不能輸其津液以入胃,師所以去解表之桂,而加補中之術也,且濕既去,而風亦無所戀而自除。經方無不面面周到矣。
風濕相搏,骨節疼煩,掣痛不得屈伸,近之則痛劇,汗出,短氣,小便不利,惡風不欲去衣,或身微腫者,甘草附子湯主之。
風濕相搏之病,見證較劇者,用藥又宜較緩。風濕相搏,業已深入,其骨節煩疼掣痛,不得屈伸,近之則痛劇,此風寒濕三氣之邪阻遏正氣,不令宣通之象也。汗出氣短,小便不利,惡風不欲去衣,或身微腫者,衛氣、榮氣、三焦之氣俱病,總由於坎中亢陽之氣失職也。務使陽回氣暖而經脈柔和,陰氣得煦而水泉流動矣。以甘草附子湯主之。
此一節,承上節言風濕相搏,病尚淺者利在速去,深入者妙在緩攻,恐前方附子三枚過多,其性猛急,筋節未必驟開,風濕未必遽走,徒使大汗出而邪不盡耳,故減去一枚,並去薑、棗,而以甘草為君者,欲其緩也。此方甘草止用二兩而名方,冠各藥之上,大有深義。余嘗與門人言:「仲師不獨審病有法,處方有法,即方名中藥品之先後亦寓以法,所以讀書當於無字處著神也。」受業門人答曰:「此方中桂枝,視他藥而倍用之,取其入心也,蓋此證原因心陽不振,以致外邪不撤,是以甘草為運籌之元帥,以桂枝為應敵之先鋒也。彼時不禁有起予之嘆,故附錄之。」
[補曰]煩疼掣痛,不得屈伸,即上節不能轉側,同一理也,皆是筋脹之故。自己且不能動,況他人近之,有所觸動,不更劇乎。寒風傷衛,則汗出惡風,不欲去衣。濕停則為水,故小便不利,身微腫。故用附子、桂枝振其衛陽,白朮、甘草行其脾濕。此節淺而易解,而註家多不明也。
甘草附子湯方
甘草(二兩,炙)附子(二枚,炮去皮,破)白朮(二兩)桂枝(四兩)。
上四味,以水六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初服得微汗則解。能食,汗止復煩者,服五合。恐一升多者,宜服六七合為妙。此言初服之始。
[王晉三云]甘草附子湯,兩表兩裏之偶藥,風淫於表,濕流關節,治宜兩顧。白朮、附子顧裏勝濕,桂枝、甘草顧表勝風。獨以甘草冠其名者,病深關節,義在緩而行之。若驅之太急,風去而濕仍留,反遺後患矣。
傷寒脈浮滑,此以表有熱、裏有寒,白虎湯主之。
是故不知證者,不可以言醫,不知脈者,亦不可以言醫,脈之不可不講也。脈之緊要者,散見各證之中,不能悉舉也,亦不必贅舉也。然太陽總諸經之氣,而諸脈之同者異者,似同而實異者,似異而實同者,有同中之異,異中之同者,雖曰不可言傳,而亦無不可以意會矣。今欲舉一以為偶反。即以太陽傷寒言之,太陽本寒而標熱,若診其脈象浮滑,浮為熱在表,滑為熱在經,此為表有標熱,便知其裏有本寒,《內經》所謂凡傷寒於為熱病是也,病宜以白虎湯主之。憑脈辨證之法,從此比例之思過半矣。
[張錢塘云]上八節以風寒濕熱燥火之氣,結通篇太陽之病,以見傷寒一論,六淫之邪兼備,非止風寒也。此三節,以浮滑結代之脈象,結通篇太陽之脈,以見太陽總統諸經之氣,而諸脈之死生,亦俱備於太陽中也。
白虎湯方
知母(六兩)石膏(一斤,碎)甘草(二兩)粳米(六合)。
上四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湯成,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
[蔚按]白虎湯,《傷寒論》凡三見:太陽條治脈浮滑,厥陰條治脈滑而厥,又治三陽合病,腹滿身重,難以轉側,口不仁而面垢,譫語遺尿等證。而原本此方列於太陽條甘草附子湯之下者,言外見風寒濕燥火之氣,俱括於太陽之內,且下一條炙甘草湯,亦即潤燥之氣。可知《傷寒論》非止治風寒二氣也。
[柯韻伯曰]陽明邪從熱化,故不惡寒而惡熱,熱蒸外越故熱汗自出;熱灼胃中,故渴欲飲水;邪盛而實,故脈滑,然猶在經,故兼浮也。蓋陽明屬胃,主肌肉。雖有大熱而未成實,終非苦寒之味所能治也。石膏辛寒,辛能解肌熱,寒能勝胃火,寒性沉降,辛能走外,兩擅內外之能,故以為君;知母苦潤,苦以瀉火,潤以滋燥,故以為臣;用甘草、粳米調和於中宮,且能土中瀉火,作甘稼穡,寒劑得之緩其寒,苦藥得之化其苦,使沉降之性,背得流連於中也。得二味為佐,庶大寒之品無傷損脾胃之慮也。煮湯入胃,輸脾歸肺,大煩大渴可除矣。白虎為西方金神,所以治渴,秋金得令,而炎暑自解矣。
傷寒,脈結代、心動悸,炙甘草湯主之。
浮滑恆脈之外,又有劇脈曰結,危脈曰代,不可不知。夫傷寒之脈何以結代?非洞悉乎造化陰陽之本者,不可與言。蓋脈始於足少陰腎,生於足陽明胃,主於手少陰心。少陰之氣不與陽明相合,陽明之氣不與少陰相合,上下不交,血液不生,經脈不通,是以心氣虛,常作動悸。以炙甘草湯主之,補養陽明,從中宮以分布上下。
[陳師亮曰]代為難治之脈,而有治法者何?凡病氣血驟脫者,可以驟復,若積久而虛脫者,不可復。蓋久病漸損於內,臟氣日虧,其脈代者,乃五臟無氣之候。傷寒為暴病,死生之機,在於反掌,亦有垂絕而不可救者。此其代脈,乃一時氣乏,然亦救於萬死一生之途,而未可必其生也。
炙甘草湯方
甘草(四兩,炙)生薑(三兩,切)桂枝(三兩)人參(二兩)生地黃(一斤)阿膠(二兩)麥門冬(半升)麻子仁(半升)大棗(三十枚,擘)。
上九味,以清酒七升,水八升,先煮八味,取三升,去滓,納膠,烊消盡,溫服一升,日三服。一名復脈湯。
[蔚按]周禹載云:「本條不言外證,寒熱已罷可知,不言內證,二便自調可知。第以病久,正氣大虧,無陽以宣其氣,更無陰以養其心,此脈結代、心動悸所由來也。方中人參、地黃、阿膠、麥冬、大棗、麻仁,皆柔潤之品,以養陰,必得桂枝、生薑之辛,以行陽氣,而代結之脈乃復。尤重在炙甘草一味,主持胃氣,以資脈之本原。佐以清酒,使其捷行於脈道也。其煮法:用酒七升,水八升,只服三升者,以煎良久,方得爐底變化之功,步步是法。要之師言結代者用此方以復之,非謂脈脫者以此方救之也,學者切不可泥其方名,致誤危證。推之孫真人制生脈散,亦因其命名太夸,庸醫相沿,貽害豈淺鮮哉。」
[男元犀按]此證必緣發汗過多所致。汗為心液,心液傷則血虛不能養心,故心動悸;心液傷則血不能榮脈,故脈結代。取地黃、阿膠等,為有形之品,補有形之血,另立法門。
脈按之來緩,時一止復來者,名曰結。又脈來動而中止,更來小數,中有還者反動,名曰結,陰也。脈來動而中止,不能自還,因而復動者,名曰代,陰也,得此脈者必難治。
其結代之脈狀何如?結能還而代不能還也。脈按之來緩,不及四至,而時一止復來者,是陰氣結,陽氣不能相將,此名曰結。然不特緩而中止為結,又脈來動而中止更來,小數中有還者反動,是陰氣固結已甚,而陽氣不得至,故小數而動也,亦名曰結,此為陰盛也。結脈之止,時或一止,其止卻無常數。若脈來動而中止,止有常數,既止遂不能自還,陽不能自還而陰代之,因而復動者,儼如更代交代之象,名曰代,此獨陰無陽也,得此脈者必難治。此毫釐之分,學者於此判之指下,則可言脈矣,豈獨太陽已哉。
此一節,復申明結代之脈狀,毫釐千裏,務分仿佛中也。
