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醫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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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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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中風門
中風〔類中彙入〕
靈樞云:身半以上者,邪中之也,身半以下者,濕中之也。邪之中於人也無有常,
中於陰則溜於府,中於陽則溜於經。中於面則下陽明,中於項則下太陽,
中於頰則下少陽,其中于膺背兩脇,亦中其經。中於陰者,常從臂胻始,其陰皮薄,
其肉淖澤,故俱受於風,獨傷其陰。足陽明之筋病,卒口僻,急者目不合,
熱則筋縱目不開,頰筋有寒則急,引頰移口,有熱則筋弛縱,緩不勝收,故僻,
治之以馬膏摩其急者,以白酒和桂以塗其緩者,以桑鉤鉤之,即以生桑灰置之坎中,
高下以坐等,以膏熨急頰,且飲美酒,噉炙肉,不飲酒者自強也,為之三拊而已。
口頰喎僻,乃風中血脈也,手足陽明之經絡於口,會太陽之經絡於目,
寒則筋急而僻,熱則筋弛而縱,故左中寒,則逼熱於右,右中寒,則逼熱於左,
寒者急而熱者緩也,急者皮膚頑痹,營衛凝滯,故用馬膏之甘平柔緩,以摩其急,
以潤其痹,以通其血脈,用桂酒之辛熱急朿,以塗其緩,以和其營衛,以通其經絡,
桑能治風痹,通節竅也,病在上者,酒以行之,甘以助之,故飲美酒,噉炙肉,
若不飲者,自免強飲之,為之三拊者,再三拊其急處,使氣血流動,其病自已也。
素問云:風中五藏六府之俞,亦為藏府之風,各入其門戶所中,則為偏風,
故風者百病之長也,至其變化,乃為他病也。三陽三陰發病,為偏枯痿易,
四肢不舉。汗出偏沮,使人偏枯。偏枯痿厥,肥貴人膏梁之疾也。脛有大小,
髀䯒大疲,易偏枯。內奪而厥,則為瘖痱。虛邪客於身半,其入深,
營衛衰則真氣去,邪氣內留,發為偏枯。胃脈沉鼓濇,胃外鼓大,心脈小堅急,
皆鬲,偏枯,男子發左,女子發右,不瘖舌轉可治,三十日起,其從者瘖,三歲起,
年不滿二十者,三歲死。
趙以德曰:胃與脾為表裏,胃之陽虛,則內從於脾,從於脾則脾之陰盛,
故胃脈沉鼓濇,濇者,少血多氣之診也,胃之陽盛,則脾之陰虛,
虛則不得與陽主內,反從其胃越出部分,而鼓大於臂之外,大者,多氣少血之候也,
心者,元陽君主之宅,生血生脈,今因元陽不足,陰寒乘之,故心脈小堅急,
小者陽不足,堅急者陰寒之象也,夫心胃之三等脈,見一即為偏枯,
心乃天真神機開發之本,胃乃穀氣充天真之原,一有相失,則不能制其氣而宗氣散,
故分布不周,不周於經脈則偏枯,不周於五藏則瘖,瘖者腎與包絡內絕也。
張景岳曰:胃脈沉鼓濇,陽不足也胃外鼓大,陰受傷也,心脈小堅急,陰邪勝也,
胃氣既傷,血脈又病,故心下否鬲,半身偏枯也。
金匱云:夫風之為病,當半身不遂,或但臂不遂者,此為痹,脈微而數,中風使然。
半身不遂者,偏風所中也,但臂不遂者,風遂上受也,風之所客,凝濇營衛,
經脈不行,分肉筋骨俱不利,故曰此為痹,今因風著為痹,營遂改微,衛遂改數,
故脈見微數,蓋微者陽之微,數者風之熾也,
此即內經風論所謂各入其門戶所中者之一證也,千金補金匱之不逮,立附子散,
治中風手臂不仁,口面喎僻,專以開痹舒筋為務也。
寸口脈浮而緊,緊則為寒,浮則為虛,寒虛相摶,邪在皮膚,浮者血虛,
絡脈空虛賊邪不瀉,或左或右,邪氣反緩,正氣即急,正氣引邪,喎僻不遂,
邪在於絡,肌膚不仁,邪在於經,即重不勝,邪入於府,即不識人,邪入於藏,
舌即難言,口吐涎。
寒邪之脈緊束,故浮緊並見於寸口,絡脈從經脈左右雙行,當邪入之時,不治,
至邪隨絡脈流行,緩急牽引,故口眼喎斜不遂,邪在於絡,則不營於肌膚,故不仁,
邪在於經,則外不滋於肉,故身重而不勝,所謂入府入藏者,以胃為六府之總司,
心為五藏之君主,諸府經絡受邪,變極則歸於胃,胃得之則熱甚,津液壅溢為痰涎,
閉塞其神氣出入之竅,故不識人也,諸藏受邪,極而變者,亦必歸於心,心得邪,
則神散而樞機息,舌者心之竅,機息則舌縱廉泉開,舌縱則難以言,
廉泉開則口流涎也,主以侯氏黑散,祛之從外而散,取菊花之甘寒杜風,兼牡蠣、
礬石之澀,使藥積腹中,以助祛風之力也。
寸口脈遲而緩,遲則為寒,緩則為虛,營緩則為亡血,衛緩則為中風,邪氣中經,
則身癢而癮𤺋,心氣不足邪氣入中,則胸滿而短氣。
寸口脈遲,知營氣不及而為亡血,寸口脈緩,知衛虛邪入而為中風,衛不外布於經,
則為癮𤺋身癢,營不內榮於心,則客邪混鬱於胸中,害其宗氣之布息,
故胸滿而短氣,治以風引湯,引之從內而泄,故用大黃引領甘寒諸藥鎮攝虛風,
即以石脂、牡蠣填塞復入之路,靈樞所謂久塞其空,謂之良工是也。
中風痱,身體不能自收持,口不能言,冒昧不知痛處,或拘急不得轉側,
古今錄驗續命湯。
痱病者,營衛氣血不養於內外,故身體不用,機關不利,精神不治,
然是證有虛有實,虛者自飲食房勞七情得之,內經所謂內奪而厥,則為瘖痱是也,
實者是風寒暑濕感之,虛者不可以實治,治則愈散其氣血,此方明言治中風痱,
乃營衛之實邪,故用續命,即痲黃湯之變方,加乾薑開血受寒痹,石膏解肌受風痹,
當歸和血,人參益氣,芎藭行血散風,其并治咳逆上氣而浮者,亦為風寒而致也。
中風手足拘急,百節疼痛,煩熱心亂,惡寒,經日不欲飲食,千金三黃湯。
此六氣斂束筋經,陽氣不布,內薄於心,則神亂而煩熱,以熱鬱於內,不得達表,
所以惡寒,經日而不發熱,以邪氣內賊,故不欲飲食耳,方以千金取名,寶之至也,
觀千金方引用,明註仲景三黃湯,其為金匱原名可知,用麻黃為君者,
以其能通陽氣而開痹也,痹非得汗不開,然內虛當慮,故以大劑黃耆佐之,
而虛復有寒熱不同,虛熱則用黃芩,虛寒則加附子,不易之定法也。
風虛頭重眩,苦極,不知食昧,暖肌補中益精氣,近效白朮附子湯。
腎氣虛乏之人,外風直入無禁,而挾腎中濁陰之氣,厥逆上攻,其頭間重眩之苦,
至極難耐,兼以胃氣亦虛,不知食味,故處方全不用風藥,但用附子暖其水藏,
白朮、甘草暖其土藏,水土一暖,則濁陰之氣盡趨於下,
而頭苦重眩食不知味之證除矣。
千金云:岐伯曰:中風大法有四,一曰偏枯,二曰風痱,三曰風懿,四曰風痹,
夫諸急卒病多是風,初得輕微,人所不悟,宜速與續命湯,依輸穴灸之,
夫風者百病之長,岐伯所言四者,說其最重也。
偏枯者,身半不隨,肌肉偏不用而痛,言不變,志不亂,病在分腠之間,溫臥取汗,
益其不足,損其有餘,乃可復也,〔甲乙經云〕:〔溫臥取汗,則巨針取之。〕
風痱者,身無痛,四肢不收,志亂不甚,言微知,則可治,甚則不能言,不可治。
風懿者,奄忽不知人,咽中塞窒窒然,〔巢氏。作噫噫然有聲。〕舌強不能言,
病在藏府,先入陰,後入陽,治之先補於陰,後瀉於陽,發其汗,身轉軟者生,
汗不出身直者,七日死,〔巢氏。作眼下及鼻人中左右白者可治。
一黑一赤吐沫者不可治。〕
風痹者,風寒濕諸痹類風狀,風勝則周身走注疼痛,寒勝則骨節掣痛,
濕勝則痲木不仁,〔此言賊風諸痹痛風之大綱也。〕
石頑曰:千金述岐伯中風大法有四,方治頗繁,今每例採一專方,為遂證之綱旨,
如偏枯用八風續命湯,風痱用竹瀝飲子,風懿用獨活湯,風痹用附子散,
此大略宗兆,餘方不能具載,千金所謂雙動枝葉,各依端緒以取之,端緒愈紛,
則探求愈惑,圓機之士,諒不能固守成則也。
趙養葵云:河間所謂中風癱瘓者,非謂肝木之風實甚而卒中之,亦非外中於風,
良由平日飲食起居勵靜失宜,心火暴甚,腎水虛衰不能制之,則陰虛陽實,
而熱氣怫鬱,心神昏冒,筋骨不用而卒倒無知也,亦有因五志有所過極而卒中者,
夫五志過極,皆為熱甚,俗云風者,言末而忘其本也,觀河間之論,則以風為末,
而以火為本,世之尊劉氏者,專守主火之說,殊不知火之有餘,水之不足也,
劉氏原以補腎為本,觀其地黃飲子之方可見矣,故中風又當以真陰虛為本,
但陰虛有二,有陰中之水虛,有陰中之火虛,火虛者,專以地黃飲子為主,水虛者,
又當以六味丸為主,果是水虛,辛熱之藥,與夫參、耆之品,俱不可加。
東垣云:有中風者,卒然昏憒,不省人事,痰涎壅盛,語言蹇濇,六脈沉伏,
此非外來風邪,乃本氣自病也,凡人年踰四旬,氣衰之際,或憂喜忿怒傷其氣者,
多有此證,壯歲之時無有也,若肥盛者,亦間有之,形盛氣衰故也,觀東垣之論,
當以氣虛為主,縱有風邪,亦是乘虛而襲,當此之時,豈尋常藥餌,
能通達於上下哉,急以三生飲一兩,加人參兩許煎服,夫三生飲乃行經治痰之劑,
斬關奪旗之將,必多用人參駕馭其邪,而補助真氣,否則不惟無益,適足取敗,
觀先哲用參、附,其義可見矣,若遺尿手撒口開眼合鼻鼾,為不治證,然用前藥,
多有得生者。
丹溪云:人有氣虛,有血虛,有濕痰,左手脈不足,及左半身不遂者,四物加薑汁、
竹瀝,右手脈不足,及右半身不遂者,四君子佐薑汁、竹瀝,
如氣血兩虛而挾痰盛者,二陳加星、半、竹瀝、薑汁之類,觀丹溪之論,平正通達,
人盛宗之但持此以治,多不效,或少延而久必斃者,何也,蓋半身風廢,
須察脈辨證,兼痰兼熱為是,乃指左為血病,右為氣病,教人如此認證,
內經則無此說也,左半雖血為主,非氣以統之則不流,右半雖氣為主,
非血以麗之則易散,故肝膽居左,其氣常行於右,脾藏居右,其氣常行於左,
往來灌注,周流不息,豈可執著哉,凡治一偏之病,法宜從陰引陽,從陽引陰,
從左引右,從右引左,盍觀樹木之偏枯者,將溉枯者乎,抑灌其未枯者使之榮茂,
而因以條暢其枯者乎,至若一味攻擊其風痰死血,是相引喪亡而已。
喻嘉言曰:河間指火為訓,是火召風入,火為本,風為標矣,東垣指氣為訓,
是氣召風入,氣為本,風為標矣,丹溪指痰為訓,是痰召風入,痰為本,風為標矣,
然一人之身,每多兼三者而有之,曷不曰陽虛邪害空竅為本,而風從外入者,
必挾身中素有之邪,或火或氣或痰而為標耶,治法,風邪從外入者,必驅之使外出,
然挾虛者,非補虛則風不出,挾火者,非清熱則風不出,挾氣者,非開鬱則風不出,
挾濕者,非導濕則風不出,挾痰者,非豁痰則風不出,王安道謂審其為風,
則從內經,審其為火為氣為痰,則從三子,徒較量於彼此之間,得非拘泥而執一耶。
王節齋曰:古人論中風偏枯麻木痠痛不舉諸證,以血虛亡血痰飲為言,
是論其致病之根源,至於得病,則必有所感觸,或因六淫七情,遂成此病,
此血與痰為本,而外邪為標,其病中於皮膚血脈經絡肌肉筋骨之間,而未入藏府,
故邪在皮膚肌肉,則不知痛癢,麻木不仁,如有物一重貼於其上,或如蟲蟻遊行,
或灑灑振寒,或腫脹,或自汗,遇熱則或癢,遇陰寒則沉重痠痛,邪入血脈筋絡,
則手足指掌肩背腰膝重硬不遂,難於屈伸舉動,或走注疼痛,
皆外自皮毛以至筋骨之病,凡脈所輕所絡,筋所會所結,血氣津液所行之處,
皆凝滯鬱遏,不得流通而致然也,亦何必一一強度某病屬某經,
某病屬某藏而雜治之哉。
薜立齋云:邪在氣,氣為是勸,邪在血,血為所生病,經云:陽之氣,
以天地之疾風名之,此非外來風邪,乃本氣自病也,故諸方多言皆由氣虛體弱,
營衛失調,腠理不密,邪氣乘虛而入,然左半體者,肝腎所居之地,肝主筋,
腎主骨,肝藏血,腎藏精,精血枯槁,不能滋養,故筋骨偏廢而不用也,
風病多因熱甚,惟其血熱,故風寒之氣一襲之,則外寒束內熱而為痛,
故有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之語,其真中風者,當辨其中藏中府而治之,
眼瞀者中於肝經,舌不能言者中於心經,唇緩便秘者中於脾經,鼻塞者中於肺經,
耳聾者中於腎經,此五者病深,多為難治,然五藏雖中風邪,皆其經絡受病,
若傷其真藏,百無一生矣,中血脈者,外無六經之形證,內無便溺之阻隔,
肢不能舉,口不能言,中府者,多兼中藏,如左關脈浮弦,面目青,左脇偏痛,
筋脈拘急,目瞤頭眩,手足不收,坐踞不得,此中膽兼中肝也,如左寸脈浮洪,
面赤汗多惡風,心神顛倒,語言蹇濇,舌強口乾,忪悸恍惚,此中小腸兼中心也,
如右關脈浮緩或浮大,面唇黃,汗多惡風,口喎語濇,身重怠惰嗜臥,肌膚不仁,
皮肉瞤動,腹脹不食,此中胃兼中脾也,如右寸脈浮濇而短,鼻流清涕,多喘,
胸中冒悶短氣,自汗聲嘶,四肢痿弱,此中大腸兼中肺也,如左尺脈浮滑,
面目黧黑,腰脊痛引小腹,不能俯仰,兩耳虛嗚,骨節疼痛,足痿善恐,
此中膀胱兼中腎也,識其藏府經脈之病,可因人隨證而施,不必拘其方藥也,
繆仲淳曰:凡言中風,有真假內外之別,西北土地高寒,風氣剛猛,真氣空虛之人,
卒為所中,中藏者死,中府者,飲食便溺艱濇,中經絡者,重則成廢人,
輕可調理而瘳,治之之法,先以解散風邪為急,次則補養氣血,
此真中外來風邪之候也,若大江已南,天地之風氣既殊,人之所稟亦異,
其地絕無剛猛之風,而多濕熱之氣,質多柔脆,往往多熱多痰,真陰既虧,
內熱彌甚,煎熬津液,凝結為痰,壅塞氣道,不得通利,熱甚生風,亦致卒然僵仆,
類中風證,或不省人事,或語言蹇濇,或口眼喎斜,或半身不遂,其將發也,
外必先顯內熱之候,或口乾舌苦,或大便閉濇,小便短赤,此其驗也,
河間所謂此證全是將息失宜,水不制火,丹溪所謂濕熱相火中痰中氣是也,
此即內虛暗風,確係陰陽兩虛,而陰虛者為多,與外來風邪迴別,
法當清熱順氣開痰以治標,次當補養氣血以治本,設若誤用真中風風燥之劑,
則輕者變重,重則必死,故凡內燥生風,及痰中之證,治痰先清火,清火先養陰,
最忌燥劑。
張介賓曰:風之為病最多,誤治者,在不明其表裏耳,蓋外風者,八方之所中也,
內風者,五藏之本病也,八風自外而入,必先有發熱惡寒,頭疼身熱等證,
顯然可察也,五風由內而病,則絕無外證,而忽病如風,其由內傷可知也,
然既非外感,而經曰諸暴強直,皆屬於風,諸風掉眩,皆屬於肝,何也,
蓋肝主風而藏血,血病則無以養筋,筋病掉眩強直,諸變百出,此皆肝木之化,
故云皆屬於風,後世不明此義,不惟類風認為真中,而且以內奪暴厥等證俱認為風,
誤亦甚矣,夫外感者,邪襲肌表,故多陽實,內傷者,由於七情,故多陰虛,
凡藏氣受傷,脾病者,病在肢體,或多痰飲,腎病者,或在骨髓,或在二陰,
心病者,或在血脈,或在神志,肺病者,或在營衛,或在聲音,肝病者,或在筋爪,
或在血脈,此五藏之類風,未有不由陰虛而然者,惟東垣獨得其義,曰:有中風者,
卒然昏憒,不省人事,此非外來風邪,乃本氣自病也,人年四十而陰氣自半,
起居衰矣,故多犯之,豈非陰虛之病乎,夫人生於陽,而根於陰,根本衰,
則人必病,根本敗,則人必危,所謂根本者,真陰也,人知陰虛惟一,
而不知陰虛有二,如陰中之水虛,則病在精血,陰中之火虛,則病在神氣,
蓋陽衰則氣去,故神志為之昏亂,非火虛乎,陰虧則形壞故肢體為之廢弛,
非水虛乎,今以神離形壞之證,乃不求水火之源,而猶以風治,鮮不危矣,
試以天道言之,其象亦然,凡旱則多燥,燥則生風,是風木之化從乎燥,
燥則陰虛之候也,故凡治類風者,專宜培補真陰以救根本,則風燥自除矣,
然外感者,非曰絕無虛證,氣虛則虛也,內傷者,非曰必無實證,有滯則實也,
治虛者,當察其在陰在陽而直補之,治實者,但察其因痰因氣而暫開之,
此於內傷外感,及虛實攻補之間,最當審其有無微甚而酌其治也,甚至有元氣素虧,
卒然仆倒,上無痰,下失禁,瞑目昏沉,此厥竭之證,尤與風邪無涉,設非大劑參、
附,安望其復真氣於將絕之頃哉,倘不能察其表裏,又不能辨其虛實,
但以風之為名,多用風藥,不知風藥皆燥,燥復傷陰,風藥皆散,散復招風,
以內傷作外感,以不足為有餘,是促人之死也,景岳全書曰:凡類中風之多痰者,
悉由中虛而然,夫痰即水也,其本在腎,其標在脾,在腎者,以水不歸源,
水泛為痰也,在脾者,以食飲不化,土不制水也,故治痰而不知實脾堤水,
非其治也。余嘗聞之俗傳云:痰在周身,為病莫測,凡癱瘓瘛瘲,半身不遂等證,
皆伏痰留滯而然,若此,痰飲豈非邪類,不去痰邪,病何由愈,余曰:
汝知痰之所自乎,凡經絡之痰,蓋即津血之所化也,使果營衛和調,則津自津,
血自血,何痰之有,唯是元陽虧損,神機耗敗,則水中無氣,而津凝血敗,
皆化為痰耳,此果痰也,果津血也,豈以津血之外,而別有所謂痰者耶,
若謂痰在經絡,非攻不去,則必并津血而盡去之,庶乎可也,否則安有獨攻其痰,
而津血自可無動乎,津血復傷,元氣愈竭,隨去隨化,痰必愈甚,
此所以治痰者不能盡,而所盡者惟元氣也,矧復有本無痰氣,而妄指為痰,
以誤攻之者,又何其昧之甚也,故凡治痰之藥,在元氣無傷而有壅滯者,
乃可暫用分消,豈云無效,若病及元氣,而但知治標,則未有日用而不日敗者矣。
李士材曰:凡中風須辨血脈府藏,中血脈則口眼喎斜,中府則肢節廢,
中藏則性命危,三者之治各不同,中血脈,外有六經之形證,則從小續命加減,
中府,內有便溺之阻隔,宜三化湯通利之,若表裏證俱見,先與解表,而後攻裏,
若外邪已解,內邪已除,而語言蹇濇,半身不遂,未能即愈,以六君子加黃耆、
桂心、歸、芍,久久服之,營衛自和,即古所稱大藥也,因脾胃虛而四肢不舉者,
慎不可雜以風藥,風熱痰盛者,但加薑汁、竹瀝,肥人多濕痰,少加製附子行經,
病在半表半裏,外無六經之形證,內無便溺之阻隔,知為血弱不能養筋,
故手足不能運動,舌強不能語言,古法用大秦艽湯,然不若十全大補、大建中、
人參養榮選用,腎藏虛熱生風,天麻丸。大抵治風之法,初得之便當順氣,
及其久也,即當治血,若先不順氣,還用烏、附,又不活血,徒用羌、防、天麻輩,
吾未見其能治也,然順氣之藥則可,破氣降氣之藥則不可,若老人虛人,治須少汗,
亦宜少下,多汗則虛其衛,多下則損其營,宜治在經,當以大藥養之。
凡治風須分陰陽,陰中者,面色青,或白或黑,痰喘昏亂,眩暈多汗,
甚者手足厥冷,陽中者,面色赤,唇焦,牙關緊急,上視強直,掉眩煩渴,
陰中危者多見脫證,宜三生飲倍加人參及竹瀝、薑汁灌之,陽中劇者多見閉證,
若初中痰涎壅盛,昏憒不省,語言蹇濇,瘛瘲不遂,一切痰氣閉塞,牛黃清心丸,
若暴中神昏不語,痰塞心包,口角涎流,煩熱氣急,一切痰熱閉遏,清心牛黃丸,
寒熱互結,痰氣壅塞,局方至寶丹,然中氣之證,亦多卒昏迷,不省人事,
不可誤用牛黃丸,宜蘇合香丸,薑湯調化灌之,抉口不開,不可進藥,以細辛、
牙皂為末,吹鼻取嚏即蘇,無嚏不治,痰涎壅盛者宜吐之,用稀涎散三四錢,
溫水調灌,不大嘔吐,但微微令涎自口角流出即蘇,或橘紅一味,大劑煎湯灌之,
即吐。凡中風,或未蘇,或已蘇,或初病,或久病,忽然吐紫紅色者死。卒然中倒,
輕者即時蘇醒,重者不省人事,慎不可以滴水入喉,入則其涎永繫於心絡不去,
即成廢人,俟稍蘇醒,察其有表證,小續命湯加減,痰涎壅盛而脈數有熱,省風湯,
痰逆嘔泄而脈沉厥冷,大省風湯,不效,頑痰愈盛,或轉增困重,三生飲,
肥人多有中病,以其氣盛於外,而歉於內也。元氣素弱,或遇勞役嗜慾而卒然厥仆,
狀類中風,手必撒,口必開,非大劑參、耆,豈能回元氣於無何有之鄉哉,
亦有不仆,而但舌強語濇痰壅,口眼喎斜,肢體不遂者,作中風治必殆,
六君子湯加天麻、薑汁、竹瀝治之,中後體虛有痰,亦用上法。中而口眼喎斜,
先燒牙皂煙薰之以逐外邪,次燒乳香薰之以順血脈,若前證多怒,此風動肝氣,
宜小續命加羚羊角,熱渴,去附子加秦艽,恍惚錯語,加茯神、遠志,不得睡,
加熱棗仁,不能言,加竹瀝,脈虛無力,去麻黃加茯苓。
口眼喎斜耳鼻常靜,故風息焉,口目常動,故風生焉,風淫則血液衰耗,無以榮筋,
故筋脈拘急,口目為僻,靈樞云:足陽明之筋病,頰筋有寒則急,引頰移口,
有熱則筋弛縱,緩不勝收,故僻,按左寒右熱,則左急而右緩,右寒左熱,
則右急而左緩,蓋左中寒,則逼熱於右,右中寒,則逼熱於左,陽氣不得宣行故也,
又金匱云:極寒傷經,極熱傷絡,則知經受寒而急,則絡必熱而緩,
即素問大筋輭短,小筋弛長之謂也,凡口之喎,灸地倉,目之斜,灸承泣,苟不效,
當灸人中,夫氣虛風入則為偏,上不得出,下不得泄,真氣為風邪所陷,故宜灸,
經曰:陷下者灸之,至於用藥,宜潤燥,則風自息,古法用大秦艽湯,
今改用十全大補,尤妥,又曰:足之陽明手之太陽經急,則口目為僻,
眥急不能卒視,又口眼喎斜,須分左右,蓋邪盛則急,正虛則緩,左急者,
屬血中有邪,舒筋三聖散加薑、棗,病久氣虛者,去延胡索加人參,名參歸三聖散,
易人參者以正虛不勝耗血之品,故借陽生陰長之力,流動經脈,勿疑左半屬血,
不當用參以助其氣,右急者,屬氣分受邪,八味順氣散去青皮加羌活,又法,
桂枝三兩,酒煎濃液,以布瀆之,左喎塔右,右喎搭左,若口眼喎斜而一臂不仁者,
千金附子散。
口噤不開千金謂之風懿,經云:足陽明頷頰之脈急,則口噤不能開,肝風乘胃故也,
皂莢、乳香、黃耆、防風煎湯薰之,然須大作湯液,如蒸如霧,乃得力耳,
風邪乘虛,入其筋則攣,故令口眼喎斜,牙關急而口噤也,秦艽升麻湯,
風寒客於會厭,卒然無音,虛則地黃飲子,痰則滌痰湯,實則涼膈散加犀角、黃連,
一法,南星、半夏為末,擦其牙齦,鬱金、藜蘆搐鼻。
痰涎壅盛此證宜先吐之以稀涎散,後用星香、二陳、導痰、滌痰之類,
蓋治痰以順氣為先也,挾虛者,必用參、耆、竹瀝,挾寒者,加桂、附、薑汁,
上盛下虛,痰涎壅盛者,六君子加星、香,送黑錫丹。
語言蹇濇經曰:足太陰之脈,連舌本,散舌下,是動則病舌本強,又心之別脈,
係舌本,又曰:足少陰之脈,其直者循喉嚨,挾舌本,又曰:所謂入中為瘖者,
陽盛已衰,故為瘖也,內奪而厥,則為瘖痱,此腎虛也,少陰不至者,厥也,
千金云:心脾二藏受風邪,舌強不得語者,獨活湯,專治風懿不能言,四肢不收,
手足軃曳,腎虛而腎絡與胞絡內絕,不通於上則瘖,腎脈不上循喉嚨挾舌本,
則不能言,二絡不通於下,則痱厥伏,急宜地黃飲子,庶可挽回一二,如脾土不足,
痰涎壅盛而蹇濇者,是痰火壅塞上竅,氣虛不能上營,則舌機不轉,宜六君子加星、
香、菖、遠、枳實、竹茹,若口眼喎斜不能言,遇風寒則四肢拘急,脈浮而緊,
此手足陽明經虛風所乘,秦艽升麻湯,若口瘖不能言,足痿不能行,屬腎氣虛弱,
名曰痱證也,地黃飲子,卒然暈倒,口眼喎斜,口角流涎者,氣虛挾痰也,
六君子加秦艽、天麻、薑汁、竹瀝,血弱舌痿不能言,手足不能舉,十全大補湯,
風熱上壅,痰盛不能言,涼膈散加菖蒲、遠志、辰砂,驚痰堵塞,舌本強硬,
語言不正,正舌散加薄荷,舌麻語濇不能言,省風湯加沉香,脾緩舌強不能言,
半身不遂,解語湯,脈虛無力,加參、苓、白朮,心血衰少,驚悸不能言,
得之於暴者,祛風定志湯,血衰心失滋養,語言不出,叩之不應,十全大補加菖蒲、
遠志,痰迷心竅,昏憒口噤不能言,滌痰湯,有熱,加苓、連、薑汁、竹瀝,
舌瘖脈洪,口角流涎,喜笑不休者,導痰加白朮、苓、連、竹瀝、薑汁。
肥人舌根強硬,作濕痰治,瘦人舌根強硬,作心火治,雖病久正虛,不可純用補藥,
壅滯經絡中之痰火,若飲食如常,但失音不語,俗呼啞風,小續命去桂、附加菖蒲,
直中心經,啞不能言,口開面赤者,必死勿治。
左癱右瘓左半身不遂,或傷血,致目昏耳聵頭眩乏力,四物加羌、防、肉桂、紅花、
桃仁、生薑,病久氣虛不應,宜參歸三聖散。右半身不遂,四肢無力,痰涎壅盛,
或一臂不遂,時復轉移一臂,千金附子散。下半體疼重軟弱,甄權防風湯,
并用鍼灸法。偏風,其脈沉細,是風與痰飲在上焦,並宜導痰湯加羌活、白朮,
不應,宜六君子湯加當歸,寒,加桂心,熱加竹瀝。半身不遂,口眼喎斜,
手足戰掉,語言蹇濇,明顯風從外入,身熱無汗惡寒,宜小續命加減,自汗,
不宜服,然又有病發左半,口往右喎者,蓋大筋短縮,筋屬肝,肝病故左半身不遂,
舌筋亦短而蹇於言,左畔之小筋弛長,故口從左而喎於右,治宜從右引左,
大理右半脾胃之氣,以運出左半之熱痰虛風,當以四君子加羚羊角、柴胡、薑汁、
竹瀝,冬月稍加炮薑、熟附以從治,夏月須用知母、石膏,此正治也。
半身不遂而多汗神昏,痰涎上湧者,大劑參、者,補中益氣、十全大補、人參養營、
大建中選用。半身不遂,骨節離解,口面喎邪,便利無度,麻黃附子湯加桂心、
乾薑、芎藭,然又有身半已上俱無恙,身半已下軟弱麻痹,小便或濇或遺,
此足三陰虛證也,當用地黃飲子補其下元,慎不可用燥濕攻痰藥,若果痰盛,
星香散、二陳湯,濕盛,薏苡仁湯,兼氣虛者,六君子湯,兼血虛者,大秦艽湯,
皆為合劑。
又酒濕為病作痹證,口眼喎斜,半身不遂,渾似中風,舌強不正,當瀉利濕熱,
不可作風治而汗之也。
角弓反張風氣乘虛入於諸陽之經,則腰背反折,攣急如角弓之狀,宜小續命加減,
千金治賊風口噤,角弓反張,用倉公當歸湯,更參痙證治之。
四肢不舉脈緩大有力,而四肢不舉者,土太過也,當瀉其濕,胃苓湯,
脈細小無力而四肢不用者,土不及也,當補其氣,補中益氣湯隨證加減,
瘦人血枯筋急,土旺風淫者,四物湯加鉤藤、秦艽、防風,肥盛色白痰多者,
六君子加秦艽,天麻、竹瀝、薑汁。
麻瞀不仁虛風之證,能食麻瞀,牙關引搐,目內蠕瞤,升麻胃風湯,麻痹不仁,
鼻額間痛,唇口頰車髮際皆痛,口不可開,言語飲食妨凝,左額頰上如湖急,
手觸之則痛,此足陽明經受風,氣血凝滯不行,犀角升麻湯,一切風氣攻注,
四肢骨節疼痛,逼身頑麻,手足癱瘓,言語蹇濇,無汗氣實,烏藥順氣散,
十指井面麻瞀,乃氣虛風襲,補中期氣去白朮、當歸、橘皮加白芍、五味,
麻瞀體軟,癢起白屑,乃脾氣不榮,補中益氣加地黃、芍藥,風濕相摶,
手足麻痹者,千金排風湯,手足麻瞀,膈塞體痛,寒熱眩暈,風成為寒熱也,
千金解風散。
表虛自汗虛風傷衛而汗出者,黃耆建中湯,陽氣虛者,加附子,若兼寒熱者,
小柴胡湯,氣虛,補中益氣湯,每夜發熱自汗,為血虛,當歸補血湯,
酒客輩多濕熱人,兼房勞汗出中風,下體多汗,不能勞,衣常濡,口乾善渴,
十全大補加熟附、防風、黃柏、澤瀉。凡中風自汗而小便少者,不可藥利之,
既已自汗,則津液外亡,小便應少,若利之,使營衛枯竭,無以制火,煩熱愈甚,
當俟熱退汗止,小便自行,且此證屬陽明經,大忌利小便。
神氣昏冒虛火妄動,挾痰氣逆衝,心主被障,所以昏不知人,須大劑人參、芎、
歸兼柴胡、山梔,審係中在心包,而非中府,閉證而非脫證,牛黃丸,虛人,
六君子加星、香、菖、遠、竹瀝、薑汁、若狂言語亂,精神恍惚,痰涎壅盛,
導痰湯加芩、連、竹瀝、薑汁。
遺尿不禁脾虛下陷而膀胱不約者,補中益氣湯加益智,腎虛不能攝者,地黃飲子,
若卒中有此,兼諸惡證者,為腎絕,不治。
不治諸證髮直吐沬,搖頭上攛,魚口氣粗,直視,眼小目瞪,喉聲如鋸,面赤如妝,
汗出如珠,循衣摸床,神昏不語,頭面手足爪甲青黑,大吐大瀉,吐血下血,
其脈堅急躁疾短濇者,皆不治。
石頑曰:中風一門,為雜證開卷首義,其分經絡,定府藏,與傷寒無異,
非精達南陽至理,難以語此,如西北為真中風,東南為類中風,
又為諸病開一辨別方宜大綱,而傷寒主治,雖無一不具,未嘗昭揭其旨也,
夫水土之剛柔,非特指中風而言,當知西北為真中風一語,原是因東南水土孱弱,
雖有卒倒昏迷,皆是元氣疏豁,為虛風所襲,不可峻用祛風猛劑而設,
其西北為真中風一語,原是對待東南類中而言,以其風氣剛暴,得以直犯無禁,
則有卒然倒仆之患,未嘗言西北之人,絕無真氣之虛而中之者,內經明言陽之氣,
以天地之疾風名之,即此一語,可證風從內發,但以西北資稟剛暴,風火素盛,
加以外風猛厲易襲,所以西北中風,較之東南倍劇也,余嘗究心斯道,五十年來,
歷診西北之人,中風不少,驗其瘖痱遺尿,詎非下元之憊,而從事地黃飲、
三生飲等治乎,喎僻不遂,詎非血脈之廢,而從事建中、十全等治乎,東南類中,
豈無六經形證見於外,便溺阻隔見於內,即從事續命、三化等治乎,若通聖、愈風,
即西北真中,曾未一試也,讀古人書,須要究其綱旨,以意逆之,是謂得之,
若膠執其語,反成窒礙,豈先哲立言之過歟。
諸病各有經脈府藏之分,而卒然倒仆,猶須審諦,嘗攷先哲論中風,
首云中血脈則口眼喎斜,中府則肢節廢,夫肢節廢與口眼喎斜,皆屬六經形證,
若中府則有便溺阻隔之患矣,中藏則性命危,此亦不過論其大綱,中藏豈絕無可治,
而一概委之不救乎。
〔診〕石頑曰:中風之脈,皆真氣內虧,風邪得以斬關直入,即南方類中卒倒,
雖當分屬虛屬火屬痰,總由腎氣衰微,不能主持,是以脈不能沉,
隨虛風鼓激而見浮緩之象,昔人有云:中風之脈,每見沉伏,
亦有脈隨氣奔指下洪盛者,當知中風之人,皆體肥痰盛,外似有餘,中實不足,
加以房室內賊,遂致卒倒昏迷,其初中之時,周身之氣,閉滯不行,故多沉伏,
少頃氣還微省,則脈隨氣奔而見洪盛,皆風火痰濕用事也,大都中風之脈,
浮小緩弱者生,堅大急疾者危,蓋浮緩為中風之本脈,兼緊則多表邪,
兼大則多氣虛,兼遲則多虛寒,兼數則多虛熱,兼滑則多痰濕,皆為可治之脈,
惟兼濇者,為脈不應病,多為危兆,以痰證脈濇,為正氣虛衰,經絡閉滯,
難於搜滌也,所以中風之脈,最忌伏濇不調,尤忌堅大急疾,素問云:胃脈沉鼓濇,
胃外鼓大,心脈小堅急,皆鬲,偏枯,男子發左,女子發右,不瘖舌轉可治,
則知堅急濇伏,皆難治之脈,況見聲瘖舌機不轉,腎氣內衰之證乎。
羅謙甫治太尉忠武史公,年近七旬,十月初,侍國師於聖安寺,
丈室中有煤炭火一罏在左側,遂覺左頰微汗,因左頰疏緩,被風寒客之,
左頰急而口喎於右,脈得浮緊,按之洪緩,先於左頰上灸地倉一七壯,
次灸頰車二七壯,後於左頰上熱手熨之,以秦艽升麻湯發散風寒,數服而愈。
趙以德治陳學士敬初,因醮事跪拜間,就倒仆,汗注如雨,診之脈大而空虛,
年當五十,新娶少婦,今又從拜跪之勞役,故陽氣暴散,急煎獨參湯,
連飲半日而汗止,神氣稍定,手足俱瘲,瘖而無聲,遂於獨參湯中加竹瀝,
開上湧之痰,次早悲哭,一日不已,因以言慰之,遂笑,復笑五七日無已時,
此哭笑為陰火動其精神魂魄之藏,相併故耳,在內經所謂五精相併者,
心火併於肺則喜,肺火併於肝則悲是也,稍加連、柏之屬瀉其火,八日笑止手動,
一月能步矣。
李士材治徽商汪華泉,忽然昏仆,遺尿撒手,汗出如珠,口不能言,法在不治,
然大進參、附,或救萬一,用人參三兩,熟附五錢,濃煎灌之,至晚而汗減,
再劑身體轉動,更用參、附、白朮加薑汁、竹瀝,數日漸爽,調補半年而康。
石頑治春榜趙明遠,平時六脈微弱,己酉九月,患類中風,經歲不痊,邀石頑診之,
其左手三部弦大而堅,知為腎藏陰傷,壯火食氣之候,且人迎斜內向寸,
又為三陽經滿,溢入陽維之脈,是不能無顛仆不仁之虞,右手三部浮緩,
而氣口以上微滑,乃頑痰湧塞於膈之象,以清陽之位而為痰氣占據,未免侵漬心主,
是以神識不清,語言錯誤也,或者以其神識不清,語言錯誤,口角常有微涎,
目睛恆不易轉,以為邪滯經絡,而用祛風導痰之藥,殊不知此本腎氣不能上通於心,
心藏虛熱生風之證,良非風燥藥所宜,或者以其小便清利倍常以為腎虛,
而用八味壯火之劑,殊不知此證雖虛,而虛陽伏於肝藏,所以陽事易舉,飲食易饑,
又非益火消陰藥所宜,或者以其向患休息久痢,大便後常有淡紅漬沬,
而用補中益氣,殊不知脾氣陷於下焦者,可用升舉之法,此陰虛久痢之餘疾,
有何清氣在下可升發乎,若用升、柴升動肝腎虛陽,鼓激膈上痰飲,
能保其不為喘脹逆滿之患乎,是升舉藥不宜輕服也,今舉河間地黃飲子助其腎,
通其心,一舉而兩得之,但不能薄滋味,遠房室,則藥雖應病,終無益於治療也,
惟智者善為調攝,為第一義。
又治御前侍衛金漢光如夫人,中風四肢不能舉動,喘鳴肩息,聲如拽鋸,不能著枕,
寢食俱廢者半月餘,方邀治於石頑,診其脈,右右手寸關數大,按久無力,
尺內愈虛,左手關尺弦數,按之漸小,惟寸口數盛,或時昏眩,或時煩亂,
詢其先前所用諸藥,皆二陳、導痰,雜以秦艽、天麻之類,不應,又與牛黃丸,
痰涎愈逆,危殆益甚,因疏六君子,或加膽星、竹瀝,或加黃連、當歸,
甫四劑而喘息頓除,再三劑而飲食漸進,稍堪就枕,再四劑而手足運動,十餘劑後,
屏幃之內,自可徐行矣,因思從前所用之藥,未常不合於治,但以痰涎壅盛,
不能擔當,峻用參、朮開提胃氣,徒與豁痰,中氣轉傷,是以不能奏勣耳。
又治漢川令顧莪在夫人,高年氣虛痰盛,邇因乃郎翰公遠任廣西府,以道遠抑鬱,
仲春十四夜,忽然下體墮床,便舌強不語,肢體不遂,以是日曾食濕麪,
諸醫群議消導,消導不應,轉增困憊,人事不省,頭項腫脹,事在危急,
急邀石頑診之,六脈皆虛濡無力,諸醫尚謂大便六七日不通,擬用攻下,余謂之曰:
脈無實結,何可妄攻,莪在喬梓,皆言素有脾約,大便常五七日一行,而艱苦異常,
乃令先小試糜飲,以流動腸胃之樞機,日進六君子湯,每服用參二錢,煎成燉熱,
分三次服,四劑後,自能轉側,大便自通,再四劑,手足便利,自能起坐,
數日之間,倩人扶掖徐行,因切囑其左右謹防,毋使步履有失,以其氣虛痰盛,
不得不防杜將來耳。
又治松陵沈雲步先生,解組歸林,以素稟多痰,恆有麻木之患,防微杜漸,
不無類中之虞,乃謀治於石頑,為疏六君子湯,服之頗驗,而性不喜藥,入秋已來,