[正曰]後世脈訣益詳,而脈理益昧,因分脈辨證,不能會通脈之理也。試思脈訣只二十八脈,而病證不止二十八門,若不貫通脈之全理,安能即二十八脈而斷盡百病哉。故人謂仲景脈法不詳,而不知仲景論脈,皆是以一貫萬,舉一反三,則脈理無不通矣。故此三節,特舉浮滑結代以明脈理,知此而各脈之理無不通也。蓋脈是血脈,血生於心,西醫言心有血脈管,心體跳動不休,則脈應之而動。《醫林改錯》言脈是氣管,氣方能動,非血管也,此說大謬。使脈是氣管,則一呼當一動,一吸當一動,何以一呼二動,一吸二動,明明與呼吸相反哉,則知其決非氣管。《脈經》云:「脈為血府。」仲景復脈湯又全是大補心血,則知脈生於心血,其應心而動為無疑矣。故凡遲數結代,三部均見,斷無寸遲尺數,尺結代而寸不結代者。以脈管只一條,數則均數,遲則均遲,結代則均結代,皆是應心而動,故無三部之分。知此則知凡系脈管中事,如細散芤澀革弱等,理均可識矣。故拈結代二脈,以總明脈管所主之理也。脈管外是肌肉油膜也,乃三焦氣分所往來,氣附脈行,《內經》云:「衛氣一日行盡周身,而復大會於手太陰肺。」故脈動而氣亦應之,氣升則脈浮,氣降則脈沉,氣盛則脈洪,氣衰則脈微,氣盈則脈滑,皆是隨氣呈露,故有寸浮尺沉、寸洪尺微之異,隨氣之部分,而異其強弱,所以有三部之別。知此則知凡脈管外氣分所主之事,如弦緊牢濡等理,均可識矣。故拈浮滑二脈,以總明脈管外氣分所主之理也。讀仲景此三節,則於脈理可以全通。
傷寒論淺註補正卷二
辨陽明病脈證
[補曰]《內經》云:「陽明之上,燥氣治之。」燥者陽明之本氣也,此氣在人,則屬胃與大腸,在天則屬申酉二辰,申當坤方屬土,酉當兌方屬金,在四時當七八月,為燥金用事之候。蓋天地只是水火二氣化生萬物,水火相交,則蒸而為濕。燥與濕反,乃水火不交之氣也。火不蒸水則雲雨不生;水不濟火則露澤不降。水不潤則木氣不滋而草木黃落,火不蒸則土返其宅而膏脈枯竭。究水火之所以不交,則由於金性之收,收止水火,各返其宅,故神名蓐收,司秋月,草木枯稿,水泉涸竭,是為燥金用事之驗也。其在一日則為申酉二時,天地賴此燥氣,所以戢水火之盈餘,竭物產之精華而使之消息也。人身稟天地之燥氣,於是有胃與大腸,二者皆消導水穀之府,惟其稟燥氣,是以水入則消之使出,不得停於胃中。西洋醫言胃之通體皆有微絲血管,吸水出胃而走入連網。西醫所謂連網,即是膈膜,乃《內經》所謂三焦,為化行水穀之府也,水出胃走入膈膜,然後下行而入膀胱,若胃之燥氣不足,則水停矣。西醫言食入則胃熱輳至以腐爛之,西醫所謂熱即燥氣也,水既出於胃中,而食物之質未盡化者,下行入小腸以化液,其所剩糟粕,乃入大腸。然糟粕至此,尚有餘液,必得大腸燥金之氣以收吸之,使餘液吸盡,出往下焦去訖,而糟粕乃化為堅糞。若大腸燥氣不足,則為溏瀉。此胃與大腸所以必有此燥氣,而後能消水穀也。然而燥氣大過,則又為結鞕等證,必賴太陰之濕以濟之。《內經》言:「陽明不從標本,從中見之氣化。」正是賴中見太陰濕氣,以濟其燥之義,仲景存津液亦是此義。手太陰肺與手陽明大腸相表裏,位雖上下懸隔,然肺系之油網下連膈膜,又下連板油,至下焦油網,則與大腸相接,肺津腴潤,注於大腸,則燥而不太過。足陽明胃與足太陰脾相表裏,位甚相近,以膜相連,胃中食物化液歸脾,從膜中布達,乃生膏油。膏油者,脾之物也,膏油功用,上濟胃氣,下滋大腸。膏油之色,本帶微黃,故病能發黃疸。膏油透出筋骨之外,則為肥肉,是名曰肌,邪在肌肉,循膏膜而入,則能內通於胃,胃有大絡,上通於心,西醫言胃中化液,有大管導之上行,至頸會管,遂與心之血管相會。西醫所謂管,即《內經》所謂絡也。絡言其絲條,管言絲條中之孔竅,胃絡通心,故胃中燥火,入心亂神則為譫語。燥熱相合,胃家實,則譫語。舌上起芒,口乾燥,又以胃管上通口也。若燥屎在大腸,則為潮熱,應申酉金旺之時,而始從下潮上也。其經行身之前,從面至腹,抵足趺,皆陽明經所行。臍下血室,有衝脈兩條,夾臍而上,至於喉間,是衝脈,麗於陽明之部分,陽明胃中汁液化血,則下入血室。又血室一名氣海,膀胱所化之氣,歸於氣海,上出口鼻,亦必從臍旁循陽明之道路而上,是以衝氣亦能隨脈上逆入胃。「陽明」二字,或言取太少兩陽,合併於人身之前,兩陽相合,故曰陽明。然《內經》言陽明少陰有司天在泉之說,是人身之陽明經,仍取天之陽明以為名也。在天以卯酉屬陽明,以卯酉為日月之門戶。且酉為日入,如《周易》明入地中之明,言陽明陽盛而竭,是以成其燥氣。陽明之氣,必以下行為順者,金氣肅降,所以成化工也。各經皆有陽明之證,以水穀之海,而各經皆秉氣於胃也。讀者當會通焉。
問曰:「病有太陽陽明,有正陽陽明,有少陽陽明,何謂也?」答曰:「太陽陽明者,脾約是也;正陽陽明者,胃家實是也;少陽陽明者,發汗、利小便已,胃中燥、煩、實、大便難是也。」
問曰:「病有太陽陽明,有正陽陽明,有少陽陽明,何謂也?」答曰:「」太陽陽明者,蓋以陽明之上,燥氣主之,本太陽不解,太陽之標熱,合陽明之燥熱,併於太陰脾土之中,脾之津液,為其所爍而窮約,所謂脾約是也。正陽陽明者,蓋以燥氣陽明之本也,天有此燥氣,人亦有此燥氣,燥氣太過,無中見太陰濕土之化,所謂胃家實是也。少陽陽明者,蓋以少陽之上,相火主之,若病在少陽,誤發其汗,誤利其小便已,則水穀之津液耗竭,而少陽之相火熾盛,津竭則胃中燥火熾,則煩而實,實則大便難是也。
此一節,言陽明有太少正之分也。
[補曰]太陽陽明者,從太陽肌肉而入內之膜油,脾主膏油,被熱灼而膏油枯縮,則腸亦枯澀,是為脾約,指脾之膏油收縮而言也。少陽陽明,是膜網與胃相通,膜網之水,外從腠理而汗,下從小便而泄,則胃中之水皆去,遂乾燥矣。此處提綱,即將膏油膜網與腸胃相通之跡先行發明,則通篇變證可尋求矣。
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
何謂正陽陽明之為病,燥氣為陽明之本氣,燥氣盛於上,則胃家實於內,一言以蔽之,曰胃家實也。
此復申明正陽陽明之為病也,按沈堯封曰:「此是陽明證之提綱,後稱『陽明證』三字,俱有胃家實在內。」胃家實,言以手按胃中實硬也。如大陷胸證,按之石硬,即名實熱;梔子豉證,按之心下濡,即名虛煩。夫心下俱以濡硬分虛實,何獨胃中不以濡硬分虛實乎?此說與柯韻伯之論相表裏,雖非正解,亦可存參。
問曰:「何緣得陽明病?」答曰:「太陽病,若發汗、若下、若利小便,此亡津液,胃中乾燥,因轉屬陽明。不更衣,內實,大便難者,此名陽明也。」
問曰:「何緣得太陽陽明病?」答曰:「太陽之津液,從胃府水穀而生,患太陽病,若發汗,若下,若利小便,此皆亡胃中之津液,胃中無津液而乾燥,其太陽未解之邪熱,因轉屬於陽明,其不更衣為腸內之實,腸內既實,其大便必難通而閉塞者,此名太陽轉屬之陽明也。」
此一節,承上章太陽陽明病而言也,然重申胃家實之旨,是陽明病之總綱。
[正曰]此承上太少陽明而言,《淺註》謂單承太陽,不知仲景雖未提出「少陽」字面,而若利小便,已承上文少陽條,即如太陽篇,其干及少陽之證,又何曾提出「少陽」二字?讀者當細玩之。
問曰:「陽明病外證云何?」答曰:「身熱、汗自出、不惡寒反惡熱也。」
問曰:「有諸中者形於外,陽明病外證云何?」答曰:「胃熱之外見者,肌肉之中,蒸蒸然熱達於外,名曰身熱,與太陽之表熱不同也。熱氣內盛,濈濈然汗溢於外,名曰汗自出,與太陽之自汗不同也。表寒已解,故不惡寒,裏熱已盛,故反惡熱也。因只有胃家實之病根,即見熱盛汗出之病證,不惡寒反惡熱之病情內外俱備,方是陽明之的證。」
此一節補出陽明外證,合上節為一內一外之總綱。
[正曰]身熱自汗,與太陽正同。太陽之邪在肌肉,則翕翕發熱,淅淅自汗出。肌肉即肥肉,與內之膏油皆屬於脾胃,故胃熱亦發見於肌肉,而為身熱自汗,與太陽同也。惟不惡寒,反惡熱,是陽明燥熱之的證,與太陽之惡寒不同。《淺註》不知肌肉之理,是以略差焉。
問曰:「病有得之一日,不發熱而惡寒者,何也?」答曰:「雖得之一日,惡寒將自罷,即汗出而惡熱也。」
問曰:「身熱不惡寒,既得聞命矣。今陽明病有始得之一日,不發熱而惡寒者,何也?」答曰:「陽明主金氣,金氣微寒也,邪初入故惡寒,及邪既入於肌肉之分,即從熱化,雖得之一日,不待解散,而惡寒將自罷,燥氣內出,即自汗出而惡熱也,此陽明之的候也。」
此承上文不惡寒反惡熱而言也。但上文言陽明自內達外之表證,此言風寒外入之表證。
問曰:「惡寒何故自罷?」答曰:「陽明居中,主土也。萬物所歸,無所復傳。始雖惡寒,二日自止,此為陽明病也。」
問曰:「陽明病,未經表散,其惡寒何故自罷?」答曰:「陽明與他經不同,以其居中土也,中土為萬物所歸,故凡表寒裏熱之邪,無所不歸,無所不化,皆從燥化而為實,實則無所復傳。一日表氣通於太陽,其始雖頗惡寒,而二日為陽明主氣之期,正傳而邪亦傳,正再傳而邪有所歸而不再傳,故惡寒自止。此胃家實所以為陽明病之根也。」
此復設問答,以明惡寒自罷之故,並指出胃家實之根也。
本太陽,初得病時,發其汗,汗先出不徹,因轉屬陽明也。傷寒,發熱、無汗、嘔不能食而反汗出濈濈然者,是轉屬陽明也。
過汗亡津液,而轉屬陽明者固多,而汗出不徹,與不因發汗者,亦有轉屬之證。本太陽病,初得病時,發其汗,汗先出不徹,其太陽表熱之氣,不能隨汗而泄,而即與燥氣混為一家,因此而轉屬陽明也。此外更有傷寒發熱無汗,其時即伏胃不和之病機。嘔不能食,不能發汗,而反汗出濈濈然者,水液外泄,則陽明內乾,是轉屬之外,又有一轉屬陽明之證也。
上文歷言陽明本經之自為病,此復申明太陽轉屬陽明之義,除過汗亡津液外,又有此汗出不徹而轉屬,不因發汗而轉屬,合常變而並言之也。
傷寒三日,陽明脈大。
三日為少陽主氣之期,病固宜乘其氣,而樞轉外出矣。今傷寒三日,現陽明證而脈大,為邪歸中土,無所復傳,是不能從少陽之樞而解也。
[述]自此以上六節,論陽明之氣主表而外合太陽,主裏而內關津液之義也。按此即高士宗所謂讀論者因證而識正氣之出入,因治而知經脈之循行,則取之有本,用之無窮矣。
傷寒,脈浮而緩,手足自溫者,是為繫在太陰。太陰者,身當發黃,若小便自利者,不能發黃,至七八日,大便硬者,為陽明病也。
陽明與太陰,正氣相為表裏,邪氣亦交相為繫,傷寒陽明脈大,今浮而緩,陽明身熱,今止手足自溫,是為病不在陽明,而繫在太陰。太陰者,濕土也,濕熱相併,身當發黃。若小便自利者,濕熱得以下泄,故不能發黃。至七日已過為八日,值陽明主氣之期,遂移其所繫,而繫陽明,胃燥則腸乾,其大便無有不硬者,此為陽明也。
此節合下節,明陽明與太陰相表裏之義也。
傷寒轉繫陽明者,其人濈然微汗出也。
傷寒由太陰而轉繫陽明者,其人不特大便硬,而且濈然微汗出也。
此承上節而補言陽明之汗出,即上章所云外證俱在其中矣。
[正曰]上是由太陽轉繫太陰,故曰脈浮,此節轉系陽明,亦是由太陽而轉繫陽明,是從自汗油膜中入胃,《淺註》言太陰,誤矣。蓋此二節,正是明首章太陽陽明之義而已。
陽明中風,口苦、咽乾、腹滿、微喘、發熱、惡寒、脈浮而緊。若下之,則腹滿,小便難也。
陽明不特與太陰表裏,而且與太陽少陽相合。陽明中風,不涉於本氣之燥化,而涉於少陽之熱化,故口苦咽乾。復涉於太陰之濕化,故腹滿微喘。又涉於太陽之寒化,故發熱惡寒。陽明脈本浮大,以陽明協於太陽,故脈象浮中不見大而見緊,浮緊之脈,宜從汗以解之。若誤下之,陽邪內陷於中土,則中土不運,而腹增滿,少陽之三焦不能決瀆,復增出小便難之新證也。
[述]此言陽明之氣不特與太陰為表裏,抑且中合於太陽,外合於少陽也。
[正曰]此只申明少陽陽明證,脈浮而緊,是弦脈也。發熱惡寒,是太陽證也。口苦咽乾,是少陽證也。惟腹滿微喘,兼在陽明,當借少陽而達於表,不可下腸胃而引入裏也。少陽三焦司決瀆。故引入裏則小便難。《淺註》牽引太陰,又復指為太陽,反生葛藤。
陽明病,若能食,名中風;不能食,名中寒。
陽明本經自患之病,未曾久留太陽經,而化熱者,風自為風,寒自為寒,可於是辨之。若能食,名中風,以風能鼓動陽明之氣也;不能食,名中寒,以寒能閉拒陽明之氣也。然此特初病則然,久則為實滿等證,雖能食者,亦歸於不能食矣。
此一節,以食而辨風寒之氣,即以食而驗陽明之胃氣,因正而辨邪,因邪而識正。善讀者,能會心於文字之外則得矣。
陽明病,若中寒者,不能食,小便不利,手足濈然汗出,此欲作固瘕,必大便初硬後溏。所以然者,以胃中冷,水穀不別故也。
試論中寒:陽明病若中寒,陰寒過甚,不得本氣燥熱之化,則穀不消而不能食。水不化,而小便不利。四肢為諸陽之本,胃陽虛而津液外泄,故手足濈然汗出。此欲作大便固而仍不固,欲作大瘕,泄而仍不瘕,燥氣用事,必大便初硬,寒氣用事,而後半即溏。所以然者,以胃中冷,水穀不能泌別故也。
此言陽明中寒也。
[補曰]「水穀不別」四字,指出水從胃中即散出而走膜膈也。西醫所謂胃之通體有微絲血管將水散出,《內經》所謂:「上焦為水之上源。」即指水從胃中而散入膜膈也。胃中冷,即總論所謂燥氣不足,合總論觀,而水穀之治法明矣。
陽明病,初欲食,小便反不利,大便自調,其人骨節疼,翕翕如有熱狀,奄然發狂,濈然汗出而解者,此水不勝穀氣,與汗共併,脈緊則愈。
試論中風:陽明中風之病,胃為陽土,風為陽邪,兩陽相得,故初病時欲食,即此可以定其為中風矣。然病在陽明,小便當利,大便當硬。今小便反不利,大便反自調,是津液尚還入於胃中,但不得少陰之癸水以相合也。少陰主骨節,而不能上合於陽明,故其人骨節疼。且骨節合於肌肉之間,翕翕如有熱狀,似此陽不遇陰,病難自解。乃奄然煩躁而發狂,濈然汗出而解者,此少陰癸水之陰氣,不勝陽明穀神之陽氣,兩不相敵者忽而兩相合,遂與作汗而共併,即戰慄汗解之義也。脈若轉遲而為緊則愈,蓋以緊則為陰,陰氣復而陽氣平,戊癸合矣。
此言陽明中風也。
[正曰]飲食與大便自調,是陽明之穀氣勝也。小便不利,是太陽之水不化。其人骨節疼,是太陽之身疼痛。翕翕如有熱狀,是太陽桂枝證之翕翕發熱。此乃太陽水中所化之氣,沸鬱在肌肉間,皆太陽病,本未能解,惟賴陽明之穀氣勝,外合太陽,兩陽相並,是為重陽,《內經》云:「重陽狂,故必奮然發狂,濈然汗出而解。」仲景又自註曰:「此為太陽水中所化之氣,不勝於胃中之穀氣,而穀氣有權,得發於肌肉之間,與太陽之汗交併外出,故得解也。」又註曰:「脈緊則愈。」亦是太陽外閉,陽明內搏之脈。《淺註》以水為少陰癸水,以脈緊為戊與癸合,牽強之至。
陽明病,欲解時,從申至戌上。