漸覺肢體不遂,復邀診治,脈軟滑中有微結之象,仍以前方除去橘皮,加歸、耆、
巴戟,平調半月而安,然此證首在節慎起居,方能永保貞固,殊非藥力可圖萬全也。
卷二
諸傷門
傷寒
傷寒雜病,世分兩途,傷寒以攻邪為務,雜病以調養為先,則知工傷寒者,
胸中執一汗下和解之法,別無顧慮正氣之念矣,雜病家寧有攻邪之證耶,
袛緣膠執己見,不能圓通,以致傷寒一切虛證壞證,不敢用補,雜病一切表證實證,
不敢用攻,舉俗所見皆然,病家亦寧死無怨,良由聖教久湮,邪說橫行之故,
是不得不以傷寒入門見證定名真訣,一句喝破,令雜病家粗知分經辨府,
不致妄為舉措,寧無小補於世哉,姑以陰陽傳中冬溫溫熱時行大綱,辨述如左。
〔陰陽傳中〕如交霜降節後,有病發熱頭痛,自汗,脈浮緩者,風傷衛證也,
以風為陽邪,故只傷於衛分,衛傷,所以腠理疏,汗自出,身不疼,氣不喘,
脈亦不緊,如見惡寒發熱頭疼,骨節痛,無汗而喘,脈浮緊者,寒傷營證也,
以寒為陰邪,故直傷於營分,營傷,所以腠理固閉,無汗而喘,身疼骨節痛,
而脈不柔和,如見發熱惡寒,頭痛身疼,汗不得出而煩躁,脈浮緊者,
風寒併傷營衛也,以風為陽邪,無竅不入,風性善動,法當有汗,寒為陰邪,
萬類固閉,寒氣歛束,鬱遏腠理,所以不得外泄,熱勢反蒸於裏而發煩躁也,
上皆太陽經初病見證,有桂枝、麻黃、青龍鼎峙三法。若交陽明之經,則惡寒皆除,
但壯熱自汗而脈浮數,以陽明內達於胃,多氣多血,邪入其經,蒸動水穀之氣,
故皆有汗,但以能食為陽邪屬風,不能食為陰邪屬寒辨之。若交少陽之經,
則往來寒熱,口苦脇痛,以其經居表裏之半,邪欲入則寒,正與爭則熱,
所以只宜和解,而有汗下利小便三禁。至其傳變,雖有次第,本無定矩,
有循經而傳者,有越經而傳者,有傳偏六經者,有傳至二三經而止者,有犯本者,
有入府者,有邪在太陽不傳陽明之經即入陽明之府者,有陽明經府相傳者,
有從少陽經傳入陽明府者,所以仲景有太陽陽明,正陽陽明,少陽陽明之異,或云:
少陽無逆傳陽明之理,殊不知胃為十二經之總司,經經交貫,且少陽之經在外,
而陽明之府在內,何逆之有,至若傳入陰經,亦有轉入胃府而成下證者,
太陰藏府相連,移寒移熱最易,少陰亦有下利清水色純青,心下痛,口乾燥者,
厥陰亦有下利讝語者,此皆陰經入府之證,
少陰更有移熱膀胱之府一身手足盡熱小便血者,厥陰亦有轉出少陽嘔而發熱者,
二經接壤故也,又有轉出太陽表證者,如下利後,清便自調,身疼痛,
此陰盡復陽也。夫所謂犯本者,太陽經邪入膀胱之本,如煩渴引飲,水入即吐,
小便不利者,風傷衛之犯本也,如熱結膀胱,其入如狂,或下血者,
此寒傷營之犯本也,所以仲景有五苓、桃核承氣之分。邪熱入胃,
則當詳三陽明之原,而與三承氣緩急分治,蓋陽明居中,萬物所歸,無所復傳,
至此悉宜攻下,但須俟結定,則熱邪盡歸於胃,然後下之,若結未定而下早,
則有結胸痞鞕挾熱利等證,以邪熱歸併中土未盡,乘機內入而為變矣,
故傷寒家有汗不厭早,下不厭遲,發表不開,不可攻裏之戒。
邪在少陽,入犯膽府,則胸滿驚煩,小便不利,一身盡重不可轉側,或入血室,
則晝日明了,夜則讝語如見鬼狀,皆宜按證求治,但此經之要,全重在於胃氣,
所以小柴胡中必用人參,仲景云:胃和則愈,胃不和則煩而悸之語,
乃一經之要旨也。至傳三陰,太陰則腹滿時痛,少陰則腹痛自利下重,小便不利,
甚則口燥心下痛,厥陰則寒熱交錯,寒多熱少則病進,熱多寒少則病退,
大抵少陰傳經熱邪,必從太陰而入,厥陰必從少陰而入,
非若陰證有一入大陽不作鬱熱便入少陰之理,當知傷寒傳經之證,皆是熱邪,
經中邪盛而溢入奇經,故其傳皆從陽維而傳布三陽,陰維而傳布三陰,
與十二經藏府相貫之次第無預也,其邪必從太陽經始,以冬時寒水司令,
故無先犯他經之理,但有他經本虛,或為合病,或為越經或陷此經不復他傳,
非若感冒非時寒疫之三陽混雜也,大抵寒疫多發於春時,春則少陽司令,風木之邪,
必先少陽,而太陽陽明在外,病則三經俱受,以是治感冒之方,若香蘇、芎蘇、
參蘇、正氣、十神之類,皆三經雜用不分耳,試觀夏暑必傷心包,秋燥必傷肺絡,
總不離於司運之主令也。其有誤治而成壞證者,證類多端,未能悉舉,
即如結胸痞滿,良由誤下表邪內陷,故脈必有一部見浮,蓋寒傷營,營屬血,
而鞕痛者為結胸,風傷衛,衛屬氣,而不痛者為痞滿,然痞滿之基,
多由其人痰濕內蘊,非若結胸之必因下早而陽邪內陷,此大小陷胸、
五種瀉心分司結胸痞滿諸治也,至於懊憹諸證,無結可攻,無痞可散,
惟梔子豉湯可以開發虛人內陷之表邪,一湧而迅掃無餘,即勞復食復,
但於方中加枳實一味,其溫熱時行,亦可取法乎此也。至於陰證,既無熱邪氣蒸,
萬無傳經之理,即有陰邪,陰主靜,斷不能傳,原其受病,必先少陰,
或形寒飲冷傷脾,則入太陰有之,其厥陰之證,無不由少陰而病,
所以少陰溫經之藥,峻用薑、附、四逆,厥陰風木之藏,內伏真火,雖有陰寒,
不過萸、桂之屬,若當歸四逆加吳茱換肉桂足矣,不必薑、附也,然仲景厥陰例中,
非無四逆等治也,當知厥陰之寒,皆是由少陰虛寒而來,故用薑、附合少陰而溫之,
所謂腎肝同治也,即太陰未嘗不用四逆也,亦是命門火衰,不能生土致病,
故必兼溫少陰,所謂治病必求其本也。夫治傷寒之法,全在得其綱領,邪在三陽,
則當辨其經府,病入三陰,則當分其傳中,蓋經屬表,宜從外解,府屬裏,
必須攻下而除,傳屬熱,雖有陽極似陰,厥逆自利等證,但須審先前曾發熱頭痛,
至四五日或數日而見厥利者,皆陽邪亢極,厥深熱深之證,急當清理其內,
誤與溫藥必死,但清之有方,須知陽極似陰之證,其人根氣必虛,即與救熱存陰,
須防熱去寒起,間有發汗太過而成亡陽之候,亦有攻下太過而陰陽俱脫者,
不妨稍用溫補,然脫止陽回,即當易轍,不可過劑以秏其津,
況此證與真陰受病不同。中屬寒,雖有陰極似陽,發熱躁悶等證,
但須審初病不發熱無頭痛,便嘔吐清水,踡臥足冷,自利腹痛,脈來小弱,
至四五日或六七日,反見大熱躁亂,欲坐臥泥水中,渴欲飲水而不能下喉,
脈虛大不能鼓激者,此陰盛格陽之假熱,陽欲脫亡之兆,峻用參、附無疑。
有卒暴中寒,厥冷不省者,此真陽大虛,寒邪斬關直入之候,丹溪所謂一身受邪,
難分經絡是也,非頻進白通、通脈不能挽回。更有少陰中風,雖不發熱,
亦無自汗厥冷嘔吐下利等證,但覺胸中痞滿不安,不時心懸若饑,自言腹滿,
他人按之不滿,手足自溫,六脈小弱而微浮者,此為陰經陽邪,人罕能識,
惟宜黃耆建中稍加人參、熟附溫散其邪,若挾飲食,則氣口濇滯,
亦有模糊糊不清者,當與枳實理中,手足微冷,加附子,若誤與發散,必死,
破氣寬中,亦死,消剋攻下,亦死,若峻用四逆,傷犯真陰,多有咳逆血溢之虞,
此證初時不以為意,每每委之庸師,所以犯之百無一生也。
〔冬溫〕冬時天氣大暖,而見發熱咳嗽者,此為冬溫,以伏藏之令而反陽氣大泄,
少陰不藏,非時不正之氣,得以入傷少陰之經,陽氣發外,所以發熱,熱邪傷氣,
所以咳嗽,其經上循喉嚨,所以喉腫,下循腹裏,所以感之深者,則自利也,
冬溫本秋燥之餘氣,故咽乾痰結,甚則見血,與傷風之一咳其痰即應不同,
咳則顱脹者,火氣上逆也,咳甚則藏府引痛者,火氣內鬱也,其脈或虛緩,
或虛大無力,亦有小弱者,熱邪傷氣故也,若腎氣本虛,則尺中微弦,
暮則微寒發熱,素常氣虛,則氣口虛大,身熱手足微冷,或有先傷冬溫,更加暴寒,
寒鬱熱邪,則壯熱頭痛,自汗喘咳,脈來浮,舉則微弦,中候則軟滑,重按則少力,
雖有風寒,不可妄用風藥升舉其邪,輕則熱愈甚而咳愈劇,重則變風溫灼熱而死,
亦不可用辛散,多致咽喉不利,唾膿血,痰中見血,甚則血溢血泄,發斑狐惑,
往往不救,又不可用耗氣藥,多至咳劇痛引周身,面熱足冷而致危候,
惟宜加減葱白香豉湯調之,兼有風寒外襲,則加羌活、紫蘇,寒邪盛極而發煩燥者,
但於前藥中稍加麻黃五七分、石膏錢許,或萎蕤湯本方主之,緣此證見於冬時,
舉世醫流,莫不以傷寒目之,而與發散致夭枉者不可枚舉,曷知西北二方,
患真中風傷寒者最多,患冬溫者絕少,間有傷於火炕者,亦有傷於火而復傷於寒者,
可與越婢湯、桂枝二越婢一湯,以其地厚質實,可勝攻伐,非若東南之稟氣孱弱也,
至如大嶺以南,陽氣常泄之地,但有瘴癘之毒,絕無傷寒之患,即使客遊他處,
感冒風寒,僅可藿香正氣之類,若麻黃、青龍,絕不可犯,
誤用而發動身中素蘊瘴濕,則壯熱不止,每致殞命,不可不慎。
〔溫病〕有冬時觸犯邪氣,伏於經中,至春分前後,乘陽氣發動而為溫病,
素問所謂冬傷於寒,春必病溫是也,其證不惡寒,但惡熱而大渴,
其脈多數盛而渾渾不清,越人所謂溫病之脈,行在諸經,不知何經之動,
絕不似傷寒浮緊之狀,且右尺與氣口,必倍於人迎,信非人迎緊盛之比,
此證大忘發汗,若誤與表散,必躁熱無汗,悶亂不寧而死,以其邪伏經中,
日久皆從火化而發,其熱自內達外,必用辛涼以化在表之熱,苦寒以泄在裏之熱,
內氣一通,自能作汗,有服承氣,大汗淋漓而愈者,有大渴飲水,
通身汗出而熱頓除者,有渾身壯熱,服黃芩湯、葱白香豉湯得汗而解者,
有發熱自利,服葛根黃芩黃連湯而愈者,有舌乾便秘,服涼膈散而安者,
故古諺有溫熱病誤下不為大害,誤汗為害。
有非時寒疫,間雜其間,不可不審諦明白而為治療,蓋暴感風寒之證,
初時畏寒不渴,至二三日,熱邪傷耗津液方渴,
與溫病熱病之一病便昏昏不爽大熱煩渴不同,其脈多浮盛而見於左手,
與病溫之右脈數盛亦異,若兼右脈滑盛,或濇滯模糊者,必停飲食之故,故治寒疫,
當先發散為主,即有宿滯,兼與橘、半、枳、朴,不得濫用裏藥,
倘邪未入裏而誤與攻下,不無引賊破家之虞,故其治與伏氣迴乎不類也。
〔熱病〕伏氣之發於夏至後者,熱病也,其邪乘夏火鬱發,從少陰蒸遍三陽,
與傷寒之逐經傳變不同,亦有兼中暍而發者,其治與中暍無異,暍雖熱毒暴中,
皆緣熱耗腎水,汗傷胃汁,火迫心包,故用白虎之知母以淨少陰之源,
石膏以化胃府之熱,甘草、粳米護心包而保肺胃之氣,與熱病之邪伏少陰,
熱傷胃汁,火迫心包不殊,故可異病同治而熱邪皆得渙散也,若熱毒亢極不解,
腹滿氣盛者,涼膈、雙解、承氣、解毒,兼苦燥而攻之,或三黃、石膏、
槴子豉湯汗之,用法不峻,投劑不猛,必不應手,非如傷寒,
待陽明胃實而後可攻下也。
〔時行〕時行疫癘,非常有之病,或數年一發,或數十年一發,
多發於饑饉兵荒之後,發則一方之內,沿門闔境,老幼皆然,此大疫也,
亦有一隅偶見數家,或一家止一二人或三五人,病證皆同者,此常疫也,
即如痘𤺋麻斑之類,或越一二年,或三五年一見,非若大疫之盛行,
所以人不加察耳,即如軟腳瘟證,醫者皆以腳氣目之,捻頸瘟證,
醫者皆以喉痹目之,絞腸瘟證,醫者皆以臭毒目之,楊梅瘟證,醫者皆以丹腫目之,
黑骨瘟證,醫者皆以中毒目之,瓜瓤瘟證,醫者皆以蓄血傷寒目之,
惟疙瘩瘟之闔門暴發暴死,大頭瘟之驟脹熱蒸,穢氣遍充,不敢妄加名目也,
其常疫之氣,皆是濕土之邪鬱發,治宜表裏分解,隨邪氣所在而攻之,孫真人云:
疫氣傷寒,三日以前不解,葱白香豉湯加童便熱服汗之,不汗,少頃更服,
以汗出熱除為度,三服不解而脈浮,尚屬表證,則用白虎,見裏證則宜承氣,解毒,
表裏不分,則宜涼膈、雙解,汗下後復見表證,再與白虎,復見裏證,更與承氣,
表裏勢熱,則宜三黃石膏、三黃槴子豉湯汗之,有汗下三四次而熱除者,
有熱除後忽復壯熱,不妨再汗再下,若見脈證皆虛,法無更攻之理,
惟與清熱解毒湯,人中黃丸、人中黃散之屬調之,非如傷寒有下早變證之慮,
亦非溫熱不可頻下之比,大率以熱除邪盡為度,不當牽制其虛也,惟下元虛人,
非生料六味補其真陰,則不能化其餘熱,又不可拘於上說也,至於大疫,
則一時詳一時之證,一方用一方之法,難可預為擬議也,以上所述,
不過為雜病家開一辨證法門,其間肯綮,不遑繁述。
湖廣禮部主事范求先諱克誠,寓金閶之石窩菴,患寒傷營證,惡寒三日不止,
先曾用過發散藥二劑,第七日躁擾不寧,六脈不至,手足厥逆,其同寓目科方耀珍,
邀石頑診之,獨左寸厥厥動搖,知是欲作戰汗之候,令勿服藥,
但與熱薑湯助其作汗,若誤服藥,必熱不止,後數日枉駕謝別,詢之,果如所言,
不藥而愈。
一童姓者,伏氣發於盛暑,其子跪請求治,診時大發躁擾,脈皆洪盛而躁,
其婦云大渴索水二日,不敢與飲,故發狂亂,因令速與,連進二盞,稍寧,
少頃復索,又與一大盞,放盞,通身大汗,安睡熱除,不煩湯藥而愈,
同時有西客二人寓毛家,亦患此證,皆與水而安。
文學范鉉甫孫振麟,於大暑中患厥冷自利,六脈弦細芤遲,而按之欲絕,舌色淡白,
中心黑潤無胎,口鼻氣息微冷,陽縮入腹,而精滑如冰,問其所起之由,
因臥地晝寢受寒,是夜連走精二度,忽覺顱脹如山,坐起暈倒,便四肢厥逆,
腹痛自利,胸中兀兀欲吐,口中喃喃妄言,與濕溫之證不殊,醫者誤為停食感冒,
而與發散消導藥一劑,服後胸前頭項汗出如漉,背上愈加畏寒,而下體如冰,
一日昏憒數次,此陰寒挾暑,入中手足少陰之候,緣腎中真陽虛極,所以不能發熱,
遂擬四逆加人參湯,方用人參一兩,熟附三錢,炮薑二錢,炙甘草二錢,晝夜兼進,
三日中進六劑,厥定第四日寅刻陽回,是日悉屏薑附,改用保元,方用人參五錢,
黃耆三錢,炙甘草二錢,加麥門冬二錢,五味子一錢,清肅膈上之虛陽,四劑食進,
改用生料六味加麥冬、五味,每服用熟地八錢,以救下焦將竭之水,使陰平陽秘,
精神乃治。
徐君育素稟陰虛多火,且有脾約便血證,十月間患冬溫發熱咽痛,里醫用麻黃、
杏仁、半夏、枳、橘之屬,遂喘逆倚息不得臥,聲颯如啞,頭面赤熱,手足逆冷,
右手寸關虛大微數,此熱傷手太陰氣分也,與萎蕤,甘草等藥不應,
為製豬膚湯一甌,令隔湯燉熱,不時挑服,三日聲清,終劑而痛如失。
國學鄭墨林夫人,素有便紅,懷妊七月,正肺氣養胎時,而患冬溫咳嗷,咽痛如刺,
下血如崩,脈較平時反覺小弱而數,此熱傷手太陰血分也,與黃連阿膠湯二劑,
血止,後去黃連加萎蕤、桔梗、人中黃,四劑而安。
太倉州尊陳鹿屏夫人,素患虛羸骨蒸,經閉少食,偶感風熱咳嗽,向來調治之醫,
誤進滋陰清肺藥二劑,遂昏熱痞悶異常,邀石頑診之,脈見人迎虛數而氣口濡細,
寸口瞥瞥而兩尺搏指,此肝血與胃氣皆虛,復感風熱之象,與加減葱白香豉湯,
一服熱除痞止,但咳則頭面微汗,更與小劑保元湯調之而安。
同道王公峻子,於四月間患感冒,昏熱喘脹,便秘,腹中雷鳴,服硝、黃不應,
始圖治於石頑,其脈氣口弦滑而按之則芤,其腹脹滿而按之則濡,此痰濕挾瘀,
濁陰固閉之候,與黃龍湯去芒硝易桂、苓、半夏、木香,下瘀垢甚多,
因宿有五更咳嗽,更以小劑異功加細辛調之,大抵腹中奔響之證,雖有內實當下,
必無燥結,所以不用芒硝,而用木香、苓、半也,用人參者,借以資助胃氣,
行其藥力,則大黃輩得以振破敵之功,非謂虛而兼補也,當知黃龍湯中用參,則硝、
黃之力愈銳,用者不可不慎。
貳尹閔介眉甥媳,素稟氣虛多痰,懷妊三月,因臘月舉喪受寒,遂惡寒不食,
嘔逆清血,腹痛下墜,脈得弦細如絲,按之欲絕,與生料乾薑人參半夏丸二服,
不應,更與附子理中,加苓、半、肉桂調理而康,門人問曰:嘗聞桂、附、半夏,
孕婦禁服,而此並行無礙,何也,曰:舉世皆以黃苓、白朮為安胎聖藥,桂、
附為隕胎峻劑,孰知反有安胎妙用哉,蓋子氣之安危,係乎母氣之偏勝,
若母氣多火,得苓、連則安,得桂、附則危,母氣多痰,得苓、半則安,得歸、
地則危,母氣多寒,得桂、附則安,得苓、連則危,務在調其偏勝,適其寒溫,
世未有母氣逆而胎得安者,亦未有母氣安而胎反墮者,所以金匱有懷妊六七月,
胎脹腹痛惡寒,少腹如扇,用附子湯溫其藏者,然認證不果,不得妄行是法,
一有差誤,禍不旋踵,非比苓、朮之誤,猶可延引時日也。
館師吳百川子,年二十餘,素有夢交之疾,十月間患傷寒,頭疼足冷,
醫用發散消導,屢汗而昏熱不除,反加喘逆,更一醫,用麻黃重劑,頭面大汗,
喘促愈甚,或者以為邪熱入裏,主用苓、連,或者以為元氣大虛,議用冬、地,
爭持末決,始求治於石頑,診之六脈瞥瞥,按之欲絕,正陽欲脫亡之兆,急須參、
附,庶可望其回陽,遂疏回陽返本湯,加重便以歛陽,一劑稍寧,三啜安臥,
改用大劑獨參湯加童便,調理數日,頻與稀糜而安。
洪德敷女,於壬子初冬,發熱頭痛,胸滿不食,已服過發散消導藥四劑,至第六日,
周身痛楚,腹中疼痛,不時奔響,屢欲圊而不可得,口鼻上唇,忽起黑色成片,
光亮如漆,與玳瑁無異,醫者大駭辭去,邀石頑診之,喘汗脈促,而神氣昏憒,
雖證脈俱危,喜其黑色四圍有紅暈鮮澤,若痘瘡之根腳,緊附如線,他處肉色不變,
許以可治,先與葛根黃苓黃連湯,加犀角,連翹、荊、防、紫荊、人中黃,
解其肌表毒邪,俟其黑色發透,乃以涼膈散加人中黃、紫荊、烏犀,微下二次,
又與犀角地黃湯加人中黃之類,調理半月而安,此證書所不載,
惟龐安常有玳瑁瘟之名,而治法未備,人罕能識,先是牙行徐順溪患此,
誤用發散消剋藥過多,胃氣告匱,辭以不治,又綢鋪王允吉姪,患此瀕危,
始邀予往,其口目鼻孔皆流鮮血,亦不能救,一月間,親歷此證十餘人,
大抵黑色枯焦不澤,四圍無紅暈,而灰白色黯者,皆不可救,
其黑必先從口鼻至顴頰目胞兩耳及手臂足脛,甚則胸腹俱黑,
從未見於額上肩背陽位也,有武員隨任家丁黃姓者,患傷寒半月,道經吳門,
治舟求治,詢其同伴云:自渡淮露臥受寒,恣飲燒酒發熱,在京口服藥,行過兩次,
熱勢略減,而神昏不語,不時煩擾,見其唇舌赤腫燥裂,以開水與之則嚥,
不與則不思,察其兩寸瞥瞥虛大,關寸小弱,按久六脈皆虛,曰:
此熱傳手少陰心經也,與導赤瀉心湯,一啜神識稍寧,泊舟一日夜,又進二貼,
便溺自知,次早解維,復延往診,而脈靜神安,但與小劑五苓去桂易門冬二貼,
囑其頻與稀靡,可許收功也。
錢順所素有內傷,因勞力感寒,發熱頭痛,醫用表散藥數服,胸膈痞悶不安,
以大黃下之,痞悶益甚,更一醫,用消剋破氣,藥過傷胃氣,遂厥逆昏憒,
勢漸瀕危,邀石頑診之,六脈縈縈如蜘蛛絲,視其舌上,焦黑燥涸異常,
此熱傷陰血,不急下之,真陰立槁,救無及矣,因以生地黃黃連湯,去黃苓、防風,
加人中黃、麥門冬、酒大黃,另以生地黃一兩酒浸搗汁和服,夜半下燥矢六七枚,
天明復下一次,乃與生脈散二貼,以後竟不服藥,日進糜粥調養,而大便數日不行,
魄門迸迫如火,令用導法通之,更與異功散調理而安。
陳瑞之七月間患時疫似瘧,初發獨熱無寒,或連熱二三日,或暫可一日半日,
發熱時煩渴無汗,熱止後則汗出如漉,自言房勞後乘涼所致,服過十味香薷、
九味羌活、柴胡枳桔等十餘劑,煩渴壯熱愈甚,因邀石頑診之,六脈皆洪盛搏指,
舌胎焦枯,唇口剝裂,大便五六日不通,病家雖言病起於陰,而實熱邪亢極,
胃府剝腐之象,急與涼膈加黃連、石膏、人中黃,得下三次,熱勢頓減,
明晚復發熱煩渴,與白虎加人中黃、黃連,熱渴俱止,兩日後左頻發頤,
一晬時即平,而氣急神昏,此元氣下陷之故,仍與白虎加人參、犀角、連翹,
頤復焮發,與犀角、連翹、升柴、甘、枯、鼠黏、馬勃二服,右頤又發一毒,
高腫赤亮,另延瘍醫治其外,調理四十日而痊,同時患此者頗多,
良由時師不明此為濕土之邪,初起失於攻下,概用發散和解,引邪泛濫而發頤毒,
多有腫發綿延,以及膺脇肘臂數處如流注潰腐者,縱用攻下解毒,皆不可救,
不可以為發頤小證而忽諸。
山陰令景昭侯弟介侯,遼東人,患時疫寒熱不止,舌胎黃潤,用大柴胡下之,
煩悶神昏,雜進人參白虎、補中益氣,熱勢轉劇,頻與苓、連、知母不應,
因遺使兼程過吳,相邀石頑到署,診之左脈弦數而勁,右脈再倍於左,
而週身俱發紅斑,惟中脘斑色皎白,時湖紹諸醫群集,莫審胸前斑子獨白之由,
因諭之曰:良由過服苦寒之劑,中焦陽氣,失職,所以色白,法當透達其斑,
兼通氣化,無慮斑色不轉也,遂用犀角、連翹、山梔、人中黃,晝夜兼進二服,
二便齊行,而斑化熱退,神清食進,起坐徐行矣,昭侯曦侯,同時俱染其氣,
並進葱白、香豉、人中黃、連翹、薄荷之類,皆隨手而安。
吳介巨傷寒,餘熱未盡,曲池雍腫,不潰不消,日發寒熱,瘍醫禁止,飲食,
兩月餘,日服清火消毒藥,上氣形脫,倚息不得臥,渴飲開水一二口,則腹脹滿急,
大便燥結不通,兩月中用蜜導四五次,所去甚難,勢大瀕危,邀石頑診之,
其脈初按繃急,按之絕無,此中氣逮盡之兆,豈能復勝藥力耶,乃令續進稀糜,
榻前以鴨煮之,香氣透達,徐以汁啜之,是夕大便,去結糞甚多,喘脹頓止,
飲食漸進,數日後腫亦漸消,此際雖可進保元、獨參之類,然力不能支,
僅惟穀肉調理而安,近松陵一人過餌消導,胃氣告匱,聞穀氣則欲嘔,亦用上法,
不藥而痊。
徽商黃以寬,風溫十餘日,壯熱神昏,語言難出,自利溏黑,舌胎黑燥,唇焦鼻煤,
先前誤用發散消導藥數劑,煩渴彌甚,恣飲不徹,乃求治於石頑,因諭之曰:
此本伏氣鬱發,更遇於風,遂成風溫,風溫脈氣本浮,以熱邪久伏少陰,
從火化發出太陽,即是兩感,變患最速,今幸年壯質強,已逾三日六日之期,
證雖危殆,良由風藥性升,鼓激週身元氣,皆化為火,傷耗真陰,
少陰之脈不能內藏,所以反浮,考諸南陽先師,原無治法,
而少陰例中則有救熱存陰承氣下之一證,可借此以迅埽久伏之邪,審其鼻息不鼾,
知腎水之上源未絕,無慮其直視失溲也,時歙醫胡晨敷在坐,
相與酌用涼膈散加人中黃,生地黃,急救垂絕之陰,眼服後下溏黑三次,舌胎未潤,
煩渴不減,此杯水不能救車薪之火也,更與大劑涼膈,大黃加至二兩,兼黃連、
犀角,三下方得熱除,於是專用生津止渴,大劑投之,舌胎方去,而津回渴止,
此證之得愈者,全在同人契合,無分彼此,得以挽回,設異論紛紜,徒滋眩惑,
安保其有今日哉,上仁淵祖道臺時疫大義。謹按時疫之邪,皆從濕土鬱蒸而發,
土為受盛之區,平時污穢之物,無所不受,適當歲氣併臨,則從分野疏豁之隅,
蒸騰鬱發,不異瘴霧之毒,或發於山川原陸,或發於河井溝渠,人觸之者,
皆從口鼻流入募原,而至陽明之經,脈必右盛於左,蓋濕土之邪,以類相從,
而犯於胃,所以右手脈盛也,陽明居太陽之裡,少陽之外,為三陽經之中道,
故初感一二日間,邪犯募原,但覺背微畏寒,頭額暈脹,胸膈痞滿,手指痠麻,
此為時疫之報使,與傷寒一感便發熱頭痛不同,至三日已後,邪乘表虛而外發,
則有昏熱頭汗,或咽腫發斑之患,邪乘裡虛而內陷,或挾飲食,則有嘔逆痞滿,
嘈雜失血,自利吐蚘之患,若其人平素津枯,兼有停滯,則有鞕語發狂,舌胎黃黑,
大便不通之患,平素陰虛,則有頭面赤熱,足膝逆冷,至夜發熱之患,
至於發呃發噦,冷汗喘乏,煩擾瘛瘲等證,皆因誤治所致也,大抵傷寒之邪,
自表傳裡,溫熱之邪,自裡達表,疫癘之邪,自陽明中道,隨表裡虛實而發,
不循經絡傳次也,以邪既伏於中道,不能一發便盡,故有得汗熱除,
二三日復熱如前者,有得下裡和,二三日得見表熱者,有表和復見裡證者,
總由邪氣內伏,故屢奪屢發,不可歸咎於調理失宜,復傷風寒飲食也,
外解無如香豉、葱白、連翹、薄荷之屬,內清無如滑石、苓、連、山梔、
人中黃之屬,下奪無如硝、黃之屬,如見發熱自利,則宜葛根、芩、連,胸膈痞滿,
則宜枳、桔、香附,嘔吐呃逆,則宜藿香、芩、連,衄血下血,則宜犀角、丹皮,
發斑咽痛,則宜犀角、半蒡,煩渴多汗,則宜知母、石膏,愈後食復勞復,
則宜枳實梔豉,隨證加萎蕤、茯芩、丹皮、芍藥之類,皆為合劑,而香豉,
人中黃又為時疫之專藥,豉乃黑豆所盦,得濕熱之氣,釀成敗穢之質,
故能引領內邪,從巨陽蒸汗而解,人中黃本甘草所製,漬以滓穢,專解藏府惡毒,
從下而泄,同氣相求之妙,莫過於此,以其總解溫熱時行,外內熱毒也,
當知其證雖有內外之殊,一皆火毒為患,絕無辛溫發散之例,
每見窮鄉無醫無藥之處,熱極恣飲涼水,多有浹然汗出而解者,
此非宜寒涼不宜辛熱之明驗乎,況當庚申金運,北政少陽相火司天之歲,
目今又在三氣之中,主令客氣,俱屬相火,一切風燥辛熱,皆不可犯,
每見時師用羌、獨、柴、前、蒼、芷、芎、防之類引邪上逆亢熱彌甚者,
以風燥之藥,性皆上升橫散,如爐冶得鼓鑄之力也,用朴、半、檳榔、青皮、
木香等耗氣之藥胸膈愈加痞滿者,揠苗助長之道也,有下證已具,而遲疑不敢攻下,
屢用芩、連不應者,此與揚湯止沸不殊也,至於發狂讝語,舌胎焦黑,而大便自利,
證實脈虛,不可攻者,及煩熱痞悶,冷汗喘乏,四肢逆冷,六脈虛微不受補者,
皆難圖治也,時疫變證多端,未能一一曲盡,謹陳大略數則,
庶不負憲恩之澤及黎庶,垂問芻蕘也。
飛疇治鄭月山女,寡居二十載,五月間忽壯熱多汗,煩渴,耳聾脇痛,
月山為女科名宿,謂證屬傷寒,委之他醫,用柴、葛、桂枝等劑,其熱彌甚,
汗出不止,胸滿昏沉,時時噫氣,邀予診之,右脈數大,左脈少神,舌胎微黑,
此伏氣自內少陽發出,故耳聾脇痛,法當用白虎清解,反行發表,升越其邪,
是以熱渴轉甚,汗出多,故左脈無神,胃液粍,故昏沉胸滿,其噫氣者,
平素多鬱之故,今元氣已虛,伏邪未解,與涼膈去硝黃易栝蔞根、丹皮、竹葉,
一服熱減得睡,但汗不止,倦難轉側,或時欲嘔,此虛也,以生脈加棗仁、茯神、
白蕤,扶元歛陰,兼進粥欴以扶胃氣,渴止汗斂,而脈轉虛微欲絕,此正氣得補,
而虛火潛息之真脈也,復與四君、歸、地,調捕而痊。
暑〔參緒論暑證〕
素問云:因於暑,汗煩則喘喝,靜則多言。
暑氣內擾於營則汗,上迫於肺則煩喘,內干於心則多言,總不離乎熱傷心胞,
而蒸肺經之證也。
金匱云:太陽中暍,發熱惡寒,身重而疼痛,其脈弦細芤遲,小便已,洒洒然毛聳,
手足逆冷,小有勞,身即熱,口開前板齒燥,若發其汗則惡寒甚,加溫鍼則發熱甚,
數下之則淋甚。
太陽中暍,發熱惡寒,身重而疼痛,此因暑而傷風露之邪,手太陽標證也,
太陽小腸屬火,上應心胞,二經皆能制金爍肺,肺受火刑,所以發熱惡寒,
似乎足太陽證,其脈或見弦細,或見芤遲,小便已,洒洒然毛聳,此熱傷肺胃之氣,
陽明本證也,發汗則惡寒甚者,氣虛重奪其津也,溫鍼則發熱甚者,重傷經中之液,
轉助時火肆虐於外也,數下之則淋甚者,其在裏之陰,熱勢乘機內陷也,此段經文,
本無方治,東垣特立清暑益氣湯,足補伸景之未逮。
太陽中熱者,暍是也,汗出惡寒,身熱而渴,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此無形之熱,傷肺胃之氣,所以多汗惡寒而渴,故用白虎以化熱,人參以益氣也。
太陽中暍,身熱疼重而脈微弱,此以夏月傷冷水,水行皮中所致也,
一物瓜蒂湯主之。
此因冷水灌汗,有形之水,鬱遏皮毛,閉其汗濕,所以身熱疼重,
故用一物瓜蒂湯湧吐,則陽氣發越。汗大泄而熱愈矣,後人不敢效用,
每以五苓散加葱豉,或梔子豉湯並用,探吐皆效。
王節齋曰:夫暑者,相火行令也,夏月人感之,自口齒而入,傷心胞絡之經,
其脈多虛,或浮大而散,或弦細芤遲,蓋熱傷氣,則氣消而脈虛弱,
其證身熱汗出而喘,煩渴多言,倦怠少氣,或下血發黃生斑,甚者火熱爍金,
致金不能平木,搐搦不省人事,治暑之法,以去濕熱清心利小便為主,
氣傷宜補真氣為要,又有惡寒,或四肢逆冷,甚者迷悶不省,而為霍亂吐利,
痰滯嘔逆,腹滿瀉利,此非暑傷,乃因暑而自致之病也,
若行人或農夫於日中勞役得之,此熱傷陽證也,必苦頭痛發熱汗泄,肌膚大熱而渴,
乃天熱外傷元氣也,宜益元散、白虎湯、竹葉石膏湯選用,
若避暑熱於涼亭水閣得之,此暑傷陰證也,必頭痛惡寒,身形拘急,
肢節疼痛而煩心,肌膚大熱無汗,此為陰寒所遏,使周身陽氣不得伸越,
宜消暑十全散,或腹痛水瀉者,胃與大腸受之,局方香薷飲,惡心者,
胃中有痰飲也,香薷飲下消暑丸,伏暑大熱水瀉脈數,可用黃連香薷飲,
若外既受寒,內復傷冰水生冷,腹痛泄瀉,霍亂吐逆,藿香正氣散、養胃湯選用,
若飲食過多,吐瀉腹痛,脈沉微者,大順散,若真陽虛人,房室不慎,復傷生冷,
復痛極瀉利,脈沉弦者,冷香飲子,甚則霍亂吐利,通身冷汗不止,脈伏或脫者,
急用漿水散救之,庶可十全一二,暑氣攻裏,腹內刺痛,小便不通,
生料五苓散加木香,小便血者,導赤散加辰砂,伏暑霍亂,腹痛泄瀉如水,
身熱足冷者,五苓散下來復丹,傷氣困倦,身有微熱,頭重吐利,小便赤濇,
十味香薷飲,傷暑咳嗽發寒熱,盜汗不止,脈數者,熱在肺經,清暑益氣湯,
冷水澡浴,致暑濕相搏,一身盡痛,自汗發熱,五苓加羌活,吐瀉者,
五苓與正氣和服,冒暑縱飲,及飲冷酒,引暑入腹,大熱而小便如血,
五苓減桂加黃連,日間冒暑經營,夜間露臥門窗,此先感暑而後感寒,去衣則凜,
著衣則煩,或鼻流清涕,或寒熱如虐,六和湯加羌活,無汗,加紫蘇,嘔吐,
加藿香,兼食,加草豆蔻、砂仁,冒暑作勞,乘汗冷浴,身痹如鍼刺,間有赤腫處,
或發水泡者,六和渴加蒼朮、荊、防,甚則加桂,若身熱頭痛,躁亂不寧,
或身如鍼刺,此熱傷肉分也,白虎湯加蒼朮,虛,加人參,或咳嗽發寒熱,
盜汗不止,脈數者熱在肺經,清燥湯,秋暑瀉利,消暑丸。疰夏病,
屬陽虛元氣不足,宜補中益氣加半、夏、茯苓。其人傷濕,困而中暑,名曰濕溫,
兩脛逆冷,胸滿頭目疼重,妄言多汗,脈陽濡而弱,陰小而急,及煩渴引飲者,
切不可汗,汗之必死,蒼朮白虎湯。
喻嘉言曰:體中多濕之人,外暑蒸動內濕,二氣交通,最易中暑,所以肥人濕多,
夏月百計避暑,反為暑所中者,不能避身之濕,即不能避天之暑也,
益元散驅濕從小便出,夏月服之解暑,體盛濕多則宜之,清臞無濕之人,
津液為時火所耗,當用生脈散充其津液,若用益元散妄利小水,竭其下泉,
枯槁立至,故凡汗多之人,即不可利其小便也。
小半夏茯苓湯,治暑耑治其濕也,少加甘草,即名消暑丸,是消暑在消其濕,
理明辭正矣,又如益元散加辰砂,則并去其熱,五苓散加人參則益虛,
加辰砂減桂則去熱,白虎湯加人參則益虛,加蒼朮則勝濕也,中暑必顯躁煩熱悶,
東垣倣仲景竹葉石膏湯制方,名清燥湯,仍以去濕為首務,夫燥與濕,相反者也,
而清燥亦務除濕,非東垣具過人之識,不及此矣。古方治暑風,用蘇合香丸,大非,
今人治暑,概用香薷飲,大謬,按香薷辛淡,辛能發散,淡能滲泄,
乃夏月解表利水之劑,果身熱煩躁嘔吐,小便不利者,合黃連以解暑,
靡不應手獲效,若氣虛胃弱之人,食少體倦,自當多服參、耆,豈能堪此發泄,
苟誤用之,是虛其虛也,至於奔走勞役而中熱者,用此溫散之劑復傷其氣,
如火益熱矣,今人不分虛實當否,夏月少有不快,一概用之,所謂習俗成訛也。
夏月無故卒倒,昏不知人,面垢,冷汗自出,手足微冷搐搦,或吐瀉,或喘渴,
此君相二火內外相煽,兼之素有痰鬱,因火鼓動窒礙心竅故也,宜先以熱土熨臍中,
或研蒜水灌鼻中,皆取其通竅也。石頑曰:按中寒卒然倒仆如中風者,
乃盛寒之氣卒犯少陰,而厥逆無脈,此陽氣大虛,不勝陰寒厲氣也,
必口鼻氣冷而無痰聲,雖盛暑中亦有之,以其人真陽素虛之故,不可拘於時月也,
中暑卒然暈倒如中風者,乃酷暑之氣鼓運其痰壅塞心胞,此腎水素虧,
不勝時火燔灼也,必喘乏而無痰聲,若中風卒倒,則必手足搐引,痰聲湧塞於喉中,
甚則聲如拽鋸,為中風之真候,以此辨之,萬無差誤也。
或問,暍暑用白虎、清暑、香薷等法,何以為辨,石頑曰:中暍用白虎湯,
熱傷形之治也,用人參白虎湯,兼傷無形之氣也,中暑用用生脈散,
暑傷無形之氣也,用清暑益氣,暑傷於氣兼挾風熱乘虛而傷其經也,
傷暑用十味香薷,風熱濕雜合而傷形氣也,偏於表,則變香薷飲為消暑十全,
偏於裏,則變香薷飲為六和湯,此夏月鼎峙三法也,其用消暑丸者,
上盛之濕泛濫而為痞滿也,用益元散者,下盛之熱阻滯而為溺濇也,用大順散者,
冰果內傷於脾也,用冷香飲者,冷食內傷於腎也,用來復丹者,陰氣固結於下也,
用五苓散者,陽氣遏絕於內也,近世醫人,治夏月諸病,不論虛實寒熱,
概用香薷飲,既開汗孔,復利水道,且剋中氣,況於方中必除去人參,增入枳瞉、
檳榔輩重耗其氣,而痞滿發熱煩躁愈劇,此際補之不可,瀉之不可,
惟梔子豉湯隨證加入甘草、生薑等味以和之,夜甚者,導赤散加丹皮、白芍以調之,
次以生料六味調之,虛甚躁渴者,合生脈以滋金水之源,此前賢未之及也,
當知治暑暍諸證,汗液大泄,中氣先傷,雖有膈滿潮熱,最忌攻下,
以無形之熱不能隨藥下散也,即有頭額重痛,最忌發汗,
凡表藥皆能升舉痰食濁氣支撐膈上也,而肥人濕熱素盛,加以暑氣相搏,則為濕溫,
證必自汗足冷漉漉如從水中出,脈雖沉細,而小便必赤濇,不可誤認陰寒而與溫藥,
亦不可因其頭重身疼而與發汗,誤汗身青面色變者,大劑竹葉石膏湯可救之,
亦有因其痞滿喘脹誤與下藥者,大劑桂苓丸可療之,惟誤用附子者,雖有合劑,
不能起矣。至於觸熱勞形,卒然倒仆,方書用道途中熱土置當臍,更使聚溺其腹,
並搗生蒜汁注鼻孔,其立法最精,惜乎未經闡發,世都不解,殊不知此雖酷烈為患,
良由其人真元素虧,加以時火亢極,鼓激命門之虛陽,欻然離根,
非藉道途中之熱土,往來人之熱溺,不能護衛其陽使之歸源,用蒜汁注鼻孔者,
取蒜以開竅,溫散其鬱閉之熱,所謂熱因熱用,溫能除大熱也,
若與冷水灌之潠之漬之,則氣隨焰息,而暴絕不返矣,間有元氣不大虛人,
真火原未離根,不勝亢暵而倒者,用水灌漬,亦有得甦者,因是愚夫一見熱倒,
便以水灌,既灌不蘇,雖盧扁不能復圖矣。
〔診〕經云:脈虛身熱,得之傷暑,此暑傷元氣也,仲景以弦細芤遲為傷暑,
以暑傷氣而不傷形,所以氣消而脈虛弱也,大抵脈來虛大無力,或小弱,
皆本氣虛而為暑所中,不足之證也,若得洪盛數疾之脈,皆熱氣燔灼而為時氣所傷,