陽明病,欲解時,從申至戌上。蓋陽明旺於申酉,病氣得天時之助也。然此言陽明之表證,出微汗而解。若胃家實之證,值旺時更見發狂譫語矣。
此言陽明欲解之時,作一小結也。
陽明病,不能食,攻其熱必噦。所以然者,胃中虛冷故也。以其人本虛,攻其熱必噦。
陽明病,雖以胃家實為大綱,而治者當刻刻於虛寒上著眼。陽明病,胃氣實則能食,今不能食,可以知其胃家之虛矣。醫者反攻其熱,則虛不受攻,寒復傷胃,其人必噦。所以然者,胃中虛冷故也。此胃氣存亡之關頭,不得不再為叮嚀曰:「以其人胃氣本虛,故攻其熱必噦。」
此一節言陽明中氣虛寒之為病也。
[補曰]此言胃氣虛冷,無燥屎,雖有身熱之陽明證,亦不可誤攻其胃,非胃有燥屎,而不可攻也。《淺註》必扯胃家實為言,反添葛藤。
陽明病,脈遲,食難用飽。飽則微煩頭眩,必小便難,此欲作穀疸,雖下之,腹滿如故。所以然者,脈遲故也。
胃氣虛,則不能淫精氣於經脈,陽明病脈宜大而反遲,是經脈不能稟氣於胃也。《內經》云:「食氣入胃,濁氣歸心,淫精於脈,脈氣流經。」可知食氣散於各經之中,自不厭其飽。若不能散達,止留滯於胃,故食難用飽。飽則濁氣歸心,不淫於脈流於經,所以微煩。不但此也,且不能循經上行而頭眩;不能循經下行,必見小便難;上下不行,則留滯於中為腹滿。此欲作穀疸,黃癉病也,雖已下之,而腹滿如故。所以然者,以胃虛不能淫精於經脈,脈遲故也。
此一節,言食氣入胃,胃虛不能淫精於經脈也。
[正曰]小便難,不是經脈所司,乃三焦膜網所司也,膜網不清利,穀又不化,則壅滯蒸發,遂為黃疸。修園不知「陽明病」三字是言身熱本屬陽證,不知脈遲是言陽證見陰脈,知食難用飽,是遲脈之胃虛冷,身雖熱,而胃則不熱也,不知飽則微煩,是胃絡通心,食停則心氣阻遏,故煩也。「穀疸」二字,穀是病在胃,疸是病在膜腠。《淺註》乃扯經脈為解,豈不誤哉。
陽明病,法多汗,反無汗,其身如蟲行皮中狀者,此以久虛故也。
胃氣虛則不能輸精於皮毛,陽明病法當多汗,今反無汗,其身癢如蟲行皮中狀者,此以胃氣久虛,不能輸精於皮毛故也。《內經》云:「輸精皮毛,毛脈合精,行氣於府。」可知內而經脈,外而皮毛,皆稟氣於胃,胃虛,皮毛經脈俱無所稟矣。
此一節,言胃氣虛不能輸精於皮毛也。
陽明病,反無汗而小便利,二三日嘔而咳,手足厥者,必苦頭痛。若不咳、不嘔、手足不厥者,頭不痛。
陽明居中土,主灌溉於上下內外四旁也。茲先言中氣寒逆於上。陽明病,法當多汗,而反覺無汗,而小便利,寒氣中於裏,而水溢下行也。至二日主氣之期,以及三日,不拘日數,但覺嘔而咳,即《內經》所謂:「邪中於膺則下陽明」是也。手足厥者,胃陽虛寒,其氣不能敷布於四肢也。《內經》云:「」陽明之脈循髮際,至頭顱,陽明寒氣,牽連正氣而上逆,故必苦頭痛。若不咳不嘔,手足不厥者,為寒氣已除,陽明正氣而既能四布,即不上逆,故頭不痛。
此節言陽明之氣合寒氣而上逆於頭,不能灌溉於四旁也。凡言邪即以言正,言正即以言邪,為讀仲詩書第一要法。余於數節必重申之,不厭於復也。述此章凡四節,論陽明居中土,主灌於上下內外四旁也。
陽明病,但頭眩,不惡寒,故能食而咳,其人咽必痛。若不咳者,咽不痛。
再言中風氣逆於上,陽明病其證不一,然他證無論,但頭旋目眩,此證不在陽明提綱之內,自有陽有陰,有寒有熱,從何處辨起?惟不惡寒,知病屬陽明而不屬陰經矣。前云陽明病若能食名中風,故吾即於其能食,知為陽明胃熱而非陽明胃寒矣。由是熱氣上衝,肺受火爍而發咳,咳極其人必咽痛。若熱不上干於肺而不咳者,咽亦不痛。
此一節,言陽明之氣合風熱而上逆於咽,不得流通於下也。
[程扶生云]陰邪下利故無汗而小便利。風邪上行,故不惡寒而頭眩。寒則嘔不能食,風則能食,寒則頭痛,風則咽痛,是風寒入胃之辨也。按雖本章之義,不重在此,而亦不可不知,咳出於肺,當云喉嚨痛,今胃熱甚,則咽痛,二者相連,氣必相侵。
陽明病,無汗、小便不利、心中懊憹者,身必發黃。
更有鬱於中土之證,陽明病,其氣不能外達於皮毛則無汗,不下輸於膀胱則小便不利。心中懊憹者,中土鬱而成熱,熱氣為煩也。鬱於中則現於外,身必發黃。
此節合下節,皆言陽明之氣鬱於中土,不得外達而下輸也。
陽明病,被火,額上微汗出,而小便不利者,必發黃。
鬱於中土,若誤火更益其熱。陽明病,醫者不知所以無汗之故,以火強迫其汗,熱邪被火,周身之氣燥極,而熱不外越而上攻,於額上而微汗出。又不得下泄,而兼小便不利者,濕熱相搏,亦必發黃。
此節即上節所言發黃之證,借被火以言其更甚也。凡誤服羌、獨、荊、防及薑、桂、烏、附之類,皆以「被火」概之。陽明之脈起於鼻,行髮際,至額顱。
陽明病,脈浮而緊者,必潮熱,發作有時。但浮者,必盜汗出。
陽明原主裏病,今診其脈浮而緊者,仍見太陽表實無汗之脈,陽明被太陽之寒邪外束,則陽氣不能宣發而為熱,故必乘其所旺申酉時而潮熱,如潮水之發作有定時。若脈但浮而不緊者,是見太陽表虛自汗之脈,陽明被太陽之風邪外渙,則陽氣盡浮於表,及臥而陰血歸肝之頃,兩不相顧,必為浮陽盜去而汗出。
[述]此三節言陽明主裏,復外合於表氣,內通於經脈,復還於胃中也。
[正曰]此脈緊,是應大腸中有燥屎結束之形也,故必潮熱。凡仲景所言潮熱,皆是大腸內實結,解為太陽實邪,非也。仲景脈法,如脈緊者必咽痛,脈遲身涼,為熱入血室,皆與後世脈訣不同。修園未明脈之至理,而拘於緊主外寒,是以誤註。又此盜汗是盛陽不入陰而盜汗,解以陰不歸肝,亦略誤。
陽明病,口燥但欲漱水,不欲咽者,此必衄。
陽明之脈起於鼻,交額中,還出挾口,今陽明燥熱之病,其口無不乾燥。若熱止在於經,其人但欲以口嗽水,濟其經熱,漱畢吐去,而不欲咽下者,熱不在胃故也。陽明氣血俱多,經中熱盛,則逼血妄行,因此必發其衄。
此言陽明之津液通於經脈而血衄也。
陽明病,本自汗出。醫更重發汗,病已瘥,尚微煩不了了者,此必大便硬故也。以亡津液,胃中乾燥,故令大便硬。當問其小便日幾行,若本小便日三四行,今日再行,故知大便不久出。今為小便數少,以津液當還入胃中,故知不久必大便也。
陽明病,本自汗出,醫更重發汗,外熱之病已差,而內尚微煩不了了者,此大便必硬故也。津液為胃所主,以發汗亡其津液,胃中乾燥,故令大便硬。今姑不問其大便,當問其小便,日幾行,若汗出本日小便日三四行,今於微煩之曰止再行,故知大便不久自出,蓋以大小便皆胃府津液之所施也。今為小便數少,以津液當復還入胃中,故知不久必大便也。此胃府實大便硬,亦有不必下者,醫人不可不知也。
此言陽明之津液復還於胃中也。
傷寒嘔多,雖有陽明證,不可攻之。
陽明證既知有不必下者,更當知有不可下者。傷寒嘔多,為陽明胃氣之虛,胃氣既虛,雖有陽明燥熱之證,切不可攻之。
此一節言胃氣虛者不可下也。
[述]陽明有胃氣,有悍氣,有燥氣。胃氣者,柔和之氣也;悍氣者,慓悍滑利,別走陽明者也;燥氣者,燥金之氣也。病在悍氣者,要攻;病在燥氣者,可攻;病在胃氣者,不可攻;病在燥氣而胃氣虛者,亦不可攻。故此三節,俱言不可攻也。按師言其不可,非坐視而不救也,必有所以可者,在正面旁面對面,皆可以悟其治法。若常器之《補亡論》,必處處補出方治,無論其搔不著癢也,即有偶合之處,反令鳶飛魚躍,水流花放,活潑文章,俱成糟粕。長洲汪苓友多宗其說,何其陋歟!