為有餘之邪,至若內傷寒冷,及中寒脈沉緊之類,雖當夏月,卻與暑證無預。
羅謙甫治一人,夏月胸項多汗,兩足逆冷鞕語,關前濡,關後急,當作濕溫治,
經曰:濕溫之脈,陽濡而弱,陰小而急,濡弱見於陽部,濕氣搏暑也,
小急見於陰部,暑氣蒸濕也,蓋先傷濕而後傷暑,暑濕相搏,是名濕溫,
先與白虎加參,次換蒼朮,三日而愈。
又治一蒙古百戶,因食酒肉湩乳,得霍亂吐瀉,從朝至午,精神憒乏,
脈皆浮數無力,知所傷之物已出,即於墻陰掘地約二尺,貯新汲水,攪動一時澄定,
用清者一杯,調桂苓白朮散,徐徐服之,吐瀉遂止,翌日微煩渴,遂與錢氏白朮散,
時時服之而愈。
滑伯仁治一人,病自汗如雨,目赤身熱,口燥心煩,盛暑中帷幕周密,以至亡陽,
服朮附數劑,脈虛而洪數,舌上胎黃,曰:前藥誤矣,令撤幔開窗,以黃連解毒、
人參白虎,三進而汗止,渴,用冰水調益元散,七日而愈。
石頑治禮部員外申菽旆,觸熱過梁溪,歸而眩暈麻瞀,發熱便閉,服黃連、
香薷不應,用涼膈散,便通,或時昏眩不省,或時四肢清冷,而晡時為甚,
邀石頑診之,脈得弦細而芤,此暑傷心包,陽氣鬱伏,所以有似陰寒也,
與生脈合保元,清理肺胃,則包絡自寧矣。
濕〔濕熱〕
經云:諸濕腫滿,皆屬於脾。地之濕氣,感則害人皮肉筋脈。陽受風氣,陰受濕氣。
身半已下者,濕中之也。傷於濕者,下先受之。聲如從室中言,是中氣之濕也。
濕勝則濡瀉。因於濕,首如裏,濕熱不攘,大筋緛短,小筋弛長,緛短為拘,
弛長為痿,因於氣為腫,四維相代,陽氣乃竭。
首為諸陽之會,其位高,其氣清,其體虛,故聰明係焉,卻被濕土之濁氣薰蒸,
清道不通,故沉重不利,似乎有物蒙之,失而不治,濕鬱為熱,熱留不去,
熱傷血不能養筋,故為拘攣,濕傷筋不能束骨,故為弱痿,素嘗氣疾,濕熱加之,
氣濕熱爭,故為腫,諸陽受氣於四肢也,今人見膝間關節腫痛,全以風治者誤矣。
風寒暑皆能中人,惟濕氣積久,留滯關節,故能中,非如中風寒暑之暴也,
外中濕者,或山嵐瘴氣,或天雨濕蒸,或遠行涉水,或久臥濕地,則濕從外中矣,
其證關節疼重,頭重體疼,腹脹煩悶,昏不知人,或四肢倦怠,腿膝腫痛,
身重浮腫,大便泄瀉,小便黃赤,羌活勝濕湯,若一身盡痛,為風濕相搏,
除風濕羌活湯,肢體煩疼,頭重鼻塞。或見泄利,或下清血,為風木之邪內干濕土,
神朮湯,濕毒下血,大便泄瀉,四肢沉重,升陽除濕防風湯,若腰已下重著,
為濕滯經絡,滲濕湯。然病有傷中之不同,傷濕者,足太陽膀胱經也,中濕者,
足太陰脾經,或足少陰腎經,傷膀胱則煩渴引飲,小便不利而腫脹,五苓散,
著脾則四肢浮腫,不能屈伸,大便多溏,此醇酒厚味水濕等物所傷,濕從內中也,
除濕湯,著腎則腰疼身重,小便不利,此醉臥濕地,或下體濕衣所傷,濕從外中也,
腎著湯,濕盛身疼,小便不利,體重發渴者,五苓散加羌活,
治濕在上在外者當微汗,羌活勝濕湯,在下在內者,當利小便,五苓散,東垣云:
治濕不利小便,非其治也,然亦不可過治,病去六七,即當改用理脾之劑,
如水去其地猶濕,若過用之,腎水受虧矣。
羅謙甫云:春夏之交,病如傷寒,其人汗自出,肢體重痛,轉側難,小便不利,
此名風濕,非傷寒也,陰雨之後卑濕,或引飲過多,多有此證,但多服五苓散,
小便通利,濕去則愈,切忌轉瀉發汗。小誤必不可救,初虞世云:醫者不識,
妄作傷風治之,發汗死,下之死,己未京師大疫,正為此,羅得其說,救人甚多,
大抵五苓散能分水去濕,胸中有停飲及小兒吐啘欲作癎,五苓散最妙,以中有桂,
辛溫能散肝脾之結耳,戴復菴云:五苓散,仲景本治太陽汗濕之邪自經犯本,
故取治風濕自汗,肢體重痛,渴而小便不利者最宜,若無煩渴小便不利者,
此邪猶在經,宜用羌活勝濕湯,或除風濕羌活湯選用,不必拘於前說也。
戴人曰:夏月人之腠理疏豁,元氣不閉,故易於傷風傷濕,如汗出未拭而風閉之,
則為風濕,素有熱而濕臨之,則為濕熱,濕久菀亦然也,元氣素虛而受濕,
則為寒濕,或受於地,或受於天,或受於酒酪湩乳,治者宜分別之,如風濕,
小建中加黃耆、白朮、羌活、防風,濕熱,苓桂朮甘湯,寒濕,小青龍加減,
陽虛者,去麻黃加熟附、白朮,或麻黃加朮湯。濕家無汗身煩疼者,麻黃加朮湯。
傷濕而兼感風,則眩暈嘔逆煩熱,惡風不欲去衣被,或額上微汗,或身體微腫,
汗漬衣濕,當風坐臥,多有此證,麻黃杏仁薏苡甘草湯,或羌活勝濕湯,令微發汗,
若大發汗,則風去濕在,已得汗而發熱不去者,敗毒散加蒼朮、防己。
傷濕又兼感寒,則拳攣掣痛,無汗慘慘煩痛,五積散。風濕脈浮,身重汗出惡風者,
防己黃耆湯緩服。風濕相搏,身重煩疼,不能自轉側,不嘔不渴,脈浮虛而濇者,
桂枝附子湯,若其人大便硬,小便自利者,白朮附子湯,骨節煩疼掣痛,不得屈伸,
近之則痛劇,汗出短氣,小便不利,惡風不欲去衣,或身微腫者,甘草附子湯。
喻嘉言曰:人身陽盛則輕矯,濕盛則重著,乃至身重如山,百脈痛楚,不能轉側,
而此不用附子回陽勝濕,更欲何待,在表之濕,其有可汗者,
用附子合桂枝湯以驅之外出,在裏之濕,其有可下者,用附子合細辛、
大黃以驅之下出,在中之濕,則用附子合白朮以溫中而燥脾,今之用白朮,雜入羌、
防、枳、朴、梔、橘等藥,且無濟於事,況用檳榔、滑石、舟車、導水等法乎。
濕家不可發汗,以身本多汗,易至亡陽,故濕溫之證,誤發其汗,名曰重暍,
故為深戒,若久冒風涼,以水灌汗,仰鬱其陽者,又不得不微汗之。濕家當利小便,
此大法也,而真傷素虛之人,汗出小便滴瀝,正泉竭而陽欲出亡之象,若以為濕熱,
恣膽利之,真陽無水維附,頃刻脫離而死矣。
〔濕熱〕賈真孫曰:濕為土氣,熱能生濕,故夏熱則萬物濕潤,秋涼則萬物乾燥,
濕病本不自生,因熱而怫鬱,不能宣行水道,故停滯而生濕也,況形盛氣弱之人,
易為感受,豈必水流而後為濕哉,人只知風寒之威嚴,不知暑濕之炎暄,
感於冥冥之中也,原病式曰:諸痙項強,皆屬於濕,或胕腫體寒而有水氣,
必小便赤少或渴,是蓄熱入裏極深,非病寒也,治法,宜理脾清清熱利小便為上,
治濕不利小便,非其治也,濕證有二,濕熱證多,濕寒證少,當以脈證明辨之,
如脈滑數,小便赤濇,引飲自汗,為濕熱證,若小便自利清白,大便瀉利,
身疼無汗,為寒濕也,濕熱身黃如橘子色,而小便不利,腹微滿者,茵陳蒿湯,
身黃小便不利而渴者,五苓散加茵陳,煩熱小便不利而渴者,桂苓甘露飲,
濕熱相搏者,清熱滲濕湯,肩背沉重疼痛,上熱胸膈不利,及遍身疼痛者,
屬外因之濕熱,當歸拈痛湯,其人平素陰虛多火加之走精者,濕襲精竅也,虎潛丸,
或拈痛加龜版、白朮、牡蠣,濕熱之屬於裏者,則水腫小便不利,當與五苓、
神芎輩,分輕重以泄之,後用實脾之劑調理,若夫陰水腫脹,另詳水腫本門。
石頑曰:昔人有云:濕熱一證,古所未詳,至丹溪始大發其奧,故後世得以宗之,
殊不知其悉從東垣痹證諸方悟出,然其所論,皆治標之法,絕無治本之方,
及讀仲景書至痞論中,則濕熱治本之方具在,蓋傷寒誤下,則有痞滿之變,
然亦有不經攻下而痞者,皆由痰氣逆滿之故,故仲景特立瀉心湯諸法,
正以袪逆上之濕熱也,濕熱證類最多,如鼓脹水腫,嘔逆吞酸,黃癉滯下,
腰腿重痛,腳氣痹著等候,悉屬濕熱為患,然皆別有所致而然,咸非濕熱之本病也,
嘗見蒼黑肥盛之人。及酒客輩,皆素多濕熱,其在無病之時,
即宜常服調氣利濕之劑,如六君子加黃連、沉香、澤瀉之類,夏秋則清燥湯,
春夏則春澤湯加薑汁、竹瀝,使之日漸消弭,此謂不治已病治未病也,
及乎五旬內外,氣血向衰,漸至食少體倦,或胸腹痞滿,或肢體煩疼,或不時舉發,
或偶有所觸而發,忽然胸高喘脹,煩悶嘔逆,甚至上下不通者,須乘初起元氣未衰,
急投控涎丹十餘粒,不下,少頃再服,當此危急之時,不下必死,下之庶或可生,
此係專攻濕熱痰涎之藥,不可與硝、黃輩同視也,世醫舍此而用香燥之劑,
未有不相引喪亡而已,以與身偕老之固疾,固元氣衰憊而驟然僭發,已為九死之候,
更兼誤治,必無生理,慎勿復藥,自貽其咎也,又有素稟濕熱而挾陰虛者,
在膏梁輩,每多患此,以其平時嬌養,未慣馳驅,稍有憂勞,或縱恣酒色,
或暑濕氣交,即虛火挾痰飲上升,輕則胸脇痞滿,四肢乏力,重則周身疼重,
痰嗽喘逆,亦有血溢便秘,面赤足寒者,甚則痿厥癱廢不起矣,大抵體肥痰盛之人,
則外盛中空,加以陰虛,則上實下虛,所以少壯犯此最多,
較之中年已後觸發者更劇,而治又與尋常濕熱迴殊,若用風藥勝濕,虛火勿於僭上,
淡滲利水,陰津易於脫亡,專於燥濕,必致真陰耗竭,純用滋陰,反助痰濕上壅,
務使潤燥合宜,剛柔協濟,始克有賴,如清燥湯、虎潛丸等方,皆為合劑,
復有陰陽兩虛,真元下衰,濕熱上盛者,若乘於內,則不時喘滿眩暈,溢於外,
則肢體疼重麻瞀,見此即當從下真寒上假熱例治之,否則防有類中之虞,
即如痰厥昏仆,舌強語濇,或口角流涎,或口眼喎斜,或半肢傾癈,
非內熱招風之患平,歷觀昔人治法,惟守真地黃飲子多加竹瀝、薑汁,送下黑錫丹,
差堪對證,服半日許,乘其氣息稍平,急進大劑人參入竹瀝、薑汁、童便,晬時中,
分三次服之,喘滿多汗者,生脈散以收攝之,若過此時,藥力不逮,火氣復升,
補氣之藥,又難突入重圍矣,服後元氣稍充,喘息稍定,更以濟生腎氣丸,
雜以黑錫丹一分,緩圖收功可也,至於但屬陽虛,而陰不虧者,斷無是理,
雖有邪濕干之,亦隨寒化,不能為熱也,即使更感客邪,
自有仲景風濕寒濕治法可推,不似陰虛濕熱之動輒扼腕也,其濕熱挾外感諸例,
另詳緒論本條。
〔診〕石頑曰;濕脈自緩,得風以播之,則兼浮緩,寒以束之,則兼沉細,
此皆外傷於濕之診也,若濕中三陰,則脈有沉緩沉細微緩之分,治有朮附、薑附、
桂附之異,蓋沉緩沉細,為太少二陰寒濕之本脈,人所易明,獨厥陰脈見微緩,
世所其昧,今特申之,夫厥陰為風木之藏,內藏生陽,雖有濕著,風氣內勝,
鼓激其邪,流薄於經絡之中,所以脈不能沉,而見陽浮陰緩之象,是知微緩,
亦厥陰受邪之本脈,觀仲景厥陰例中,可以類推,至於濕襲經中,得人身濁氣,
蘊釀而為濕熱,則脈多軟大,若浮取軟大,而按之滑者,濕并在胃之痰也,
浮取軟大,而按之濇者,濕傷營經之血也,濕寒濕熱之辨,大略不出乎此。
羅謙甫治中山王知府子,年十三,六月中暴雨水泛,戲水濕衣,至精神昏憒,
怠惰嗜臥,次日頭痛身熱,腿腳重,一醫用和解發散,重衾覆之,致苦熱不禁,
遂發狂言,欲去其衾而不得,汗至四更,濕透其衾,明日循衣撮空,又以承氣下之,
語言不出,四肢不能收持,有時項強,手足瘛瘲搐急而攣,目左視而白睛多,
口唇肌肉蠕動,羅視之,具說前由,蓋傷濕盛暑之時,過發其汗,更復誤下,
虛熱生風發痙也,與保元湯加升、柴、芍藥、五味、甘草,二日語聲漸出,
四肢柔和,飲食漸進而愈。
丹溪治一人,患濕氣,背如負二百斤重,以腎著湯加桂心、豬苓、澤瀉、酒苓、
木通、蒼朮,服之而愈。
又治一人,腰似折,胯如冰,用除濕湯加附子、半夏、厚朴、蒼朮而愈。
石頑治沈汝楫子,夏月兩膝脛至腳痛極,僵挺不能屈者十餘日,或用敷治之法,
不效,其脈軟大而數,令拭去敷藥,與當歸拈痛湯二劑,汗出而愈。
燥
原病式云:諸濇枯涸,乾勁皴揭,皆屬於燥,乃陽明燥金,肺與大腸之氣也,
蓋風熱火,同陽也,寒燥濕,同陰也,然燥金雖屬秋陰,而異乎寒濕,
反同其風熱也,故火熱勝,則金衰而風生,風熱勝,則水竭而為燥也,燥之為病,
皆屬燥金之化,然能令金燥者,火也,故繫辭曰:燥萬物者,莫熯乎火,
夫金為陰之主,為水之源,而受燥氣,寒水生化之源,竭絕於上,而不能灌溉周身,
榮養百骸,色乾而無潤澤皮膚者,有自來矣,或大病剋伐太過,或吐利津液內亡,
或養生誤餌金石,或房勞致虛,補陽燥劑,辛熱太多,皆能偏助狂火而損真陰,
陰中伏火,日漸煎熬,血液衰耗,使燥熱轉甚,而為諸病,在外則皮膚皴揭,
在上則咽鼻生乾,在中則水液衰少而煩渴,在下則腸胃枯涸,津不潤而便難,
在手足則痿弱無力,在脈則細濇而微,此皆陰血為火熱所傷,
法當治以甘寒滋潤之劑,甘能生血,寒能勝熱,陰陽滋而火殺,液得潤而燥除,
源泉下降,精血上榮,如是則陰液宣通,內神茂而外色澤矣。
盛啟東云:浚治之法,其理不出乎滋榮潤燥,流通血氣而已,且人身之中,
水一火五,陽實陰虛,皆緣嗜慾無節,以致腎水受傷,虛火為患,燥渴之病生焉,
或前後秘結,或痰在咽喉乾咯不出,此皆津液不足之故,而火動元傷,腎虛惡燥也,
理宜補養水中金,使金水相生,出入升降,浚澤流通,何燥之有。
喻嘉言曰:燥之與濕,有霄壤之殊,春月地氣動而濕勝,秋月天氣肅而燥勝,
故春分以後之濕,秋分以後之燥,各司其正,奈何內經獨遺燥氣,詳病機諸氣膹鬱,
皆屬於肺,諸痿喘嘔,皆屬於上,二條明指燥病而言,生氣通天論謂秋傷於燥,
上逆而咳,發為痿厥,燥病之要,可一言而終,袛緣內經失卻長夏傷於濕句,
致誤傳秋傷於燥為傷濕,而解者競指燥病為濕病,宜乎經旨之不明也,戴人有云:
休治風兮休治燥,治得火時風燥了,斯治燥之要,亦一言而終也。
老人多有大便後寒熱,發作有時,頗似外感,實非外感也,大便努掙傷氣,
故便出則乘於陽而寒,頃之稍定,則陽勝陰而熱,若果外感之寒熱,
何必大便後始然耶,世醫遇此證,每謂濕熱內蘊,而用滑利之劑以驅之,
不知廋人身中,以濕為寶,有濕則潤,無濕則燥,今指燥為濕,
是欲出而反閉其戶也。
石頑曰:夫燥有藏府之燥,有血脈之燥,燥在上必乘肺經,故上逆而咳,
宜千金五味子湯,若外內合邪者,千金麥門冬湯,風熱心煩,脾胃熱壅,食石不者,
千金地黃煎,積熱煩渴,日晡轉劇,喘咳面青,能食便秘者,生地黃煎主之,
燥於下必乘大腸,故大便燥結,然須分邪實津耗血枯三者為治,邪實則大煩渴,
躁悶腹脹,通幽湯、潤燥湯、清涼飲、四順清涼飲、麻仁丸,大腸風秘血燥,
潤腸丸加郁李仁、防風,名潤燥丸,潤而下之,能食熱盛,可用豬膽導法,津耗者,
屢欲便而不可得,圊欲了而不了,便出仍是大塊,異功散加二冬、沉香,
用麻仁擂水煎服,兼嚼蘇子、胡麻之類,外用蜜煎導,或削陳醬瓜導之亦佳,
血枯者,嘔逆食不下,大便日漸燥結如栗,生料六味丸去山萸,加生何首烏、
當歸煎服,或生料六味丸加肉蓯蓉,桃仁擂水煎服,兼食人乳酥蜜之類,
但蓯蓉鹹腐,服之每令嘔吐,不可不知,老人氣血俱耗竭者,固本丸作膏服,
若至嘔逆不食,便如羊矢,不可治矣,燥在血脈,多見風證,木無所畏也,
燥本火氣之餘,故以滋燥養營湯治外,大補地黃湯治內,潤燥養陰為第一義,
火熱亢甚,津液耗竭,不能榮養百骸,手足痿弱,不能收持,反似痹濕之證,
養陰藥中,必加黃柏以堅之,如虎潛丸之類,若誤作風治則殆矣。
〔診〕凡物近火則潤,離火則燥,猶金之投入烈火而化為液也,
故燥證多有反似痹弱之證者,熱傷陰血也,燥有內外諸證,不能盡述,其在皮膚,
則毛焦皴揭,在大腸,則脾約便難,在肺經,則乾咳痰結,在肺藏,則悲愁欲哭,
證雖各異,而脈之微細濇小則一,間有虛大數疾浮芤等狀,以意察之,
重按無有不濇不細不微者,則知諸燥之證,皆肺金之一氣,亦不出肺金之一脈也。
火
經云:壯火之氣衰,少火之氣壯,壯火食氣,氣食少火,壯火散氣,少火生氣。
亢則害,承乃制,制則生化,外列盛衰,害則敗亂,生化大病。
火在丹田之下者,是為少火,少則生氣,離丹田而上者,是為壯火,壯火則食氣,
食氣之火,是為邪火,生氣之火,是為真火,故少火亢極,則為壯火,夫五行之道,
亢極則承,亢而過甚,則害乎所勝,而承其下者,必從而制之,此天地自然之理也。
六氣雖屬外因,而火氣鬱發,未有不因諸內者,內經除亢則害一說,屬諸六氣勝復,
餘皆不離身中偏勝之機也。
丹溪云:火水木金土,各一其性,惟火有二,曰君火,人火也,曰相火,天火也,
見於天者,出於龍雷則木之氣,出於海則水之氣也,具於人者,寄於肝腎,
肝屬木而腎屬水也,膽者肝之府,膀胱者腎之府,心包絡者腎之配,
三焦司肝腎之分,皆陰而屬火也,天非此火不能生物,人非此火不能有生,或曰:
相火天火所同,何東垣謂為元氣之賊,蓋相火易起,五性厥陽之火相煽則妄動矣,
火起於妄,變化莫測,無時不有,煎熬真陰,陰虛則病,陰絕則死,故曰:
相火元氣之賊,岐伯歷舉病機一十九條。而屬火者五,原病式曰:諸風掉眩,
皆屬於肝,火之動也,諸氣膹鬱,皆屬於肺,火之升也,諸濕腫滿,皆屬於脾,
火之勝也,諸痛癢瘡,皆屬於心,火之用也,是火皆出於藏府者然也,按心為君火,
而又有相火寄於肝腎,即內經所謂一水不能勝二火也,五性之火,為物所感而動,
即內經所謂一水不能勝五火也,又有凡動皆屬火,故氣鬱火起於肺,大怒火起於肝,
醉飽火起於脾,思慮火起於心,房勞火起於腎,此五藏所動之火也,然而六府皆然,
如牙痛齦宣,腮頰頤腫,此胃火之所傷也,目黃口苦,坐臥不寧,此膽火之所動也,
舌胎喉痛,便秘不通,此大腸之火動也,癃閉淋瀝,赤白帶濁,此小腸之火動也,
小腹作痛,小便不利,此膀胱之火動也,頭眩體倦,手足心熱,此三焦之火動也。
凡人一身,只陰陽二氣,陽氣生發,陰氣皆化為血,陽氣不足,陰氣皆化為火矣,
陰虛火動者難治,如八味丸桂附之類,虛火可補,如保元湯參耆之類,實火可瀉,
如解毒湯三黃之類,鬱火可發,如火鬱湯升柴之類,凡火盛者,不可驟用寒涼,
必兼辛散,如瀉陰火升陽湯、升陽散火湯之類,氣壯脈實,火盛顛狂者,可用硝、
黃正治,如虛火盛而狂亂,以生薑湯從治之,若投以硝、黃正治,立危,
一切壯火狂陽痰氣上衝膈膜,流入心包,諸藥不效,內外熱熾者,
和劑紫雪可以平之,積熱咽腫,口舌生瘡,煩躁妨悶,水漿不下,碧雪主之,
好餌丹石,藥毒迅發,壯熱不已者,千金朴硝煎主之,凡氣有餘便是火,
氣從左邊起者,肝火也,佐金丸、當歸龍薈丸,從臍下起者,陰火也,八味丸、
黑錫丹,五志過度,喜怒悲思不節,正氣亢鬱,變而為火者,於鬱門求之,
此治火之大略也。
趙養葵云:以火言之,有陽火,有陰火,有水中之火,有土中之火,有金中之火,
有木中之火,陽火者,天上太陽之火,生於寅而死於酉,陰火者燈燭之火,
生於酉於而死於寅,此對待之火也,水中火者,霹靂火也,即龍雷之火,
無形而有聲,得雨而益熾,見於季春而伏於季夏,原夫龍雷之見也,以五月一陰生,
水底冷,上天熱,龍為陽物,故隨陽而上升,多至一陽來復,故龍亦隨陽下伏,
雷亦收聲,人身腎中相火,亦猶是也,以平日不能節慾,致命門火衰,腎中陰虛,
龍火無藏身之位,故遊於上而不歸,是以上焦煩熱咳嗽等證,善治者以溫腎之藥,
從其性而引之歸源,行秋冬陽伏之令,而龍歸大海,此至理也,
奈何今之治陰虛火者,以黃柏、知母為君,而愈寒其腎,益速其斃,良可悲哉,
若夫陰虛火旺者,此腎水乾枯而火偏盛,宜補水以配火,亦不宜苦寒之品以滅火,
壯水之主以制陽光,正此謂也,如燈燭火,亦陰火也,須以膏油養之,
不得雜一滴寒水,得水則滅矣,獨有天上火入於人身,如六氣溫熱之病,
及傷熱中暍之疾,可以涼水渥之,可以苦寒解之,其餘爐中火者,
乃灰土中無焰之火,得木則煙,見濕則滅,須以灰培,實以溫燼,人身脾土中火,
以甘溫養其火而火自退,經曰:勞者溫之,損者溫之,甘能除大熱,溫能除大熱,
此之謂也,又空中之火,附於木中,以常有坎水滋養,故火不外見,
惟乾柴生火燎原,可以止遏,力窮方止,人身肝火內熾,鬱悶煩躁,
須以辛涼之品發達之,經曰:木鬱達之火鬱發之,使之得遂其炎上之性,
若以寒藥下之,則愈鬱矣,熱藥投之,則愈熾矣,金中火者,凡山中金銀之礦,
或五金埋瘞之處,夜必有光,此金鬱土中而不得發越,故有光輝於外,
人身皮毛竅中,自覺鍼剌蚊咬,及巔頂如火炎者,此肺金氣虛,火乘虛而現,
肺主皮毛故也,東方木實,困西方金虛也,補北方之水,即所以瀉南方之火,
雖曰治金中之火,而通治五行之火,無餘蘊矣。藏府雖皆有火,總不離於君相,
蓋君火為陽火,可以直折,相火為龍火,僅可溫順,導之歸源,又何患乎,
今人率以知、柏治相火,殊不知相火寄在肝腎之間,乃水中之火,龍雷之火也,
若用苦寒,則龍雷之火,愈發矣,龍雷之火,每當濃陰驟雨之時,火焰愈熾,
其勢誠不可遏,惟太陽一照,火自消滅,此得水則熾,得火則滅之一驗也,
惟八味丸桂附與火同氣,直入腎中,據其窟宅而招之,同氣相求,
相火安得不引之歸源耶,且人身豈可一刻無火,譬之元宵之鰲山走馬燈,拜者舞者,
飛者走者,無一不具,其中間惟是一火耳,火旺則動速,火微則動緩,
火熄則寂然不動,而拜舞飛走之軀殼,未嘗不存也,是以老人以火為用,
而少年惟恐多火,高年惟恐無火,無火則運化艱而易衰,有火則精神健而難老,
是火者老人性命之根,未可以水輕折也,昔賢治喉乾,謂八味丸為聖藥,
譬之釜底加薪,則釜中津氣上騰,理則然矣,可見下虛者,不但真陰虛,
究竟真陽亦虛耳,命門之火,乃水中之火,相依而永不相離也,火之有餘,
緣真水之不足也,毫不敢去火,只補水以配火,壯水之主以制陽光,火之不足,
因見水之有餘也,亦不必瀉水,就於水中補火,益火之源以消陰翳。
〔診〕石頑曰:按脈法云:浮而洪大為虛火,沉而實大為實火,其說似是而實紕繆,
火性燔烈,抑之則空,雖有虛實之分,絕無沉實之脈,詳內經二火五火之說,
無不本諸三焦,三焦配合心主,代心司化育之令,即謂之君,而命門獨操其權,
故謂之相,若相火妄臨五位,則為五志之火,其實一氣之亢,初無彼此,
但以洪盛指者為實火,或炎膈上,即為心肺之火,或迫中宮,即為脾胃之火,
或結下焦,即為小腸膀胱之火,分其部位以推之,隨其微甚而調之,若弦細而數,
按之益堅,為少火氣衰,而見肝腎真脈,非火使然,夫下焦之火,龍火也,
水盛則蟄藏不見,其脈自平,今弦細且數,乃冰雪陰凌之象,虛勞見此,最為劇候,
或反虛大數疾,為食氣之火,耗竭真陰,虛陽飛越之兆,久病得此,百不一生,
惟暴脫元氣者,猶可峻補以歛固之,大抵火證之脈,但有虛大,按之必空,
斷無實大之理,其火鬱中焦,惡寒戰慄,則有六脈小匿者,此火氣鬱伏灰燼,
不得發光舒焰,反兼寒水勝己之化矣,熱結胃口,咳吐結痰,亦有寸口滑實者,
熱遺下焦,淋濁溺痛,多有尺內洪滑者,皆胃中濕濁上逆下滲之候,終與火無預也,
當知火盛之脈,浮取雖洪盛滑疾,中按則軟闊不堅,重按則豁然中空,
尋之脈見指傍,舉指濇濇然如輕刀刮竹之狀,方是無形之火象,若中宮有物阻礙,
則關上屈曲而出,膈上有痰凝滯,則寸口屈曲而上,總謂之鉤,如無阻礙,
則無屈曲之象矣,若洪盛而中按重按益實,指下纍纍如循貫珠薏苡子狀者,
皆有形之濕熱,蘊積於經脈之中,不當於火門求治也。
東垣治一人,傷寒目赤而煩渴,脈息七八至,按之不鼓擊,經曰:脈至而從,
按之不鼓,諸陽皆然,此陰盛格陽於外,非熱也,與薑、附之劑,汗出而愈,
按此與海藏治狂言發斑,身熱脈沉細陰證例同。
丹溪治一婦,患心中如火燒,一燒便入小腸,急去小便,大便隨時亦出,脈滑數,
此相火送入小腸,以四物加苓、連、蘹香、木通四劑,三年之患頓愈。
石頑治太史張弘蘧精氣下脫,虛火上逆,怔忡失血證,診其右關氣口獨顯弦象,
左尺稍嫌微數,餘皆微細搏指,明係陰火內伏之象,診後,乃尊唯一詳述病情,
云自去冬勞心太過,精氣滑脫,加以怵惕恐懼,怔忡驚悸不寧,都門之醫,
峻用人參、桂、附,至歲底稍可,交春復劇如前,遂乞假歸吳,吳門諸醫,
咸效用參、附導火歸源,固歛精氣之藥,略無一驗,轉覺委頓異常,稍稍用心,
則心系牽引掣痛,痛連脊骨對心處,或時痛引膺脇,或時巔頂如掀,
或時臂股手足指甲皆隱隱作痛,怔忡之狀,如碓杵,如牽繩,如簸物,如繃絹,
如以竹擊空,控引頭中,如失腦髓之狀,夢中嘗自作文,覺時成篇可記,
達旦倦怠睡去,便欲失精,精去則神魂如飛越之狀,觀其氣色鮮澤,言談亹亹,
總屬真元下脫,虛陽上擾之候,細推脈證,始先雖屬陽氣虛脫,
而過餌辛溫峻補之劑,致陽暴亢而反耗真陰,當此急宜轉關以救垂絕之陰,
庶可挽回前過,為疏二方,煎用保元合四君,丸用六味合生脈,服及兩月後,
諸證稍平,但倦怠力微,因自檢方書得補中益氣湯為夏月當用之劑,於中加入桂、
附二味,一啜即喉痛聲瘖,復邀診候,見其面顏精采,而聲音忽瘖,莫解其故,
詢之乃尊,知為升、柴、桂、附升動虛陽所致,即以前方倍生脈服之,半月後,
聲音漸復,日漸向安,但起居調攝,殊費周折,衣被過暖,便咽乾痰結,
稍涼則背微畏寒,或啜熱飲,則周身大汗,怔忡走精,此皆宿昔過用桂、附,
餘熱內伏而尋出路也,適有石門董載臣,謂其伏火未清,非苓、連不能解散,
時值嘉平,不敢輕用苦寒,仲春載臣復至,坐俟進藥,可保萬全,服數劑,
形神爽朗,是後堅心服之,至初夏,反覺精神散亂,氣不收攝,
乃盡出從前所服之方,就正於予,予謂桂、附陽藥,火毒之性,力能上升,
得參以濡之,故可久伏下焦,與龍潛水底不異,若究其源,惟滋腎丸一方,
為之正治,但既經苓、連折之於上,豈堪復受知、柏侵伐於下乎,從頭打算,
自春徂夏,不離苦寒,苦先入心,必從火化,何敢兼用肉桂引動虛陽,
發其潛伏之性哉,端本澄源,仍不出六味合生脈,經歲常服,不特壯水制陽,
兼得金水相生之妙用,何憚桂、附之餘毒不化耶。
傷飲食
內經云:五藏者,藏精氣而不瀉也,故滿而不實,六府者,傳化物而不藏,
故實而不滿也。氣口何以獨為五藏主,胃者水穀之海,六府之大源也,五味入口,
藏於胃以養五藏氣,氣口亦太陰也,是以五藏六府之氣味,皆出於胃,變見於氣口。
經言,水穀之寒熱,感則害人六府,又曰:陰氣者,靜則神藏,躁則消亡,
飲食自倍,腸胃乃傷,此乃混言之也,分之為二,飲也,食也,飲者水也,
因而大飲則氣逆,形寒飲冷則傷肺,肺病則為喘咳,為腫滿,為水瀉,
輕則發汗利小便,上下分消其濕,如重而蓄積為滿者利下之,食者物也,因而飽食,
筋脈橫解,腸澼為痔,又飽食勞力,傷太陰厥陰,則氣口滑大於人迎兩倍三倍,
或嘔吐痞滿,或下利腸澼,當分寒熱輕重治之,輕則內消,重則除下,亦有宜吐者,
所謂在上者因而越之也,然不可過劑,過則反傷脾胃,蓋先飲食自傷,加之藥過,
脾胃復傷而氣不能化,食愈難消也。
趙養葵云:今方家治傷飲食者,以平胃散為主,出入增減,以為脾胃之準繩,
平胃者,胃中有高阜,則使平之,一平即止,不可過劑,過劑則平地反成坎矣,
而枳朮丸尤勝,今人以此丸為補脾藥,朝服暮餌,更有益之橘、半、香、砂者,
則又甚矣,至若山查、神麴、麥芽三味,舉世所常用者,蓋山查能化肉積,
產婦兒枕痛者,用炒黑山查,砂糖水煎服,兒枕立化,其性消積破血,豈可輕用,
麴蘗者,以米與水在瓷缸中,必藉麴以釀成酒,必藉蘗以釀成糖,脾胃在人身,
非瓷缸比,原有化食之能,今食不化者,其所能者病也,只補助其能而食自化,
何必用此消剋之藥哉,大凡元氣完固之人,多食不傷,過時不饑,
若人先因本氣不足,致令飲食有傷,前藥一用,飲食雖消,但脾胃既已受傷,
而復經此一番消化,愈虛其虛矣,明後日食復不化,猶謂前藥已效,藥力欠多,
湯丸並進,展轉相害,羸瘦日增,良可悲哉。
東垣諭飲食勞倦,為內傷不足之證,而王安道又分飲食傷為有餘,法當消導,
東垣自有枳朮丸等方,勞倦傷為不足,專立補中益氣湯主治,其傷食之證,
胸膈痞悶,吐逆嚥酸,噫敗卵臭,畏食頭疼,發熱惡寒,病似傷寒,
但氣口脈大於人迎,身不痛耳,宜豁痰運脾,二陳加枳、朮、麴、蘗、山查、
香附之類,挾氣脈沉加木香、青皮。停食感冒,芎蘇散加消導一二味,食滯中宮,
胸膈痞悶噯氣,發熱頭痛,有類外感,藿香正氣散,若七八日不大便,口乾煩躁,
臍上硬痛,枳實導滯丸。因憂氣食濕黏結於中脘,發熱,腹皮底微痛,心下痞滿,
不思飲食,食之不化,常常痞氣,木香化滯湯。食積痞滿,消廋發熱,保和丸,虛,
加白朮二兩,名大安丸,調理之。食滯心下,初起不可驟用苦寒,必兼辛散,二陳、
平胃消導之,及枳實、白朮、青皮、山查、麴、蘗之類,以食得寒則凝,
得熱則腐也,日久成積發熱者,加薑汁炒川連、連翹之屬清利之,若已成精粕,
日久生熱,燥結不行,方可用承氣輩攻下之,如冷物停滯作吐,二陳加炮薑、
白豆蔻、蒼朮、厚朴、神麴、藿香之類,甚則廣茂,巴豆之屬,若冷食停蓄,
心腹暴痛作脹,當用紅丸子、備急丸溫下之,痰飲結聚,穀不得入,
冷痰宿食在上脘者,用白散湧吐之,痰食已消,中焦未和,不思飲食,或吐或瀉,
倦怠面黃,按之心下軟,脾胃受傷也,六君子加木香、砂仁,燥渴,用七味白朮散。
老人虛人,易於傷食,或膨脹痞悶,或腹滿作瀉,當消補兼施,
宜九味資生丸常常服之,若口淡思食,而見食不甘,食過則厭,兼惡心胸膈不快,
胃虛挾痰飲也,六君子加枳實、香、砂,若不思飲食,食不剋化,食後反飽,
脾虛不能健運也,枳實理中丸。病後飲食不調,中脘隱隱作痛,有時得食則已,
有時得食轉加,此胃中火燎作痛,得食以壓其勢,故痛少安,若飲食稍過,
氣不能運轉其食,故痛轉加,連理湯加沉香,靈樞云:夫胃滿則腸虛,腸滿則胃虛,
更實更虛,其氣乃居,若醉飽過度,或感風寒,或著氣惱,以致填塞胸中,
胃氣不行,忽然厥逆昏迷,口不能言,肢不能舉,此名食厥,若誤作中風中氣治之,
必死,宜煎薑鹽湯探吐之,風寒者,藿香正氣散,氣滯者,八味順氣散,
吐後別無他證,只以蒼朮、白朮、陳皮、厚朴、甘草之類調之,如遇此卒暴之病,
必須審問明白,或方食醉飽,或飲食過傷,但覺胸膈痞悶,痰涎壅塞,
氣口脈緊盛者,宜作食滯治之。
傷諸肉食,用草果、山查,挾外感風寒,山查須用薑汁炒黑,則不酸寒收歛,
兼能破血和傷,消導食積更速。傷麵食,炒萊菔子,傷麩筋煅子等物,
諸藥不能消化,俱用本物拌綠礬燒灰,砂糖酒下,二三服效。傷糯米粉食,炒酒藥,
或酒麴,砂糖調,淡薑湯服。傷索粉,用杏仁炒黑,研如脂,砂糖拌,薑湯服。
傷生冷果菜,宜木香、砂仁、炮薑、肉桂。傷蟹腹痛者,丁香、紫蘇、生薑。
傷蛋滿悶,薑汁、蒜泥。傷肉生魚鱠,必用生薑、草果、炮黑山查,積久生熱,
口乾噫氣,二陳加薑汁炒川連及消導藥。
〔傷酒〕經曰:因而大飲則氣逆。酒入於胃,則絡脈滿而經脈虛,
脾主為胃行其津液者也,若飽以入房,氣聚於脾中不得散,酒氣與穀氣相薄,
熱盛於中,故熱遍於身,內熱而溺赤也。
東垣云:酒者,大熱有毒,氣味俱陽。乃無形之物也,若傷之,止當發散,
汗出則愈,其次莫如利小便,使上下分消其濕,今之病酒者,或以雄黃、巴豆、
蠍梢大熱之藥下之,或用牽牛、大黃、甘遂大寒之藥下之,是無形元氣受病,
反下有形陰血,則真水愈弱,陽毒太旺,反增陰火,是以元氣消爍,折人長命,
患此者,不得已用葛花解酲湯,或五苓散加人參、草豆蔻,傷酒食積發熱者,
麴蘗丸,腹滿虛脹,合塌氣丸,不應,神保丸、酒癥丸,並加酒炒黃連,胃氣虛者,
上法俱不可用,惟獨參湯助其胃氣立蘇,神驗。
喻嘉言曰:夫酒者,清洌之物,不隨濁穢下行,惟喜滲入者也,滲入之區,
先從胃入膽,膽為清淨之府,同氣相求,然膽之攝受無幾,其次從胃入腸,
膀胱滲之,化溺為多,逮至化溺,則所存者,酒之餘質,其烈性惟膽獨當之,
每見善飲者。
必淺斟緩酌,以俟腹中之滲,若連飛數觥,則傾囊而出耳,靈樞云:怯士之得酒,
怒不避勇士者,其氣慓悍,入於胃中則胃脹,氣上逆滿於胸中,肝浮膽橫,
當是之時,同比於勇士,氣衰則悔,名曰酒悖,蓋膽之府,原無蔻瀉,善飲者,
膽之熱恆移於腦,則為鼻淵,或頭間多汗,腦熱大泄,或注於腸,則大便時溏,
濕熱下泄,俱不為大患也,如膽之熱汁滿而溢出於外,以漸滲於經絡,則身目皆黃,
為酒癉之病,以滲而出也,轉驅而納諸膀胱,從溺道而消也。
〔診〕氣口脈浮大,按之反濇者,有宿食也,脈數而滑者,有宿食也,脈遲而滑者,
宿食作脹也,氣口脈緊,寒食停滯胃中,溫消而下之,氣口脈沉緊而細,冷食傷脾,
溫補兼消之,兩手脈皆模糊不清,此宿食結滯,胃氣不行,急下奪之,
傷食脈有滑濇之異,脾虛不能鼓運,胃虛不能熟腐,故其脈不滑而濇,
濇甚則模糊不清矣,若人迎緊盛而氣口滑者,停食感冒也。
許叔微治一酒客,感冒風寒,倦怠不思飲食,已半月矣,睡後發熱,遍身疼如被杖,
微惡寒,六脈浮大,按之豁然,作極虛受寒治之,用六君子加黃耆、當歸、葛根,
大劑與之,五服後遍身汗出如雨,得睡,諸證悉平。
江南仲治一人,冬月覆舟,盡力救貨,忍饑行五十里,遇族人縱飲青樓,
遂發熱四肢如火,左脇一點疼痛,小便赤濇,五日不更衣,醫作傷食治,不效,
脈弦數無力,氣口倍於人迎,此醉飽竭力傷肝所致,內經所謂數醉飽以入房,
氣聚於脾中不得散,酒氣與穀氣相薄,熱盛於中,故熱遍於身,內熱故溺赤,
酒氣慓悍,腎氣日衰,陽氣勝故手足為之熱也,與四君子加神麴、枳殼、白芥子,
二服熱退,調理而愈。
石頑治幼科汪五符,夏月傷食,嘔吐發熱顱脹,自利黃水,遍體肌肉捫之如剌,
六脈模糊,指下尋之似有如無,足脛不溫,自認陰寒而服五積散,一服其熱愈熾,
昏臥不省,第三日自利不止,而時常讝語,至夜尤甚,乃舅葉陽生以為傷暑,
而與香薷飲,遂頭面汗出如蒸,喘促不寧,足冷下逆,
歙醫程郊倩以其證大熱而脈息模糊,按之殊不可得,以為陽欲脫亡之候,
欲猛進人參、附子,雲間沈明生以為陰證斷無汗出如蒸之理,脈雖虛而證大熱,
當用人參白虎,爭持未決,取證於石頑,診其六脈雖皆濇弱模糊,而心下按之大痛,
舌上灰剌如芒,乃食填中宮,不能鼓運其脈,往往多此,當與涼膈散下之,
諸醫正欲藉此脫手,聽余用藥,一下而神思大清,脈息頓起,當知傷食之脈,
雖當氣口滑盛,若屢傷不已,每致濇數模糊,乃脾不消運之兆也,
此證設非下奪而與參、附助其壯熱,頃刻立斃,可不詳慎,而妄為施治乎。
又診葉新宇停食感冒,而兩寸關皆濇數模糊,兩尺皆沉弦,而按之益堅,
雖其人尚能行走,而脈少沖和,此必向有陳氣在少腹,詢之果患寒疝數年,
因緩辭不便用藥,是夜即腹暴滿而逝,門人問曰:葉子偶抱小恙,
何以知其必死而辭之,曰:凡人胃滿則腸虛,腸滿則胃虛,更實更虛,其氣乃居,
今胸有嘏而腹有積,上下俱困,能保其不交攻為患乎,當知厥疝入腹,
腳氣沖心等疾,皆是陰邪搏結,鬱積既久,則挾陰火之勢而上升,若胸中陽氣有權,
則陰邪仍歸陰位而止,今胸中先為宿食填塞,腹中陳氣不逆則已,逆則上下俱滿,
正氣無容身之地,往往有暴絕之虞,所以不便用藥,實未知其即死也,
故凡診六部中病脈有不相應處,即當審其有無宿病,不可輕忽,以招誹謗也。
癸卬元夕,周徐二子,過石頑齋頭縱飲,次日皆病酒不能起,欲得葛花湯解醒,
余曰:東垣葛花解酲湯,雖為傷酒專劑,然人稟氣各有不同,周子縱飲,
則面熱多渴,此酒氣皆行陽明肌肉之分,多渴知熱傷胃氣,豈可重令開泄以耗津液,
與四君子湯去甘草加藿香、木香、煨葛根、澤瀉,下咽即蘇,徐子久患精滑,
飲則面色愈青,此素常肝膽用事,腎氣并傷,酒氣皆行筋骨,所以不上潮於面,
葛花胃藥,用之何益,與五苓散加人參倍肉桂,服後食頃,溲便如皂角汁而安。
勞倦
經曰:飲食不節,起居不時,陰受之,陰受之則入六府,身熱不時臥,上為喘呼。
陰虛生內熱者,有所勞倦,形氣衰少,穀氣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而胃氣熱,
熱氣薰胸中,故內熱,陽盛則外熱者,因上焦不通,則皮膚緻密,腠理閉塞,
玄府不通,衛氣不得發泄,故外熱。勞則喘且汗出,內外皆越,故氣耗矣。
東垣云:夫喜怒不節,起居不時,有所勞倦,皆損其氣,氣衰則火旺,
火旺則乘其脾土,脾主四肢,故困熱,無氣以動,懶於語言,動作喘乏,表熱自汗,
心煩不安,經言勞者溫之,夫勞之為病,其脈浮大,手足煩熱,春夏劇,秋冬差,
以黃耆建中湯治之,人受水穀之氣以生,所謂清氣營氣運氣衛氣春升之氣,
皆胃氣之別名也,夫胃為水穀之海,脾胃氣虛,則下溜肝腎,陰火得以乘其土位,
故脾病,始得則氣高而喘,身熱而煩,脈洪大而頭痛,或渴不止,
其皮膚不任風寒而生寒熱,若陰火上衝,則氣高而喘,煩熱,為頭痛,為渴,
而脈洪,脾胃之氣下溜,使穀氣不得升浮,是春升之氣不行,而無陽以護其營衛,
使不任風寒,乃生寒熱,此皆脾胃之氣不足所致也,然與外感風寒之證,
頗同而實異,內傷脾胃,乃傷其氣,外感風寒,乃傷其形,傷其外則有餘,
有餘者瀉之,傷其內則不足,不足者補之,汗之下之吐之剋之之類,皆瀉也,
溫之和之調之養之之類,皆補也,內傷不足之病,苟誤認作有餘之證而反瀉之,
則虛其虛也,惟當以辛甘溫劑,補其中而升其陽,甘寒以瀉其火則愈矣,
以陽氣下陷,故用味薄氣清之品,若升麻、柴胡之類舉而揚之,使地道左旋,
升於九天之上,倘陰氣不降者,用黃柏、澤瀉之類抑而降之,使天道右遷,
而入於九地之下,此東垣補中益氣,為萬世無窮之利,不必降也,清升濁自降矣,
血中伏火,日漸煎熬,如氣浮心亂,硃砂安神丸鎮固之,以手捫之,
而肌表熱者表證也,只服補中益氣湯一二服,得微汗則已,非正發汗,乃陰陽氣和,
自然汗出也,如腹中痛,惡寒而脈弦者,是木來剋土也,小建中湯,如脈沉結,
腹中痛,理中湯,如脈緩體重節痛,腹脹自利,米穀不化,是濕勝也,
平胃散燥剋之,脇下縮急,加柴胡,臍下急,加肉桂,身體疼重者濕也,合五苓散,
如風濕相搏,一身盡痛,加羌、防、藁本、升麻、蒼朮,勿用五苓,所以然者,
為風藥已能勝濕,別作一服與之。內傷有虛實之分,如飲食失節,勞役所傷,
發熱自汗,倦怠乏力,乃虛中之證,應補益中和之劑調治,無施解表,若飲食過飽,
乃虛中之實,為其所傷飲食,積滯不消,以致心胸痞悶,仍發寒熱,惡心惡食,
須用消導之劑,俟其消剋,心胸舒泰,仍用益脾之藥,使無重虛元氣,有宿食不消,
日晡熱氣實者下之,亦要詳審,無過妄利,故虛人飲食所傷,及外感暴病新愈之後,
皆當用六君子理胃為主,內傷勞倦,及久病之後,用補中益氣理脾為主,
理脾則百病不生,不理脾則諸病續起,久之仍入於胃也。
〔內外傷辨〕人迎脈大於氣口為外感,氣口脈大於人迎為內傷,
外則寒熱俱作而無間,內則寒熱間作而不齊,外感惡寒,雖近火不除,內傷惡寒,
得暖則解,外感惡風,乃不禁一切風寒,內傷惡風,卻惡門隙中賊風,
外感證顯在鼻,故鼻息不利,而氣擁有力,雖不能食,而不惡食,內傷證顯在口,
故口不知味,而腹中不和,怯弱妨食,惡聞食氣,外感則邪氣有餘,發言壯厲,
先輕而後重,內傷則元氣不足,出言懶怯,先重而後輕,外感頭痛,常常而痛,
多見於腦後額上,以及遍身肢體腰脊筋骨攣痛,內傷頭痛,時作時止,
不離兩太陽額顱,多兼肩背胸脇腰腿骨節痠疼,外感則手背熱而手心不熱,
內傷則手心熱而手背不熱,外感小便赤濇而痛,終日難得,內傷小便黃赤,
必短而頻,外感燥結,則發熱腹中硬痛,內傷秘濇,則虛坐常見些少白膿,
外感胸腹結痛,則痛不可按,內傷有時胃脘當心而痛,上支兩脇,外感則手足動搖,
煩擾不寧,內傷則四肢不收,倦怠嗜臥,東垣辨法如此,然或二者兼病,
則其脈必並見而難辨,尤宜細心求之,若內證多者,則內傷重而外感輕,
宜補養而兼散邪,補中益氣加羌活,若外感多者,則外感重而內傷輕,
宜和營而邪自解,黃耆建中加當歸。
〔內傷始為熱中病似外感陽證〕頭痛大作,氣高而喘,身熱而煩,上氣鼻息不調,
四肢困倦不收,無氣以動,無氣以言,或煩躁悶亂,心煩不安,或渴或不渴,
心火上炎剋肺經則渴,血脈中有濕則不渴,或表虛不任風寒,目不欲開,口不知味,
氣口脈大於人迎兩三倍,但急大而時見一代,此內顯脾氣不續之脈也,補中益氣湯,
若有宿食,則右關獨沉而滑,枳朮丸。
〔內傷末傳寒中病似外感陰證〕腹脹胃脘當臍痛,四肢與兩脇拘急,膈曀不通,
或涎睡,或清涕,或多溺,足下痛,不能任身履地,骨乏無力,喜睡,兩丸多冷,
陰陰作痛,或妄見鬼狀,腰背肩胛脊膂皆病,不渴不瀉,脈盛大以濇,名曰寒中,
宜枳實理中加附子、肉桂、益智、草豆蔻,兼腎藏火衰,面黑足寒,小便不利者,
八味丸加鹿茸、五味子。
〔內傷似外感陽明中熱證〕有天氣大熱時,勞役得病,與陽明傷熱白虎湯證相似,
此脾胃大虛,元氣不足之證,因饑困勞役之後,肌熱躁悶,煩渴引飲,口鼻氣促,
目赤面紅惡熱,晝夜不息,脈大而虛,重按全無,經曰:脈虛則血虛,血虛則發熱,
誤服白虎必危,當歸補血湯。
〔內傷似外感惡風寒證〕有因勞役辛苦,腎中陰火沸騰,
後因脫衣或沐浴歇息於陰涼處,其陰火不行,還歸皮膚,腠理極虛無陽,
被風與陰涼所遏,以此表虛不任風寒,與外感惡風相似,其證少氣短促,懶於言語,
困弱無力,不可同外感治,補中益氣加紫蘇、羌活,甚者加桂枝最當。
〔勞倦所傷虛中有寒〕脾胃虛弱,不能運化,致寒物冷痰膠固於中焦,時時痞悶,
不覺饑飽,其脈雖弦而按之不鼓,當溫暖以助脾健運,清理中宮,理中丸,
若臍下築者,腎氣動也,去朮加桂,吐多者,氣上壅也,去朮加生薑,下多者,
氣泄而不收也,還用朮,悸者飲聚也,加桂、苓,渴欲飲水者,津液不足也,
倍用朮,腹中痛者,倍人參,寒多,倍乾薑,腹滿者,去朮加附子。
〔勞倦所傷虛中有熱〕饑飽勞役,損傷脾胃,元氣不足之人,其脈多弦,或洪緩,
按之無力中時一濇,其證身體沉重,四肢困倦,百節煩疼,胸滿短氣,膈咽不通,
心煩不安,耳聾耳鳴,目熱如火,視物昏花,口中沃沬,飲食失味,忽肥忽瘦,
怠惰嗜臥,溺色變赤,或清利而數,或上飲下便,或時飱泄,腹中虛痛,不思飲食,
調中益氣湯,如時顯熱躁,是下元真火蒸蒸然發也,加生地、黃柏,
如大便虛坐不得,或大便了而不了,腹中常逼迫,氣血虛濇也,倍歸身,
如無已上證,只服黃耆、人參、甘草、橘皮、柴胡、升麻、蒼朮、酒黃柏。
飲食不節,勞倦所傷,腹脇滿悶短氣,遇春則口淡無味,遇夏雖熱猶有惡寒,
饑則常如飽,不喜食冷物,升陽順氣湯。勞倦所傷,寒溫不適,身熱頭疼,
自汗惡寒,脈微而弱,黃耆建中湯。饑飽勞役,胃氣不足,脾氣下溜,氣短無力,
不時寒熱,早飯後轉增昏悶,須要眠睡,怠惰嗜臥,四肢不收,懶倦動作,
五心煩熱,先服升陽補氣湯二三劑,後服補中益氣湯,脾胃虛弱,喘促少氣,
衄血吐血,門冬清肺飲。
〔脾胃之氣俱病似痿弱證〕脾胃虛則怠惰嗜臥,四肢不收,時值秋燥令行,
濕熱少退,體重節痛,口乾舌燥,飲食無味,不欲食,食不消,大便不調,
小便頻數,兼肺病,灑灑惡寒,慘慘不樂,而色槁不和,乃陽氣不伸故也,
升陽益胃湯,王安道曰:經云:陰虛生內熱奈何,曰:有所勞倦,形氣衰少,
穀氣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氣熱,熱氣蒸胸中,故內熱,嗟夫,
此內傷之說之原乎,夫人身之陰陽,有以表裡言者,有以上下之分言者,
有以氣血言者,有以身前身後言者,有以藏府言者,有以升降呼吸之氣言者,
餘如動靜語默起居之類甚多,不必悉舉,此所謂陰虛之陰,其所指與數者皆不同,
蓋勞動太過,則陽氣皆亢極而化為火矣,況水穀之氣又少入,故陽愈甚而陰愈衰,
此陰虛之陰,蓋指身中之陰氣,與水穀之味耳,或以下焦陰陽為言,
或以腎水真陰為言,皆非也,夫有所勞役者,過動屬火也,形氣衰少者,
壯火食氣也,穀氣不盛者,勞傷元氣,則少食而氣衰也,上焦不行者,清陽不升也,
下脘不通者,濁陰不降也,夫胃受水穀,故清陽升而濁陰降,以傳化出入,
滋榮一身也,今胃不能納而穀氣衰少,則清無升而濁無降矣,故曰:上焦不行,
下脘不通,然非謂絕不行不通也,但比之平常無病時,則謂之不行不通耳,
上不行下不通,則鬱矣,鬱則少火皆成壯火,而胃居上焦下脘兩者之間,
故胃氣熱則上炎薰胸中而為內熱也,東垣所言,正與經旨相合,固宜引此段經文,
於內外傷辨以為之主,乃反不引此,卻謂火乘土位,此不能無疑者也,又經曰:
勞者溫之,溫者養也,東垣以為溫涼之溫,謂用溫藥以補元氣而瀉火邪,
又改損者益之,為損者溫之,又以溫能除大熱為內經所云:而徧考內經,並無此語,
亦不能無疑者也,然溫藥之補元氣瀉火邪者,亦惟氣溫而味甘者斯可矣,
蓋溫能益氣,甘能助脾而緩火,故元氣復而火邪息也,
夫宜用溫藥以為內傷不足之治則可,以為勞者溫之之註則不可,
苟以補之除之抑之舉之散之等說,比類而觀,則其義自著矣。
陸麗京曰:內傷之原有三,曰:勞役傷脾,曰饑飽傷胃,曰負重傷血,
三者虛實懸殊,所謂勞役傷脾者,證必發熱頭痛,惡風畏食,自汗喘乏,
脈必氣口虛大,平昔未慣勞役人多此,東垣補中益氣證也,饑飽傷胃者,
證必黃腫痞滿,喘嗽惡食,發熱身疼,脈必氣口粗大,藜藿勞苦人多此,
平胃散加棗礬,負重傷血者,在胃口則咳嘔血腥,痞滿少食,膈間隱隱剌痛,
脈必氣口見弦,飽食奔馳人多此,犀角地黃湯加酒大黃,稍奪其勢,即當因病制宜,
餘積不攻而去矣。
周慎齋云:內傷左脈常細而濇,右脈多浮而大,陽氣下陷不能生陰,
故血枯而左脈細濇,脾胃虧損,不能生金,故氣虛而右脈浮大。內傷寸口大於尺內,
此陽盛脈也,保元加歸、芍引下,則大脈去而陽氣亦內收也,此從陽引陰之法。
肝脈細,餘脈和緩,補中加枸杞,以枸杞補肝血故也。脈氣不足,用四君子,
脈氣有餘,用平胃散,有餘則瀉,不足則補,五藏皆然。病重藥宜輕緩,劑宜減小,
只以固中劑三四味,以俟胃氣之復。脾氣虛而脈弦者,服補中益氣湯,後必發瘧,
脾氣虛而濕勝,服補中益氣湯,後必患痢,此邪尋出路,仍服前湯自愈。清陽下陷,
陰火上升,若用寒藥,則陽愈陷,火愈熾,火尋出竅,虛者受之,或目痛,或耳聾,
或齒痛,從其虛而散也。脾脈豁大,須防作瀉,虛陽作瀉,遇此脈必難愈。
凡胸前作脹痛者,皆陽氣不達於胸,陰氣填塞故也,蓋陽則氣化通達,
陰則痰凝氣滯。清陽下陷,陰火上升,則為氣逆,濁氣凝滯,則為痰厥,
所謂脾氣下溜,乘於腎肝,而成痰厥氣逆之漸也。脾氣上升則為清陽,
下行則為邪氣。內傷中虛表熱,或潮熱自汗,補中正方,表熱,加羌、防。腹中滿,
加附子,中氣不和,加青皮、神麴,間用八珍調理,氣血俱虛,十全大補,
陰虛火動,脈洪大而不作瀉,六味丸,惡寒,八味丸,腹痛少食,理中丸,作瀉,
六味去熟地加遠志、沉香、砂仁,不應,加補骨脂、肉豆蔻,倘病顛倒難明,
必從脾胃調理。凡用補中,病熱已退,升、柴不可用也,若大便燥結,小便不利,
或平常見此證,此清氣下陷,補中雖數貼無妨,如熱甚不去者,甘草少故也。
如用補中,汗少肺氣不開,加用黃耆、汗多裡氣不守,加用人參,熱不退,
加用甘草,臍以下無汗,加酒黃柏三分,渾身拘急作脹,係風寒,宜加羌、防,
但作脹不拘急,為內寒,宜加附子。內傷大便閉者,補中加蘇子、枳殼、杏仁,
小便不利,加牛膝,汗多,加白芍減升麻,口乾,加煨葛根、五味子,無汗,
加用升麻,久病而熱不退,氣短促,用保元、桂、附,煩躁、加當歸、白蕤、麥冬、
五味。大便欲去而不去,或著而不出為氣虛,了而不了為血虛,俱宜補中,氣虛,
加用人參,血虛,加用當歸,裏急後重,初起皆屬於熱,日久作陽氣虛陷治之,
前湯加用升、柴。內傷久而不愈,潮熱微汗咳嗽,不思飲食,補中加乾薑、
五味自愈,不必理痰治嗽,正氣足,則痰嗽自除矣。凡用補中,下體痿軟,
或虛弱者,不可用,當與八味丸。凡內傷作瀉,藏附子內於白朮中,
令其守中以止瀉也,表熱,藏附子於黃耆中,欲其走表以助陽也。凡內傷調理脾胃,
必用羌活散其肝邪,此為正治。內傷用補中,十餘劑而無汗,及汗不至足者,難治,
然亦有服至二三十劑而汗出者,若服後遍身疼痛者,亦難治。氣虛作脹而脈虛,
用補中等和中藥,脈反有力者,不治。內傷寒熱間作,氣血兩虛,一不宜頭痛,
二不宜便秘,三不宜絕穀瀉利,三者皆難治。
凡內傷誤用竹葉石膏,須防失血,過二十日必有反覆,誤服黃柏、知母等藥,
須防泄瀉嘔吐,二三日便見。內傷身無大熱,頭不甚疼,胸膈飽悶,大便不通,
庸醫下之而閉,閉而復下,下而不愈,陽已將去,或遍身疼痛,不能轉動,
腹脹內有積血,雖神氣清爽,飲食可進,亦不能治。或問素有病人,遇勞役動作,
反覺精神強健何也,曰:此陰火沸騰,扶助於內,不覺元氣之不足也,若靜養調適,
反覺神倦氣弱,此陰火已退,陽無以復,本相透露故也。
〔診〕氣口脈大而虛者,為內傷於氣,氣口脈大而時顯一濇者,為內傷於血,
氣口脈大而濇,人迎及尺弦者,為醉飽入房,肝脾氣血俱傷,人迎脈弦而數者,
為瘀血,氣口脈滑而實者,為宿食也。
汪石山治一人,形長而瘦,色白而脆,年三十餘得奇疾,遍身淫淫如蟲行,
從左腳腿起,漸次而上至頭,復下至右腳,自覺蟲行有聲之狀,醫多不識為何病,
汪診其脈浮小而濇,按之不足,兼察形視色,知其為虛,仲景曰:身如蟲行,
汗多亡陽也,遂用補中益氣倍參、朮。加酒炒黃柏五分,服至二十餘劑而愈。
虛損〔傳屍〕
素問云:邪之所湊,其氣必虛,陰虛者陽必湊之。邪氣盛則實,精氣奪則虛。
脈氣上虛尺虛,是謂重虛,氣虛者,言無常也,尺虛者,行步恇然,脈虛者,
不象陰也,此滑則生,濇則死也。形不足者,溫之以氣,精不足者,補之以味。
金匱云:勞之為病,其脈浮大,手足煩,春夏劇,秋冬瘥,陰寒精自出,
痠削不能行。
其脈大者,勞傷陽氣也,手足煩者,脾主四肢也,春夏陽氣升騰而陰火僭逆,故劇,
秋冬陰氣收藏而虛陽斂遏,故瘥,皆勞傷元氣之證,下言陰寒精自出,痠削不能行,
此則勞傷精氣,腎肝失職之候也。
夫失精家,少腹弦急,陰頭寒,目眩髮落,脈極虛芤遲,為清穀亡血失精,
脈得諸芤動微緊,男子失精,女子夢交,桂枝龍骨牡蠣湯主之。
脈虛芤遲者,亡血失精,本虛之脈也,芤動微緊者,本虛中伏有微邪,肝氣內動,
所以魂夢不寧也,夫亡血失精,皆虛勞內因之證,舉世皆用滋補血氣之藥,
而仲景獨舉桂枝湯,其義何居,蓋人身之氣血,全賴後天水穀以資生,水穀入胃,
其清者為營,濁者為衛,營氣不營,則上熱而血溢,衛氣不衛,則下寒而精亡,
是以調和營衛為主,營衛和,則三焦各司其職,而火自歸根,熱者不熱,寒者不寒,
水穀之精微輸化,而精血之源有賴矣,以其亡脫既慣,恐下焦虛滑不禁,乃加龍骨、
牡蠣以固歛之,蓋龍骨入肝歛魂,牡蠣入胃固精,皆收歛精魂之品,
後世鮮有用之者,每每疑其止濇而非之,殊不知二味入於石脂、鐘乳、巴戟、蓯蓉、
金櫻、益智之類,則為劫劑,入於桂枝湯中,則為固蟄封藏之本藥也,
至於虛勞失精,悸衄腹痛,煩熱口燥,則於本方加膠飴為小建中,虛勞裏急,
為營衛枯槁,更加黃耆為黃耆建中,此皆後天不足所致,故以調和營衛為主治也,
後人專用滋陰降火誤治,遺害未至於劇者,用此悉能挽回,若夫先天腎虛致病者,
又當八味腎氣丸,其虛煩不得眠,主以酸棗湯,內有乾血,主以大黃䗪蟲丸,
已上諸治,除酸棗湯外,後世皆所切禁,非特不敢效用,亦無齒及之者,良可慨夫。
虛勞裏急悸衄,腹中痛,夢失精,四肢痠疼,手足煩熱,咽乾口燥,小建中湯主之。
虛勞裏急諸不足,黃耆建中湯主之。
上條言虛勞失精,而裏急腹痛,煩熱悸衄,明係陽氣內奪之候,故用小建中以和之,
下條言虛勞裏急諸不足,較上條虛證更劇,故於前方更加黃耆以大補衛中陽氣也。
按虛勞而至於亡血失精,消耗津液,枯槁四出,難為力矣,內經於鍼藥莫制者,
調以甘藥,金匱遵之,而用小建中湯、黃耆建中湯以急建其中氣,
俾飲食增而津液旺也,後人樂令建中,並用前胡、細辛以退表熱,十四味建中,
兼用熟附、蓯蓉以補下虛,均失建中之義。
虛勞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者,八味腎氣丸主之。
治虛勞腰痛,少腹拘急,純屬腎肝虛寒無疑,而小便不利一證,又似虛中有熱,
豈桂、附所宜用乎,殊不知肝既失其疏泄之權,腎亦傷其生發之氣,水道自難流利,
故以八味腎氣之桂、附以導火歸源,設非辛溫蒸其至極之陽,則沉沍有加無已,
乃於補陰藥中稍加陽藥,使陰陽適均,無偏勝之虞,斯其所以為至治也。
虛勞諸不足,風氣百疾,薯蕷丸主之。
按薯蕷丸專主表邪不解,誤用涼藥,傷犯肺胃自上而下之虛勞,若房勞傷精,
鬱火傷神,自下而上由中所發之證,咸非所宜,其立方全以桂枝湯和營散邪,
合理中丸兼理藥誤,君以薯蕷大理脾肺,毫不及乎補益腎肝、
醫門法律以為虛勞不足,最易生風生氣,殊失金匱立方本旨。
虛勞虛煩不得眠,酸棗湯主之。
虛煩者,肝虛而火氣乘之也,故特取棗仁以安肝膽為主,略加芎藭調血養肝,茯苓、
甘草培土以榮木,知母降火以除煩,此平調土木之劑也。
五勞虛極羸瘦,腹滿不能飲食,食傷,憂傷,飲傷,房室傷,饑傷,勞傷,
經絡營衛氣傷,內有乾血,肌膚甲錯,兩目黯黑,緩中補虛,大黃䗪蟲丸主之。
舉世皆以參、耆、歸、地等為補虛,仲景獨以大黃、䗪蟲等補虛,苟非神聖,
不能行是法也,夫五勞七傷,多緣勞動不節,氣血凝滯,鬱積生熱,致傷其陰,
世俗所稱乾血勞是也,所以仲景乘其元氣未漓,先用大黃、䗪蟲、水蛭、蝱蟲、
蠐螬等蠕動噉血之物,佐以乾漆、生地、桃、杏仁行去其血,略兼甘草、
蕤藥以緩中補虛,黃苓以開通熱鬱,酒服以行藥勢,待乾血行盡,
然後純行緩中補虛收功,其授陳大夫百勞丸一方,亦以大黃、䗪蟲、水蛭、
蝱蟲為主,於中除去乾漆、蠐螬、桃、杏仁,而加當歸、乳香,沒藥以散血結,
即用人參以緩中補虛,兼助藥力以攻乾血,梔子以開通熱鬱,服用勞水者,
取其行而不滯也,仲景按證用藥,不慮其峻,授人方術,已略為降等,猶恐誤施,
故方下註云:治一切勞瘵積滯疾,不經藥壞者宜服,可見慎重之至也。
李士材病機沙篆云:古稱五勞七傷六極二十三蒸,證狀繁多,令人眩惑,
但能明先天後天二種根本之證,無不痊安,夫人之虛,非氣即血,五藏六府,
莫能外焉,而血之源頭在乎腎,氣之源頭在乎脾,脾為肺母,肺為生氣之宮,
故肺氣受傷者,必求助於脾土,腎為肝母,肝為藏血之地,故肝血受傷者,
必借資於腎水,補腎補脾,法當並行,然以甘寒補腎,恐妨腎氣,以辛溫扶脾,
恐妨腎水,須辨緩急而為之施治,或補腎而助以沉香、砂仁,或扶脾而雜以山藥、
五味,機用不可不活也。
虛勞之證,扶脾保肺,多不可缺,然脾性喜溫喜燥,而溫燥之劑,不利於保肺,
肺性喜涼喜潤,而涼潤之劑,不利於扶脾,兩者並列而論,脾有生肺之機,
肺無扶脾之力,故曰土旺而生金,勿拘拘於保肺。瀉火之亢,以全陰氣,壯水之主,
以制陽光,法當並行,然瀉火之劑,多寒而損陽氣,壯水之劑,多平而養陰血,
兩者並列而論,苦寒過投,將有敗胃之憂,甘平恆用,卻無傷中之害,故曰:
水盛而火自熄,勿汲汲乎寒涼。
治虛邪者,當先顧正氣,正氣存,則不致於害,且補中自有攻意,
蓋補陰即所以攻熱,補陽即所以攻寒,世未有正氣復而邪不退者,
亦未有正氣竭而命不傾者,如必不得已,亦當酌量緩急,暫從權宜,從少從多,
寓戰於守,斯可矣,此治虛之道也,治實證者,當去其邪,邪去則身安,
但法貴精專,便瑧速效,此治實之道也,惟是假虛之證不多見,而假實之證最多也,
假寒之證不難治,而假熱之治多誤也,然實者多熱,虛者多寒,如丹溪曰:
氣有餘便是火,故實能受寒,而余續之曰:氣不足便是寒,故虛能受熱,
世有不辨真假本末,而曰知醫者,則未敢許也。
凡陰虛多熱者,最嫌辛燥,恐助陽邪也,尤忌苦寒,恐伐生氣也,
惟喜純甘壯水之劑,補陰以配陽,虛火自降,而陽歸於陰矣,陽虛多寒者,
最嫌涼潤,恐助陰邪也,尤忌辛散,恐傷陰氣也,只宜甘溫益火之品補陽以消陰,
沉寒自歛,而陰從乎陽矣,不知者,惟知以熱治寒,以寒治熱,所以陰虛不宜降者,
則服寒反熱,陽虛不宜耗者,則服熱反寒,此無他,皆以專治旺氣,故其病反如此。
春夏之令主生長,秋冬之令主肅殺,人知之矣,殊不知藥之溫者,行天地發育之德,
藥之寒者,象天地肅殺之刑,如四物湯加黃柏、知母,名坎離丸,
舉世奉之以為滋陰上劑,降火神丹,不知秋冬之氣,非所以生萬物者,
涼血之藥常膩膈,非痰多食少者所宜,涼血之藥多滋潤,多用必致泄瀉,
嘗見虛勞之死,多死於泄瀉,泄瀉之因,多因於清潤,況黃柏苦寒,苦先入心,
久而增氣,反能助火,至其敗胃,所不待言,川芎上竄,非火炎上氣者所宜,
知母滑腸,豈元氣下陷者可服,丹溪云:實火可瀉,虛火可補,試問虛勞之火,
屬之虛乎,屬之實乎,瀉之可乎,昔人云:畏知、柏如鴆毒,恐其代我命根耳,
雖然,病初起而相火正隆,苦燥渴,而右尺滑大,暫投亦是無妨,久用斷乎不可,
故用溫補,病不增,即是減,內已受補故也,用寒涼,病不減,即是增,
內已受伐故也,蓋溫暖之藥,像陽明君子,苟有過,人皆見之,寒涼之藥,
類陰柔小人,國祚已危,人猶莫覺其非,虛損之證,皆下寒上熱,
所謂水火不交者也,其重感於寒者則下焦作痛,不感寒者則不痛,
至於上焦燥熱則一也,上焦方苦煩熱,得寒涼之藥則暫快,遂以為藥有功,
故喜服之,不知寒涼之藥,不久下注,則下元愈寒,火為寒逼上行,
則上焦之熱愈甚,展轉反覆,遂至沉錮而不救,是以寒涼補陰,非徒無益,
而且有損也。
氣有餘便是火,補虛而用益氣之藥,能無助火為害乎,夫火與元氣,勢不兩立,
一勝則一負,正氣旺則邪無所容矣,即血虛而用血藥,亦必兼氣藥為主,經曰:
無陽則陰無以生,血脫者益氣,為血不自生,須得陽和之藥乃生,陽生則陰長也,
若單用血藥,血無由而生,反有傷犯中州之患矣,東垣云:人參甘溫,補肺氣,
肺氣旺,則四藏之氣皆旺,精自生而形自盛也,白飛霞云:人參多服,
回元氣於無何有之鄉,凡病後氣虛及肺虛喘嗽者,並宜用之,人參補氣,功載本草,
人所共知,王好古謂肺熱還傷肺,王節齋謂虛勞服參、耆必死,
以故天下皆稱有毒如蠍,殊不知肺家本有火,右寸大而有力,東垣所謂鬱熱在肺者,
誠當勿用,若肺虛而虛火乘之,肺方被難,非人參何以救之,古方治肺寒以溫肺湯,
肺熱以清肺湯,中滿以分消湯,血虛以養營湯,皆用人參,自內經以至諸賢,
諄諄言之,以氣藥有生血之功,血藥無益氣之理,可謂深切著明,人亦奈不悟耶。
內經論風寒暑濕燥火六氣之變,皆能失血,各當求責,若不察其所因,
概與涼藥折之,變乃生矣,服寒涼後,證雖大減,脈反加數者,陽鬱也,宜升宜補,
大忌寒涼,而執迷不省復用寒涼不徹者,必死而後已。七情妄動,形體疲勞,
陽火相迫,致血錯行,脈洪多熱,口乾便濇,宜行涼藥,若使氣虛挾寒,
陰陽不相為守,血亦妄動,必有虛冷之狀,蓋陽虛陰必走是也,更驗其血之色,
必瘀晦不稠,非若火盛迫血妄行之血色,濃厚紫赤也,宜理中加肉桂收攝之,
因氣而發者,加木香、烏藥,或飲食傷胃,逆上吐衄,加香、砂、查、麴。
咳嗽有紅,用固本丸、集靈膏,脾胃虛而大便不實者,瓊玉膏。勞嗽吐紅,
上熱下寒,四味鹿茸丸、濟生鹿茸丸選用。腎虛風襲,下體痿弱,骨節疼痛,
喘嗽失精,腰腹腿膝脛踝作痛不能起立者,安腎丸。久病虛勞失血,
血枯發熱及女人經閉血枯者,宜素問四烏賊骨一藘茹丸,或四物換生地加桃仁,
蝱蟲,作丸服。吐血成升斗者,花蘗石散,然必陽虛不能制陰,陰氣暴逆者為宜,
若氣盛血隨火湧者,誤用必殆,宜十灰散,若胃脘蓄血上溢,
犀角地黃湯加大黃下逐之。吐血初起,多宜大黃下之,失血以下行為順,上行為逆,
又言亡血虛家禁下,何也,大抵宜行者,行之於蓄妄之初,禁下者,
禁之於亡脫之後,不可不明察也。
積勞吐血者,血病之餘吐血者,吐血多而久不止者,並宜獨參湯主之,氣虛有熱,
保元湯加童便、藕汁,即有血亦無礙。一切失血,或血虛煩渴,躁熱不寧,
五心煩熱,聖愈湯。血證既久,古人多以胃藥收功,異功散加丹皮、山藥、澤瀉,
咳嗽更加萎蕤,此虛家神劑也。凡失血,無論衄血出於經,咳血出於心,
嗽血出於肺,吐血出於胃,咯血出於腎,嘔血出於肝,唾血出於脾,但以色紫黑者,
為瘀積久血,色鮮紅者為暴傷新血,色淡清者為氣虛挾痰,總屬炎火沸騰,
故治血以降火下行為首務,不可驟用酸寒收歛,使瘀積發熱,轉增上炎之勢,
先用瑞金丹,次用童真丸,引血與火下行最速,若血色正赤,吐出即凝,
剔起成片如柿皮者,此守藏之血,因真陰受損而脫,雖能食倍常,必驟脫而死,
若吐淡紅如肉如肺者,謂之咳白血,此肺胃並傷雖淹歲月,亦終不救。
虛勞精滑無度,或交寅刻夢洩,氣少力微,日漸瘦削,目視不明者,因房勞太過,
督任不交,不能約制陰火也,陽虛者鹿茸丸、龜鹿二仙膏,陰虛者六味丸加鰾膠、
五味,或六味丸雜聚精丸一分合服,飲食減少,難於茂運者,納氣丸,陰陽俱虛者,
十補丸,脾胃陰陽俱虛者,香茸八味丸,皆兼補先後天藥也,男子精未充滿,
色慾過度,泄出多有半精半血者,此竭力傷肝,肝傷不能藏血也,
蓋少陰常少血多氣,厥陰常多血少氣,少陰之精氣既竭,則厥陰之血氣亦傷,
是以并血泄出,腎主閉藏,肝司疏泄,氣竭肝傷,中空無主,所以二藏俱闢,
其治總不出上法也,若夫思慾不遂,鬱火無制,精為火擾而亡脫者,
又當清利瀉火為主,設與固斂,其滑愈甚矣。
沈朗仲曰:陰虛多火人,偶感客邪,其蒸熱咳嗽,雖異平時,然察其脈,
不能便顯浮緊之象,但較平時必然稍旺,慎勿輕用疏風散表,以風藥性皆上升,
嗽喘咸非所宜,亦不可妄與清肺止嗽,轉傷胃氣,為害不淺,當此宜暫停補藥,
靜以養陰,邪自退聽,內本多火,腠理必疏,或啜熱湯稀飲,汗氣隨通,邪即解散,
先哲有云:陰虛火旺人,元氣傷損,雖有客邪,切忘羌、防、柴、
葛等升發散表之劑,設不知此,誤用風藥,則風乘火勢,火助風威,以煽動其陰邪,
輕則虛陽擾亂不寧,重則氣隨汗脫而斃,蓋邪氣方張,如日之初升,雖有合劑,
遏之愈逆,不獲已而用藥,衹宜小劑葱白、香豉以解散之,若陰火原不太盛,
小建中、黃耆建中,亦無妨礙,誤用保肺藥,必咳嗽益甚,即於建中湯稍加萎蕤、
細辛以搜散之,俟其勢衰脈虛,確遵趙以德甘寒杜風清熱之例,庶無差誤,
如六味合生脈,去萸肉,倍地黃、人參,加萎蕤,大劑作湯,晨夕兼進,
合標本而為施治,服後咳嗽稍減,蒸熱未除,此虛陽不能斂制也,加牛膝、
鱉甲以滋下源,分先後而為處裁,然鱉甲非九肋者,必不能應手也。
若因飲食過度者,亦宜暫停補藥以觀其勢,慎勿輕與消導,戕伐其胃,
以招虛虛之謗,惟枳實理中、甘草乾薑二湯,分別本元及所停多少而裁用可也。
因勞役饑飽者,補中益氣去升麻加煨葛,提挈脾胃之清陽,則邪火自降,
若陰虛火炎,斷無升舉之理,後人不審,每以升、柴治陰虛火旺,無不蒙其害者。
虛勞不足,汗出而悶,脈結心悸,行動如常,不出百日危,炙甘草湯主之,
千金翼法也。若少年稟氣不足,因飲食饑飽所傷,致成虛損,日晡潮熱,形體羸弱,
腹脹氣急,脈來弦數者,白鳳膏最當,此葛可久法也。
大約咳嗽發熱,始先以泄氣為主,若久嗽不止,必然氣虛火旺,一耗氣之藥,
俱不可用,如桔梗、杏仁、橘紅、蘇子,皆主疏泄,非久嗽所宜,若氣耗甚者,
又當以保元、生脈收斂之,此新久虛實,不同治也。
有鬱證發熱喘咳,誤用寒折,致心火淫肺,肺被火淫,勢不得不奔迫大腸而成泄瀉,
慎不可用溫補脾胃藥,惟逍遙散隨證加減,多服乃效。思慮不遂,心神耗散,
日漸發熱,肌肉瘦削而成風消,內經所謂二陽之病發心脾,以風熱勝氣,
日益消瘦也,宜多服逍遙散,後用歸脾湯調理,婦人血既滿而失合,
男子精未充而思室,多成是證,婦人則經閉血溢,男子則亡血失精,並宜巽順丸,
專調衝任,兼散瘀血,瘀血散,後更與烏骨雞丸調補之,若誤用苦寒涼血藥,
致脾胃滑脫者不治。
嫠婦師尼,所欲未遂,陰陽離絕,鬱火亢極,不得發泄而成失合證者,
較之房勞更甚,始則肝木鬱熱,繼則龍火上煽,致心肺受病而喘嗽煩熱,
甚則迫血驟亡者有之,經閉不行而吐衄者有之,此證宜開鬱降火,增損柴胡湯、
加味逍遙散選用,陰火亢極者,可用滋腎丸、玉燭散先瀉鬱火,後服滋養之藥,
如烏骨雞丸之類,若鬱火不泄,血氣不榮而發癰疽者,去生遠矣。
劉默生云:虛勞多起於鬱,鬱則其熱內蒸,內蒸則生蟲,蟲侵蝕藏則咳,
初起早為杜絕,不致蔓延,若遷延日久,咳嗽不止,痰如白沬,聲啞喉痛,
不可治矣,脾胃泄瀉,六脈細數而堅急,久臥床褥,煩躁血多者不治,如六脈平緩,
重按有神,飲食不減,大肉未消,二便調適者,可用貝母、麥冬消痰寧嗽,
功多開鬱,蛤蚧透骨追蟲,佐以百部,殺蟲獨步,兼地骨皮、薄荷以清內熱,橘紅、
甘草調中和營為主,如寒熱不止,加青蒿、鱉甲,骨蒸無汗,加牡丹皮,
每夜發熱不已,加酒浸白芍,血虛有傷,加茜根,氣虛少食,加人參,
脾虛大便不實,加茯苓,燥結,加杏仁,小便不利,加茯苓、澤瀉,
但覺脊中熱痛不已,或時淫淫作癢者,皆是瘵蟲為患,宜用向東南桃頭四五十個、
生艾一握、雄黃豆大一塊、麝香二分,搗爛烘熱,擦脊骨膏肓百勞肺俞等穴,
及四肢關節間,七日一次,亦有用桃葉斤許,同艾葉一二兩,分二囊盛,
以陳酒三斤煮,乘熱熨背脊膏肓百勞等處,不過二三次,蟲從魄門而下,
下後以六味丸合生脈散調理,傳屍勞瘵亦宜用之,凡骨蒸以多汗為易治,
氣虛血尚未竭也,若乾熱無汗為難治,氣血內涸,不能外通也。骨蒸勞嗽,
而見脈弦細數疾,面赤如妝,面黧色枯,目睛無神,眼眶陷下,汗出如珠,
天柱不正,指瘦如籩,聲啞咽痛,嗽而加汗,嗽而上喘下泄,嗽而左不得眠,肝脹,
嗽而右不得眠,肺脹,肉脫骨痿而熱甚,泄瀉無度而畏寒,失血發熱而脈數實,
咳吐白血,及嘔血聲散,骨肉相失,陽事不禁,暮熱如焚,身熱面色天然白,
及下血衃,寒熱脫形,脈堅搏者,皆不可治,如病久否閉,忽得氣血沖和,
心腎交媾,陽事必舉,尤宜切戒房室,犯之必復,愈難調治也,
大抵虛勞起於斲喪者,肝腎過勞,多致亡血失精,強中陰竭而死,起於鬱結者,
內火爍津,多致血結乾咳,嗜食發癰而死,起於藥誤者,脾肺受病居多,
多致飲食減少,喘嗽泄瀉而死,此證多患於膏梁,不但所稟柔脆,且性喜服藥,
小病必然變重,展轉戕賊,不至傷殘不已,試觀貧居村野,有病何嘗服藥,
所以得盡天年,明哲保身,胡不自省,而甘委之庸術哉。
而色不衰,肌膚日廋,外如無病,內實虛傷,俗名桃花疰,其證必蒸熱咳嗽,
或多汗,或無汗,或無痰,或無痰,或經閉,或泄精,或吐血,或衄血,或善食,
或泄瀉,須察其所現何證,何藏受傷而治之,然此皆為陰火煎熬之證,治多不效,
室女過時不嫁,男子過時不娶,及少寡者,多犯此證,以陰火雖乘陽位,
非但不能消爍陽分之津液,陰分之津液,反竭力上供陽火之消爍,故肢體日削,
而面色愈加鮮澤也,輕者嫁娶後漸愈,重者雖暫愈一兩月,向後必死,
以其軀體柔脆,精氣先枯,不能勝其發泄也,惟少寡再醮者,每多自愈,
以其軀體堪任也,鬱火既散,津液既通,可不藥而愈矣。
〔傳屍〕熱毒積久,則生惡蟲,蟲蝕人藏府,故沉沉嘿嘿,不知所苦,無處不苦,
經年累月,漸就羸瘦,其證蒸熱咳嗽不止,胸背痛,兩目不明,四肢無力,腰膝痠,
臥而不寐,或面色脫白,或兩頰時紅,常懷忿怒,夢與鬼交,同氣連枝,多遭傳染,
至於死亡,又傳傍人,至於滅門,又傳他姓,慘毒之禍,聞者駭心,辨之之法,
燒真安息香,病人吸煙嗽不止者,乃傳屍也,若嗽不甚者,非也,瘵蟲最易傳人,
能謹戒七情,嚴避六氣,常遠房室,慎節飲食,蟲不得傳也,惟縱慾恣情,
精血內耗邪祟外乘,凡覺元氣稍虛,或腹饑餒,勿入勞瘵之家,或女病思男,
男病思女,一竈其面,隨即染傷,不可不知,治療之法,固本為先,祛蟲次之,
安息、阿魏、蘇合、沉香、冰片、麝香、犀角、龍齒、獺肝、獺爪、硃砂、雄黃,
皆有祛邪伐惡之靈,更以又靈蓋助之,然各有所宜,若能食便秘面赤者,合用獺肝、
獺爪,食少便滑面青者,合用天靈蓋,其夫死傳妻,妻死傳夫,
毒邪深入腎肝二藏者,用骨殖中水,以生甘草未收曬九次丸服,服後必大瀉數行,