陽明病,心下硬滿者,不可攻之。攻之,利遂不止者,死。利止者,愈。
陽明病,外有身熱,自汗出,不惡寒,反惡熱之證,便知其內為胃家實之證。但胃家實,只指不下利而言,務宜活看,亦知其實處即是虛處。若心下硬滿者,止在心下,尚未及腹,止是硬滿,而不兼痛,此陽明水穀空虛,胃無所仰,虛硬虛滿,不可攻之。若誤攻之,則穀氣盡而氣敗,利遂不止者,死。若其利能自止者,是其人胃氣尚在,穢腐去而邪亦不留,故愈。
此一節,言虛而假實者不可下也。
[受業薛步雲按]心下為陽明之膈,膈雖實,腹必虛,氣從虛閉,是陽明假實證,攻之是為重虛。
[正曰]心下硬滿,是言胸前膈膜中之痞,不在胃中,故不可攻。修園不知,而以硬為水穀空虛,胃無所仰,夫既空虛無所仰,焉能致硬?此皆修園強詞,而細考原文,絕不合也。
陽明病,面合色赤,不可攻之,必發熱。色黃者,小便不利也。
《內經》云:「中於面則下陽明。」以陽明之脈上循於面,故也。陽明病通面合見赤色,為陽氣怫鬱於表,不可攻之。若誤攻之,胃氣徒虛,津液大耗,熱不得越,故必復發熱,面色之赤者,亦變為色黃。《內經》云:「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應。」以三焦主腠理,膀胱應皮毛。今鬱熱在表,三焦失其決瀆之官,膀胱失其氣化之職,小便不利,為發黃之根也。
此一節,言外實內虛者不可下也。
[補曰]膜是三焦,接於腸胃,胃別水,散入膜中,水從膜中行,是為三焦決瀆之官。三焦膜上皆生有膏油,乃脾胃之所司也,胃熱陷於膏油,蒸鬱其水,不得從膜中暢行而小便不利,必且蒸發出膏油之本色,是為發黃。膏油本微有黃色,水火相蒸,則更發黃也。
陽明病,不吐、不下、心煩者,可與調胃承氣湯。
不可攻者既明,而可攻者更不可以不講。陽明病,不吐不下,可知其胃氣不虛也。心煩者,以胃絡上通於心,陽明之燥火,與少陰之君火相合故也。胃氣雖曰不虛,卻是不和,可與調胃承氣湯以和之。
此一節,言陽明胃府不和,宜與調胃承氣也,述此三節,皆言可攻之證,而又以明三承氣之各有所主也。
陽明病,脈遲,雖汗出不惡寒者,其身必重,短氣,腹滿而喘。有潮熱者,此外欲解,可攻裏也。手足濈然汗出者,此大便已硬也,大承氣湯主之。若汗多,微發熱惡寒者,外未解也。其熱不潮,未可與承氣湯。若腹大滿不通者,可與小承氣湯,微和胃氣,勿令至大泄下。
陽明病脈遲,為陽邪入於裏陰。然止言脈,猶不足憑也,必以汗出知陽熱之內蒸。然止言汗,亦不足憑也,雖汗出為陽熱之內蒸,而表未罷者亦恆多汗出之證,必以不惡寒者定其表證之已罷。然表證已罷,尤當再驗其裏證,陽明主肌肉,邪在表陽則身輕,易以轉側,若入於裏陰,則其身必重,邪結於中,必礙呼吸而短氣。腹滿難以下通,勢必上逆而為喘,此已屬大承氣證矣。然猶必身熱變為潮熱,知其熱邪盡入於胃,乃可以指其實在,曰:「有潮熱者,此外欲解,可攻裏也。」又必通身熱蒸之汗,變為手足濈然之汗,熱與汗俱斂止,露出胃所主之四肢,為本證真面目,乃可指其實在,曰:「手足濈然而汗出者,此大便已硬也,以大承氣湯主之。」若其人汗出雖多,微發熱惡寒者,外未解也,不可攻裏。即不惡寒,而其熱不潮,為胃未全實,未可與大承氣湯。若其人腹大滿大便不通者,凡不見潮熱之證,止可與小承氣湯微和胃氣,勿令大泄下。
大承氣湯方
大黃(四兩,酒洗)厚朴(半斤,炙去皮)枳實(五枚,炙)芒硝(三合)。
上四味,以水一斗,先煮二物,取五升,去滓,納大黃,煮取二升,納芒硝,更上火微煮一兩沸,分溫再服,得下,餘勿服。
[武陵陳氏云]方名承氣,殆即亢則害承乃制之義乎。亢即反兼勝己之化,承者以下承上也。夫天地一理,萬物一氣,故寒極生熱,熱極生寒,物窮則變,未有亢極而不變者。傷寒邪熱入胃,津液耗,真陰虛,陽盛陰病,所謂陽盛陰虛,汗之則死,下之則愈。急以苦寒勝熱之劑,救將絕之陰,瀉亢甚之陽,承氣所以有挽回造化之功也。然不言承亢而言承氣何哉?夫寒熱流轉,不過一氣之變遷而已,用藥制方,彼氣機之不可變者,力難矯之,亦第就氣機之必變者而一承之耳。設其氣有陽無陰,一亢而不可復,則為脈澀直視喘滿者死,何則?以其氣機已絕,更無可承之氣也。由是言之,聖人雖盡人工之妙,止合乎天運之常耳,不云承氣而云何?