則熱邪自大便而下也,其蘇合香丸、芎歸血餘散、鱉甲生犀散、傳屍丸,
皆治瘵之專方,若病入膏肓,不能起枯骨也。
慎柔師訓云:嘗治虛損,脈和緩而五六至,但咳嗽發熱,無惡寒咽痛喉哽等證,
以為可治,服保元、四君之類十餘劑,咳嗽略可,熱亦微退,至二十劑外,
咳嗽反盛,熱復如前,而身反不能轉側,足漸無力,至不能行而踡,此何也,
緣下焦腎氣衰憊,無津液滋養百骸,陽氣不能四運,脾肺之氣不能下輸,
故足無力而踡,藥雖有效,病雖暫減,終不可治,若初服四君,保元十餘劑,
而脈細如絲,其數不改,決不可治,如細而不數者,此猶有胃氣,
無腹痛作瀉而飲食如常,可用保元、參、朮調理,須二三年方愈,若服藥後,
數脈漸減,和緩有神,雖曰可治,亦得三月見功,年半方可全愈,
又須看年力之衰壯,精神脾胃之強弱斸之,若服藥後,脈雖和緩,而腿漸無力,
如前所述,且痰嗽不止,脈雖緩,治之無益,又或如前證,足雖無力,而熱退嗽咳,
飲食如平人,此脾胃尚強,猶可遷延歲月,又有如前證,六脈俱和緩,服前劑熱退,
而脈漸弦,反作瀉下血,此平時火熱煎熬,血留經絡,得補藥氣血流通,
邪不能留而下,下後半月十日自愈,下血時能食者不死,不能飲食,精神倦怠者,
死可立待,吐血後反驟能食者,亦不可治,若見腹痛,理中湯,惡心飲食少,
六君子湯,無此二證,用四君、保元服之,蓋下血者邪從下竅而出也,
又有變作傷風狀者,邪從上竅而散也,當服補肺助脾之藥,亦須半月而愈。
凡病求汗不得汗者不治,虛損六脈俱數,服滋陰降火之劑,不及四五十劑者,
猶可治之,如服至百劑,真元耗盡,脈洪數而無神,雖用補劑,而洪數變為細數,
必漸痿困不起而斃矣,又或服寒涼未多,用保元、四君加生薑一二十劑,求汗不出,
而洪數之脈不退,亦難救治,或雖無汗而洪脈漸減,病亦漸去,且能飲食,
此為可治,如此之脈,大抵秋冬易治,春夏難療。凡虛損脈六七至,若逢春夏火令,
津液枯槁,腎水正行死絕之鄉,肺絕大脾燥,無有不死者,若秋冬火令已退,
金水正旺,脈雖數可治也,設病者骨立聲啞,喉痛寒熱,腹疼作瀉,而脈細數,
亦屬不治。
凡病延至三四月,服藥已多,其不效者,必過用寒涼,五藏愈虛,邪火愈熾,
初用補藥數貼,邪火一退,反覺頭眩惡心,骨疼腳痠,神氣昏懶,不思飲食,
倘脈不細數而帶和緩,急用保元、四君,大劑連服,便安寢半日,睡覺精神頓爽,
再服再寢,飲食漸增,則為可治,倘脈細如絲,腹痛昏憒者難治。凡久病人脈,
大小浮沉弦滑而三部不勻,或寸浮尺沉,或尺浮寸沉,但見病脈,反屬可治,
如久病浮中沉但和緩,細察無神,而體倦甚者必死,再看其面色光潤。
此精神昏發於外,死期速矣。凡虛損見數脈,為胃氣不足,若轉緩弱,
為胃氣生發之兆,乃少陽春升之氣也。凡虛損病久,脈雖和緩,未可決其必療,
蓋久病之人,元氣虛弱,脈反和緩,假氣也,遇七八月間,服補劑,病得漸減,
此生機也,或延至十一月,一陽初動,陽氣漸升,內氣空虛,無以助生發之氣,
則變憎寒壯熱,服補劑十餘貼,寒熱漸退,猶可延捱調理,至二三月不變則生,
否則不治,緣春夏木旺,脾肺久虛,氣衰不能敵時令耳。凡醫新病初時有邪,
脈浮數,服按病藥數劑,數脈即退,病已向安,再數劑則倦,脈反浮數,
此時不可為尚有邪也,蓋邪退而神氣初轉,故浮,只宜保元湯調養元氣,
浮數之脈得微汗而退,倘不識此,仍以祛邪之藥治之,則變虛勞矣。久病服藥後,
六脈俱和,偶一日診,或細或數或虛弱,或變怪異常,即當細問起居之故,
或因一夜不睡而變者,或因勞役惱怒,或因感冒風寒,各隨其感而治之。
久病咳嗽氣喘,若脈數者,不可用補藥,如服之虛火一退,多令人痿倦不起,
須先用獨參湯,稍加陳皮以接其氣,數日後,脈數漸退,方與調理。
〔診〕石頑曰:金匱云:男子平人脈大為勞,極虛亦為勞,脈浮者,裏虛也,
脈虛浮弦為短氣,目瞑衄血,脈大者,春夏劇,秋冬瘥,男子脈浮弱而濇者,
為無子,精氣清冷,虛弱微細者,善盜汗出,脈沉小遲者,溏泄,食不化,
脈虛芤遲,及諸芤動微緊,男子失精,女子夢交。緊數之脈,表裏俱虛,
緊為寒傷營,數為血不足,脈見短數,則無胃氣,細數緊數,俱非吉祥,
脈洪大按之虛者,須防作瀉,凡見數脈難治,病久脈數,尤非所宜,脈忽浮濇而數,
忽沉弱而緩,變易不常,虛火之故也,虛損轉潮熱泄瀉,脈短數者不治,
虛損脈浮大者,屬陽虛,細數者,屬陰虛,芤為失血,若兩手俱芤,
而中有一部獨弦者,為有瘀蓄未盡,當散瘀為先,不可驟補,若見數大者,為火旺,
必難治,若見濇脈來至者,亦不可治也,弦數為骨蒸,自上而下者,必寸口浮數,
自下而上者,必尺中弦急,若關尺俱弦細而急,如循弦縷者不治,又尺中弦強者,
必因房室發熱,加之誤服寒涼,故脈如是,然虛損之人,雖遠房室,其尺脈之弦強,
必不能便軟,若更犯房室,明日反和,此陰陽得交,故爾暫軟,後日診之,
其弦強必愈甚,診察之際,不可不辨也。
石頑治牙行陶震涵子,傷勞咳嗽失血,勢如泉涌,服生地汁、墨汁不止,
余及門周子,用熱童便二升而止,邀石頑診之,脈得弦大而虛,自汗喘乏,
至夜則煩擾不寧,與當歸補血湯四貼而熱除,時覺左脇刺痛,按之漉漉有聲,
此少年喜酒負氣,嘗與人鬬狠所致,與澤朮麋銜湯,加生藕汁調服,
大便即下纍纍紫黑血塊,數日乃盡,後與四烏鰂骨一藘茹為末,分四服,
入黃牝雞腹中煮噉,留藥蜜丸,盡劑而血不復來矣。
又治顏汝玉女,病虛羸寒熱,腹痛裏急,自汗喘嗽者三月餘,屢更醫藥不愈,
忽然吐血數口,前醫轉邀石頑同往診,候其氣口虛濇不調,左皆弦微,而尺微尤甚,
令與黃耆建中加當歸、細辛、前醫曰,虛勞失血,曷不用滋陰降火,反行辛燥乎,
余曰不然,虛勞之成,未必皆本虛也,大抵多由誤藥所致,今病欲成勞,
乘其根蒂未固,急以辛溫之藥提出陽分,庶幾挽回前失,若仍用陰藥,
則陰愈亢而血愈逆上矣,從古治勞,莫若金匱諸法,如虛勞裏急諸不足,
用黃耆建中,原有所祖,即腹痛悸衄,亦不出此,更兼內補建中之制,
加當歸以和營血,細辛以利肺氣,毋虛辛燥傷血也,遂與數貼,血止,
次以桂枝人參湯數服,腹痛寒熱頓除,後用六味丸,以棗仁易萸肉,或時間進保元、
異功、當歸補血之類,隨證調理而安,余治虛勞,嘗屏絕一切虛勞之藥,
使病氣不致陷入陰分,深得金匱之力也。
門人進問虛損之治,今人恆守肝只是有餘,腎只不足二語,咸以清熱平肝為務,
吾師每以扶脾益肝建功,其旨云何,石頑答曰:夫嗽雖言肺病,而實本之於胃,
內經咳論有云:其本在胃,頗關在肺,其義可見,至於平肝之說,關係匪輕,
肝為生發之藏,主藏精血,精血內充,證脈俱無由見也,凡虛勞裏急,亡血失精,
煩熱脈弦諸證,良由生氣內乏,失其柔和而見乖戾,似乎邪熱有餘之象,
是須甘溫調補,以扶生發之氣,審係陰虧,則壯水以制陽,陽虛則培土以厚載,
使之榮茂而保其貞固,詎可復加削伐而損既病之胃氣乎。
復問虛損之宜於扶脾益肝,敬聞命矣,先哲治按中,多有三黃、四物等方者,何也,
答言風土不同故也,西北之人,恆食煤火,煤為水土之精英,得水益熾,作食食之,
能助真火,真火過極,則為壯火,壯火散氣,是以西之人,患中風者多,虛羸者少,
即或有之,惟以苦寒清火為務,雖有虛證,無藉辛溫也,東南之人,惟食薪火,
薪稟水土之慓悍,得水即滅,作食食之,專助龍火飛騰,則為邪火,是以東南之人,
患中風者少,虛羸者多,縱有肝邪,最忌苦寒傷中之劑,雖有木鬱,難於升發也,
然西北之人,豈無真陽虛劇,宜用薑、附者,東南之人,豈無邪熱亢極,宜用苓、
連者,當知北人稟賦雖強,以水為事,真陽耗竭,非峻投辛烈,
烏能扶元氣於無何有之鄉,南人稟賦雖薄,恣情自恃,邪火暴逆,非暫用苦寒,
何以救真陰於將竭之頃哉,庸師但知辛熱有助陽之功,曷知有損陰之患,
苦寒有傷中之慮,曷知有救陰之力歟。
卷三
寒熱門
發熱
東垣云:仲景論內外不足,發熱自汗之證,大禁發汗,若飲食勞倦,雜病發熱,
自汗表虛之證,認作有餘,誤用表藥發之,汗大出而表益虛也。身盡熱,先太陽也,
從外而之內者為外傷。手足不和,兩脇俱熱如火,先少陽也,從內而之外者為內傷。
傷食令人頭痛,脈數發熱,但左手脈平和,身不疼痛是也。
人迎氣口俱緊盛,或舉按皆實大,發熱而惡寒,腹不和而口液,此內外俱傷也。
夏月火乘土位,濕熱相合,病多煩躁悶亂,四肢發熱,或身體沉重,走注疼痛,
皆濕熱相搏,鬱而不伸,故致熱也。發熱身痛,而身如薰黃者,濕熱也。
一身盡痛發熱,日哺所劇者,風濕也。
汗出而身熱者,風熱也。身熱脈弦數,戰慄而不惡寒者,癉瘧也。中脘有痰,
令人憎寒發熱,惡風自汗,寸口脈浮,胸膈痞滿,有類傷寒,但頭不疼,
項不強為異。虛煩與傷寒相似,身熱脈不浮緊,不惡寒,但熱而煩,頭不痛。
腳氣為病,大便堅,腳膝兩脛腫痛,或枯細者,當其發時,亦發熱憎寒嘔惡,
有似傷寒也。春夏之交,發熱而渴,或微惡寒,右手脈來數盛者,溫病也。
身熱頭疼,自汗多眠,陽脈浮滑,陰脈濡弱者,風溫也。夏月大熱而渴,脈盛躁者,
熱病也。夏月脈虛,身熱而喘乏者,傷暑也。四肢發熱,口舌咽乾,煩躁悶亂者,
心與小腸之火,乘脾土之位,脾主四肢,為諸陽之本,脾熱故四肢發熱。
每日晡時憎寒壯熱,脈數盛而有痛處者,癰毒之將發也。
李士材治夏彝仲太夫人,年屆八十,因彝仲遠仕閩中,憂思成疾,忽發熱頭疼,
醫以傷寒發散禁食,一劑而汗如浴,喘促神昏,其脈大無力,即令進食,而投參、
耆、白朮、橘紅、甘草、煨薑,一劑而喘汗差減,倍用參、朮至一兩、證愈七八,
惟食未強,此火衰不能生土,加熟附、乾薑,服二月而痊。
熱
經云:熱至則身熱,吐下霍亂,癰疽瘡瘍,瞀鬱注下,瞤瘛腫脹,嘔鼽衄頭痛,
骨節變,肉痛,血溢血泄,淋閉之病生矣,
病機云:諸風掉眩,皆屬於肝,諸寒收引,皆屬於腎,諸氣膹鬱,皆屬於肺,
諸濕腫滿,皆屬於脾,諸痛癢瘡,皆屬於心。〔五分屬五條藏證。〕諸厥固泄,
皆屬於下。〔謂下焦肝腎之病。〕諸痿喘嘔,皆屬於上。〔謂上焦心肺之病。〕
諸熱瞀瘛,皆屬於火。〔手少陽三焦經。〕諸禁鼓慄,如喪神守,皆屬於火。
〔手少陰心經。〕諸痙項強,皆屬於濕。〔足太陽膀胱經。〕諸逆衝上,皆屬於火。
〔手厥陰心胞絡經,〕諸脹腹大,皆屬於熱。〔足太陰脾經。
〕諸躁狂越,皆屬於火。〔足陽明胃經。〕諸暴強直,皆屬於風。〔足厥陰肝經。〕
諸病有聲,鼓之如鼓,皆屬於熱。〔手太陰肺經,〕諸病胕腫,疼痠驚駭,
皆屬於火。〔手陽明大腸經。〕諸轉反戾,水液渾濁,皆屬於熱。
〔手太陽小腸經。〕諸病水液,澄澈清冷,皆屬於寒。〔足少陰腎經。〕諸嘔吐酸,
暴注下迫。皆屬於熱。〔足少陽膽經。〕
按病機十九條,邵元偉分屬經藏,前五條各屬五藏之病,次二條兼該上下之病,
後十二條分隸十二經證,而河間原病式從未論及,皆偏言盛氣實邪,立言若此,
虛者何堪,故樓氏指其治法之偏,誠非過也,觀十九條中,除五藏上下外,
其間屬火者五,屬熱者四,其外惟風寒濕三氣而已,況五藏中之心藏,
豈非亦屬火乎,今以全節類諸熱門,使學者比例而觀,庶寒熱熱盛之機,
可了然無惑矣。
盛啟東云:治熱須辨真假,夫真熱則發熱惡寒,脈數有力,按之更實,煩躁口渴,
大便燥,小便赤濇,或利臭積,發言壯厲,不欲近衣者是也,親乎表者宜發散,
親乎裏者宜通泄,假熱亦發熱惡寒,而足必不熱,脈大而虛,按之微弱,
身雖熾熱而不躁不渴,或見虛狂躁渴而不能引飲,發過頃之即止,
終不及聲高詈罵者也,經曰:寒熱有真假,治法有逆從,此之謂也。
雜病發熱,陰虛於下也,經云:陰虛則發熱,夫陽在外,為陰之衛,陰在內,
為陽之守,精神外馳,嗜慾無節,陰氣耗散,陽無所附,
遂致浮散於肌表間而發熱也,實非有熱,當作陰虛治,而用補養之法可也。
丹溪論晝夜發熱,晝重夜輕,口中無味為陽虛,午後發熱,夜半則止,
口中知味為陰虛,陽全陰半,陽得以兼陰,陰不得以兼陽也,至於或晝或夜,
或作或止,不時而發者,此脾胃氣血俱虛,火氣不寧之證,不可拘於晝夜之候也,
陽虛責在胃,陰虛責在腎,蓋饑飽傷胃,勞役則兼傷脾,陽氣虛矣,房勞傷腎,
竭力則傷肝,陰血虧矣。
腎虛火不歸源,遊行於外而發熱者,煩渴引飲,而目俱赤,遍舌生刺,兩唇黑裂,
喉間如煙火上衝,兩足心似烙,痰涎壅盛,喘急氣促,脈洪大而數疾無偷,
按之微弱者是也,法當導火歸源,誤用寒涼必殆,即或知其本虛而用補益,
不辨陰虛陽虛,漫投參、朮,則陽愈盛,而陰愈虛,壯熱轉增,八味、桂、
附之屬愈不敢施,不得已用知、柏、苓、連折之,必至燥渴咽痛腹痛泄瀉而死。
凡暴熱不止,脈滑數,或洪盛,皆為實熱,宜隨表裏孰輕孰重而清理之,
或脈雖沉而按之實堅者,為裏實,必用苦寒下奪之,若熱久不止,脈來虛數無力,
服調補藥不應,飲食無味,或至夜煩渴,或反加乾咳者,此必陰血受傷,
當以血藥調補其陰,則陽熱自化,陰陽虛盛之機,不可不審而急為轉關也。
〔診〕脈數為熱,浮數表熱,沉數裏熱,無力虛熱,有力實熱,滑數心下結熱,
緩而滑為熱中,牢為脾胃盛熱,若發熱而脈反沉細,或數疾無力者,病脈相反也死,
病熱有火者生,心脈洪是也,浮而濇,濇而身有熱者死,熱而脈靜者難治,
脈盛汗出不解者死,脈虛熱不止者死,脈弱四肢厥,不欲見人,食不入,
利下不止者死。
潮熱
潮熱有作有止,若潮水之來,不失其時,一日一發,若日三五發者,即是發熱,
非潮熱也,有虛有實,惟傷寒日哺發熱,乃胃實,別無虛證,其餘有潮熱者,
當審其虛實,若大便堅濇,喜冷畏熱,心下愊然,睡臥不著,此皆氣盛,
所謂實而潮熱也,涼膈散、大柴胡輩下之,若胃氣消乏,精神憔悴,飲食減少,
日漸尫羸,病雖暫去,而五心常有餘熱,此屬虛證,宜逍遙散、小柴胡等加減,
有每遇夜身發微熱,病人不覺,早起動作無事,飲食如常,既無別證可疑,
只是血虛陰不濟陽,朝用加味逍遙散,暮用六味丸,不應,用當歸補血湯,
加減久味丸。有潮熱似瘧,胸膈痞塞,背心疼痛,氣弱脈弦,服補藥不效者,
此屬飲證,隨氣而潮,故熱亦隨飲而潮,於痰飲門求之。氣口脈滑,內有宿食,
常暮發熱,明日復止者。
於傷飲食門求之。
惡寒〔背惡寒〕
經云:陽虛則外寒,奈何,曰:陽受氣於上焦,以溫皮膚分肉之間,今寒氣在外,
則上焦不通,而寒氣獨留於外,故寒慄,惡寒者,雖當夏月,若遇風霜,欲得重綿,
時覺凜凜戰慄如喪神守,此熱伏於裏,而反覺自冷,實非寒也,或曰:
往往見有服熱藥而愈者,何也,曰:病熱之人,其氣炎上,鬱為痰飲,抑遏清道,
陰氣不升,病熱尤甚,積痰得熱,亦為暫退,熱勢助邪,其病益深,或曰:
寒勢如此,誰敢以寒涼藥與之,非殺而何,曰:古人遇戰慄之證,
有以大承氣湯下燥屎而愈者,惡寒戰慄,明是熱證,但有虛實之分耳。
有衛氣虛衰,不能實表分肉而惡寒者,有上焦之邪隔絕營衛,
不能升發出表而惡寒者,有酒熱內鬱,不得泄而惡寒者,背惡寒是痰飲,仲景云:
心下有留飲,其人背惡寒,冷如冰,指迷茯苓丸,身前寒屬胃,經云:
胃足陽明之脈,氣虛則身以前皆寒慄,掌中寒者腹中寒,魚上白肉有青血脈者,
胃中有寒,理中丸,表虛惡賊風,上焦不通,陽氣抑遏,而皮膚分肉無以溫之,
故寒慄,升陽益胃湯,開發上焦,以升陽明,出外溫之也。外感,內傷,傷食,
濕痰,火鬱,皆有惡寒,非獨陽虛也,若脈浮緊,頭痛拘急,身疼微惡寒熱起,
是外感,審時令輕重發散之,脈緩弱,或氣口虛大,按之無力,兼見倦怠,手心熱,
是內傷元氣證,補中益氣湯加桂、附二三分,以行參、耆之力,且益陽氣也,
脈弦滑,惡心頭痛,飽悶溢酸,是內傷宿食,從傷食治,或脈來濇伏,
腹滿煩熱喘促者,是冷食結滯於內也,當與溫消,枳實埋中湯,審係肉食,
加炮黑山查一二錢,脈滑或沉,周身疼痛而惡寒者,屬濕痰,乃痰在上焦,
遏絕陽氣而然,肥人多此,宜二陳加二朮、羌、防,少佐桂枝,甚者先吐之,
惡寒非寒,不戰而慄從火鬱治,火鬱湯,若鬱遏陽氣於脾土,令人惡寒者,
東垣升陽散火湯,內虛裏急,惡寒少氣,手足厥冷,少腹攣急,足脛疼痠,
此陽不足也,大建中湯。背惡寒,脈浮大而無力者,為氣虛。
脈弦緊,寒熱兼作,乃瘡腫之候,須問身中有無腫處。大抵惡寒證,除陽虛外,
屬表證者多,乃表中陽氣不得發越而然,須辛散之。惡寒家不可過覆近火,
寒熱相搏,脈道沉伏,愈令病人寒不可遏,但去被撤火,兼以和營之藥,
自然不惡寒矣,婦人惡寒,尤不可近火,寒氣入腹,血室結聚,鍼藥所不能治矣。
祝仲寧治一貴婦病惡寒,日夜以重裘覆其首,起躍入沸湯中不覺,醫以為寒,
祝持之曰:此痰火上騰,所謂陽極似陰也,非大下之則火不殺,下經宿而撤裘,
呼水飲之,旬日氣平乃愈。
李士材治吳文邃眩暈三載,雖戰慄惡寒而不喜飲熱湯,五月向火,數妾擁居帷幔,
屢服薑、桂不效,脈浮之細子,沉之搏堅,是鬱火內伏,不得宣越也,
用金花湯加柴胡、甘草、生薑,乘熱飲之,移時而惡寒減,再劑而撤火爐,
踰月而起,更以人參湯進六味丸,兩月全安。
石頑曰:凡病但惡寒而不發熱者,多屬火鬱之證,舉世一以陽虛為治,誤人多矣,
如墅關謝君宜之病,七月間寒熱如瘧,因服苓、知、石膏輩,稍間數日,後因小便,
精大泄,遂腦痛如破,惡寒振振欲擗地,醫用八味、六君,三倍參、附而寒不除,
繼用大建中,每服人參五錢,熟附二錢,其寒益甚,春王人日,始延治於余,
診之脈僅三至,弦小而兩寸俱伏,但舉指忽覺流利,審其證,雖五襲重裘,
大畏隙風如箭而不喜近火,惡寒雖劇而忽重忽輕,口鼻氣息全冷而胸中時覺上衝,
小腹堅滿而塊壘如石,大便堅硬而欲了不了,小便短數而時白時黃,
陽道雖痿而緩縱不收。
氣色雖憔悴而不晦暗,此證起先本屬陽虛,因加用參、附陽藥過多,壯火不能化陰,
遂鬱伏土中,反致真陰耗竭,是以二便艱濇,所謂陰虛自致泉竭也,法當升發其陽,
先與火鬱湯六服,繼進升陽散火、補中益氣,而惡寒微除,重裘漸解,肢體微汗,
口鼻氣溫,脈復五至,二便調適,小便微和,陽亦漸舉,嗣後令服六味丸、生脈散,
異功散,調理而康。
〔背惡寒〕背為陽位,背上惡寒,陽受病而陰邪亢逆也,其病有七,一者暴中陰寒,
四肢厥冷而背惡寒,脈必沉細,附子湯溫散之,一者素稟陽衰而背上常微畏寒,
脈來微弱,八味丸溫補之,一者熱邪內伏,煩渴引飲而背惡寒,脈多沉滑,或伏匿,
此火鬱於內也,熱病初發多此,白虎湯解散之,一者中暑暍熱,亦多有背惡寒,
人參白虎、清暑益氣,按證清解之,一者濕痰內鬱,肢體疼重而痞悶頭汗,
其人必肥盛,其脈或緩滑,或濇滯,滑則指迷茯苓加膽星,濇則苓桂朮甘加半夏,
廣皮分解之,一者瘀血內滯而頭汗目黃,小便清利,大便溏黑,
小腹偏左或左脇中脘有疼處,脈必關尺弦緊,或帶芤狀,桃核承氣、犀角地黃,
隨上下虛實清理之,一者無故脈數,而背惡寒疼重寒熱者,為發癰疽之兆,
膏梁多此,不可疑似而遲延難療也。
振寒
經言虛邪之中人也,灑灑動形,正邪之中人也,微見於色,不知其身,又曰:
陽明所謂灑灑振寒,陽明者,午也,五月盛陽之陰也,陽盛而陰氣加之,
故灑灑振寒,當瀉陽者也,又云:陽氣客於皮膚,陰氣盛,陽氣虛,故振振寒慄,
當補陽者也,如六脈弦細而濇,按之空虛,此大寒證,亦傷精氣,當溫補者也,
瀉陽,白虎加人參湯、竹葉石膏湯,補陽,黃耆建中湯,若夫真陽虛證,但寒慄耳,
不作表振也,或兼風寒則表,桂枝加附子湯。
戰慄
經云:腎之變動為慄,原病式曰:戰慄動搖,火之象也,陽動陰靜,而水火相反,
故厥逆禁固,屈伸不便,為病寒也,慄者寒冷也,或言寒戰為脾寒者,
未明變化之道也,此由心火熱甚,亢極而戰,反兼水化制之,故寒慄也,
寒慄山火盛似水,實非兼有寒氣也,以大承氣下之,多有燥屎,下後熱退,
則寒慄愈矣,若陽虛則但畏寒,陽鬱則振寒戰慄,有火無火之分也,亦有暴感寒邪,
惡寒脈伏而戰慄者,麻黃湯發散之。
寒熱
經云:因於露風,乃生寒熱。陽勝則熱,陰勝則寒,重寒則熱,重熱則寒。
風氣客於皮膚之間,內不得通,外不得泄,風者善行而數變,腠理開則灑然寒,
閉則熱而悶,其寒休則衰飲食,其熱也則消肌肉,故使人怢慄而不能食,名曰:
寒熱。
寒熱如瘧,表裏不和者,小柴胡為主藥,至夜轉甚者,加丹皮、山梔,日久虛勞,
寒熱不除者,柴胡四物湯、加味逍遙散,脾病則血氣俱不寧,寒熱往來,無有休息,
故脾病如瘧狀也,元氣虛人,遇勞即發寒熱,此元氣下陷之故,或勞力而發寒熱,
腿縫中結核作痛,謂之勞發,俱宜補中益氣湯。病寒熱間作,腕後有斑三五點,
鼻中微血,兩脈沉濇,胸膈四肢按之殊無大熱,此脾胃氣虛而挾微邪,
理中湯去人參,加茯苓、煨葛根。鬱怒而發寒熱,逍遙散。內傷瘧疾寒熱,
各具本門。傷寒寒熱,不在此例。
外熱內寒外寒內熱皮寒而燥者,陽不足,皮熱而燥者,陰不足,皮寒而寒者,
陰盛也,皮熱而熱者,陽盛也,仲景云:病人身大熱反欲得近衣者,
熱在皮膚寒在骨髓也,黃耆建中湯汗之,病人身大寒反不欲近衣者,
寒在皮膚熱在骨髓也,越婢湯發之,若雜證外熱內寒者,理中湯歛之,外寒內熱者,
火鬱湯散之。
上熱下寒上寒下熱熱發於上,陽中之陽邪也,熱發於下,陰中之陽邪也,寒起於上,
陽中之陰邪也,寒起於下,陰中之陰邪也,脈經云:陽乘陰者,腰已下至足熱,
腰已上寒,梔子豉湯吐以升之,陰氣上爭,心腹滿者死,陰乘陽者,腰已上至頭熱,
腰已下寒,桂苓丸利以導之,陽氣上爭,得汗者生,若雜證上熱下寒,既濟湯,
兼大便秘,既濟解毒湯,火不歸源,八味丸,上寒下熱,五苓散送滋腎丸,
虛陽下陷者,加減八味丸。
瘧
經云:瘧先寒而後熱者,夏傷於大暑,其汗大出,腠理開發,因遇夏氣凄滄之水寒,
藏於腠理皮膚之中,秋傷於風,則病成矣,夫寒者陰氣也,風者陽氣也,
先傷於寒而後傷於風,故先寒而後熱也,病以時作,名日寒瘧,先熱而後寒者,
此先傷於風而後傷於寒,故先熱而後寒也,亦以時作,名曰溫瘧,其但熱而不寒者,
陰氣先絕,陽氣獨發,則少氣寃,手足熱而欲嘔,名曰癉瘧,溫瘧者,
得之冬中於風,寒氣藏於骨髓之中,至春則陽氣大發,邪氣不能自出,因遇大暑,
腦髓爍,肌肉消,腠理發泄,或有所用力,邪氣與汗皆出,此病藏於腎,
其氣先從內出之於外也,如是者,陰虛而陽盛,陽盛則熱矣,衰則氣復反入,
入則陽虛,陽虛則寒矣,故先熱而後寒,名曰溫瘧,癉瘧者,肺素有熱,氣盛於身,
厥逆上衝,中氣實而不外泄,因有所用力,腠理開,
風寒舍於皮膚之內分肉之間而發,發則陽氣盛,陽氣盛而不衰,則病矣,
其氣不及於陰,故但熱而不寒,氣內藏於心而外舍於分肉之間,令人消爍肌肉,
故命曰癉瘧。足太陽之瘧,令人腰痛頭重,寒從背起,先寒後熱熇熇暍暍然,
熱止汗出。足少陽之瘧,令人身體解㑊,寒不甚,熱不甚,惡見人,見人心惕惕然,
熱多,汗出甚。足陽明之瘧,令人先寒灑淅,灑淅寒甚久乃熱,熱去汗出,
喜見日月光火氣,乃快然。
足太陰之瘧,令人不樂,好太息,不嗜食,多寒熱汗出,病至則善嘔,嘔已乃衰。
足少陰之瘧,令人嘔吐甚,多寒熱,熱多寒少,欲閉戶牖而處,其病難已。
足厥陰之瘧,令人腰痛,少腹滿,小便不利如癃狀,非癃也,數便,意恐懼,
氣不足,腹中悒悒。凡治瘧先發時食頃,乃可以治,過之則失時也。
金匱云:師曰:陰氣孤絕,陽氣獨發,則熱而少氣寃,手足熱而欲嘔,名曰癉瘧,
若但熱不寒者,邪氣內藏於心,外舍分肉之間,令人消爍肌肉。
瘧之寒熱更作,因陰陽之氣互為爭併,若陰衰離絕其陽,而陽亦不併之陰,
故陽獨發,但熱而已,其少氣寃者,肺主氣,肺受火抑故也,手足熱者,陽主四肢,
陽盛則四肢熱也,欲嘔者,火邪上衝,胃氣逆也,內藏於心者,陽盛則火氣內藏,
而外舍分肉之間也,消爍肌肉者,火盛則肌肉爍也,此條合後條溫瘧觀之,
亦可以白虎湯治癉瘧也,白虎專於退熱,其分肉四肢,內屬脾胃,非切於所舍者乎,
又瀉肺火,非救其少氣寃者乎,設其別有兼證,豈不可推加桂之例而加別藥乎。
溫瘧者,其脈如平,身無寒,但熱,骨節煩疼,時嘔,白虎加桂枝湯主之。
內經言溫瘧先熱後寒,仲景言溫瘧則但熱不寒,有似癉瘧而實不同也,
癉瘧兩陽合邪,上薰心肺,所以少氣寃,消爍肌肉,溫瘧脈如平人,
則邪未合而津未傷,陽受病而陰不病,以其人素有痹氣,營衛不通,
故瘧發於陽不入於陰,所以骨節煩疼,時嘔,邪氣扞格之狀有如此者,
惟用白虎湯以治陽邪,而加桂枝以通營衛,斯陰陽和,血脈通,得汗而愈矣,
至於傷寒前熱未除而復感風寒,脈陰陽俱盛之溫瘧,與其脈如平者,迴乎不同也。
瘧多寒者,名曰牝瘧,蜀漆散主之。
邪氣內藏於心,則但熱而不寒,是為癉瘧,邪氣伏藏於腎,故多寒而少熱,
則為牝瘧,以邪氣伏結,則陽氣不行於外,故外寒,積聚津液以成痰,是以多寒,
與素問少陰經證之多熱少寒不同,方用蜀漆和漿水吐之以發越陽氣,
龍骨以固歛陰津,雲母從至下而舉其陽,取山川雲霧開霽之意,
蓋雲母即陽起石之根,性溫而升,最能袪濕運痰,稍加蜀漆,則可以治太陰之濕瘧,
方後有云:濕瘧,加蜀漆半分,而坊本誤作溫瘧,大謬,此條本以邪伏髓海,
謂之牝瘧,趙以德不辨亥豕,註為邪在心而為牡,喻嘉言亦仍其誤而述之,
非智者之一失歟。
瘧病發渴者,柴胡去半夏加栝蔞湯,亦治勞瘧。
渴者陽明津竭,而所以致陽明津竭者,本少陽木火之勢,劫奪胃津而然,
故瘧邪進退於少陽,則以小柴胡進退而施治也,至於勞瘧之由,
亦木火盛而津衰致渴,故亦不外是方也。
瘧寒多微有熱,或但寒不熱,柴胡桂薑湯,服一劑如神。
是證雖與牝瘧相類以方藥論之則殊,牝瘧邪伏少陰氣分,而此邪伏少陽營血之分,
夫邪氣入營,既無外出之勢,而營中之邪,亦不出與陽爭,所以多寒少熱,
或但寒無熱也,小柴胡湯本陰陽兩停之方,可隨瘧之進退,加桂枝、
乾薑則進而從陽,若加栝蔞、石膏則退而從陰,可類推矣。
丹溪治六經瘧,悉以二陳為主,各加引經藥,可見無痰不成瘧也,大法,
先熱後寒者,柴胡桂枝湯,先寒後熱者,小柴胡湯,多熱但熱者,白虎加桂枝湯,
多寒但寒者,柴胡桂薑湯,雖多寒但寒,脈洪實者,當作實治,不得便用桂、薑,
雖多熱但熱,脈虛軟者,當作虛治,不得便用白虎,寒多熱少,或少食易饑,
惡心吐痰,人參養胃湯,熱多寒少,口苦咽乾,小便赤濇,或傷食成瘧,清脾飲,
勞役所傷,飲食失節成瘧,則虛弱自汗,補中益氣加半夏,瘧疾自汗日甚,不能止,
此表虛不能衛護也,人參實衛加桂枝。風瘧,自感風而得,惡風自汗,煩躁頭痛,
風,陽邪也,故先熱後寒,宜半夏、柴、胡、羌活、紫蘇、細辛、生薑。寒瘧,
暑月乘涼沐浴,自感寒而得,無汗惡寒,攣痛面慘,寒,陰邪也,故先寒後熱,
宜羌活、紫蘇、桂枝、柴胡、草果、厚朴。暑瘧亦名癉瘧,但熱不寒,裏實不泄,
煩渴而嘔,肌肉消爍,小柴胡加香薷、黃連、竹葉,盛暑發者,白虎湯,虛者,
加人參,秋涼後發者,小柴胡湯,此肺素有熱,陰氣先絕,陽氣獨發,
故但熱不寒也。
溫瘧,由冬受非時之邪,伏藏骨髓之中,至春夏濕熱氣蒸而發,發則先熱後寒,
或但熱不寒,春用小柴胡,夏用白虎加桂枝,以邪熱勢盛,故不惡寒而便發熱,
熱發於表之後,正氣內虛,反微似畏寒之狀,非惡寒也。牝瘧,邪伏於腎,濕瘧,
則久受陰濕而邪伏太陰,皆但寒不熱,並宜蜀漆散,邪伏血分而多寒少熱,
慘慘振振,柴胡桂薑湯。勞瘧大渴,柴胡去半夏加栝蔞湯。汗出澡浴,身體重痛,
肢節煩疼,寒熱而嘔逆者,亦屬濕瘧,胃苓湯加羌活、紫蘇。食瘧,因飲食不節,
中脘生痰,加以風氣乘之,故善饑而不能食,食而支滿,腹大善嘔,
實者二陳加枳殼、草果,因饑飽勞役而發,日久不止,脈虛者理中湯加枳實,青皮,
素有陰虛勞嗽,或因瘧成勞,但於調理本藥中,稍加桂枝、薑、棗可也,
不可純用祛風豁痰藥,若表邪勢盛,可用小建中、黃耆建中為主,
後與生料六味丸加桂枝、鱉甲。
凡瘧發於午前,是陽分受病,易愈,發於午後,陰分受病,難愈,瘧發日宴,
為邪氣下陷於陰分,必用升、柴升發其邪,仍從陽分而發,補中益氣加桂枝,
瘧發日早,為邪氣上越於陽分,宜因勢利導之,小柴胡加枳、桔。夜瘧俗名鬼瘧,
此邪入血分,宜升散血脈之邪,千金內補建中加升、柴、生首烏,脾胃素虛人,
補中益氣加首烏、桂枝、芍藥。瘴瘧,山嵐溪澗之毒,須用祛瘴滌痰之藥為主。
疫瘧,夏秋之間,沿門闔境皆是也,其證壯熱多汗而渴,宜達原飲。煩熱大渴,
有表證,桂枝白虎湯。讝妄狂悶,涼膈散加草果,寒熱便秘,大柴胡湯。
虛人發散後熱不止,人參敗毒散。有鬱證似瘧者,寒熱與瘧無異,但口苦嘔吐清水,
或苦水,面青脇痛,耳鳴脈濇,逍遙散倍柴胡加吳茱萸、川連。
痢後發瘧,邪從少陽循經外泄也,小柴胡去黃苓加桂枝,或補中益氣倍升、柴,
升散則愈。
大抵瘧初起,宜散邪消導,日久宜養正調中,所謂氣虛則惡寒,血虛則發熱也,
日數雖多,飲食未節者,未可便斷為虛,須禁食消導,憑脈下手可也,
形盛氣虛人多濕痰,發則多惡寒,日久不已,脈軟而沉帶滑,用補中益氣加苓、半,
兼用熟附子二三分,瘧後不喜食,四肢倦怠,面色痿黃,六君子加山查、黃連、
枳實,久瘧不止,元氣虛盛者,用人參、常山各五錢,剉碎,微火同炒,去常山,
只以人參煎湯,未發前服,屢驗,瘧發四五遍後,曾經發散者,何首烏散,壯實者,
可用七寶飲,至夜熱不止而脈實邪盛者,此邪干血分也,常山飲截之,瘧發已久,
遍治無功,度無外邪,亦無內滯,惟人參一兩,生薑一兩,加桂枝少許,冬月無汗,
稍加麻黃,發前五更時服,溫覆取微汗必止,甚者連進三日,無不愈者,
愈後亦易康復,如在貧家,人參減半,合白朮五錢代之,此方不特虛人久瘧,
治三日瘧更宜,夜發則加當歸、首烏,無不應手取效,然發於嚴冬之時,
有屢用此方,及補中益氣不效者,必待仲春,仍用前藥加桂枝汗之即愈。
丹溪云:痎瘧者,三陰瘧也,三日一發,發於子午卯酉日者,少陰瘧也,
發於寅申已亥日者,厥陰瘧也,發於辰戌丑未日者,太陰瘧也,更須以脈證參之,
然後決其經而與法治,按內經云:時有間二日或至數日而發者,
邪氣與衛氣客於六府,而有時相失,不能相得,故休數日乃作也,李士材釋云:客,
猶會也,邪在六府,則氣遠會稀,故間二日或休數日也,觀此,
則丹溪辰戌丑未日為太陰瘧,非矣,子午雖曰少陰,而卯酉則陽明矣,
巳亥雖曰厥陰,而寅申則少陽矣,丑未雖曰太陰,而辰戌則太陽矣,三日發者,
猶可以此為言,數日發者,又將何以辨之,大抵三日瘧,初起發於夏秋者,
宜用二陳去橘皮,加生朮、檳榔、常山,逐去痰癖為先,稍加穿山甲以透經絡,
至於暑結營分,又當以香薷、鱉甲、茯苓、半夏、甘草、當歸、生薑、
大棗袪暑為要,而前藥為無益也,若元氣大虛,祇用補正,宜六君加草果、烏梅,
名四獸飲,兼本經引使藥,若元氣下陷,日發漸晏者,補中益氣湯大劑參、朮、薑、
棗為治,如常山、檳榔、山甲、草果,皆為戈戟矣。
瘧母者,頑痰挾血食而結為癥瘕,鱉甲煎丸,或小柴胡加鱉甲、蓬朮、
桃仁俱用醋製,其鱉甲用栗灰湯煮糜爛入藥尤效,此金匱法也,病氣俱實者,
瘧母丸,虛人久瘧,時止時發,芎歸鱉甲飲,不應,脾虛也,急用補中益氣加鱉甲,
少食痞悶,胃虛也,四獸飲加鱉甲、當歸、蓬朮、肉桂,虛人瘧母,必用補益,
蓋緣治之失宜,邪伏肝經,而脇下有塊,仍寒熱時作,不可以癖積治之,
每見急於攻塊者,多致不救。久瘧不愈,必有留滯,須加鱉甲消之,如無留滯,
只宜補益,凡寒熱有常期者,瘧也,無常期者,雜證也,瘧證諸經有邪,
總不離乎肝膽也。
石頑曰:經言夏暑汗不出者,秋成痎瘧,此論固是,然其輕重之殊,今昔迴異,
良由天運使然,以北方風氣運行於南故也,夫瘧疾一證,向來淮泗以北最劇,
大江以南甚輕,康熙壬子,吾吳患此者,比戶皆然,自夏徂秋,日盛一日,
其勢不減淮北,證皆痞滿嘔逆,甚則昏熱蝱語,脈多渾渾,不顯弦象,
亦有關尺微弦者,但其熱至晨必減,不似熱病之晝夜不分也,時醫不察,
混以傷寒目之,因而誤藥致斃者,日以繼踵,原其寒熱之機,又與往歲不同,
有一日連發二三次者,有晨昏寒熱再見者,有連發數日,中間二三日復發如前者,
有先熱後寒者,有獨寒無熱者,有獨熱無寒者,有今日但寒明日但熱者,
證雖變易無常,總不越和營散邪等法,但須分虛實寒熱輕重治之,
歷觀用刦劑及祝由之法者十無一驗,間有寒熱止而昏熱不休者,
又須隨所稟形氣之偏勝,病氣之盛衰而為調適,全在機用靈活,不可專守成則,
而舉世治瘧,必先禁止飲食,概用疏風發散,兼消剋痰食寬膈破氣之劑,消剋不巳,
繼進硝黃,胃氣愈傷,濁邪愈逆,正氣何由得行,而振祛邪之力乎,余治久瘧壞證,
每令續進稠飲,繼與稀糜,使胃氣輸運,可行藥力,然後施治如此挽回者,
未遑枚舉,更有愈而復發,發而復愈,愈而又發者,又須推原所發之由而為清理,
若常山、草果、檳榔、厚朴、枳穀、青皮、石膏、知母等傷犯中州之藥,咸非所宜,
逮至仲秋已後,不特白虎當禁,縱不犯石膏、知母,邪氣駸駸內陷而變腸澼者甚多,
有先瘧後痢者,有瘧痢齊發者,嘗遍考昔人治例,惟補中益氣一方,
雖未能盡合肯綮,然一隅之舉,餘可類推,庸師不審,但守通因通用之法,
致成夭扎者多矣。
〔診〕瘧脈自弦,弦數者多熱,弦遲者多寒,弦小緊者下之瘥,弦遲者可溫之,
弦緊者可發汗鍼灸也,浮大者可吐之,弦數者,風發也,以飲食消息止之。
丹溪治一少年,冬月患瘧,自卯足寒,至酉方熱,寅初乃休,
因思必為接內感寒所致,用人參大補加附子行經散寒以取汗,數日不得汗,
以足跗道遠,藥力難及再以蒼朮、川芎、桃枝煎湯,盛以高桶,扶坐浸足至膝,
食頃,以前藥服之,汗出通身而愈。
汪石山治一少年,六月因勞病瘧,取涼夢遺,遂覺惡寒,連日慘慘不爽,
三日後頭痛躁悶,家人診之,驚曰:脈絕矣,議作陰證,欲進附子湯未決,汪曰:
陰證無頭痛,今病如是,恐風暑乘虛入於陰分,故脈伏耳,非絕也,若進附子湯,
是以火濟火,安能復生,姑待以觀其變,次晚果寒熱頭痛,躁渴痞悶,嘔食自汗,
脈皆濡小而數,脾部兼弦,遂用清暑益氣湯減蒼朮、升麻,二十餘劑而愈。
李士材治陳眉公三日瘧,浹歲未瘥,素畏藥餌,尤不喜人參,其脈浮之則濡,
沉之則弱,營衛俱衰,故延不巳,因固請曰:素不服參者,天畀之豐也,
今不可缺者,病魔之久也,先服人參錢許,口有津生,腹無煩滿,遂以人參一兩,
何首烏一兩煎成,入薑汁鍾許,一劑勢減七八,再劑而瘧遂截。
石頑治廣文張安期夫人,先是其女及婿與婢,數日連斃三人,其僕尚傳染垂危,
安期夫人因送女殮,歸亦病瘧,雜治罔效,遂成壞病,勉與生薑瀉心湯救之。
故友李懷茲乃郎幼韓,觸鄧氏疫瘧之氣,染患月餘不止,且左右乏人,失於調理,
以致愈而復發,加以五液注下,瘧痢兼併,水穀不入者半月有餘,當此雖有合劑,
亦難克應,乃攜歸齋中,日與補中益氣,兼理中、六君、萸、桂之屬,
將養半月而康。
貳守金令友之室,春榜蔣曠生之妹也,曠生喬梓,見其亢熱昏亂,意謂傷寒,
同舟邀往,及診視之,是瘧非寒,與柴胡桂枝湯四劑而安。
貳尹吳丹生,濕盛體肥,嘔逆痞脤,寒熱昏眩,與涼膈散加黃連下之,五日而止,
越半月復發,亦五日而止。
貳守湯子端,惡寒發熱,面赤足冷,六脈弦細而數,自言不謹後受寒,
以為傷寒陰證,余曰:陰證無寒熱例,與柴胡桂薑湯二服而痊。
文舉顧若雨之女與甥女,先後並瘧,皆先熱後寒,並與桂枝白虎湯而瘥。
太學鄭墨林夫人,懷孕七月,先瘧後痢,而多鮮血,
與補中益氣加吳茱萸製川連而愈,每見孕婦病瘧,胎隕而致不救者,多矣。
鄉飲張怡泉,恆服參、附、鹿角膠等陽藥而真陰向耗,年七十五,七月下澣病瘧,
時醫誤進常山止截藥一劑,遂致人事不省,六脈止歇,按之則二至一止,
舉指則三五至一止,惟在寒熱之際診之則不止歇,熱退則止歇如前,此真氣衰微,
不能貫通於脈,所以止歇不前,在寒熱之時,邪氣衝激經脈,所以反得開通,
此虛中伏邪之象,為製一方,用常山一錢酒拌,同人參五錢焙乾,去常山,
但用人參,以助胸中大氣而祛逐之,當知因常山傷犯中氣而變劇,
故仍用常山為嚮導耳,晝夜連進二服,遂得安寢,但寒熱不止,脈止如前,
乃令日進人參一兩,分二次進,并與稀糜助其胃氣,數日寒熱漸止,脈微續而安。
玉峰春榜顧玉書,瘧發即昏熱蝱語,痞脹嘔逆,切其氣口,獨見短滑,
乃有宿滯之象,與涼膈散易人中黃、加草果仁,一劑霍然。
督學汪緘菴之女,患前證,以桂枝白虎湯易人中黃,加葱、豉,四服而安。
中翰金淳還乃郎,八月間患瘧,發於辰戌丑未,至春,子午卯酉每增小寒熱,
直至初夏,始延治於石頑,診其六脈如絲,面青唇白,乃與六居子加桂、附,
四服不應,每服加用人參至一兩,桂、附各三錢,又四服,而辰戌丑未之寒熱頓止,
子午卯酉之寒熱更甚,此中土有權而邪併至陰也,仍與前藥四服,而色榮食進,
寒熱悉除,後與獨參湯送八味丸調理而安。
文學顧大來,年逾八旬,初秋患癉瘧,昏熱讝語,喘乏遺尿,或者以為傷寒讝語,
或者以為中風遺尿,危疑莫定,予曰無慮,此三陽合病,讝語遺尿,口不仁而面垢,
仲景暑證中原有是例,遂以白虎加人參,三啜而安,同時文學顧次占夫人,
朔客祁連山,皆患是證,一者兼風,用白虎加桂枝,一者兼濕,用白虎加蒼朮,
俱隨手而痊,若以中風遺尿例治,則失之矣,
是日坐間有同道問及今歲瘧脈不弦之故,予謂之曰:瘧屬少陽經證,其脈當弦,
而反不弦如平人者,以邪氣與正氣混合不分,故絕不顯弦象,金匱有云,溫瘧者,
其脈如平,身無寒但熱,骨節煩疼,時嘔,白虎加桂枝湯主之,曷知脈既不弦,
便非風木之邪,即不當用柴胡等少陽經藥,豈可以常法施治乎。
飛疇治沈子嘉,平昔每至夏間,臍一著扇風則腹痛,且不時作瀉,六脈但微數,
無他異,此腎藏本寒,閉藏不密,易於招風也,下寒則虛火上僭,故脈數耳,
會與六味去澤瀉,加肉桂、肉果、五味、白蒺作丸服,因是臍不畏風,脾胃亦實,
明秋患瘧,醫用白虎、竹葉石膏等,瘧寒甚而不甚熱,面青足冷,六脈弦細而數,
用八味地黃三倍桂、附作湯,更以四君合保元早暮間進,二日瘧止,調理而愈。
厥
經云:厥之為病也,足暴清,胸將若裂,腸若以刀切之,煩而不能食,脈大小皆濇。
寒熱客於五藏,厥逆上泄,陰氣竭,陽氣未入,故卒然痛死不知人,氣復反則生矣。
按厥論云:厥之寒熱者,何也,陽氣衰於下,則為寒厥,陰氣衰於下,則為熱厥,
曰陽厥者,因善怒而得也,曰風厥者,手足搐搦,汗出而煩滿不解也,曰痿厥者,
痿病與厥雜合,而足弱痿無力也,曰痹厥者,痹病與厥病雜合,而腳氣煩麻腫痛,
世謂腳氣衝心者是也,曰厥痹者,臥出而風吹之,血凝於膚者為痹,凝於脈者為泣,
凝於足者為厥是也,今人又以忽然昏暈,不省人事,手足冷者為厥,仲景論傷寒,
則以陽證傳陰,手足寒者為熱厥,主以四逆散,陰證惡寒,手足寒者為寒厥,
主以四逆湯,內經厥論之義則不然,蓋足之三陽,起於足五指之表,
三陰起於足五指之裏,故陽氣勝則足下熱,陰氣勝則從五指至膝上寒,
其寒也不從外,皆從內也,論得寒厥之由,以其人陽氣衰,不能滲榮其經絡,
陽氣日損,陰氣獨在,故手足為之寒也,附子理中湯,論得熱厥之由,
則謂其人必數醉若飽以入房,氣聚於脾中,腎氣日衰,陽氣獨勝,故手為之熱也,
加減八味丸。
經云:陽氣者,煩勞則張精絕。〔張主也,煩勞則主精絕。〕辟積於夏,使人煎厥。
〔夏暑傷氣而煎厥,氣逆也。〕目盲不可以視,耳閉不可以聽,清暑益氣湯。
陽氣者,大怒則形氣絕,而血菀於上,使人薄厥。〔血積胸中不散,氣道阻礙不行,
故為暴逆。〕犀角地黃湯。二陽一陰發病,名曰風厥。〔肝木剋胃,風勝其濕,
不制腎水,故令上逆。〕地黃飲子。又骨痛爪枯為骨厥,兩手指攣急,屈伸不得,
爪甲枯厥為臂厥,身立如椽為骭厥,此皆內虛氣逆也,並宜八味丸,喘而啘,
狂走登高,為陽明厥,此為邪實,承氣湯下之,厥而腹滿不知人,卒然悶亂者,
皆因邪氣亂,陽氣逆,是少陰腎脈不至也,名曰尸厥,卒中天地戾氣使然,
急以二氣丹二錢,用陳酒煎,如覺燄硝起,傾放盆內蓋著溫服,如人行五里許,
又進一服,不過三服即醒,若膏梁本虛之人,用附子一枚,人參三兩,
酒煎分三次服,并灸百會穴四十九壯,氣海丹田三百壯,身溫灸止,
艾炷止許菉豆大,粗則傷人,暴厥脈伏,不省人事,莫辨陰陽,急用雞子三枚,
煮熟乘熱開豆大一孔,襯粗紙一層,亦開孔對當臍,令熱氣透達於內即蘇,
然後按脈證療之,如連換三枚不應,不可救矣。
張介賓曰:厥證之起於足者,厥發之始也,甚至卒倒暴厥,忽不知人,輕則漸蘇,
重則即死,最為急候,後世不能詳察,但以手足寒熱為厥,又有以腳氣為厥者,
謬之甚也,雖仲景有寒厥熱厥之分,亦以手足為言,蓋彼自辨傷寒之寒熱耳,
實非內經之所謂厥也,觀大奇論曰:暴厥者,不知與人言,調經論曰:血之與氣,
并走於上,則為大厥,厥則暴死,氣復反則生,不反則死,繆刺論曰:
手足少陰太陰足陽明五絡俱竭,令人身體皆重,而形無知也,其狀若尸,或曰尸厥,
若此者,豈止於手足寒熱及腳氣之謂耶,令人多不知厥證,而皆指為中風也,
夫中風者,病多經絡之受傷,厥逆者,直因精氣之內奪,表裏虛實,病情當辨,
名義不正,無怪其以風治厥也,醫中之害,莫此為甚。
〔診〕脈沉微不數為寒厥,沉伏而數為熱厥,沉細為氣厥,芤大為血虛,浮滑為痰,
弦數為熱,浮者外感,脈至如喘,名曰暴厥,寸脈沉而滑,沉為氣,滑為實,
實氣相搏,血氣入藏,唇口身冷,死,如身和汗自出,為入府,此為卒厥。
孫兆治一人,自汗,兩足逆冷至膝下,腹痛不省人事,六脈小弱而急,
問其所服之藥,皆陽藥也,此非受病重,藥能重病耳,遂以五苓散、
白虎湯十餘劑而安,凡陰厥脛冷則臂亦冷,今脛冷不冷,則非下厥上行,
所以知是陽厥也。
汪石山治一人卒厥,暴死不知人,先前因微寒數發熱,面色痿黃,六脈沉弦而細,
知為中氣久鬱所致,與人參七氣湯一服,藥未熟而暴絕,汪令一人緊抱,
以口接其氣,徐以熱薑湯灌之,禁止喧鬧移動,移動則氣絕不返矣,有頃果蘇,
溫養半月而安,不特此證為然,凡中風,中氣,中暑,中寒,暴厥,
俱不得妄動以斷其氣,內經明言氣復返則生,若不諳而擾亂其氣,不得復返,
致夭枉者多矣。
諸氣門上
氣
沙篆曰:經云:諸痛皆因於氣,百病皆生於氣,子和曰:天地之氣,常則安,
變則動,人并天地之氣,五運佚侵於外,七情交戰於中,是以聖人嗇氣如持至寶,
庸人役物而反傷太和,此軒岐所謂諸痛皆因於氣,百病皆生於氣,
遂有九氣不同之說,氣本一也,因所觸而為九,怒喜悲恐寒熱驚思勞也,
蓋怒則氣上,怒則氣逆,甚則嘔血及餐泄,故氣上矣,喜則氣緩,喜則氣和志達,
營衛通利,故氣緩矣,悲則氣消,悲則心系急,肺布葉舉,而上焦不通,營衛不散,
熱氣在中,故氣消矣,恐則氣下,恐則精卻,卻則上焦閉,閉則氣還,還則下焦脹,
故氣不行矣,寒則氣收,寒則腠理閉,氣不行,故氣收矣,炅則氣泄,炅則腠理開,
營衛通,汗大泄,故氣泄矣,驚則氣亂,驚則心無所依,神無所歸,慮無所定,
故氣亂矣,勞則氣耗,勞則喘息汗出,外內皆越,故氣耗矣,思則氣結,
思則心有所存,神有所歸,正氣留而不行,故氣結矣,嘗考其為之,詳變化多端,
如怒氣所至為嘔血,為餐泄,為煎厥,為薄厥,為陽厥,為胸滿脇痛,
怒則氣逆而不下,為喘渴煩心,為消癉,為肥氣,為目暴盲,耳暴閉,筋緩,
發於外為癰疽,喜氣所至,為笑不休,為毛革焦,為內病,為陽氣不收,甚則為狂,
悲氣所至,為陰縮,氣并於肺而肝木受邪,金太過則肺亦自病,恐傷腎,腎屬水,
恐則氣并於腎而心火受邪,水太過則腎亦自病,思傷脾,脾屬土,
思則氣併於脾而腎水受邪,土太過則脾亦自病,寒傷形,形屬陰,寒勝熱則陽受病,
寒太過則陰亦自病,熱傷氣,氣屬陽,熱勝寒則陰受病,熱太過則陽亦自病,
凡此數者,更相為治,故悲可以治怒,以愴惻苦楚之言感之,喜可以治悲,
以謔浪褻狎之言娛之,恐可以治喜,以迫遽死亡之言怖之,怒可以治思,
以污辱欺罔之言觸之,思可以治恐,以慮彼志此之言奪之,凡此五者,必詭詐譎怪,
然後可以動人耳目,易人視聽,若胸中無才識之人,亦不能用此法耳。
丹溪云:冷氣滯氣逆氣,皆是肺受火邪,氣得炎上之化,有升無降,薰蒸清道,
甚則轉成劇病,局方類用辛香燥熱之劑以火濟火,咎將誰執,氣無補法,
世俗之言也,以其為病,痞滿悶塞,似難於補,不思正氣虛者不能運行,
邪滯著而不出,所以為病,經云:壯者氣行則已,怯者則著而成病,苟或氣怯,
不用補法,氣何由行,氣屬陽,無寒之理,上升之氣,覺惡寒者,亢則害,
承乃制也,氣有餘,便是火,自覺冷氣從下而上者,非真冷也,蓋上升之氣,
自肝而出,中挾相火,自下而上,腎熱為甚,火極似水,陽亢陰微也。
喻嘉言曰:人之體中肌肉豐盛,乃血之榮旺,極為美事,但血旺易致氣衰,
久而彌覺其偏也,夫氣與血,兩相維附,何以偏旺耶,蓋氣為主則血流,
血為主則氣反不流,非真氣之衰也,氣不流有似乎衰耳,所以一切補氣之藥,
皆不可用,而耗氣之藥反有可施,緣氣得補而愈錮,不若耗之以助其流動之勢,
久之血仍歸其統握之中耳。
七氣所致,三因方論最詳,喜怒憂思悲恐驚,謂之七氣所傷,有少痰在咽喉間,
如綿絮相似,咯不出,嚥不下,並宜四七湯為末,煉蜜和薑汁為丸噙化,
及局方烏沉湯、諸七氣湯,分虛實選用。盛怒成疾,面色青黃,或兩脇脹滿,
沉香降氣散、木香調氣散,或四七湯加枳殼、木香,虛,加人參、石菖蒲。
肥人氣滯,必有痰,以二陳、蒼朮、香附、燥以開之。
瘦人氣滯,必有火且燥,宜蘇子、火梔、當歸、蕤藥、丹皮,降以潤之。
老人胸膈氣滯,痞滿不舒,或作痛,或不能食,脈雖數實滑大,當作虛治,
慎不可用耗氣藥,宜理中丸,或六君子加香、砂之類,氣不歸源,補骨脂為主,
白朮、沉香佐之。
一切冷氣,及婦人血氣攻擊,心腹撮痛,局方烏沉湯最捷,婦女性執多偏屬陰,
氣易於動,如痞悶脹痛,上湊心胸,或攻築脇肋,腹中結塊,月水不調,
或眩暈嘔吐,往來寒熱,一切氣候,先用加味逍遙散,或蘇子降氣、沉香降氣、
四磨、六磨選用。氣從左邊起者,肝火也,氣刺痛,皆屬火,當降火藥中加枳殼,
氣鬱不舒而痛者,木香調氣散,憂而痰鬱,導痰湯加香附、烏藥、因死血而痛者,
桃仁、紅花、歸頭,食積寒痰流入脇下背膂刺痛,諸藥不效者,神保丸,久患氣結,
諸藥不開者,先服沉香化氣丸三五服以開其結,後用六君子送降氣散調之,
暴怒氣厥,不省人事者,蘇合香丸灌之。
諸氣為患,須分暴病久病,暴怒傷陰,陽氣獨亢,氣厥不省者,
可用辛香破氣以通陰閉,若久抱抑鬱,氣不宣通,營衛不和者,
又當辛溫散結以調營衛,始為合宜也。
枳殼利肺氣,多服損胸中至高之氣,青皮瀉肝氣,多服能損真氣,
木香調諸經氣兼瀉肺,能使上焦之氣下達,陰火上衝禁用,砂仁醒脾氣而能上升,
然後滯氣得以下通,白豆茂能溫肺氣而使下行,然後陽氣得以上達,香附快滯氣,
陳皮泄逆氣,烏藥、紫蘇、川芎俱能散氣,使濁氣從汗散也,厚朴瀉胃氣,
前胡下氣推陳,檳榔瀉至高之氣能使濁氣下墜,後重有積者宜之,藿香之馨香,
上行胃氣,沉香升降諸氣,腦麝散真氣,蘇子、杏仁下氣潤燥,氣滯有火者宜之,
豆茂、丁、沉、檀、麝俱辛熱,能散鬱氣,暴鬱者宜用,稍久成火者忌之,
稟壯氣實,氣不順而刺痛,當用枳殼、烏藥,不巳,加木香,若肥人氣刺痛,
用二陳加厚朴、枳殼,氣虛脈微弱者,即當用異功加枳殼、木香。
石頑曰:舉世皆言氣無補法,局方三因七氣、四磨、六磨等方,其中俱用人參,
能無助氣為患乎,古人立方用參,非盡為補而設也,如局方七氣,原以肉桂、
半夏為主,而借人參引入氣分以散氣,豈用補之謂耶,其三因七氣,純是辛散,
即用一味人參,但可隨諸藥建行氣之功,不致傷氣足矣,何暇逞其補性乎,
至於四磨、六磨,不過賴以資應敵之需,尚恐不及,安能望其補益哉。
〔診〕下手脈沉,便知是氣,其或沉滑,氣兼痰飲,沉極則伏,濇弱難治,
皆由大氣鬱滯不舒,以故脈顯沉伏,大都沉實有力,則宜辛散,沉弱少力,
則宜溫養,氣主煦之,總不離乎辛溫散結也。
汪石山治一孀婦,年四十餘,患走氣遍身疼痛,或背脹痛,或脇插痛,
或一月二三發,發則嘔盡所食方快,飲食不進,久伏床枕,或用流氣飲、二陳湯,
益甚,汪診之,脈皆細微而數,右脈尤弱,曰:此憂思傷脾而氣鬱也,當補脾散鬱,
以人參三錢,黃耆二錢,歸身一錢半,川芎八分,香附、黃連、甘草、乾薑、
砂仁各五分,數劑稍緩,再以參、耆、川芎、香附、山梔、甘草、神麴糊丸服而愈。
飛疇治一婦,平昔虛火易於上升,因有怒氣不得越,致中滿食減,作酸曖氣,
頭面手足,時冷時熱,少腹不時痠痛。經不行者半載餘,其脈模糊,駃而無力,
服諸破氣降氣行血藥不效,不知此蘊怒傷肝,肝火乘虛而剋脾土,
脾受剋則胸中之大氣不布,隨肝火散漫肢體,當知氣從濕騰,濕由火燥,
惟太陽當空,則陰霾自氣之散,真火令行,則鬱蒸之氣自伏,
又釜底得火則能腐熟水穀,水穀運則脾胃有權,大氣得歸而諸證可愈矣,
因用生料八味倍桂、附,十日而頭面手足之冷熱除,間用異功而中寬食進,
如是出入調理,兩月經行而愈。
鬱
金匱云:婦人咽中如有炙臠,半夏厚朴湯主之。〔即四七湯。〕
上焦,陽也,衛氣所治,貴通利而惡閉鬱,鬱則津液不行而積為痰涎,膽以咽為使,
膽主決斷,氣屬相火,遇七情至而不決,則火鬱而不發,火鬱則燄不達,
燄不達則氣如燄,與痰涎聚結胸中,故若炙臠,千金作胸滿,心下堅,
咽中帖帖如有炙臠,吐之不出,吞之不下,證雖稍異,然亦以鬱而致也,
用半夏等藥,散鬱化痰而巳。
經云:木鬱達之,火鬱發之,土鬱奪之,金鬱泄之,水鬱折之,然調其氣,
過者折之,以其畏也,所謂瀉之,夫所謂達者,通暢之也,當以輕揚之劑舉而達之,
發者,升發之也,當以升發之劑汗而發之,奪者,攻下之也,
當以鹹寒之劑攻而奪之,泄者,開發之也,當以疏散之劑涌而泄之,折者,
制禦之也,當以苦寒之劑伐而折之,此皆論六氣之鬱也,至於五志之鬱,
又非上法所宜,經云:嘗貴後賤,雖不中邪,病從內生,名曰脫營,嘗富後貧,
名曰失精,及婦人情志不遂,悒鬱不舒,而致經閉不調,發熱咳嗽,師尼寡婦,
種種諸患,各推其源而治之。
趙養葵云:鬱{*,抑而不通之義,內經五法,為因五氣所乘而致鬱,
不必作憂鬱之鬱,憂乃七情之病,但憂亦在其中。丹溪云:氣血沖和,百病不生,
一有怫鬱,諸病生焉,又製為六鬱之論,論立越鞠丸以治鬱,而以香附、撫芎、
蒼朮開鬱利氣為主,謂氣鬱而濕滯,濕滯而成熱,熱鬱而成痰,痰滯而血不行,
血滯而食不化,此六者相因而為病者也,此說出而內經之理始晦,內經之旨,
又因釋註之誤而復晦,所以鬱病之不明於世久矣,蓋東方生木,木者生生之氣,
即火氣附於木中,木鬱則土鬱,土鬱則金亦鬱,金鬱則水亦鬱,五行相因,
自然之理,惟其相因也,予以一方治其木鬱,諸鬱皆因而愈,逍遙散是也,甚者,
方中加佐金丸,以黃連治心火,吳茱萸氣臊,肝之氣亦臊,同氣相求,
而佐金以制木,此佐金之所以得名也。
凡寒熱往來,似瘧非瘧,惡寒惡熱,嘔吐吞酸嘈雜,胸痛胠痛,小脹腹悶,
頭暈盜汗等證,以逍遙散出入加減,此對證之方,無不獲效,倘一服即愈,
少頃即發,或半日或一日又發,發之愈頻愈甚,此必下寒上熱之假證,
此方不宜復投,當改用溫補之劑,如陽虛,以四君子加溫熱藥,陰虛,
以六味地黃丸作湯加溫熱藥,甚者又寒須因熱用,少以冷藥從之,用熱藥冷探之法,
否則拒格不入,非徒無益,而反害之也。
石頑曰:鬱證多緣於志慮不伸,而氣先受病,故越鞠、四七始立也,鬱之既久,
火邪耗血,豈蒼朮、香附輩能久服乎,是逍遙、歸脾繼而設也,然鬱證多患於婦人,
內經所謂二陽之病發心脾,及思想無窮,所願不得,皆能致病,為證不一,
或發熱頭痛者有之,喘嗽氣乏者有之,經閉不調者有之,狂癲失志者有之,
火炎失血者有之,骨蒸勞療者有之,䗪疽生蟲者有之,治法總不離乎逍遙、歸脾、
佐金、降氣、烏沉七氣等方,但當參究新久虛實選用,加減出入可也。
〔診〕鬱脈多沉伏,或結或促,或沉或濇,鬱在肝腎則見於左,鬱在心脾則見於右,
氣血食積痰飲一有留滯於其間,脈必因之而止濇矣,但當求其有神,何害之有,
所謂神者,胃氣也。鬱脈雖多沉伏結促,不為患也,所慮在牢革弦強不和耳,
蓋沉伏結促,有氣可散,氣通則和,若牢革弦強則正氣先傷,無氣可散,
即從事調補,尚難克效,況復誤行耗氣之藥乎,所以鬱證得弦強脈者,
往往多成虛損也。
易思蘭治一婦,患渾身倦怠,呵欠口乾,經月不食,強之不過數粒而已,
有以血虛治之者,有以氣弱治之者,有知為火而不知火之源者,用藥雜亂,
愈治愈病,至冬微瘥,次年夏間,諸病復作,肌消骨露,三焦脈洪大侵上,
脾肺二脈微沉,餘部皆平和,此肺火病也,以梔子仁薑汁浸一宿,炒黑研極細末,
用人參、麥冬、烏梅煎湯調下,進二服,即知饑喜食,旬日肢體充實如常,
後因久病不孕,眾皆以為血虛,而用參、耆之品,半月胸膈飽脹,飲食頓減,
至三月餘而經始通,下黑穢不堪,或行或止,不得通利,其苦萬狀,
易復以四烏湯換生地,加陳皮、蘇梗、黃苓、山梔、青皮、枳殼十數劑,
一月內即有孕。
痞滿
丹溪云:痞與否同,不通泰也,由陰伏陽蓄,氣與血不運而成,處心下,位中央,
䐃滿痞塞者,皆土之病也,與脹滿有輕重之分,痞則內覺痞悶而外無脈急之形也,
有中氣久虛,不能運行精微為痞者,有過服消剋,不能舒化飲食為痞者,
有濕熱太甚,痰氣上逆陽位為痞者,古方治痞,用黃連、黃苓、枳實之苦以泄之、
厚朴、生薑、半夏之辛以散之人參、白朮之甘以補之,茯苓、澤瀉之淡以滲之,
既痞同濕治,惟宜上下分消其氣,如果有內實之證,庶可略與消導,世人痞塞,
喜行利藥以求速效,雖暫時快通,痞若再作,危殆滋甚。
天地不交而成痞,此脾之清氣不升而下溜,胃之濁氣不降而上逆,
當用補中益氣加豬苓、澤瀉。蓋升麻、柴胡從九地之下而升其清氣,豬苓、
澤瀉從九天之上而降其濁氣,即所以交痞而為泰矣。諸痞塞及噎膈,
乃痰為氣激而上,氣為痰膩而滯,痰與氣搏,不得流通,並宜連理湯、
乾薑黃苓黃連人參湯、黃連湯、諸瀉心湯選用,氣滯痞脹,用五膈寬中散,不應,
丁沉透膈湯,應諸痞塞脹滿,胸膈不利,或氣上逆,或腹疼痛,並宜指迷七氣湯,
胃虛,加參朮,氣滯,加木香,大便秘,加檳榔,面目浮,加蘇葉,四肢腫,
加木瓜,虛痞,只用局方七氣、局方烏沉二湯最妙。鬱怒暴痞,面目浮腫,
心腹脇滿,二便秘濇,四肢脹大,增損流氣飲。膈上諸般冷氣,嘔逆不食,
不問痞塞疼痛,且與薑汁探吐,然後用藥痰飲尤宜。邪氣作痞,宜用疏劑,
若氣不順,逆上為痞,此乃虛痞,愈疏而痞愈作,宜於收補中微兼疏通之意,
不可過用香劑,古人治瀉後膈痞,用理中丸,即此意也。
痞塞諸藥不效,大便不通,脹數實者,小陷胸湯、三黃湯選用,
甚則寶鑑木香檳榔丸通利之,若肥人痰痞風悶,大便不通者,
御藥院木香檳榔丸疏解之。肥人心下痞悶,內有濕痰也,二陳湯加枳實、苓、連,
然不若小陷胸湯尤捷。瘦人心下痞悶,乃鬱熱在中焦,三黃加枳實以導之,
心下痞而寒熱不除者,小柴胡加枳、桔。
如飲食後感冒風寒,飲食不消,或食冷物而作痞悶,宜溫中化滯,二陳加縮砂、
紫蘇、藿香,或平胃加藿香、草豆茂之類。虛人停滯不散,心下痞,或寬或急,
常喜熱物者,枳實理中湯。老人虛人,脾胃虛弱,轉運不及,飲食不化而作痞者,
九味資生丸,飽悶常嚼一丸,或六君子加香、砂、山查、麴、孽之類。
胸中氣塞短氣,橘皮枳實生薑湯。有酒積雜病,過下傷脾,脾虛不運作痞,
養胃兼和血,參、朮、歸、蕤兼升、柴,稍佐陳皮、枳殼之類。大怒之後成痞,
或痰中見血,或口中作血腥氣,是瘀血,用丹皮、紅麴、香附、桔梗、降香、紅花、
蘇木、山查、麥芽、童便,甚則加大黃、桃仁泥。有痰挾瘀血成窠囊作痞,脈沉濇,
日久不愈,多鬱人悲衰過度有之,宜從血鬱治,桃仁、紅花、香附、丹皮韭汁之類。
舉世治中滿痞脹,不問虛實,咸禁甘草,殊不知古人所謂中滿勿食甘者,
指實滿而言也,若自覺滿而外無腹脹之形者,當以甘治之。
〔診〕脈胘急而滑,驟然胸中痞悶,乃肝氣與食滯而成,為實,脈弦,或沉弦,
或濇,或虛大無力,氣口為甚,此日久脾胃受傷,或過服剋伐藥所致,為虛,
胸膈痞悶而寸口脈沉滑,或遲滑者,為有停滯。
羅謙甫治真定趙客,六月間乘涼傷濕麵,心下痞滿,躁熱時作,坐臥不安,
宿於寺中,僧以丸藥十數丸下之,下十餘行,痞稍減,越日困睡,為盜劫其貲,
心動,遂躁熱而渴,飲酒一甌,是夜臍腹脹痛,僧再以前藥復下十餘行,病加困篤,
四肢無力,躁熱身不寧,喜冷水,米穀不化,痢下如爛魚腸腦,赤水相雜,
全不思食,強食則嘔,痞甚於前,噫氣不絕,足胻冷,小腹不任其痛,診之,
脈浮數七八至,按之空虛,曰:予溯流尋源,蓋暑熱已傷正氣,以熱毒之劑下之,
一下之後,其所傷之物已去無餘,遺巴豆之氣,留毒於腸胃間,使嘔逆而不能食,
胃氣轉傷而然,及下膿血無度,大肉脫下,皮毛枯槁,脾氣弱而衰矣,舌上赤濇,
口燥咽乾,下多亡陰之所致也,陰既已亡,火獨旺,故心胸躁熱,煩亂不寧,經曰:
獨陽不生,獨陰不長,夭之由也,遂辭去,易一醫,不審脈究源,惟見痞滿,
以枳殼丸下之,病添喘滿,利下不禁而死,金匱云:不當下而強下之,
令人開腸洞泄,便溺不禁而死,止此謂也。
石頑治內兄顧九玉,頒詔假道歸吳,大暑中患胸痞顱脹,脈得虛大而濡,
氣口獨顯滑象,此濕熱泛濫於膈上也,與清暑益氣二劑,顱脹止而胸痞不除,
與半夏瀉心湯減炮薑,去大棗,加枳實,一服而愈。
家弟曾餘,雖列賢書,最留心於醫理,弟婦鄭氏,乃世傳女科中山之女,
昆弟俱為時醫,戊申夏患嘔逆,不食者月餘,服寬膈理氣藥二十餘劑,幾至絕粒,
而痞脹異常,邀余診之,脈得虛大而數,按仲景脈法云:大則為虛,數則為虛,
此胃中陽氣大虛,而濁陰填塞於膈上也,因取連理湯方,用人參三錢服之,
四劑而痞止食進,後與異功散調理數日而康。
別駕吳蛟水公祖夫人,患痞眩嘔逆,向因下體畏寒,肢肘麻瞀,久服八味、參、
附不徹,六脈弦滑而按之則濡,此中焦素蘊痰濕,陽氣不能周於四末之象,得桂、
附辛熱之力有時雖可暫開,究非真陽之虛,且有地黃之滯,所以痞暈漫無止期,
遂疏局方七氣湯加沉香,一服豁然,再劑神爽食進而安。
內翰繆鈞間尊大人子長老先生,青年罷職,樂志林泉,偶因小憤,遂眩暈痞悶,
三月來服豁痰利氣藥不應,反覺疲倦,飲食日減,下元乏力,至七月下澣,
邀石頑診之,六脈似覺有餘,指下略無沖和之氣,氣口獨滯不調,時大時小,
兩尺俱濡大少力,此素多痰濕,漸漬於水土二經,復加剝削之劑屢犯中氣,
疲倦少食,迨所必至,法當先調中氣,輸運水穀之精微,然後徐圖溫補下元,
為疏六君子湯加當歸兼調營血,庶無陽無以化之虞,其如夫人久患崩淋,
徧服諸血藥罔效,以補中益氣加製香附、烏梅,升舉其陽兼調其氣,
所謂病在下取之上,端不出古聖之成則耳。
腹滿
經云:太陰所至為中滿諸濕腫滿,皆屬於脾,諸脹腹大,皆屬於熱。清氣在下,
則生飱泄,濁氣在上,則生䐜脹,金匱云:趺脈微弦,法當腹滿,不滿者必便難,
兩胠疼痛,此虛寒從下上也,當以溫藥服之。
趺陽以候內因,寸口以候外因,趺陽脾胃之脈而見微弦,為厥陰肝木所侵,
侮其陰氣,橫聚於腹,法當脹滿有加,設不滿,陰邪必轉攻而上,決無輕散之理,
蓋陰邪既聚,不溫必不散,陰邪不散,陰竅必不通,故知其便必難,
勢必逆攻兩胠而痛,較腹滿更進一步也,虛寒之氣從下而上,由腹而胠,纔見一斑,
亟以溫藥服之,使陰邪從陰竅走散而不至上攻則善矣。
病者腹滿,按之不痛為虛,痛者為實,可下之,舌黃未下者,下之黃自去。
腹滿時減復如故,此為寒,當與溫藥,腹滿不減,減不足言,當須下之,
宜大承氣湯。
腹滿不減,減不足言,當須下之,宜大承氣湯一條,已見傷寒陽明府實證,
此腹滿時減復如故,為虛寒,當溫之,蓋腹滿雖因中氣虛寒,然下焦之真陽未減,
有時而升,則有時而減,然終屬虛寒,故復如故,而當與溫藥也。
按之心下滿者,此為實也,當下之,宜大柴胡湯。
邪從胸脇而入於陽位,合用大柴胡兩解之,與臍腹硬痛承氣證不同。
病者痿黃,躁而不渴,胸中寒實而利不止者死。
寸口脈弦者,即脇下拘急而痛,其人嗇嗇惡寒也。此論外因之腹滿,
故脈辨於寸口也,寸口脈弦而脇下拘痛者,其人表氣微虛,不能外禦其邪,
俾風邪即與水氣相合,而為脇下拘痛,表中陽虛,故嗇嗇惡寒也。
夫瘦人繞臍痛,必因風冷,穀氣不行,而反下之,其氣必衝,不衝者,心下則痞。
瘦人本無痰濕痹著,而繞臍痛者,為肌肉疏薄,風冷得以直入,于於脾土之陰分,
土氣傷則不能轉運,是以穀氣不行,若反下之,徒虛其腸胃,邪氣愈逆,因而上衝,
經曰:氣上衝胸,邪在大腸故也,不衝者,邪在於胃,客氣上逆,則心下痞也。
病腹滿,發熱十日,脈浮而數,飲食如故,厚朴七物湯主之。
腹滿者,邪氣入於裏也,發熱者,陽氣達於外也,雖病經十日而脈浮數,
邪猶未全入裏,況能食以證胃氣之有權,故用小承氣合桂枝去芍藥湯,
兩解表裏之法,較之桂枝加大黃湯,多枳、朴而少芍藥,以枳、朴專泄壅滯之氣,
故用之,芍藥專收耗散之陰,此腹但滿而不痛,與陰血無預,故去之。
腹中寒氣,雷鳴切痛,胸脇逆滿嘔吐,附子粳米湯主之。
腹中寒氣奔迫,上攻胸脇,以及於胃,而增嘔逆,頃之胃氣空虛,邪無所砥,
輒入陽位則殆矣,是以除患之機,所重全在胃氣,乘其邪初犯胃,尚自能食,
而用附子、粳米之法,溫飽其胃,胃氣溫飽,則土厚而邪難上越,胸脇逆滿之濁陰,
得溫無敢留戀,必還從下竅而出矣。
痛而閉者,厚朴三物湯主之。
痛而閉塞,無雷鳴嘔逆之證者為實,當下之,即用小承氣,倍厚朴,而易其名,
以其無亢極之火,故不用承氣二字,與理中湯之易名人參湯一義。
東垣曰:經云:諸脹腹大,皆屬於熱,此八益之邪,有餘之證,自外而入,
風寒之邪,傳入於裏,寒變為熱,而作胃實,日哺潮熱,大渴引飲,讝語脹滿者,
承氣湯下之,下之則脹已是也,五藏六府俱有脹滿,更以脹家寒熱多少較之,
胃中寒則脹滿,濁氣在上,則生䐃脹,胃中寒濕菀遏故也,太陰之厥,則腹滿䐃脹,
後不利,不欲食,食則嘔,不得臥,按所云寒脹多如此,亦有膏梁之人,
醇酒厚味之濕熱不得施化,鬱於內而成脹滿者,此熱脹之謂也,調經篤云:
因飲食勞倦,損傷脾胃,始受熱中,末傳寒中,皆由脾胃之氣,不能運化精微,
致水穀聚而不散,遂成脹滿,又有飲食過傷而成䐃脹飱泄者,經云:清氣在下,
則生飱泄,濁氣在上,則生䐃脹,此陰陽反作,病之逆從也,夫飲食不節,
起居不時者,陰受之,陰受之則入五藏,五藏則閉塞不通而成䐃脹矣,
此皆飲食自倍,腸胃乃傷所致,治脹務在調其虛實,適其寒溫,
兼寒熱補瀉之法於戰守之間,從少從多,各從其類,可一言而盡也。
張三錫曰:脹滿悉屬脾虛,運化不及,濁氣填塞所致,初起微佐以消化,舒鬱為先,
勢甚而二便濇滯者,微利之,弱人或稍久,一切病後產後瘡疽後,必用參、朮、耆、
芍大補脾氣為主,而佐以消化,厚朴、木香、黃連之類,然王道無近功,
必數十貼以漸取效,每見粗工專守下之則脹已一法,用商陸、牽牛等,一瀉即消,
三日後復起,然真氣因瀉而下脫,邪氣必復聚而成脹,遂致不救,可勝道哉。
腹脹諸證,雖屬寒者多,屬熱者少,然世治脹,喜用辛溫散氣之藥。即使濕熱作脹,
亦必賴辛溫之品以散氣,氣散則脹滿亦寬,但須以去濕熱之藥為主,
而兼辛溫為引導則可,然又有火盛陰虛,熱乘血分者,其腹雖脹而不甚大,
按之益堅,小便黃赤,大便秘濇,至夜則微熱,其脈數實而細小,
不可誤作食積濕熱治,蓋消導則陰愈傷,去濕則津愈涸矣,宜用極苦極寒之藥,
如當歸龍薈丸,或四物湯加宣胡二連、蘆薈,俱用醋製,可一服而效也。
有氣虛不能裏血,血散作脹,必其人大便不堅,或時結時溏,溏則稍減,結則漸加,
小便清利,甚則渾白如泔,其脈緩大而滯,氣口益甚,慎不可用辛溫耗氣之藥,
宜四君子去白朮,加木香、澤瀉、當歸、芍藥,以固其氣中之血。有血虛不能歛氣,
氣散作脹,必其人煩熱便燥,小便黃數,其脈浮數而弦,人迎尤甚,
慎不可用苦寒傷胃之藥,宜四物湯去地黃,加黃耆、肉桂、甘草、
煨薑以和其血中之氣。外因六氣成脹,藿香正氣散。內因七情成脹,沉香降氣散。
憂思過度致傷脾胃,心腹膨脹,喘促煩悶腸鳴,氣走漉漉有聲,大小便不利,
脈虛而濇,局方七氣湯。濁氣在上,則生䐃脹,生薑瀉心湯加木香、厚朴。
脾胃不溫不能腐熟水穀而脹,附子理中湯。腎藏虛寒不能生化脾土而脹,
濟生腎氣丸,中滿腹內堅硬如盤,不能坐臥,大小便濇滯,上氣喘促,面色痿黃,
通身虛腫者,此寒熱錯雜,膠固於中,營衛血氣凝滯於內也,分消湯、分消丸,
詳寒熱多少,或加減用之,諸七氣選用亦可。氣口脈緊滑,惡心飽悶,口乾內熱者,
是食積,枳實導滯丸。飽食奔走,或跌撲凝血不散,或婦人血聚而成腫脹,
腹上有青紫筋,腹中按之疼,脈來弦濇,當作蓄血治之。怒甚氣逆,腹脇脹滿,
兩手脈弦,青皮、陳皮、木香、山梔、紫胡、枳殼、歸尾、桃仁、芍藥、薄桂。
嗜酒之人,病腹脹如斗,前後溲便俱有血,用利藥轉加,其脈數而濇,
此得之濕熱傷脾陰,不能統血,胃雖受穀,脾不輸運,故成痞脹,當理脾氣,
袪濕熱,兼養血之劑,如枳實、黃連、炮薑、半夏、伏苓、當歸、芍藥、阿膠、
鳥梅、砂仁之類,白芍、烏梅收脾陰,黃連、枳實瀉脹滿,歸、膠補營血,苓、
半去涎飲,砂仁醒脾氣也。倘觸動平昔所蓄之濕熱,脹滿逆上喘急者多死,
下利不止者亦死。
〔診〕脈來緩大者屬氣虛,弦數者為血熱,氣口緊盛或滑為停滯,濡滑為濕熱,
弦細為肝邪乘脾,人迎浮弦為風氣內乘,弦細而數為陰邪上逆,若虛大無根,
為脾胃氣衰,沉細短濇,為腎藏氣絕。
石頑治太史錢宮聲媳,去秋瘧久大虛,飲食大減,經水不調,季冬略行一度,
今春時發寒熱,腹滿不食,服寬脹利水藥不應,擬進破血通經之劑,邀石頑相商,
其脈左寸厥厥動搖,右關與兩尺雖微弦,而重按久按,卻滑實流利,
惟右寸左關虛濡而數,尋之濇濇少力,此陰中伏陽之象,洵為胎脈無疑,
良由中氣虛乏,不能轉運其胎,故爾作脹,前醫曰:自結褵迄今,距十二載,
從來未曾受孕,病後元氣大虛,安有懷娠之理,石頑曰:向之不孕,必有其故,
今病後餘熱留於血室,因而得妊,亦恆有之,細推病機,每粥食到口,輒欲作嘔,
惟向晚寒熱之際,得熱飲人胃,其寒熱頓減,豈非胃氣虛寒,水精不能四布,
留積而為涎液,汪洋心下乎,俗名惡阻是也,其腹滿便難之虛實,尤須明辨,
金匱有云:跌陽脈微弦,法當腹滿,不滿必便難,乃虛寒從下上也,當以溫藥服之,
況大便之後,每加脹急,以裏氣下通,濁陰乘機上擾,與得下暫時寬快迴殊,
其治雖當安胎為主,但濁陰之氣,非藉辛溫不能開導其結,遂疏四君子湯,益入歸、
芍以收營血之散,稍借肉桂為濁陰之嚮導,使母氣得溫中健運之力,
胎息無濁陰侵犯之虞,桂不傷胎,龐安常先有明試,余嘗屢驗之矣,服後寒熱漸止,
腹脹漸寬,飲食漸進,胎息亦漸形著而運動於臍上,至仲夏,因起居不慎,
而胎漏下血,前醫猶認石瘕而進破積之方,乃明諭脈證,左寸動滑,斷屬乾象,
而與扶脾藥得安,後產一子,舉家稱快,設不審而與通經破血,
能保子母雙全之慶乎。
飛疇治謝元海,因夏月常飲火酒,致善食易饑,半月後,腹漸脹滿,大便艱濇,
而食亦日減,醫用削剋清火俱不效,左脈細數,右脈濇滯,此始為火助胃強而善食,
繼為火灼胃液而艱運,艱運則食滯而脹滿,脹滿則食減,今宜斷食辛烈,
乘元氣未漓,袪其滯而回其液,日久則費調理也,因用枳實導滯湯去黃連、白朮,