[按]陳氏此註,必須熟讀。
[蔚按]承氣湯有起死回生之功,惟善讀仲景書者方知其妙。俗醫以滋潤之脂麻油、當歸、火麻仁、鬱李仁、肉蓯蓉代之,徒下其糞,而不能蕩滌其邪,則正氣不復。不能大瀉其火,則真陰不復,往往死於糞出之後。於是咸相戒曰:「潤腸之品且能殺人,而大承氣湯更無論矣。」甚矣哉!大承氣湯之功用,盡為那庸耳俗目所掩也。
[張隱庵曰]傷寒六經,止陽明少陰有急下證,蓋陽明稟悍熱之氣,少陰為君火之化,在陽明而燥熱太甚,緩則陰絕矣,在少陰而火氣猛烈,勿戢將自焚矣,非腸胃之實滿也。若實在腸胃者,雖十日不更衣,無所苦也。仲師所云急下六證,若究省不到,不敢急下。且病此者,鮮有能生之。且予嘗聞之曰:「痞滿燥實堅,五證皆備,然後可下。」噫!當下者,全不在此五證。
小承氣湯方
大黃(四兩)厚朴(二兩,炙去皮)枳實(三枚大者,炙)。
上三味,以水四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溫二服。初服湯,當更衣,不爾者,盡飲之,若更衣者,勿服之。
[男元犀按]三承氣俱陽明之正方,調胃承氣其方已載於太陽篇,故不復列。《傷寒論》云:「陽明病不吐不下,心煩者,可與調胃承氣湯。」言陽明病者,胃不和也。言不吐不下者,胃不虛也。胃絡上通於心,陽明之燥火與少陰之君火相合,故心煩。可與此湯,解見太陽本方下。至於大承氣取急下之義,「陽明譫語潮熱」、「胃中有燥屎五六枚」及「二陽併病潮熱」及「陽明下後心中懊憹而煩,胃有燥屎」及「大下後六七日,不大便,煩不解,腹滿痛,本有宿食」及「少陰證,口燥舌乾」或「自利清水,色純青」等證。俾奏功於頃刻。小承氣取微和胃氣,勿令大泄下之義,「陽明病,熱未潮,大便不鞕,恐有燥屎,少與此湯,轉失氣者,可與大承氣攻之,若不轉失氣者,不與」及「太陽病,汗吐下後,微煩,小便數,大便因鞕」者,令邪去而正不傷。論中逐條俱有深義。
[張令韶云]胃與大腸小腸,交相貫通者也。胃接小腸,小腸接大腸。胃主消磨水穀,化其精微,內灌溉於臟腑,外充溢於皮毛,其糟粕下入於小腸,小腸受其糟粕,復加運化,傳入於大腸,大腸方變化,傳道於直腸而出,故曰:「小腸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大腸者,傳道之官,變化出焉。」是大承氣者,所以通泄大腸而上承熱氣者也,故用朴實以去留滯,大黃以滌腐穢,芒硝上承熱氣。小承氣者,所以通泄小腸而上承胃氣者也,故曰微和胃氣,是承制胃府太過之氣者也。不用芒硝而亦名承氣者,以此名調胃承氣,乃調和胃氣而上承君火之熱者也,以未成糟粕,故無用枳、朴之消留滯,此三承氣之義也。承者制也,謂制其太過之氣也,故曰亢則害承乃制。
[柯韻伯曰]諸病皆因於氣,穢物之不去,由於氣之不順也,故攻積之劑,必用氣分之藥,因以承氣名湯。方分大小有二義焉,厚朴倍大黃,是氣藥為君,名大承氣;大黃倍厚朴,是氣藥為臣,名小承氣。味多性猛,制大其服,欲令大泄下也;味寡性緩,制小其服,欲微和胃氣也,大小之分以此。且煎法更有妙義:大承氣用水一斗,煮枳、朴取五升,納大黃,再煮取二升,去滓,納芒硝,何哉?蓋生者氣銳而先行,熟者氣鈍而和緩,仲景欲使芒硝先化燥屎,大黃繼通地道,而後枳、朴除其痞滿。若小承氣,以三味同煎,不分次第。同一大黃,而煎法不同,此可見微和之義也。
[張憲公云]承者以卑承尊,而無專成之義,天尊地卑,一形氣也,形統於氣,故地統於天,形以承氣,故地以承天。胃,土也,坤之類也。氣,陽也,乾之屬也。胃為十二經之長,化糟粕,運精微,而成傳化之府,豈專以塊然之形,亦惟承此乾行不息之氣耳?湯名承氣,確有取義,非取順氣之義也。
憲公此解,超出前人,惜其所著《傷寒類疏》,未刊行世。憲公諱孝涪,古吳人也。
[補曰]三承氣湯,不但藥力有輕重之分,而其主治亦各有部位之別。故調胃承氣湯,仲景出「心煩」二字,以見胃絡通於心。而調胃承氣,是註意在治胃燥也,故以大黃色黃歸土,氣烈味苦,大瀉中土之熱者為主,佐以芒硝,所以潤燥,而合之甘草,使藥力緩緩留中,以去胃熱,故名調胃也。大承氣湯,仲景提出「大便已硬」四字,是專指大腸而言。大腸居下,藥力欲其直達,不欲其留於中宮,故不用甘草。大腸與胃,同稟燥氣,故同用芒硝、大黃以潤降其燥,用枳、朴者,取木氣疏泄,助其速降也。若小承氣湯,則重在小腸,故仲景提出「腹大滿」三字為眼目。蓋小腸正當大腹之內,小腸通身接連油網,油是脾所司,膜網上連肝系,肝氣下行,則疏瀉脾土而膏油滑利,肝屬木,故枳、朴秉木氣者能疏利,脾土使油膜之氣下達小腸而出也,又用大黃歸於脾土者,瀉膏油與腸中之實熱,此小承氣所以重在小腸也,其不用芒硝,以小腸不秉燥氣,不取硝之滑潤。至大承氣亦用枳、朴者,以肝木之氣從油膜下接大腸,《內經》所謂:「肝與大腸通也。」三承氣湯,藥力皆當從胃中過,從大腸而去,但其所命意則各有區別,用者當審處焉。
陽明病,潮熱、大便微硬者,可與大承氣湯,不硬者,不可與之。若不大便六七日,恐有燥屎,欲知之法,少與小承氣湯,湯入腹中,轉失氣者,此有燥屎也,乃可攻之。若不轉失氣者,此但初頭硬,後必溏,不可攻之,攻之必脹滿不能食也。欲飲水者,與水則噦,其後發熱者,必大便復硬而少也,以小承氣湯和之。不轉失氣者,慎不可攻也。
胃合海水,無病之人亦日日有潮,但不覺耳,病則氣隨潮而發現於外,故凡陽明病,必審其有潮熱,又大便微硬者,方可與大承氣湯。若大便不硬者,即不可與之,切勿概以潮熱為可攻也,然而大便,又不可盡信也。若其人不大便,已六七日,未敢必其果有燥屎與否。恐有燥屎,須知之法,少與小承氣湯,湯入腹中,下轉而失氣者,此有燥屎,乃可以大承氣攻之。若不轉失氣者,為胃氣之虛,此但初頭硬,後必溏,不可攻之,攻之則胃氣愈虛,必脹滿不能食也。試觀胃虛之人,渴欲飲水者,與水則噦,水且不宜於胃,而況攻下乎?推而言之,凡得攻而潮熱已退,其後復發潮熱者,必大便復硬,但溏者既去,則所留者雖硬而甚少也。止須復以小承氣湯和之,然亦必須轉失氣者乃可再投。若仍不轉失氣者,並小承氣且難再投,慎不可徑用大承氣以妄攻也。
此言大承氣行便硬,小承氣行燥屎,各有所主,而胃氣虛者,慎不可攻也。
[補曰]失氣之「失」,當是「矢」字,矢氣即今之放屁也。古名便糞為矢,今人名為出弓,古名矢氣,今名出虛弓,即俗所言放屁也。矢訛為「失」,便不可解,註家不加考訂,古義所以不明。
夫實則譫語,虛則鄭聲。鄭聲者,重語也。直視、譫語、喘滿者死,下利者亦死。
陽明譫語,其中有虛實之不同,生死之各異者,不可不知。夫陽明病,實則語皆狂亂,名曰譫語。虛則聆其所語,如鄭國之聲而不正,輕微重復,名曰鄭聲,鄭聲即重語也。蓋譫語原非死證,而邪氣入藏,以致精氣不榮於目,致直視而譫語,則危矣,更加喘滿者,脾肺不交,血氣脫於上,主死。及下利者,脾腎不固,而氣脫於下,亦主死。
此章統論譫語各證之治法也。譫語之時,聆其聲有不正之聲,輕微重復之語,即是鄭聲,註家分而為兩,皆相沿之誤也,故止首節提出鄭聲,而後無鄭聲之證。
[補曰]聲音出於腎,成於肺,而其辨言語者,則出於心,心欲言而舌動音出,遂成詞句。心氣實,則神煩亂而言語多妄,故為譫語;心氣虛則神顛倒而言語重復,故為鄭聲。譫語當攻,鄭聲不當攻。譫語多生,兼鄭聲則多死。故下文言譫語而直視喘滿者,下利者死,則譫語而兼鄭聲,亦在死之例矣。細玩文法,意見言外。又陽病所以譫語者,胃絡上通於心,燥火相併而神明被其熒惑,故煩妄多言。至於見鬼,則又心血結而為死魄,心肝之神魂自見,此死魄,故如鬼狀。血室中血結,亦能如見鬼狀。腸胃中燥屎,亦死魄之類,故皆能如見鬼狀。譫語見鬼不見鬼,又可知其故矣。
發汗多,若重發汗者,亡其陽。譫語,脈短者,死。脈自和者,不死。
有亡陽而譫語者,汗為心液,心為陽中之太陽,發汗多則心液虛矣。若重發汗者,心液為虛,虛於內則心主陰乏,陽無所附,而遂亡於外矣。亡其陽,則神氣亦昏而譫語。脈乃血脈,脈短者,心液亡,心氣絕,故死。若脈不短,而且自和者,病雖劇亦不死。
此言亡陽譫語也。
[補曰]此見譫語不盡胃實,心神虛乏,亦譫語也。又見心神藏於血中,血脈乏竭則神不可復,故死;血脈流利,則神可歸宅,故不死。西醫言心體跳動不休,而脈管隨之以動。中國雖無此說法,然觀仲景復脈湯,純治心血,則脈之托根於心為不爽矣,脈短則心血結則神亡,脈和則心血足而神復。仲景示人至深切矣。
傷寒若吐、若下後不解,不大便五六日,上至十餘日,日晡所發潮熱,不惡寒,獨語如見鬼狀。若劇者,發則不識人,循衣摸床,惕而不安,微喘直視。脈弦者生,澀者死。微者,但發熱譫語者,大承氣湯主之。若一服利,則止後服。
有亡陰而譫語者,傷寒若吐若下後,不解,其陰亡液矣,陰液亡,故不大便五六日,上至於十餘日。陽明旺於申酉之間,其時名為日晡所,邪氣隨旺時而發潮熱,且全顯出本來燥氣之象,而不惡寒,且熱甚神昏,無問答而一人獨語,無所見而如見鬼狀。若劇者,神識不為我用,發則不識人。陽奔於外而躁擾,故循衣摸床。陰孤於內而無所依,故心惕而不安。陽脫於上,故微喘。精不榮於目,故直視。此陽熱甚而陰液亡,其生死只在一瞬之間,須於脈候決之。弦為陰脈,若脈弦者為陰氣未絕,可生;澀則微血,若脈澀者,為陰血已結,必死。而茍病勢尚微者,無以上之劇證,但見發熱譫語者,以大承氣湯主之。若一服利,即止後服。蓋以大承氣用之得當,可以養陰;不當,亦所以亡陰也。可不慎歟!