加葛根,一服大便通利而滯行,又用健脾理氣,三日後以小劑生脈加萎蕤、煨葛根,
不半月而愈。
水腫
經云:肺移寒於腎為涌水,涌水者,按腹不堅,水氣客於大腸,疾行則鳴濯濯,
如囊裏槳,水之病也。
水始起也,目窠上微腫,如新臥起之狀,其頸脈動,時咳,陰股間寒,足脛腫,
腹乃大,其水已成矣,以手按其腹隨手而起,如裏水之狀,此其候也。
邪氣內逆,則氣為之閉寒而不行,不行則為水脹。
三陰結,謂之水。
平治權衡,去菀陳莝,微動四極,溫衣,繆刺其處,開鬼門,潔淨府,精已時復,
五陽已布,故精自生,形自盛,骨肉相保,巨氣乃平。
此言土虛不能制水之病,平治權衡者,使陰陽各得其平也,菀者積也,陳者久也,
莝者腐也,陰陽平治,水氣自去,微動四極者,運動四肢也,溫則水氣易行,
故須溫衣,不拘隧穴,名曰繆刺,腠理謂之鬼門,膀胱謂之淨府,開者發汗也,
潔者滲利也,陽氣既和,陰精時復,由是五陽宣布,陰水盡滌,精血自生,
形肉自盛,骨肉與衣相保,大氣平矣。
金匱云:歸曰:病有風水,有皮水,有正水,有石水,有黃汗,風水其脈自浮,
外證骨節疼痛,惡風,皮水其脈亦浮,外證胕腫,按之沒指,不惡風,其腹如鼓,
不渴,當發其汗,正水其脈沉遲,外證自喘,石水其脈自沉,外證腹滿不喘,
黃汗其脈沉遲,身發熱胸滿,四肢頭面腫,夕不愈,必致癰膿。
風水者,腎本屬水,因風而水積也,經云:并浮為風水,傳為胕腫,又曰:腎風者,
面胕𤺋然壅,害於言,不能正偃,正偃則咳,名曰風水,其本在腎,其未在肺,
皆積水也,上下溢於皮膚,故為胕腫,今止言外證骨節疼痛惡風,不言胕腫,
脫文也,腎外合於骨,水則病骨,肝外合於筋,風則筋束關節,故骨節痛,
脈浮惡風者,知其風水之在外也,皮水者,皮膚胕腫是也,蓋肺主氣以行營衛,
外合皮毛,皮毛病甚則肺氣膹鬱,當發其汗,散皮毛之邪,外氣通而鬱解矣。
正水者,腎經之水自病也,經曰:腎者,胃之關也,關門不利,故聚水成病,
上下溢於皮膚,胕腫腹大,上為喘呼,不得臥,標本俱病也,石水者,
乃水積小腹胞內,堅滿如石,經曰:陰陽結邪,陰多陽少名石水,又曰:
腎肝并沉為石水,水積胞內,下從足少陰,故不發喘,黃汗者,病水身黃,
汗出如柏汁,由陽明胃熱,故見色於外,今之發熱胸滿,四肢頭面腫者,
正屬足陽明經脈之證也,熱久在肌肉,故化癰膿。
風水脈浮,身重汗出惡風者,防己黃耆湯主之,腹痛者加芍藥。風水惡風,
一身悉腫,脈浮不渴,續自汗出,無大熱,越婢湯主之。
水主腎病,腎脈本沉,以其肝木過盛,火熱生風,水勢乘風上湧,
所以風水之脈反浮也,素問云:腎肝并浮為風水,蓋腎肝同處,腎為陰主靜,
其脈常沉,肝為陽主動,其脈常浮,二藏俱有相火,動於腎者,猶龍火之出於海,
動於肝者,猶雷火之出於澤,龍起而水隨,風發而波湧,今水從風湧,
是以腎肝並浮也,水既從風而脈浮,其病在表也,骨節疼痛,表之虛也,身重,
水客分肉也,汗出惡風,衛氣虛也,防己療風腫水腫,通腠理,黃耆溫分肉,
補衛虛,白朮治風主汗,甘草和藥益土,薑、棗辛甘發散,腹痛者,肝邪氣塞,
不得升降,再加芍藥以收陰也,若見一身悉腫而脈浮不渴,續自汗出,無大熱,
此風氣鼓搏其水,駸駸向外,當與越婢湯發之,此因勢利導之法,且中有石膏化熱,
而無上逆喘滿之虞也。
皮水為病,四肢腫,水氣在皮膚中,四肢聶聶動者,防己茯苓湯主之。厥而皮水者,
蒲灰散主之。
風水脈浮,用防己黃耆湯矣,而皮水即髣髴用之,前脈論中,同一開鬼門,
而標中之本則微有分,風水下鬱其土氣,則用白朮崇土,薑、棗和中,
皮水內合於肺,肺病則氣病,故又名氣水,金鬱泄之,水積於皮,以淡滲之,
故以茯苓易白朮,加桂枝解肌以散水於外,不用薑、棗和之於中也,況四肢聶聶,
風在營衛,觸動經絡,桂枝安得不用耶,若皮水而見厥逆,知水漬入腎,
胃病不能行陽氣於四末,故手足諸陽之本先病也,與傷寒厥而心下悸,當先治水,
藥雖異而理則同也。
水之為病,其脈沉小屬少陰,浮者為風水,虛脹者為氣水,發其汗即已,
脈沉者宜麻黃附子湯,浮者宜杏子湯。
此論少陰正水之病,其脈自見沉小,殊無外出之意,若脈見浮者,風發於外也,
虛脹者,手太陰氣鬱不行,而為虛脹也,風氣之病,發其汗則已,即脈沉無他證者,
當效傷寒少陰例,用麻黃附子甘草,盪動其水以救腎邪,若見外證喘滿,
知水氣之在上而不在下,即於前方除去附子,而加杏仁以救肺邪,
此治金水二藏之正法也。
裏水者,一身面目黃腫,其脈沉,小便不利,故令病水,假令小便自利,此亡津液,
故令渴也,越婢加朮湯主之,甘草麻黃湯主之。
裏水即石水,水積膀胱內胞,而小腹硬滿如石也,首條言脈其自沉,外證腹滿不喘,
腎肝并沉之象,其水潛伏於裏,矻然不動,非借風水越婢湯之法,不能激之四汔也,
此言一身面目黃腫,脈沉小便不利,雖顯陽邪內動,究竟脈沉不鼓,
不能破陰邪之堅壘,必需前湯加朮以發越脾氣,俾陰邪從陽,裏邪從表,
一發而陰霾迅掃,此內經開鬼門法也,夫小便不利而水積為患,理固宜然,
設小便自利而水道順趨,可無病水之慮矣,何至亡津作渴耶,不知金匱設以為例,
意謂此證皆由小便不利所致,即使溲溺忽利,反加煩渴,此必陽邪內擾,
迫其陰津下亡,當非塞去欲解之比,故證雖變而治不殊,總不出越婢加朮之範圍也。
按正水與石水似同而實異,正水則外證自喘,其本在腎,其末在肺,石水其脈自沉,
外證腹滿不喘,其水之藏伏於下,積結如石可知,求其如風水皮水之脈浮,
殊不可得,非用麻黃、石膏重劑發之,永無解散之期也,
甘草麻黃湯即越婢湯之變法,病氣本輕,但需開發肺氣於上,則膀胱氣化行矣。
問曰:黃汗之為病,身體腫。〔一作重。〕發熱汗出而渴,狀如風水,
汗沾衣色正黃如柏汁,脈自沉,何從得之,師曰:以汗出入水中浴,
水從汗孔入得之,宜耆芍桂酒湯主之,溫服一升,當心煩,服至六七日乃解,
若心煩不止者,以苦酒阻故也,黃汗之病,兩脛自冷,假令發熱,此屬歷節,
食已汗出,又身常暮臥盜汗出者,此營氣也,若汗出已,反發熱者,
久久其身必甲錯,發熱不止者,必生惡瘡,若身重汗出已輒輒者,久久必身瞤,
瞤即胸中痛,又從腰以上必汗出,下無汗,腰髖弛痛,如有物在皮中狀,
劇者不能食,身疼重,煩躁,小便不利,此為黃汗,桂枝加黃耆湯主之,須臾,
飲熱粥一升餘以助藥力,溫覆取微汗,若汗不出,更服。
黃汗皆由營氣不和,水氣乘虛襲入,所以有發熱汗出,身體重痛,皮膚甲錯,
肌肉瞤動等證,至於脛冷臗弛,腰下無汗,內經所謂身半以下,濕中之也,
脈沉遲者,水濕之氣滲於經脈,而顯遲滯不行之狀,證雖多歧,觀其所治,咸以桂、
蕤和營散邪,即兼黃耆司開闔之權,杜邪氣復入之路也。按仲景於瘀熱壅滯之候,
每云甲錯,即肌若魚鱗之狀,故發熱不止則瘀熱潰腐而為惡瘡,每言身瞤,
乃經脈動惕之兆,故發汗不已,則營氣內乏,而胸中痛也。
氣分,心下堅大如盤,邊如旋杯,水飲所作,桂枝去芍藥加麻辛附子湯主之,
當汗出如蟲行皮中即愈。心下堅大如盤,邊如旋盤,水飲所作,枳朮湯主之,
腹中軟,即當散也。
肺主一身之氣而治節行焉,今氣分心下堅大如盤,邊如旋杯,水飲所作,
形容水飲久積胸中不散,傷其氤氳之氣,乃至心下堅大如盤,遮蔽大氣,不得透達,
祇從傍邊轆轉,如旋杯之狀,正舉空洞之位,水飲占據為言,
其用桂枝去芍藥加麻黃、附、辛,以通胸中陽氣,陽主開,陽盛則有開無塞,
而水飲之陰可見晛耳,若胸中之陽不虧,當損其有餘,則用枳、朮二味,開其痰結,
健其脾胃,而陽分之邪,解之自易易耳,人但知枳實太過,而用白朮和之,
不知痰飲所積,皆由脾不健運之故,苟非白朮豁痰利水,則徒用枳實無益耳。
夫水病人,目下有臥蠶,面目鮮澤,脈伏,其人消渴,病水腹大,小便不利,
其脈沉絕者,有水,可下之。諸有水者,腰已下腫,當利小便,腰已上腫,
當發汗乃愈。
張介賓曰:水本畏土,因土虛不能制水,則寒水侮所不勝,反乘脾土,泛濫為邪,
其始起也,必從陰分,漸次而升,按肉如泥,腫有分界,夫水雖制於脾,
而實主於腎,腎本水藏,而元氣寓焉,若腎中陽虛,則命門火衰,既不能自制陰寒,
又不能溫養脾土,陰陽不得其正,則化而為邪,夫氣即火也,精即水也,氣之與水,
本為同類,但在化與不化耳,故陽旺則化,而精即是氣,陽衰則不化,而水即為邪,
凡火盛水虧則病燥,水盛火虧則病濕,故火不能化,則陰不從陽而精氣皆化為水,
所以水腫之證,多屬陽虛。
喻嘉言曰:病機之切於人者,水火而已,水流濕,火就燥,水柔弱,火猛烈,
水溢於表裏,火遊行於三焦,拯弱救焚,可無具以應手乎,經謂二陽結謂之消,
三陰結謂之水,手足陽明熱結而病消渴,火之為害固已,而三陰者,
手足太陰脾肺二藏也,胃為水穀之海,水病莫不本之於胃,乃以屬之脾肺者何耶,
使脾足以轉輸水精於上,肺足以通調水道而下,則胃無病水之虞矣,
惟脾肺二藏之氣結而不行,後乃胃中之水日蓄,漸漬表裏,無所不到也,
是則脾肺之權,可不伸耶,然其權尤重於腎,腎者胃之關也,腎司開闔,
腎氣從陽則開,陽太盛則關門大開,水直下而為消,腎氣從陰則闔,
陰太盛則關門常闔,水不通而為腫,經又以腎本肺標,相輸俱受為言,
然則水病以脾肺腎為三綱矣,於中節目,尤難辨晰,金匱分五水之名,
及五藏表裏主病,徹底言之,後世漫不加察,其治水輒宗霸術,不能行所無事,
可謂智乎。治氣之源有三,一曰肺氣,肺氣清,則周身之氣下行也,一曰胃氣,
胃氣和,則胸中之氣亦易下行也,一曰膀胱之氣,膀胱之氣旺,
則能吸引胸中之氣下行也,經曰: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
又云:上焦如霧,言其氣之氤氳如霧也,又云:膻中者臣使之官,
言其能分布胸中之氣而下傳也,夫膻中者,與上焦胸膈同位,膀胱位於腹內,
膀胱之氣,空洞善容,而膻中之氣得以下運,若膀胱之氣不化,則腹已先脹,
膻中之氣安能下達耶,然欲膀胱之氣化,其權在於保腎,腎以膀胱為府也,腎氣動,
必先注於膀胱,屢動不已,膀胱脹滿,勢必逆奔於胸膈,其窒塞之狀,不可名言,
治法,補腎水而致充足,則精氣深藏而膀胱之脹自消,膀胱而令氣旺,
則腎邪不蓄而輸化之機自裕,所以然者,以腎不補則不能藏,膀胱不補則不能瀉。
凡治水腫喘促,以順肺為主,肺氣順則膀胱之氣化,而水自行矣,
試以格物之理論之,凡禽畜之類,有肺者有尿,無肺者無尿,故水道不利而成脹滿,
以清肺為急,此義前人闡發不到,後人以五苓、五皮等方治水者,總之未明此旨,
至於車水放塘,種種劫奪膀胱之劑,則殺人之事矣。
水腫有陰陽之辨,陽水者,脈息浮數,遍身腫,煩渴,小便赤濇,大便多秘,
急宜疏鑿飲、禹功散、濬川散、神芎丸、神祐丸選用,小便不通,危急旦夕者,
沉香琥珀丸,陰囊腫脹,二便不通者,三白散,然驟發便劇,元氣未衰者,
可用上法,若病後脾虛發腫,只宜輕劑投之,如六君、五苓、理苓之類,俱可應用。
陰水者,脈沉遲,或細緊,遍身腫,不煩渴,大便自調,或溏泄,
小便雖少而不赤濇,實脾散加減,小便頻數者,濟生腎氣丸,小便有時黃赤,
有時不赤,晚則微赤,此陰本陽標,未可據用溫補,先與五苓散清理其標,
次與復元丹。陰陽結邪,多陰少陽為石水,越婢加朮湯發之。腎肝并沉為石水,
真武湯溫之。小便涓滴不通,諸藥不應,急用金液丹,竈心赤土煎湯送半錢。
誤用峻利,小便不通者,理苓湯和之。經云:結陽者腫四肢,四肢為諸陽之本,
陽結則不行其陰,故留結為之肢腫,五苓散分利之。水腫暴發,脈浮喘滿,
咳逆煩熱者,小青龍湯,上熱戴陽,下虛足冷,小青龍去麻黃換肉桂,
加熟附子四五分。面目四肢浮腫屬濕熱,五皮散,初起脈實氣盛,五子五皮湯。
面獨腫而氣急,蘇子降氣湯,煎成磨沉香調服。有一身惟面與足腫,早則面甚,
晚則足甚,蘇子降氣合除濕湯各半貼和服。右半邊腫甚者,肺胃中有積滯也,
導氣為先,大忌琥珀、鬱金、蘇木、五靈之類。左半邊腫甚者,肝腎間有瘀血也,
散血為要,大忌胃苓,非特蒼朮性燥能阻滯惡血,即白朮亦須生用,
生則有逐濕散血之功而無壅滯之患。皮水四肢腫而聶聶動者,防己茯苓湯。
感濕而腫者,其身雖腫,而腰已下至腳尤重,防己黃耆湯加黑黃牛尿,
輕者除濕湯加木瓜、大腹皮。因於氣為腫者,脈必沉伏而腫滿喘急,增損流氣飲。
大腹水腫喘脹,大小便秘者,葶藶木香散。不服水土而腫,胃苓湯。病後腰腳浮腫,
為有水氣,胃苓湯加黃連。因患瘡,用乾瘡藥太早而致身腫,上半身甚者,
羌活勝濕湯加升麻、白芷、蘇葉,下半身甚者,五苓散換茅朮,加木瓜、大腹皮。
婦人經水先斷,後至四肢浮腫,小便不通,通身皆腫,此血化為水,名曰血分,
此病乃七情乖違,脾胃虧損,不能統攝而成,最為難治,日用歸脾湯下椒仁丸一丸,
藥雖峻厲,數日當效,畏而不用,有養病害身之患,若先小便不利,後至身面浮腫,
經水不通者,血為水敗也,名曰水分,用歸脾湯送葶藶丸七丸,
其經脈不通而化為水,流走四肢,悉皆腫滿者,亦曰血分,其證與水腫相類,
而實非水也,歸脾湯送人參丸十五丸,皆形氣不足,邪淫隧道,
必用此藥以宣導其邪,佐以調補元氣,庶藥力有所仗而行,則邪自不能容,
而真氣亦不致於獨傷矣。
水腫死證,見一即危,傷肝唇黑及腫,傷心缺盆平,掌無紋,傷脾臍突,
傷腎足底平,傷肺背平肩聳,如卵縮向上,陰囊無縫,及莖腫腐者死,大便滑泄,
水腫不消者死,加以喘滿,雖暴病,亦必不治,泄後腹脹而有青筋者死,鼻煸目青,
耳焦面黑,破䐃脫肉者,死期迫矣,先起於腹,後散於四肢者可治,先起於四肢,
後歸於腹者死,如肺氣不能下行,兩足腫潰而水全無,腹中之痛不可名狀,
以手揉左則痛攻於右,揉右則痛攻於左,當臍揉熨則滿腹俱痛,叫喊不絕,
利水敷臍之藥俱不效,無可治矣。
開鬼門之劑,麻黃、羌活、防風、柴胡、葱白,及柳枝煎洗。潔淨府之劑,澤瀉、
木通、通草、防己、葶藶、茯苓、豬苓、秋石代鹽。
去菀陳莝之劑,商陸、大戟、甘遂、芫花、牽牛。宣布五陽之劑,附子、肉桂、
乾薑、吳茱萸。血腫之劑,琥珀、鬱金、劉寄奴、蘇木。丹方,
治水腫用竈心赤上升許,燒紅,乘熱以陳三白酒或火酒淋,澄清,空腹食之愈,
血腫,紅酒淋服,虛人,用伏龍肝煎湯澄清,每日煮粥食之。血腫脈證俱實,
大便閉者,生萊菔搗汁半盞,和白蜜少許,隔湯燉熱食之,生牛膝搗紋汁服亦通,
但精滑人禁用。丹方,治水腫用蝦蟆七隻,去頭皮足,白酒漂淨,
同獨蒜四五十枚入豬肚中,白酒煮爛,去蝦蟆,食豬肚,食後溲便頻,腫即消。
又方,活鱧魚一枚,去腸垢,入獨蒜滿腹,白酒煮食,食後大小便與矢氣齊通,
即消,虛人,煅灰分三次砂糖調服,亦消,消後腹脹者,過三四日再服一次,
三次必盡,後以健脾理氣及溫腎藥調之。水腫小便不通,諸藥不應,
用車前草葉搗爛,絞自然汁一盞,入燒酒半杯燉熱,空心通口服,不過七日效。
病久虛極,不勝開泄者,用薏苡四兩,湯泡煮數沸,頻與熱服即通,勿過熟,
過熟即不效。赤豆煮湯代茶良。
鯉魚重斤許者,和冬瓜、葱白煮汁食,鯽魚亦佳。鱧魚作羹,用醋勿用鹽,
而千金水腫,蒜醋皆忌,以其性味之濁也,而血腫尤忌。綠頭鴨,或白鴨,
同赤豆煮汁,空腹食之,切忌鹽醬,入口病必轉甚,以鹽能助腎水之邪,豆、
麥助濕發熱也,不能戒者,用赤豆、大麥麵盦成黃,以伏龍肝水澄清,化青鹽下之,
青鹽產砂土,與煮海水成鹽不同,能清心滋腎而無助水之患也,
忌豬羊雞鵝蝦蟹麩麵及一切生冷炙𤍿,尤戒房室憂勞醉飽。
〔診〕脈沉主水,沉而滑,浮而遲,弦而緊,皆水腫,水病腹大,脈實大者生,
浮虛者死,水病腹閉,其脈沉實弦者生,沉細虛小者死,水病一身悉腫,瀉利厥逆,
脈沉實者急溫之,虛大者必死,加以喘迫,此為命絕。
李士材治錢賞之遍體腫急,臍突背平,法在不治,舉家堅請用藥,
以金匱腎氣丸料大劑煎服,兼進理中湯,五日不效,乃以人參一兩,生附三錢,
牛膝、茯苓各五錢,小便忽通進食,計服人參四斤,附子、薑、桂各斤餘而安。
劉默生治汪去塵脾虛水逆傷肺,喘嗽不食,小水不通,脈虛不勝補瀉,用茯苓五錢,
澤瀉、橘紅各一錢五分,防風、內桂、熟附各五分,二服水去,後加人參調理而安。
石頑治王庸若嘔逆水腫,溲便涓滴不通,或用五苓、八正不應,六脈沉細如絲,
因與金液丹十五丸,溺如泉湧而勢頓平,後以濟生腎氣培養而安。
鼓脹
靈樞脹論云:其脈大堅以濇者,脹也。水脹云;膚脹者,寒氣客於皮膚之間,
𪔣𪔣然不堅,腹大,身盡腫,皮厚,按其腹,窅而不起,腹色不變,此其候也。
腹脹身皆大,大與膚脹等,色蒼黃,腹筋起,此其候也。夫脹者,皆在於藏府之外,
排藏府而郭胸脇,脹皮膚,故命曰脹,五藏六府,各有畔界,其病各有形狀,
營氣循脈,衛氣逆為脈脹,衛氣並脈循分為膚脹,三里而瀉,近者一下,遠者三下,
無問虛實,工在疾瀉,夫心脹者,煩心短氣,臥不安,肺脹者,虛滿而喘咳,
肝脹者,脇下滿而痛引小腹,脾脹者,善噦,四肢煩悗,體重不能勝衣,臥不安,
腎脹者,腹滿引背,央央然腰髀痛,胃脹者,腹滿胃脘痛,鼻聞焦臭,妨於食,
大便難,大腸脹者,腸鳴而痛灈灈,冬日重感於寒則飱泄不化,小腸脹者,
少腹䐃脹,引腰而痛,膀胱脹者,小腹滿而氣癃,三焦脹者,氣滿於皮膚中,
輕輕然而不堅,膽脹者,脇下痛脹,口中苦,善太息,凡此諸脹,其道在一,
明知逆順,鍼數不失,補虛瀉實,神歸其室,久塞其空,謂之良工。
按諸脹統言無問虛實,工在疾瀉,次云補虛瀉實,神歸其室,二說相左,其義何居,
原夫諸脹之因,良由衛氣僭逆,故宜疾瀉以下其氣,氣下則脹消矣,
衛為水穀之悍氣,常行脈外,不能入於脈,今以僭逆過甚,乃并居營分而入於脈,
則為脈脹,衛氣並脈,循分肉間,則為膚脹,故昭揭於藏府諸脹之前,
且言凡此諸脹,其道在一,故其治,總不越鍼三里以疾瀉之也,明知逆順者,
知胃逆之甚與不甚也,鍼數不失者,隨近遠之一下三下也。
素問云:有病心腹滿,旦食則不能暮食,名為鼓脹,治之以雞矢醴,一劑知,
二劑已,其有時復發者,何也,此飲食不節,故時有病氣聚於腹也。胃脈實則脹。
脾氣實則腹脹,涇溲不利。濁氣在上,則生䐃脹。中滿者,瀉之於內。下之則脹已。
〔論實證。〕飲食起居失節,入五藏則腹滿閉塞。〔論虛證。〕腹滿䐃脹,
支鬲胠脇,下厥上冒,過在足太陰陽明。
太陰之厥,則腹滿䐃脹,後不利,不欲食,食則嘔,不得臥。胃中寒則脹滿。
藏寒生滿病。胃風鬲塞不通,腹善滿,失衣則䐃脹。〔論寒證。
〕熱勝則腫。諸脹腹大,皆屬於熱,諸病有聲,鼓之如鼓,皆屬於熱。〔論熱證。〕
丹溪曰:單腹脹,乃脾虛之甚,必用大劑參、朮,佐陳皮、茯苓、蒼朮、厚朴之類,
或曰:腹已脹矣,反用參、朮何耶,日:乃內經塞因塞用之法,正氣虛而不能運行,
濁氣滯塞於中,今扶助正氣,使之自然健運,邪無所留,而脹消矣。
盛啟東云:凡下氣虛乏,中焦氣壅,欲散滿則恐虛其下,欲補下則滿甚於中,
況少服則資壅,多服則宣通,當以啟峻湯峻補其下,疏啟其中,故氣既得峻補,
則上行而啟其中,中焦運行之令,使之疏通,則中滿自消,下虛自實,
乃塞因塞用也。補脾藥必佐薑製厚朴,以其溫能益氣,辛能寬脹也。
張介賓曰:按五藏六府,雖皆有脹,然無不本於脾肺腎三藏,脾屬土主運化,
肺屬金主五氣,腎屬水主五液,故五氣所化之液,咸本於腎,五液所行之氣,
咸本於肺,轉輸於金水二家,以制水而生金者,咸本於脾,是以腫脹之病,
無不由此三者,但陰陽虛實,治法各殊耳,大抵陽證必熱,熱者多實,陰證必寒,
寒者多虛,先脹於內後脹於外者多實,先脹於外後脹於內者多虛,
小便黃赤大便秘結者多實,小水清白大便稀溏者多虛,脈滑數有力者多實,
脈細微無力者多虛,形色紅黃氣息粗大者多實,容顏枯槁音聲喘促者多虛,
脹起於經年累月,由食少多瀉而致者,虛也,當補中為主,脹起於旬日之間,
忽因七情六氣而成者,實也,當疏利為主,朝寬暮急,血虛,暮寬朝急,氣虛,
朝暮皆急,氣血俱虛,余於脹滿,察其實者,直清陽明,反掌收功,若涉虛者,
溫補脾腎,漸次康復,其有不大實亦不大虛者,先以清利見功,繼以補中調攝,
又有標實而本虛,瀉之不可,補之無功,極為危險,在病名有鼓脹與蠱脹之殊,
鼓脹者,中空無物,腹皮繃急,多屬於氣也,蠱脹者,中實有物,腹形充大,
非蠱即血也,在治法有理脾理肺之殊,先喘而後脹者治在肺,先脹而後喘者治在脾,
然脹則必喘,喘則必脹,二者相因也,脾不運而濁火上炎,肺不得清則喘,
肺氣被鬱,喘而不得下降則脹,治分新久虛實,初起脈實大,二陳、蘇子、
葶藶泄之,二便通暢,喘脹俱減,其功易易也。
喻嘉言曰:從來腫脹,遍身頭面俱腫,尚易治,若只單單腹脹,則難治,
遍身俱腫脹者,五藏六府各有見證,故瀉肝瀉脾,瀉膀胱大小腸,間有取效之時,
單單腹脹久窒,而清者不升,濁者不降,互相結聚,牢不可破,
實因脾胃之衰微所致,而瀉脾之藥,安敢漫用乎,且腫脹之可瀉者,
但可施之於壯盛,及田野之流,豈膏梁老弱所能受,設為腫病,為大滿大實,
必從乎瀉,則久病後腫與產後腫,將亦瀉之耶,後人不察,概從攻瀉,
其始非不遽消,其後攻之不消矣,其後再攻之如鐵石矣,不知者見之,
方謂何物邪氣,若此之盛,自明者觀之,不過為猛藥所攻,即此身之元氣,
轉與身為難,有如驅良民為盜賊之比,明乎此,則有培養一法,補益元氣是休,
則有招納一法,宣布五陽是也,則有解散一法,開鬼門潔淨府是也,三法是不言瀉,
而瀉在其中矣。
夫脹皆脾胃之氣虛弱,不能運化精微,致水穀聚而不散,故成脹滿,飲食不節,
不能調養,則清氣下降,濁氣填滿,胸腹濕熱相蒸,遂成此證,小便短濇,
其病膠固,難以治療,用半補半瀉之法,健脾順水寬中為主,不可過用猛烈,
反傷脾胃,病再復脹,不可治也,宜分消湯、分消丸,隨寒熱虛實加減治之,
脹滿得之未久,或脹或消,腹皮稍軟,不泄不喘,隨治隨愈,若臍心凸起,
利後脹復急,久病羸乏,喘急不得安者,名曰脾腎俱敗,無有愈期,至咳嗽失音,
青筋橫絆腹上,及爪甲青,卒腫,頭面蒼黑,嘔吐頭重,上喘下泄者,皆不治。
蓄血成脹,腹上青紫筋見,或手足有紅縷赤痕,小水利,大便黑,金匱下瘀血湯,
不應,抵當丸去水蛭,加樗雞作丸,空腹日進梧子大三丸,血下止後服,
輕則散血消脹湯。
-肥白人腹脹,多是濕痰,二陳、六君、平胃、五苓參酌。瘦人腹滿是熱,
用炒川連、厚朴、白蕤、香附。婦人血腫,煩躁漱水不欲嚥,神昏善忘,小便多,
大便黑,散血消脹湯,虛人血蠱,琥珀人參丸,或因產崩血虛,或瘀血不散,
亦成腫脹,其人必脈濇面黑,不可作水濕治之。腹脹便血,其脈大,時絕者死。
腹大脹,四末清,形脫泄甚,上氣喘息者死。
腹脹誤用攻藥暫寬,復脹者皆不治。先脹於內後脹於外,小便赤濇大便秘結,
氣色紅亮聲音高爽者,實也,木香、沉香、砂仁、枳實、厚朴、蒼朮、大腹皮,
以治脾也,桑皮、葶藶、蔻殼、蘇子、桔梗枳、橘,以治肺也,木通、防己、茯苓、
車前、澤瀉、豬苓、以利小便也,麻黃、防風、羌活、葛根,以發汗也,
如氣壯能食,年少新病者,大黃、芒硝皆可應用。先脹於外後甚於內,
小便淡黃大便不實,氣色枯白語言低怯者,虛也,參、苓、白朮、陳皮、甘草,
以補脾也,人參、黃耆、桔梗、苡仁,以補肺也,沉香、枳殼、木香,以理氣也,
桂、苓、澤瀉、豬苓、白朮以利小便,升麻、柴胡以開鬼門,如虛甚多寒,桂、附、
薑、萸,俱宜取用。
金匱腎氣丸,益火消陰,脈沉者,誠為切要之藥,然必小腹脹極,
而後旁及於上者為宜,試觀冰盤冷氣,必從下滲,冰罈脹滿,則從上而裂矣。
小建中湯,於土中瀉木,必脈浮而弦強者,乃為不劑,
亦須脇下脹急而後旁及於中者,方可投之,蓋風木之邪起於東方,土敗木賊,
然後中央受困耳。脹而本虛證實,攻補兩難者,丹方,用陳香櫞去穰,
入溺白垽煅過,水腫用通草湯,氣腫用砂仁湯,血腫濃煎土牛膝湯,虛極用人參湯,
每日空腹服二錢,此方能散積滯而不大傷元氣也。脹而虛實莫辨,宜用火酒熱飲,
覺辣喉者,屬實熱,當進苦寒燥濕攻堅之劑,若飲熱火酒如啜冷水者,屬虛寒,參、
朮、薑、桂須大劑頻投,方可救援。
金蟾散,治一切實脹,用大蝦蟆一隻,以砂仁堆滿腹中,鹽泥固濟,煅令紅透,
煙盡去泥研末、陳酒下三錢,并治小兒疳積腹脹,米湯下一錢。腫脹服藥,最忌鹽、
醬、糟物,愈久欲食,須用開鹽醬法,用大鱧魚一個破開,入五苓散,放瓦上對合,
上下俱用火炙黃焦存性,為末,加麝香少許,空心薑、棗湯服之,水腫亦然,
惟火脹不忌鹽、醬,如面色枯槁,肢體消瘦,單腹脹急而塊壘不平者,皆屬火脹,
此非水腫,無慮助腎水之邪也,若脈弦細濇,雖能飲食,終亦必亡,
火腫誤服金匱腎氣等藥,急投連、柏、金鈴、白芍之類,仍用桂、附少許,
為熱因熱用之嚮導,庶可挽回,若喘瀉肢枯,脈無胃氣者不救。
〔診〕脈胘為肝剋脾胃,脈實則脹,此屬實,關上脈虛即脹滿,此屬虛,
洪數為熱脹,遲弱為陰寒,浮為虛滿,緊為中實,虛數者不可治,實大浮洪者易治,
沉微細小者難痊,盛而緊大,堅以濇,遲而滑,皆脹滿多熱,脈浮大,腹脹為逆,
發熱不体,或寒熱如瘧,皆不可治,腹大脹,四肢冷,泄瀉,不及一時而死,
腹脹便血,脈大時絕為逆,脹而上則喘咳,下則泄瀉,脈浮大沉細,皆不治。
項彥章治一女,腹脹如鼓,四體骨立,眾醫或以為妊為蠱為瘵,診其脈,告曰:
此氣薄血室,其父曰:服芎、歸輩積歲月,非血藥乎,曰:失於順氣也,夫氣道也,
血水也,氣一息不運,則血一息不行,經曰:氣血同出而異名,故治血必先順氣,
俾經隧得通,而後血可行,乃以蘇合香丸投之,三日而腰作痛,曰:血欲行矣,
急以芒硝、大黃峻逐之,下污血纍纍如瓜者數十枚而愈,緣其六脈弦滑而數,
弦為氣結,滑為血聚,實邪也,故行氣而血大下,又一女病同而診異,項曰:
此不治,法當數月死,向者脈滑為實邪,今脈虛,元氣奪矣,又一女病亦同,
而六脈俱弦,項曰:真藏脈見,法當踰月死,後皆如之。
喻嘉言或一血蠱,服藥百日後,大腹全消,左脇始露病根一條,如小枕狀,
以法激之,嘔出黑污血斗許,餘從大便泄去始消,每思蠱脹不論氣血水痰,
總必自開一字,如剋賊蟠據,必依山傍險,方可久聚,內經論五歲之積,皆有定所,
何獨於六府之積久為患,如鼓脹等類者,遂謂漫無根柢區界乎。
石頑治文學顧若雨,鼓脹喘滿,晝夜不得寢食者二十餘日,吾吳名醫,
用大黃三下不除,技窮辭去,更一醫先與發散,次用消剋破氣二十餘劑,
少腹至心下,遂堅滿如石,腰脇與䏚中,皆疼痛如折,亦無措指而退,
彼戚王墨公邀余往診,脈得胘大而革,按之漸小,舉指復大,詢其二便,
則大便八九日不通,小便雖少而清白如常,此因剋削太過,中氣受傷,濁陰乘虛,
僭據清陽之位而然,以其濁氣上逆,不便行益氣之劑,先與生料六味丸加肉桂三錢,
沉香三分,下黑錫丹二錢,導其濁陰,是夜即脹減六七,胸中覺饑,侵晨便進糜粥,
但腰胯疼軟,如失兩腎之狀,再劑胸腹全寬,少腹反覺微硬,不時攻動,
此大便欲行,津液耗竭,不能即去故也,診其脈,僅存一絲,改用獨參湯加當歸、
枳殼,大便略去結塊,腰痛稍可,少腹遂和,又與六味地黃,仍加肉桂、沉香,
調理而安。
積聚
經云:寒氣客於小腸膜原之間,絡血之中,血濇不得注於大經,血氣稽留不得行,
故宿昔而成積矣。
有身體髀股胻皆腫,環臍而痛,名曰伏梁,此風根也,其氣溢於大腸而著於肓,
肓之原在臍下,故環臍而痛也,不可動之,動之為水溺濇之病。
病脇下滿氣逆,二三歲不已,名曰息積,此不妨於食,不可灸刺,積為導引服藥,
藥不能獨治也。
按息積乃氣息痞於脇下,不在藏府營衛之間,積久成形,氣不干胃,故不妨於食。
婦人重身,大積大聚,毒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過乃死。
腸覃,寒氣客於腸外,與衛氣相搏,氣不得營,因有所繫,癖而內著,惡氣乃起,
瘜肉乃生,其始生也,大如雞卵,稍以益大,至其成如懹子之狀,久者離歲,
按之則堅,推之則移,月事以時下,此其候也。
石瘕,生於胞中,寒氣客於子門,子門閉塞,氣不得通,惡血當瀉不瀉,衃以留止,
日以益大,狀如懹子,月事不以時下,皆生於女子,可導而下。
金匱云:奔豚病,從少腹起上衝咽喉,發作欲死,復還止,皆從驚恐得之。
驚則傷心,恐則傷腎,心傷氣虛,而腎邪乘之,從少腹起上衝咽喉,
腎脈所循之處也,其水邪逆上凌心,故發作欲死,少頃邪退還止也。
奔豚,氣上衝胸,腹痛,往來寒熱,奔豚湯主之。
氣上衝胸腹痛者,陰邪上逆也,往來寒熱者,邪正交爭也,奔豚雖曰腎積,
而實衝脈為患,衝主血,故以芎、歸、芍、草、苓、半、生薑散其堅積之瘀,
葛根以通津液,李根以降逆氣,並未嘗用少陰藥也,
設泥奔豚為腎積而用伐腎之劑則謬矣,即使果有水氣凌心,不過桂、苓之類,
千金成法可師,不必如東垣奔豚丸之用巴豆、烏、附等耗水傷津藥也。
心胸中大寒,痛嘔不能飲食,腹中寒,上衝皮起,出見有頭足,上下痛而不可觸近,
大建中湯主之。
大寒填塞於胸膈之間,不能出納,是以痛嘔不能飲食也,腹中有寒,
則汁沬溢於腸胃之外,是以上衝皮起,出見有頭足,痛不可觸,乃有形之積,
聚於空郭之間,故當大建其中,使邪不敢內干於藏也,乾薑、人參、
膠飴大溫補其中土,蜀椒補心氣而散胸中之寒,又能消皮膚中之陰聚,
總取其辛散耳。
脇下偏痛發熱,其脈緊弦,此寒也,以溫藥下之,宜大黃附子湯。
脇下偏痛發熱,其脈緊弦,寒在厥陰少陰之分也,邪在下,當從下解,
然寒邪之在陰分,故當以溫藥下之,附子驅少陰之寒,細辛達厥陰之氣,
用大黃通泄其積,此寒熱並施之妙用也。
寒氣厥逆,赤丸主之。
寒氣逆於上下,則陰陽之氣不相順接,是以厥逆而不知也,烏頭驅上逆之寒,
茯苓導心氣下降,細辛發腎氣上升,半夏散寒飲結聚,真朱為色,有坎離相生之義,
世俗以烏、半相反,殊失此方之奧。
難經云:氣之所積名曰積,氣之所聚名曰聚,故積者五藏所生,其始發有常處,
其痛不離其部,上下有所終始,左右有所窮處,聚者六府所成,其始發無根本,
上下無所留止,其痛無常處,肝之積,名曰肥氣,在左脇下,心之積,名曰伏梁,
在臍上,上至心下,脾之積,名曰痞氣,在胃脘,肺之積,名曰息賁,在右脇下,
腎之積,名曰賁豚,發於少腹上至心下,若豚狀,或上或下無時,癥者,按之應手,
亦如五積之不移,瘕者,假物成形,如血鱉石瘕之類,⿸疒圡者,皮厚也,
在肌肉之間而可見者也,癖者,僻也,內結於隱僻,外不得見者也。
李士材曰:按積之成也,正氣不足。而後邪氣踞之,然攻之太急,正氣轉傷,
初中末之三法,不可不講也,初者病邪初起,正氣尚強,邪氣尚淺,則任受攻,
中者受病漸久,邪氣較深,正氣較弱,任受且攻且補,末者病根經久,邪氣侵凌,
正氣消殘,則任受補,蓋積之為義,日積月累,匪朝伊夕,所以去之亦當有漸,
太急則傷正氣,正傷則不能運化,而邪反固矣,余嘗用陰陽攻積丸通治陰陽二積,
藥品雖峻,用之有度,補中數日,然後攻伐,不問其積去多少,又與補中,
待其神壯而復攻之,屢攻屢補,以平為期,經曰:大積大聚,毒可犯也,
衰其大半而止,過者死,故去積及半,純與甘溫調養,使脾土健運,則破殘之餘積,
不攻自走,必欲攻之無餘,其不遺人夭殃者鮮矣,經曰:壯者氣行則已,
怯者則著而成病,潔古云:壯人無積,惟虛人則有之,皆由脾胃怯弱,氣血兩衰,
四氣有感,皆能成積,若遽以磨堅破積之藥治之,疾似去而人已衰,藥過則依然,
氣愈消,痞愈大,竟何益哉,善治者,當先補虛,使血氣壯,積自消也,不問何藏,
先調其中,使能飲食,是其本也,雖然,此為輕淺者言耳,若夫大積大聚,
不搜而逐之,日進補養,無益也,審知何經受病,何物成積,見之既確,
發直入之兵以討之,何患其不愈,兵法曰: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
是亦醫中之良將也夫。
五積六聚,隨氣上下,發作有時,心腹㽲痛,上氣窒塞,小腹滿大,小便不利,
大七氣湯用鐵洛飲煎服,形羸氣弱者禁用。有飲癖結成塊,在脇腹之間,病類積聚,
用破塊藥多不效,此當行其飲,六君子合五苓散最妙,更加旋覆、前胡、枳實、
白芍,即海藏五飲湯,若在膜外者,宜導痰湯主之,何以知其飲,其人先曾病差,
口吐涎沬清水,或素多痰者是也。又多飲人,結成酒癖,肚腹積塊,脹急疼痛,
或全身腫滿,肌黃食少,宜大七氣湯紅酒煎服。腹中似若瘕癖,隨氣上下,
未有定處,二陳加當歸、杏仁、桂心、檳榔、名散聚湯,若氣作痛,遊走心腹間,
攻刺上下如雷鳴,或已成積,或未成積,宜木香通氣散。肉積妨礙飲食,
四味阿魏丸。石瘕,利血通經湯,不應,見睍丸,虛人,十全大補湯送下。
腸覃,阿魏麝香散。伏梁環臍而痛,金匱三物大建中湯加桂、苓。
息積氣逆而不妨於食,內服三因化氣散,外用良方阿魏膏,此膏熨貼一切痞積並效。
食魚鱉成痞,鷀䳓丸。瘧痞寒熱,阿魏化痞散。喬氏陰陽攻積丸,
可代東垣五積諸方。局方,治七種癖塊,五種癲病,十種疰忤,七種飛尸,
十二種蠱毒,五種黃病,十二種瘧疾,十種水病。八種大風,十二種㾓痹,
及五藏滯氣壅閉,心腹脹滿,諸蠱積聚,時定時發,十年二十年不瘥者,
千金耆婆萬病丸悉主之。
好食茶葉成癖,面黃少力者,用椒紅二兩,茶葉一兩為末,飛羅麵炒香,打糊為丸,
茶清送下三十丸,又方,苦草二兩,加茶葉一兩,如好食米穀土炭紙布之類,
即以其物加入,并用其物煮湯送下。瘧痞丹方,用明淨雄黃,醋煮研細,神麴為丸,
空心溫酒送下四五分,勿令間斷,消盡乃止。血積,桃仁、穿山甲,乾漆、大黃、