此言亡陰譫語也。
[按柯氏云]吐下後不解,病有微劇之分,微者是邪氣實,當以下解。劇者邪正交爭,當以脈斷其死生:弦者是氣實,不失為下證故生;澀者是正氣虛,不可更下故死。「生死」二字,從治病者看出,又是一解,卻是正解。
陽明病,其人多汗,以津液外出,胃中燥,大便必硬,硬則譫語,小承氣湯主之。若一服譫語止者,更莫復服。
有亡津液而譫語者,陽明燥熱之氣為病,其人多汗,以津液外出,以致胃中乾燥,大便必硬,硬則胃氣不和而譫語,以小承氣湯主之。若一服譫語止,更莫復服。
此言亡津液而譫語也。
陽明病,譫語、發潮熱、脈滑而疾者,小承氣湯主之。因與承氣湯一升,腹中轉氣者,更服一升,若不轉氣者,勿更與之。明日又不大便,脈反微澀者,裏虛也,為難治,不可更與承氣湯也。
然其中虛實之辨,當專辨其脈。陽明病,其作譫語,有虛有實。若發潮熱,脈滑而疾者,此陽明裏實也,以小承氣湯主之。然服之多寡,亦因其證為進退。先與承氣湯一升,服後腹中轉矢氣者,更服一升,若不轉矢氣,勿更與之。設明日不大便,脈反變滑,病為微澀者,微則氣衰,澀則血少,此裏虛也。邪盛正衰,法為難治,熱邪雖盛,亦不可更與承氣湯也。
此以脈而辨譫語之虛實,前欲與大承氣,以小承氣為法。今欲與小承氣,即以小承氣先與為試法,可知古人之謹慎如此。
[按柯氏云]勢若不得不通者,可用蜜導。虛甚者,與四逆湯,陰得陽則解矣。愚以救逆,當臨時審其所急,不可預有成見。
[正曰]裏虛,是指胃中無燥屎也,蓋不轉矢氣,即為無燥屎,仲景已有明文,而柯氏猶云可用蜜煎導,只緣註家但知譫語是胃病,而不知譫語是心主之病。胃家實熱上熏,為譫語者,奪其實則愈。今裏虛而胃不實,則不可下。若脈滑者,心主之陰血尚足,急去其心中之熱,而譫語可治矣。設脈反微澀,心中陰血已結,故脈應之而澀,血竭而陽神又亂,譫語不休,則正既敗而邪又甚,是以難治。此與上譫語、脈短,同是指心主言,讀者互參,則不致誤。
陽明病,譫語、有潮熱、反不能食者,胃中必有燥屎五六枚也。若能食者,但硬耳。宜大承氣湯下之。
且有在胃在腸,亦須分別。《內經》云:「胃滿則腸虛,腸滿則胃虛。」陽明病,若譫語,有潮熱,反不能食者,胃滿也,胃滿則胃中必有燥屎五六枚也。若譫語潮熱而能食者,腸滿也,腸滿則胃無燥屎,故但大便硬爾。俱宜大承氣湯下之。
[述]此以能食不能食,以驗譫語有燥屎、便硬之不同,而又以明腸胃更虛更滿之義也。胃主納穀,胃滿則不能容穀,故不能食。腸主變化,腸滿則難以變化,故但硬,然腸雖滿而胃則虛,故又能食。
陽明病、下血、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但頭汗出者,刺期門,隨其實而瀉之,濈然汗出則愈。
間有熱入血室而譫語者,以衝任二脈為血室,皆起於胞中,與陽明合,故陽明病。熱逼於經,故必下血。血者神也,下血而即譫語者,血脫神昏也。此為熱入血室。何以為血室,男女皆有之,在男絡唇口而為髭鬚,在女月事以時下是也。但頭汗出而別處不到者,血下奪則無汗,熱上擾則汗蒸也。肝統諸經之血,刺肝之期門,隨其實而泄之,俾熱出血室,而外出於皮膚,濈然汗出則愈。此言下血譫語也。
[補曰]義詳太陽篇。
汗出譫語者,以有燥屎在胃中,此為風也。須下者,過經乃可下之。下之若早,語言必亂,以表虛裏實故也。下之愈,宜大承氣湯。
間有因風致燥而譫語者,奈何?夫汗多亡液,以致胃燥譫語故也。今汗出不見其多,而亦譫語者,以有燥屎在胃中,此為風也。謂風木之邪干於中土,風燥而非熱燥也。燥實必須議下之,然亦俟其過經,俾有餘不盡之風邪,悉歸胃中,併於燥屎,乃可下之。下之若早,風性渙動,善行數變,內傷神氣,其語言必亂。以風邪盡入於裏,邪盛則實,此為表虛裏實故也。蓋風燥證,俟過經宜下,下早以致裏實證,亦宜下,統其法曰下之則愈,統其方曰宜大承氣湯。
此言風木之邪,燥其津液而為譫語也。
傷寒四五日,脈沉而喘滿。沉為在裏,而反發其汗,津液越出,大便為難。表虛裏實,久則譫語。
攻裏太早,致裏實而譫語者,言之詳矣。而攻表失法,致裏實而譫語者,亦可並舉而相參。傷寒四日為太陰主氣之期,五日為少陰主氣之期。病邪隨經氣而內入則脈沉。太陰少陰之氣不相生,而為喘滿。沉為在裏,而反發其表汗,則胃府之津液越出,大便遂燥結為難。誤發汗,致其表虛,大便難,成為裏實,其虛靈不昧之天君,因邪實而失其靈,實日增實,久則譫語。
此承上節表虛實裏,而補出尋常裏實之因,以備互證也。
三陽合病,腹滿、身重,難以轉側,口不仁、面垢、譫語、遺尿。發汗,則譫語。下之,則額上生汗、手足逆冷。若自汗出者,白虎湯主之。
譫語亦有三陽合病者,太陽陽明少陽,三陽合而為病。腹滿,陽明之熱合於前也。身重,太陽經熱合於後也。難以轉側,少陽經熱合於側也。三證見而一身之前後左右,俱熱氣彌漫矣。口不仁而面垢,熱合少陽之府也。譫語,熱合陽明之府也。遺尿,熱合太陽之府也。三證見而身內之上下中俱熱氣充塞矣。大抵三陽主外,三陰主內,陽實於外,陰虛於內,故不可發汗以耗欲竭之陰。以發汗則譫語,陽浮於外,則陰孤於內,故不可下奪,以傷其欲脫之微陽。若下之則額上生汗,手足逆冷。醫者審其未經汗下之誤,兼治太陽少陽,不如專顧陽明,若自汗出一證者,從陽明而得太陽少陽之總歸,白虎湯主之。茍非自汗出,恐表邪抑寒,亦不敢鹵莽而輕用也。
此言三陽合病而為譫語也。
二陽併病,太陽證罷,但發潮熱,手足濈濈汗出、大便難而譫語者,下之則愈,宜大承氣湯。
譫語亦有二陽併病者。太陽陽明二陽併病,太陽病氣俱已歸併於陽明,無復有頭痛惡寒之表證,則為太陽證罷,但見有發潮熱,手足汗出,大便難而譫語者,皆陽明結邪之裏證也。下之則愈,宜大承氣湯。
此言二陽併病而為譫語也。
陽明病,脈浮而緊、咽燥、口苦、腹滿而喘、發熱汗出、不惡寒反惡熱、身重,若發汗則躁,心憒憒,反譫語。若加溫針,必怵惕煩躁不得眠。若下之,則胃中空虛,客氣動膈,心中懊憹。舌上苔者,梔子豉湯主之。
陽明表證少而裏證多,下法之外,發汗尚宜詳慎,而溫針更無論矣。然而病兼表裏,又另有其法。陽明病在表,其脈則浮,而涉於裏則又緊,咽連胃脘,脾開竅於口,陽明與太陰相表裏,邪氣相侵,故咽燥口苦。手太陰肺主天,足太陰脾主地,地氣不升,天氣不降,故腹滿而喘,此病陽明之裏也。發熱汗出,不惡寒,反惡熱,已詳本篇之首,此病陽明之表也。土氣不和,則為身重,此陽明之表裏俱病也,可轉其機,為兩解之法。若誤發其汗,則傷腎液而躁,傷心液而憒憒,陰液既傷,則陽邪益熾,故病反增譫語。若誤加燒針,則經脈受傷,必見怵惕。水火不交,則為煩躁不得眠,若下之,則胃中空虛,客氣乘虛而動膈,又從膈而上乘於心,故心中懊憹。舌為心苗,舌上有胎者,熱甚而為邪氣所鬱之象也。宜梔子豉湯,導火熱以下降,引陰液以上升,以主之。
此言陽明病兼表裏,非汗下溫針所能治也。
[補曰]陽明病至身重者,是言熱在陽明肌肉及內膜油間也。若外發皮毛之汗,則津液外泄,邪熱乃內入,遂變為譫語,譫語治法見上文。又邪熱在肌肉,若加燒針,則熱傷肌肉,必筋脈怵惕而手足煩躁。此仲景未出方,尚宜俟考。若邪熱在肌肉膜中,醫者誤以為在胃中而下之,則胃中空虛,客熱之氣動於膜膈之中,併於胃絡以上乘心,則懊憹,宜梔子豉湯主之。如此分三層解,義甚了晰,註家不可不分別也。
梔子豉湯方(見太陽)
若渴欲飲水,口乾舌燥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然梔子豉湯止為熱邪乘心之劑也,恐不能兼清陽明經氣之燥熱。若前證外更加渴欲飲水、口乾舌燥者,為陽明經氣之燥熱也,又宜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此承梔子豉湯而進一步言也。
若脈浮、發熱、渴欲飲水、小便不利者,豬苓湯主之。
白虎加人參湯,止清陽明經氣之燥熱,若脈浮發熱,渴欲飲水。如前證外更加小便不利一證者,為陽明累及太陰脾氣,不能散精歸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所致也。第運脾調肺以導水,又必以清熱滋陰為本,方不失為陽明之治法。以豬苓湯主之。
此承白虎加人參湯,又進一步言也。
[正曰]此「若」字是言或汗或吐或下後,若不變出以上三證,而但變為渴欲飲水,口乾舌燥者,為白虎加人參證。若變出脈浮熱渴,而又小便不利者,為豬苓湯證。仲景已將上文盡行剝去,只就本節現出之證處方,文意極其了當。修園糾纏前證,而曰更進一步,實屬自尋荊棘。
豬苓湯方
豬苓(去皮)茯苓、阿膠、滑石(碎)澤瀉(各一兩)。
上五味,以水四升,先煮四味,取二升,去滓,納下阿膠烊消,溫服七合,日三服。
[述]此湯與五苓之用有天淵之別。五苓治太陽之水,太陽司寒水,故加桂以溫之,是暖腎以行水也。此湯治陽明少陰結熱,二經兩關津液,惟取滋陰以行水。蓋傷寒表證最忌亡陽,而裏熱又患亡陰。亡陰者,亡腎中之陰與胃之津液也,若過於滲利,則津液反致耗竭。方中阿膠,即從利水中育陰,是滋養無形以行有形也,故仲景云:「汗多胃燥,雖渴而裏無熱者,不可與也。」
陽明病,汗出多而渴者,不可與豬苓湯。以汗多胃中燥,豬苓湯復利其小便故也。
豬苓湯助脾氣之轉輸,肺氣之通調,利小便,甚為得法矣。若陽明病,汗出過多而渴者,為津液外越,以致中乾作渴,非水津不布而渴也。即小便不利,不可與豬苓湯,以汗多胃中燥,恐豬苓湯復利其小便,更走其津液故也。
自「陽明病,脈浮而緊」至此,看似四節,實是一節,細玩其段段相承,上下聊絡,以見傷寒不可執定一法,用藥即如轉環也。
脈浮而遲,表熱裏寒,下利清穀者,四逆湯主之。
且陽明中有寒冷燥熱之分,不可不辨,試先言下焦之虛寒。夫虛則脈浮,而寒則脈遲,今陽明戊土,不能下合少陰癸水,而獨主乎外,則表熱。少陰癸水,不能上合陽明戊土,而獨主乎內,則裏寒。戊癸不合,而下焦生陽之氣不升,故下利清穀而不能止者,以四逆湯主之。
[述]此節言陽明下焦虛寒也。本章凡三章,以上中下三焦,論陽明有寒冷燥熱之病也。
若胃中虛冷,不能食者,飲水則噦。
再言中焦之虛冷。若胃中虛冷,視下焦之生陽不起者,彼為火虛,此為土虛,其土虛亦本於火虛,虛極則寒,寒則失其消穀之用,每由食少而至於不能食者,若復令其飲水則兩寒相得而為噦。
此論陽明中焦虛冷也。
脈浮、發熱,口乾、鼻燥、能食者則衄。
再言上焦經脈之燥熱,熱在經脈,故脈浮發熱。熱循經脈而乘於上焦,故口乾鼻燥。其能食者,熱在經脈,不傷中焦之胃氣也。經脈熱甚則發衄。
此言陽明上焦經脈燥熱也。
陽明病,下之,其外有熱,手足溫,不結胸。心中懊憹,饑不能食,但頭汗出者,梔子豉湯主之。
陽明主闔,若終闔而無開機,則死矣,所以言之不厭於復也。茲先以陽明之氣,不得交通於上下言之。陽明病,外證未解,而遽下之,其外有熱,而手足溫熱。在於外,故不結胸。胃絡不能上通於心,故心中懊憹。下後胃虛,故饑不能食。陽明之津液,主灌溉於上下,今陽明氣虛,其津液不能周流遍布,惟上蒸於頭,故但頭汗出而餘處無汗者,宜交通其上下,以梔子豉湯主之。
[受業薛步云按]梔豉湯能開陽明之闔,須記之。
此言陽明之氣,不得交通上下,而為梔子豉湯證也。
[述]合下五節,論陽明主闔,貴得樞轉以出。若闔於心胸腹胃之間,無開轉之機,則死矣。
陽明病,發潮熱、大便溏、小便自可、胸脅滿不去者,與小柴胡湯。
其或闔於胸脅之間者。陽明病,發潮熱,則大便應硬,小便應利矣。今大便溏而小便自可,知其氣不涉於大小二便,止逆於胸脅之間也。至胸脅滿而不能去者,宜從樞脅而達之於外,以小柴胡湯主之。
此言陽明之氣闔於胸脅之間,宜樞轉而出也。
[補曰]此潮熱,是如瘧之發作有時,以胸脅結滿,衝陽之氣行至結處,即相交而發熱。瘧疾如是。此少陽陽明但熱不寒者,亦如是,即大便硬之申酉潮熱,亦是正氣至申酉而併於大腸也。讀者當會通。
陽明病,脅下硬滿,不大便而嘔,舌上白苔者,可與小柴胡湯。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
然而小柴胡之用不止此也。夫陽明之氣,由下而上,由內而外,出入於心胸,游行於腹胃,靡不藉少陽之樞。今陽明病脅下硬滿,不得由樞以出也。不得由樞以出,遂致三焦相混,內外不通矣。下焦不通,津液不下而為不大便;中焦不治,胃氣不和而為嘔;上焦不通,火鬱於上,其舌上必現有白胎者,可與小柴胡湯,調和三焦之氣,俾上焦得通,舌上白胎自去,津液得下而大便利,胃氣因和而嘔止。三焦通暢,氣相旋轉,身濈然而汗出解也。
此言小柴胡湯不但達陽明之氣於外,更能調和上下之氣,流通內外之津液也。
[正曰]解舌上白胎為火衰於上?非也。小柴胡正是清上焦之火,何得云火衰於上,蓋非病在三焦膜膈之中,則舌色必白,現出三焦之本色也,故丹田有熱,亦云舌上白胎。丹田是下焦之膜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