茂蟲,瘀血,蓬朮、瓦壟子。痰積,半夏、南星,白朮、枳實、礞石、硝石、
風化硝、白芥子,老痰,海石、蛤粉。水積,大戟、甘遂、蕘花、芫花。酒積,
乾葛、神麴、砂仁、豆蔻、黃連、乾薑、甘遂、牽牛、茶積,薑黃、茱萸、椒、薑。
癖積,三稜、蓬朮、巴霜、大黃。肉積,山查、阿魏、硝石。
蟲積,雄黃、錫灰、檳榔、雷丸、蕪荑、使君子、鶴蝨。瘧積,桃仁、鱉甲、草果。
〔診〕脈來細而附骨者,積也,積脈強者生,虛弱者死,沉而有力為積,
沉緊者為寒積,脈弦而牢積聚,弦而伏者,腹中有癥,不可轉也,不治,
小沉而實者,胃中有積聚,不下食,食即吐,脈沉重而中散者,因寒食成癥,
脈左轉而沉重者,氣癥結在胸中,右轉出不至寸口者,內有肉癥也。
喻嘉言治一人,少腹臍傍三塊,堅硬如石,以手拊之痛不可忍,其脈止兩尺洪盛,
餘俱微細,此由見塊醫塊,不究其源而誤治也,初起時塊必不堅,以峻猛之藥攻之,
致真元內亂,轉助邪為害,故迸緊不散,其實全是空氣聚成,非如女子月經,
凝而不行,即成血塊之比,觀兩尺脈洪盛,明是腎氣傳於膀胱,姑用補中藥一劑,
以通中下之氣,後用大劑藥,內收腎氣,外散膀胱,先以理中湯加附子五分,
塊減十之三,再用桂、附大劑,腹中奔氣響甚,三塊一時頓沒,更用補腎藥加桂、
附調理而愈。
顧晉封夫人患痞在脇下,或令用膏藥,加阿魏一分,麝香半分貼之,五六日間,
遂下鮮血血塊甚多,二三日方止,是後每歲當貼膏時,必發,
近鄰嫗亦用阿魏膏貼痞,下血如前,世以阿魏、麝香為痞塊必用之藥,
外用為患若此,況服食乎,因為拈出,以為虛人漫用攻擊之戒。
卷四
諸氣門下
痰飲〔唾〕
金匱云,問曰:夫飲有四,何謂也,師曰,有痰飲,有懸飲,有溢飲,有支飲,
問曰,四飲何以為異,師曰,其人素盛今瘦,水走腸間,瀝瀝有聲,謂之痰飲,
飲後水流在脇下,咳唾引痛,謂之懸飲,飲水流行,歸於四肢,當汗出而不汗出,
身體疼重,謂之溢飲,咳逆倚息,短氣不得臥,其形如腫,謂之支飲。
痰飲為患,十人居其七八,金匱論之甚群,分別而各立其名,後世以其名之多也,
徒癎其末而忘其本,曾不思聖人立法,皆從一源而出,無多歧也,蓋胃為水穀之海,
五藏六府之大源,飲入於胃,遊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
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並行,以為常人,
金匱即從水精不四布五經不並行之處以言其患,隨證分別淺深,誨人因名以求其義,
淺者在於軀殼之內,藏府之外,其飲有四,一由胃而下流於腸,一由胃而傍流於脇,
一由胃而外出於四肢,一由胃而上入於胸膈,始先不覺,日積月累,水之精華,
轉為混濁,於是遂成痰飲,必先團聚於呼吸大氣難到之處,故由腸而脇,而四肢,
至漸漬於胸膈,其勢愈逆,則痰飲之患,未有不從胃起見者矣,夫五藏藏神之地也,
積水泛為痰飲,包裹其外,詎非人身之大患乎,凡水飲蓄而不散者,皆名留飲,
留者留而不去也,留飲去而不盡者,皆名伏飲,伏者伏而不出也,
隨其痰飲之或留或伏,而用法以始之,始為精義,今試言之,
由胃而上胸脇心肺之分者,驅其還胃,或下從腸出,或上從嘔出,而不至於伏匿,
若由胸膈而外出肌膚,其清者,或從汗出,其濁者,無可出矣,必有伏匿肌膚,
而不勝軀者,若由胸膈而深藏於背,背為胸之府,更無出路,豈但軀之不勝軀,
且有挾背間之狂陽壯火,發為癰毒者,伏飲之艱於下出,易於釀禍,其誰能辨之,
誰能出之耶。
水在心,心下堅築短氣,惡水不欲飲,水在肺,吐涎沫,欲飲水,水在脾,
少氣身重,水在肝,脇下支滿,嚏而痛,水在腎,心下悸。夫心下有留飲,
其人背惡寒,冷如掌大。留飲者,脇下痛飲缺盆,咳嗽則輒已,〔一作轉甚〕
胸中有留飲,其人短氣而渴,四肢歷節痛,脈沉者有留飲。膈上病痰,滿喘咳吐,
發則寒熱,背痛腰疼,目泣自出,其人振振身纔而劇,必有伏飲。夫病人飲水多,
必暴喘滿,凡食少飲多,水停心下,甚者則悸,微者短氣,脈雙弦者寒也,
皆大下後善虛,脈偏弦者飲也。肺飲不弦,但若喘短氣。支飲亦喘而不能臥,
加短氣,其脈平也。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
心下有痰飲,胸脇支滿,目眩,苓桂朮甘湯主之,小便則利。
靈樞曰,包絡是動,則病胸脇支滿,痰飲積其處而為病也,心下有痰,
水精不上注於目,故眩,茯苓治痰水,伐腎邪,桂枝通陽氣,開經絡,白朮治痰水,
除脹滿,然中滿勿食甘,反用甘草,何也,蓋桂枝之辛,得甘則佐其發散,和其熱,
而使不僭上,甘草有茯苓,則不支滿而反滲泄,甘能下氣除滿也。
夫短氣有微飲,當從小便去之,苓桂朮甘湯主之,腎氣丸亦主之。
微飲而短氣,由腎虛水邪停蓄,致三焦之氣升降呼吸不前也,二方各有所主,
苓桂朮甘湯主飲在陽,呼氣之短,腎氣丸主飲在陰,吸氣之短,蓋呼者出心肺,
吸者入腎肝,茯苓入手太陰,桂枝入手少陰,皆輕清之劑,治其陽也,
地黃入足少陰,山萸入足厥陰,皆重濁之劑,治其陰也,
必視其人形體之偏陰偏陽而為施治,一證二方,豈無故哉。
病者脈伏,其人欲自利,利反快,雖利,心下續堅滿,此為留飲欲去故也,
甘遂半夏湯主之。
留飲堵塞竅隧,胃氣不得轉輸,故脈伏不顯,若留飲既下,胃氣受傷,必欲自利,
自利而反快者,中焦所塞暫通也,通而復積,故續堅滿,必更用藥盡逐之,
然欲直達其積飲,莫若甘遂快利用之為君,欲和脾胃除心下堅,又必以半夏佐之,
然芍藥停濕,何留飲用之,甘草與甘遂相反,何一方並用,蓋甘草緩甘遂之性,
使不急速,徘徊逐其所留,芍藥治木鬱土中而或堅滿,又佐半夏以和胃消堅也。
脈沉而弦者,懸飲內痛,病懸飲者,十棗湯主之。
懸飲結內作痛,故脈見沉弦,用芫花之辛以散飲,甘遂,大戟之苦以泄水,
大棗之甘入脾而勝水也。
病溢飲者,當發其汗,大青龍湯主之,取微似汗,汗多者溫粉粉之,
小青龍湯亦主之。
水飲溢出於表,營衛盡為不利,猶傷寒之營衛兩傷,
故必發汗以散水而後營衝經脈始行,四肢之水亦得消矣,表鬱實熱者,
用大青龍以發之,內蓄寒飲者,用小青龍以發之,雖皆表散之法,而微有不同,
不可不辨。
膈間支飲,其人喘滿,心下痞堅,面色黧黑,其脈沉緊,得之數十日,
醫吐下之不愈,木防己湯主之,虛者即愈,實者三日復發,復與,不愈者,
木防己湯去石膏加茯苓芒硝湯主之,微利則愈。
支飲在膈間,氣血皆不通利,氣不利,則與水同逆於肺而發喘滿,血不利,
則與水雜揉結於心下而為痞堅,腎氣上應水飲,腎水之色黑,血凝之色亦黑,
故黧黑之色而見於面也,脈沉為水,緊為寒,非別有寒邪,即水氣之寒也,
醫雖以吐下之法治,然藥不切於病,故不愈,用木防己以散留飲結氣,
石膏主心肺逆氣,人參以助胃祛水,桂枝以和營開結,且支飲得溫則行,
若邪客之淺在氣分多而虛者,服之即愈,若邪客之深在血分多而實者,
則愈後必再發,以石膏為氣分藥,故去之,芒硝為血分藥,能治痰軟堅,
茯苓伐腎利水,而為芒硝之佐,故加之。
心下有支飲,其人若冒眩,澤瀉湯主之。
支飲阻其陽之升降,鬱久化火,火動風生而冒眩也,故用澤瀉開關利水以泄支飲,
白朮和中燥濕,則陽自升而火自息矣。
支飲胸滿者,厚朴大黃湯主之。
此即小承氣,以大黃多,遂名厚朴大黃湯,若厚朴多,則名厚朴三物湯,
此支飲胸滿者,必緣其入素多濕熱,濁飲上逆所玫,故用蕩滌中焦藥治之。
支飲不得息,葶藶大棗瀉肺湯主之。
支飲留結,氣塞胸中,故不得息,葶藶破結和飲,大棗通肺和中,以其氣壅則液聚,
液聚則熱結,所以與肺癰同治也。
嘔家本渴,渴者為欲解,今反不渴,心下有支飲故也,小半夏湯主之。卒嘔吐,
心下痞,膈間有水,眩悸者,小半夏加茯苓湯主之。
嘔本有痰,嘔盡痰去而渴者為欲解,與傷寒服小青龍湯已渴者,寒去欲解同義,
今反不渴,是積飲尚留,去之未盡,故用半夏散結勝濕,生薑散氣止嘔,
千金方更加茯苓佐之,即與治卒嘔吐,心下痞,膈間有水眩悸者同法也。
腹滿口舌乾燥,此腸胃間有水氣,己椒藶黃丸主之,口中有津液渴者,加芒硝半兩。
水積腸間,則肺氣不宜,膹鬱成熱,而為腹滿,津液遂不上行,而口舌乾燥,
用防己,椒目,葶藶利水散結氣,而葶藶尤能利腸,然腸胃受水穀之氣者,
邪實腹滿,非輕劑所能治,必加大黃以瀉之,若口中有津液而仍作渴者,
此痰飲聚於血分,必加芒硝以祛逐之。
先渴後嘔,為水停心下,此屬飲家,小半夏茯苓湯主之。
先渴者,因痰飲占據中宮,津液不得灌注於上,肺失其潤而然,後嘔者,
胃中所積之飲,隨氣逆而上泛也,故用薑,半以滌飲,茯苓以滲濕,
濕去則嘔止津通而渴自已,此與傷寒心下有水氣,咳而微喘,發熱不渴,
服小青龍湯已而渴之義懸殊,彼以津液耗損而渴,此以痰氣積阻而渴,
渴之先後變見,可以推飲之盛衰也,世以半夏性操,渴家禁用,
曷知其有主渴之妙用哉。
假令瘦人臍下有悸,吐涎沫而巔眩,此水也,五苓散主之。
瘦人本無痰濕,今巔眩吐涎,明是水積臍下而悸,故用五苓,藉桂之辛溫以散之。
久咳數歲,其脈弱者可治,實大數者死,其脈虛者必苦冒,
其人本有支飲在胸中故也,治屬飲家。
下半條專補心下支飲冒眩之脈法,冒屬風虛,必無脈實之理,治屬飲家,
不特澤瀉湯一方也。
丹溪曰,痰之源不一,有因痰而生熱者,有因熱而生痰者,有因氣而生者,
有因風而生者,有因驚而生者,有積飲而生者,有多食而成者,有因暑而生者,
有傷冷物而成者,有脾虛而成者,有嗜酒而成者,其為病也,驚痰則成心包痛,
顛疾,熱痰則成煩燥驚悸,風痰成癱瘓,大風眩暈,飲痰成嘔吐脇痛,四肢不舉,
食痰成瘧痢口臭,痞塊滿悶,暑痰成嘔逆眩冒,冷痰成骨痹氣刺痛,四肢不舉,
酒痰多成脇痛臂痛,飲酒不消,但得酒次日又吐,脾虛生痰,食不美,反胃嘔吐,
濕痰多倦怠軟弱,氣痰攻注走刺不定,婦人於驚痰最多,結成塊者為驚痰,
必有一塊在腹,發則如身孕,轉動跳躍,痛不可忍,又有老痰凝結膠固,
非惜溫藥引導,必有拒格之患,龐安常有言,人身無倒上之痰,天下無逆流之水,
故善治痰者,不治痰而治氣,氣順則一身之津液,亦隨氣而順矣。痰屬濕熱,
乃津液所化,因風寒濕熱之感,或七情飲食所傷,以致氣逆液濁,變為痰飲,
或吐咯上出,或凝滯胸膈,或留聚腸胃,或客於經絡四肢,隨氣升降,
遍身上下無處不到,其為病也,為喘為咳,為惡心嘔吐,為痞膈壅塞,關格異病,
為泄為眩暈,為嘈雜征忡驚悸,為顛狂,為寒熱,為痛腫,或胸間漉漉有聲,
或背心一點常如冰冷,或四肢麻痹不仁,皆痰所致,百病中皆有兼痰者,
世所不知也,痰有新久輕重之殊,新而輕者,形色清白,氣味亦淡,久而重者,
黃濁稠黏,咳之難出,漸來惡味,酸辣腥臊鹹苦,甚至帶血而出,治法,
痰生於脾胃,宜實脾燥濕,又隨氣而升,宜順氣為先,分導次之,又氣升屬火,
順氣在於降火,熱痰則清之,濕痰則燥之,風痰則散之,鬱痰則開之,頑痰則軟之,
食痰則消之,在上者吐之,在下者下之,又中氣虛者,宜固中氣以運痰,
若攻之太重,則胃氣虛而痰愈甚矣。
喻嘉言曰,內經云,諸氣膹鬱,皆屬於肺,蓋肺鬱則成熱,熱盛則生痰,痰挾瘀血,
遂成窠囊,膈間脹滿痞悶,雖夏月,痰飲積處無汗,而冷痰清飲,積滿窠囊,
必大嘔逆,此盈科而進也,多由厚味積熱,腸胃枯涸,又加怫鬱,
胃脘之血為痰濁所滯,日積月累,漸成噎膈反胃之次第,若用燥劑,其結轉甚,
惟竹瀝,薑汁,韭汁可以治之,日飲三五杯,必胸中煩燥不寧乃妙,
後用養血健脾潤燥藥。治痰之法,曰驅,曰導,曰滌,曰化,曰涌,曰理脾,
曰降火,曰行氣,前人之法不為不詳,至於窠囊之痰,如蜂子之穴於房中,
如蓮實之嵌於蓬內,生長則易,剝落則難,其外窄中寬,任行驅導滌涌之藥,
徒傷他藏,此實閉拒而不納耳,夫人身之氣,經盛則注於絡,絡盛則注於經,
窠囊之來,始於痰聚胃口,嘔時數動胃氣,胃氣動,則半從上出於喉,
半從內入於絡,胃之絡實膈者也,其氣奔入之急,則衝透膈膜,而痰得以居之,
痰入既久,則阻礙氣道,而氣之奔入者,復結一囊也,然痰飲結聚於膈膜而成窠囊,
清氣入之,渾然不覺,每隨濁氣而動,乃至寒之亦發,熱之亦發,傷酒傷食亦發,
動怒動慾亦發,總由動其濁氣,濁氣隨火而升,轉使清氣逼處不安也,
故治窠囊之痰甚難,必先凝神入氣,以靜自調,薄滋味以去胃中之痰,使胃經之氣,
不急奔於絡轉虛其胃,以聽絡中之氣返還於胃,遂漸以藥開導其囊,而滌去其痰,
則自愈矣。後世治痰飲有四法,曰實脾,燥濕,降火,行氣,實脾燥濕,
二陳湯加蒼白二朮,最為相宜,若陰虛則反忌之矣,降火之法,須分虛實,
實用苦寒,虛用甘寒,蔗乎可也,若夫行氣之藥,諸方漫熟,全無著落,謹再明之,
風寒之邪,從外入內,裹其痰飲,惟宜小青龍湯,分其邪從外出而痰飲從下出也,
濁陰之氣,從下入上,裹其痰飲,金匱半夏,厚朴湯,〔即四七湯〕
分其濁氣氣下出而痰飲從上出也,若多慾之人,則腎氣上逆,直透膜原,結壘萬千,
䐃脹重墜,不可以仰,用桂苓丸飲氣下趨,痰飲始豁也,又虛寒痰飲,
少壯者十中間見一二,老人小兒十中常見四五,若果脾胃虛寒,飲食不思,
陰氣痞塞,嘔吐涎沬者,宜溫其中,真陽虛者,更補其下,清上諸藥不可用也。
再按痰飲總為一證,而因則有二,痰因於火,有熱無寒,飲因於濕,有熱有寒,
即有溫泉無寒火之理也。痰飲膠結於胸中,為飽為悶,為頻咳而痰不應,
總為脾失其健,不為胃行其津液,而飲食即以生痰,漸漬充滿肺竅,咳不易出,
雖以治痰為急,然治痰之藥,大率耗氣動虛,恐痰未出而風先入也,
惟是確以甘寒之藥,杜風消熱,潤燥補虛豁痰,乃為合法。驚痰堵塞竅墜,
肝肺心胞絡間無處不有,三部脈虛軟無力,邪盛正衰,不易開散,欲用涌劑,
正如兵家刦營之法,安危反掌,欲導之下行,竅隧之痰,萬不能導,徒傷脾氣,
計惟理脾為先,脾氣者人身健運之陽氣,如天之有日,陰凝四塞者,日失其所,
痰迷不醒者,脾失其權,理脾則如烈日當空,片雲纖翳能掩之乎,其理脾之法,
須藥餌與飲食相參,不但滑膩雜食當禁,即飯食粥飲亦須少減,則脾氣不用以消穀,
轉用之消痰,較藥力萬萬耳。膏梁過厚之人,每多味痰,尤宜清理脾胃為主,
夫五味入口而藏於胃,胃為水穀之海,五藏六府之總司,
人之食飲太過而結為痰涎者,每隨脾氣之健運而滲灌於經隧,其間往返之機,
如海潮然,脾氣行則潮去,脾氣止則潮回,所以治沈錮之法,但取辛熱微動寒凝,
已後止而不用,恐痰得熱而妄行,為害不淺也,不但痰得熱而妄行,
即脾得熱亦過動不息,如潮之有去無回,其痰病之決裂,可勝道哉,
從來服峻利之藥者,深夜亦欲飲食,人皆不知其故,反以能食為慶,
曾不思愛惜脾氣,令其晝運夜息,乃可有常,況人身之痰,既由胃以流於經隧,
則經隧之痰,亦必返之於胃,然後可從口而上越,從腸而下達,此惟脾氣靜息之時,
其痰可返,故凡有痰證者,早食午食而外,但宜休養脾氣不動,使經隧之痰,
得以返之於胃,而從胃氣之上下,不從脾氣之四迄,乃為善也,試觀痰病輕者,
夜間安臥,次早即能嘔出泄出,痰病重者,昏迷復醒,反能嘔出泄出者,
豈非未嘗得食,脾氣靜息,而與痰以出路耶,世之喜用熱藥峻攻者,能知此乎,噫,
天下之服辛熱而轉能夜食者多矣,能因此而三復否。
李士材云,先哲論脾為生痰之源,肺為貯痰之器,又曰,治痰不理脾胃,非其治也,
以脾土虛,則清者難升,濁者難降,留中滯膈,淤而成痰,故治痰先補脾,
脾復健運之常,而痰自化矣,析而言之,痰有五,飲亦有五,治法因之而變,
在脾經者,名曰濕痰,脈緩面黃,肢體沉重,嗜臥不收,腹脹食滯,其痰滑而易出,
二陳加枳,朮,挾虛者,六君子湯,酒傷者,加白豆蔻,乾葛,在肺經者,
名曰燥痰,又名氣痰,脈濇面白,氣上喘促,灑淅寒熱,悲愁不樂,其痰濇而難出,
利金湯去枳殼加萎蕤,薑用蜜煎,在肝經者,名曰風痰,脈弦面青,肢脇滿悶,
便溺秘濇,時有躁怒,其痰清而多泡,十味導痰湯,用漿水煎服,
甚則千緡湯加川芎,大黃,在心經者,名曰熱痰,脈洪面赤,煩熱心痛,口乾唇燥,
時多喜笑,其痰堅而成塊,涼膈散加苓,半下之,在腎經者,名曰寒痰,脈沉面黑,
小便急痛,足寒而逆,心多恐怖,其痰有黑點而多稀,桂苓丸加澤瀉,車前,
腎虛水泛為痰,八味丸,其人素盛今廋,水走腸間,漉漉有聲,名曰痰欴,
心下冷極,苓桂朮甘湯和之,飲後水流在脇下,咳唾引痛,名曰懸飲,十棗湯下之,
飲水流於四肢,當汗不汗,身體疼重,名曰溢飲,內經所調溢飲者,渴,暴多飲,
而溢入肌皮腸胃之外也,小青龍湯汗之,咳逆倚息,短氣不得臥,其形如腫,
名曰支飲,五苓散,澤瀉湯利之,膈滿嘔吐,喘咳寒熱,腰背痛,目淚出,
其人振振惡寒,身纔惕者,名曰伏飲,倍朮丸加茯苓,半夏,更有一種非痰非飲,
時吐白沬不甚稠黏者,此脾虛不能約束津液,故涎沬自出,宜用六君子湯加炮薑,
益智仁以攝之,嗟乎,五痰五飲,證各不同,治法迴別,至於脾肺二家之痰,
尤不可混,脾為濕土,喜溫燥而惡寒潤,故白朮,半夏,茯苓為要藥,肺為燥金,
喜涼潤而惡溫燥,故門冬,貝母,桔梗為要藥,二者誤治,鮮不危困,
每見世俗畏半夏之燥,喜貝母之潤,一見有痰,便以貝母投之,若是脾痰,
則土氣益傷,飲食漸減矣,即使肺痰,毋過於涼潤以傷中州,稍用脾藥以生肺金,
方為善治,故曰,治痰不理脾胃,非其治也,信夫。
凡人身中有塊,不癢不痛,或作麻木,名收敗痰失道,宜隨處用藥消之,
如忽患手足胸背頭項腰膝疼痛不可忍,及連筋骨牽引吊痛,坐臥不安,走易不定,
頭疼困倦,手足重墜痹冷,脈伏,此乃涎飲頑痰,伏在心胸上下,發為此疾,
非風非毒,導痰湯加羌,防,白芷,薑汁,竹瀝。痰火相煽於膈上,
胸中時覺痞滿眩暈,或目齒疼,飲食後稍覺快爽,少間復加迷悶,大便或結或瀉,
小便或赤或清,此皆痰飲或開或聚之故,治宜健脾以運痰,清肺以潤燥,
六君子加蘇子,瓜蔞,薑汁,竹瀝之類。老痰積於胸膈作痞,或流滯於經絡四肢者,
青礞石丸。壯實體厚之人,可用薑汁,竹瀝下滾痰丸,然後用理脾行氣藥調理。
濕痰積於脇下,隱隱作痛,天陰疼軟更甚,輕則二陳湯加白芥子,
重則控涎丹緩攻之。痰挾死血,隨氣攻注,流走刺痛,有時得熱則止,
有時得熱轉劇,此本寒痰阻塞,故得熱則止,若痛久火邪傷血,則得熱轉劇,
控涎丹加胡椒,蠍尾,木香,鯪鯉甲,痛定時局方七氣湯與六君子,並加竹瀝,
相間服之。痰在脇下,非白芥子不能達。
痰在四肢及在皮裏膜外,非竹瀝,薑汁不行,二味治陰虛有痰,大有奇驗,
但食少脾胃不實者,不可輕用,以其寒滑能走大便也。枳實治痰,能衝墻倒壁,
黃苓,花粉,大降膈上熱痰,然能鬱遏火邪,傷損中氣,脾胃虛寒及有外感者切忌。
痰在膈間,使人顛狂健忘,四肢偏枯,及類中風痰,俱用竹瀝。痰在腸胃,
可下而愈,枳實,大黃、芒硝之類。膈上痰熱痞悶,小陷胸湯加枳實,茯苓,薑汁,
竹瀝。中脘留伏痰飲,臂痛難舉,手足不能轉移,背上凜凜畏寒者,指迷茯苓丸。
痰飲流入四肢,令人肩背痠痛,兩手軟痹,若誤以為風,則非其治,導痰湯加薑黃,
木香,不應,加桂枝以和營氣。眼黑而行步呻吟,舉動艱難者,痰入骨也,
非用萆薢,苦參不除,其病遍體骨節疼痛,審氣血加化痰藥。濕痰痞塞,胸中不快,
氣不宜通,及痰火吐痰不見血者,沉香化痰丸。肥盛多濕熱人,痰濕膠固於中外,
動則喘滿眩暈者,運痰丸。老痰不化,喉中常覺哽塞,咯之不出者,消痰餅子。
喉中有物,咯不出,嚥不下,或作刺痛,此是鬱痰,四七湯,脈濇者,卒難得開,
必費調理。多思慮人,胃中虛寒,飲聚食減者,局方七氣湯,深師消飲丸選用。
心胸中有寒痰宿水,自吐出水後,心胸間虛,氣滿不能食,外臺茯苓飲。寒涎沃膽,
時吐痰水,不得眠,或時眩暈,溫膽湯,多驚,加蠍尾。痰火盛於上焦,氣盛喘促,
有時能食,有時不能食,或周身走痛,飽悶痞脹者,用滾痰丸,西北人倒倉法最妙。
病人久虛,內有宿積痰飲,用參,朮補之,久乃吐出臭痰,或綠色痰者難治,
蓋積之既久,而脾胃虛熱不運,且有積熱,故鬱臭耳,急用二陳加枳,朮,黃蓮,
竹瀝,蔗可十全一二,若肺癰吐臭痰膿血,不在此例。脾肺氣虛,
不能運化而有痰者,六君子加木香。肺胃氣虛,不能清化而有痰者,六君子加桔梗。
脾氣虛,不能運化而生痰者,理中丸加半夏,茯苓。脾中氣滯,而痰中有血者,
加味歸脾湯去木香,遠志,加牡丹皮,砂仁。肝經血熱,而痰中有血者,
加味逍遙散去柴胡,煨薑,加童便,藕汁。肝腎陰虛,而痰中有血者,
六味丸加烏鰂骨茜根。
若過服寒涼,唾痰有血者,異功散加炮薑。痰飲結聚腹脇之間,有類積聚,
但按之不甚堅,而時時口吐涎沬者。
六君子合五苓加枳實。平居無事,但有痰數口,或清或堅,宜小半夏,茯苓湯,
不應,加人參以健胃氣,則痰自不生矣。陰血不足,相火上炎,肺受火乘,
不得下行化令,由是津液凝滯,生痰不生血,當用潤劑,加二冬膏,
六味丸之類滋其陰,使上逆之火得返其宅而息,則疾自消,投以二陳等湯,
立見其殆,瘦人多此。腎虛不能納氣歸源,,出而不納,則為積滯,積滯不散,
則痰生,入味丸,肥人多此。老人腎虛水泛為痰上湧者,八味丸以攝之,不應,
用真武湯。凡尺脈浮大,按之則濇,氣短有痰,小便赤濇,足跟作痛,
皆腎虛不能行濁氣,凝聚而為痰也,腎氣丸。脈來細滑或緩,痰涎清薄,身體倦怠,
手足痠軟,此脾虛挾濕,六君子加炮薑,或補中益氣加半夏,茯苓,
然痰病須辨有火無火,無火者純是清水,有火者中有重濁白沬耳。內傷中氣,
虛而有痰,必用參,朮,佐以薑汁傳送,甚者加竹瀝。脾氣虛,宜清中氣以運痰,
使之下行,六君加枳,朮,兼用升,柴以提清氣。脈濡緩,身體倦怠,
體厚人屬濕痰,二陳加生朮,羌活,氣虛,佐參,朮。脈沉滯,或滑,證兼惡心,
心下飽悶,屬鬱痰,宜開鬱行氣。脈滑見於右關,時常惡心吐清水,痞塞,
就吐中以鵝翎探之,蓋熱痰在膈上,瀉亦不去,必用吐,膠固稠濁,非吐不開,
浮滑宜吐,派濇年高虛人不可吐,痰在經絡中,非吐不可,吐中猶有發散之意,
須先升提其氣乃吐,如瓜蒂,防風,川芎,桔梗,芽茶,虀汁之類,
晴明時於不通風處以布緊勒其肚,乃吐。腎虛水泛為痰,有用腎氣丸屢未得效,
因思痰本陰類,復用地黃助陰,良非所宜,當於方中減熱地黃,山茱萸,加菖蒲,
沉香開通其氣,自效,大抵陰虛痰燥,切忌二陳,六君輩香燥益氣藥,陽虛飲泛,
切戒四物,六味滋陰膩膈藥,此歧路攸分,不可不辨。大凡痰飲變生諸證,
不當為諸證牽掣作名,且以治飲為先,飲消諸證自愈,如頭風眉稜骨痛,
累用風藥不效,投以痰劑收功,如患眼赤羞明而痛,與涼藥弗瘳,畀以痰劑獲效,
凡此之類,不一而足,散在各門,不復繁引。
〔診〕脈沉者有留飲,雙弦者寒也,偏弦者飲也,肺飲不弦,但苦喘滿短氣,
支飲亦喘不得臥,短氣,其脈平也,病人一臂不遂,時復移在一臂,其脈沉細,
非風也,必有飲在上焦,痰得濇脈難愈,陳無擇云,飲脈皆弦細沉滑,
左右關脈浮大而實者,膈上有稠痰也,宜吐之,病人百藥不效,關上脈伏而滑者,
痰也,眼胞上下如煤黑者,亦痰也。
〔唾〕唾者,坐處不時多睡,此胃中寒也,以胃氣虛寒不運,故病後多有是證,
理中湯或六君子湯加益智仁攝之。
虞恆德治一婦,因多食青梅得痰病,日間胸膈痛如刀錐,至晚胸中痛止,
而膝br大痛,此痰飲隨氣升降故也,服丁,沉,薑,桂,烏,附諸藥皆不效,
乃以萊服子研汁與半碗,吐痰半升,至夜痛尤甚而厥,此引動其猖狂之勢耳,次日,
用參蘆一兩逆流水煎服,不吐,又次日,苦參煎湯服,亦不吐,又與附子尖,
桔梗蘆,皆不吐,後一日清晨,用藜蘆末一錢,麝香少許,酸漿水調服,
始得大吐稠痰升許,其痛如失,調理脾胃而安。
錢仲立治一人。素患痰火,外貌雖臞,稟氣則實,醫者誤認虛火而補中益氣,
氣喘上升幾殆,遂用二陳探吐,出痰碗許,始得安寢,仍用二陳去半夏,加硝黃,
下結糞無數,其熱始退,調理脾胃而安。
王中陽治江東富商,自奉頗厚,忽患心驚,如畏人捕,聞脂粉氣,即便遺泄,
坐臥欲人擁護,遍身紅暈紫班,兩腿連足淫濕損爛,膿下不絕,飲食倍常,
酬應不倦,屢以驚悸虛脫風瘡治皆不效,王診得六脈俱長,三部有力,
此係太過之脈,心腎不交,而上悸下脫,皆痰飲留積所致,風瘡亦是痰飲流入經隧,
內濕招風之故,先以滾痰丸逐去痰毒,三日一次,然後用豁痰藥,加減調理而安。
薛立齋治一人,背腫一塊,按之則軟,肉色如故,飲食如常,勞則吐痰,
此脾虛而痰滯,用補中益氣加茯苓,半夏,羌活,外以香附末,薑汁調餅,
灸之而散,後因勞役頭眩作嘔,仍以前藥減羌活,加蔓荊子而愈。
李士材治秦景明,素有痰飲,每歲必四五發,發即嘔吐不能食,此病久結成窠囊,
非大涌之弗愈也,須先進補中益氣,十日後以瓜蒂散頻投,涌如赤豆沙者數升,
已而復得水晶色香升許,如是者七捕之,七涌之,百日而窠囊始盡,耑服六君子,
八味丸,經年不輟。
又治朱文哉,遍體如蟲螯,口舌糜爛,寅卯必見異物,其脈兩關弦滑且大,
定為痰飲之疴,投滾痰丸一服,微有所下,更以控涎丹下痰及積,身痛減半,
更以參,朮煎湯送控涎丹,復下數行而愈。
石頑治周又韜張使,本燕人,體肥痰盛,善肉善飯,而患痰鳴喘嗽數年,食傷恆發,
則六脈遲滑,時見歇止,聲如拽鋸,遍地背痰,每歲或一二發,或三五發,
深秋初冬尤甚,遂用倒倉法,自言肢體皆輕,前證遂不復作,二年後,因不禁牛肉,
復發,然其勢較前不過十一,是亦不慎口腹所致耳。
咳嗽
素問云,肺之令人咳,何也,五藏六府,皆令人咳,非獨肺也,皮毛者,肺之合也,
皮毛先受邪氣,邪氣以從其合也,其寒飲食入胃,從肺脈上至於肺則肺寒,
肺寒則外內合邪,因而客之,則為肺咳,肺咳之狀,咳則喘息有音,其則唾血,
心咳之狀,咳則心痛,喉中介介如梗狀,甚則咽腫喉痹,肝咳之狀,咳則兩脇下痛,
甚則不可以轉,轉則兩胠下滿,脾咳之狀,咳則右脇下痛,陰陰引肩背,
甚則不可以動,動則咳劇,腎咳之狀,咳則腰背相引而痛,甚則咳涎,五藏之久咳,
乃移於六府,脾咳不已,則胃受之,胃咳之狀,咳而嘔,嘔甚則長蟲出,肝咳不已,
則膽受之,膽咳之狀,咳嘔膽汁,肺咳不已,則大腸受之,大腸咳狀,咳而遺失,
心咳不已,則小腸受之,小腸咳狀,咳而失氣,氣與咳俱失,腎咳不已,
則膀胱受之,膀胱咳狀,咳而遺溺,久咳不已,則三焦受之,三焦咳狀,咳而腹滿,
不欲食飲,此皆聚於胃,關於肺,使人多涕唾而面浮腫氣逆也。
岐伯雖言五藏六府皆令人咳,其所重全在肺胃,而尤重在外內合邪四字,
人身有外邪,有內邪,有外內合邪,此云五藏之久咳乃移於六府,
是指內邪鬱發而言,若外邪入傷肺合而咳,原無藏府相移之例也。
金匱云,咳逆倚息不得臥,小青龍湯主之。青龍湯下已,多唾口燥,寸脈沉,
尺脈微,手足厥逆,氣從小腹上衝胸咽,手足痹,其面翕熱如醉狀,因腹下流陰股,
小便難,時復冒者,與桂苓五味甘草湯治其衝氣。衝氣即低,而反更咳胸滿者,
用桂苓五味甘草湯去桂,加乾薑,細辛,以治其咳滿。咳滿即止,而更復渴,
衝氣復發者,以細辛,乾薑為熱藥也。服之當遂渴,而渴反止者,為支飲也,
支飲者,法當冒,冒者必嘔,嘔者,腹內半夏以去其水。水去嘔止,其人形腫者,
加杏仁主之,其證應內麻黃,以其人遂痹,故不內之,若逆而內之者必厥,
所以然者,以其人血虛,麻黃發其陽故也,若面熱如醉,此為胃熱上衝薰其面,
加大黃以利之。
按金匱治咳,敘之痰飲之下,以咳必因之痰飲,而五飲之中,獨膈上之飲,
最為咳嗽根底,外邪入而合之因嗽,即無外邪,而支飲漬入肺中,
自足令人咳嗽不已,況支飲久蓄膈上,其下焦之氣,逆衝而上,尤易上下合邪也,
夫以支飲之故,而令外邪可內,下邪可上,不去支飲,則咳終無寧宇矣,
其曰欬逆倚息不得臥,小青龍湯主之,明外內合邪之證,惟小青龍湯為的對耳,
然用小青龍湯,其中頗有精義,須防衝氣自下而上,重增濁亂,其咳不能堪矣,
傷寒用小青龍湯,無少陰證者可服,雜證用小青龍湯,亦恐少陰腎氣素虛,
衝任之火易於逆上,衝任火上,無咳且增煩咳,況久咳不已,顧可動其衝氣耶,
蓋衝任二脈,與腎絡同出胞中,腎虛不能固守於下,則二脈相挾從少腹逆衝而上也,
蓋腎氣本虛之人,即素無痰飲,纔感外邪,則衝任之火便乘勢上凌膈上,
迫拹津液而為痰飲,支塞清道,必至咳逆倚息不得臥也,倚息者,倚伏而喘息,
陰火內應外邪,為證最急,不得不以小青龍為務也,祗緣真元素虧,縱有合劑,
不能逞迅掃之力,所以餘邪得以久持,致有如下變證也,多唾,飲上溢也,口燥,
津液傷也,寸脈沉,尺脈微,手足逆冷,衝中陽氣耗也,氣從少腹上衝胸咽,
陰血逆也,手足痹,營血虛也,其面翕熱如醉狀,陽明胃熱也,因復下流陰股,
小便難,陰火下流膀胱也,時復冒,太陽餘邪未散也,然證雖屢變,
皆為衝氣逆上之故,且有時復昏冒一證,即定太陽表證,確守冒家汗出自愈之例,
故反覆出入,不離小青龍加減,所以用桂苓五味甘草湯先治衝氣,衝氣即低,
而反更咳胸滿,因水在膈間不散,再變前方,去桂加乾薑,細辛以治其咳滿,
咳滿即止,第三變,而更復渴衝氣復發者,以細辛,乾薑為熱藥也,服之當遂渴,
而渴反止者,為支飲也,支飲者,法當冒,冒者必嘔,嘔者,復內半夏以去其水,
水去嘔止,第四變,其人形腫者,以水尚在表也,加杏仁主之,其證應內麻黃,
以其人遂痹,故不內之,若逆而內之必厥,所以然者,以其人血虛,
麻黃發其陽故也,第五變,若面熱如醉,此為胃熱上衝薰其面,加大黃以利之,
前四變,隨證加減施治,猶未離本來繩墨,至第五變,其證頗以戴陽,
而能獨斷陽明胃熱,乃加大黃以利之,按陽明病面合赤色,不可攻之,
為其腎虛陽氣不藏,故以攻下為戒,而此平昔陰虧血虛,反用大黃利之者,
以其證變疊見,雖有面熱如醉,脈見寸沉尺微,洵非表邪怫鬱,而為胃中熱蘊無疑,
竟行滌飲攻熱,恬不以陰虛為慮而致扼腕也,嗟夫,仲景治咳,全不從咳起見,
治其支飲,下其逆氣衝氣,法中之法,游刃有餘矣。
咳而上氣,喉中水雞聲,射干痲黃湯主之。咳而脈浮者,厚朴麻黃湯主之。
咳而脈沉者,澤漆湯主之。
上氣而作水雞聲,乃是痰礙其氣,氣觸其痰,風寒入肺之一驗耳,
發表下氣潤燥開痰四法,萃於一方,用以分解其邪,若咳而脈浮,則外邪居多,
全以散邪為主,用法,即於小青龍湯中除去桂枝,芍藥,甘草,加厚朴,石膏,
小麥,仍從肺病起見,以桂枝之熱,芍藥之收,甘草之緩,概示不用,
而加厚朴以下氣,石膏以清熱,小麥以引入胃中,助其升發之氣也,若咳而脈沉,
為邪在營分,即肺之裏也,熱過於營,吸而不出,其血必結,血結則痰氣必外裹,
故用澤漆之破血為君,加入開痰下氣,清熱和營諸藥,俾壘一空,元氣不損,
製方之妙若此。
火逆上氣,咽喉不利者,止逆下氣,麥門冬湯主之。
此胃中津液乾枯,虛火上炎之證,凡肺病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胃氣者,
肺之母氣也,故於竹葉石膏湯中,偏除方名二味,而用麥冬數倍為君,兼參,草,
粳米以滋肺母,使水穀之精微,皆得上注於肺,自然沃澤無虞,當知火逆上氣,
皆是胃中痰氣不清,上溢肺隧,占據津液流行之道而然,是以倍用半夏,更加大棗,
通津滌飲為先,奧義全在乎此,若濁飲不除,津液不致,雖日用潤肺生津之劑,
烏能建止逆下氣之勣哉,俗以半夏性燥不用,殊失仲景立方之旨。
戴人云,肺為諸咳之門戶,每為六氣所乘,如風乘肺者,日夜無度,汗出頭痛,
痰涎不利,熱乘肺者,喘急而嗽,面赤潮熱,甚者熱甚於中,手足反寒,熱移於下,
便泄無度,火乘肺者,咳喘上壅出血,甚者七竅血溢,燥乘肺者,氣壅不利,
百節內痛,頭面汗出,寒熱往來,皮膚乾枯燥癢,大便秘,痰膠血腥,寒乘肺者,
嗽急而喘,惡寒無汗,鼻塞身疼,發熱煩躁,濕乘肺者,痰涎不利,面腫喘急,
至於濕痰內動為咳,又必因風因火因熱因寒,所挾各不相同,至於乘肺則一也。
咳嗽外感六氣鬱而成火,必六淫相合,內傷五藏相勝,必五邪相併,有此不同,
而中間又有斂散二法,斂者,謂收斂肺氣也,散者,謂解散寒邪也,宜散而斂,
則肺受寒邪,一時斂住,為害非輕,宜斂而散,則肺氣怯弱,一時發散而走泄正氣,
害亦非小,且如感風咳嗽,已經散後,其表虛,復感寒邪,虛邪相乘又為喘嗽,
若欲散風則愈虛其肺,收斂則愈滯其邪,當先輕解,漸收斂之,肺不致虛,
邪不致滯,咳嗽自止矣。
經言藏府皆有咳嗽,嗽屬肺,何為藏府皆有之,蓋咳嗽為病,有自外而入者,
有自內而發者,風寒暑濕,先自皮毛而入,皮毛者肺之合,故雖外邪欲傳藏,
亦必先從其合而為嗽,此自外而入者也,七情鬱結,五藏不和,則邪火逆上,
肺為氣出入之道,故五藏之邪上蒸於肺而為咳,此自內而發者也,
然風寒暑濕有不為嗽者,蓋所感者重,竟傷藏府,不留於皮毛,七情亦有不為嗽者,
蓋病尚淺,止在本藏,未即上攻,所以傷寒以有嗽為輕,而七情鬱結之嗽久而後見,
治法,當審脈證三因,若外因邪氣,止當發散,又須原其虛實冷熱,若內因七情,
與氣口脈相應,當以順氣為先,下痰次之。
戴復菴云:咳嗽因風寒者,鼻寒聲重惡寒者是也,火者,有聲痰少面赤者是也,
勞者,盜汗出,兼痰者,多作寒熱,肺脹者,動則喘滿,氣急息重,痰者,
嗽動便有痰聲,痰出嗽止,五者大概耳,亦當明其是否也。
趙養葵曰:咳謂無痰而有聲,肺受火爍也,嗽是有聲而有痰,脾受濕傷也,
雖分五藏六府之殊,而其要皆主於肺,蓋肺為清虛之府,一物不容,毫毛必咳,
又肺為嬌藏,畏熱畏寒,火刑金爍故嗽,水冷金寒亦嗽,故咳嗽者,必責之肺,
而治法不在於肺而在於脾,不專在脾而反歸重於腎,蓋脾者肺之母,腎者金之子,
故虛則補其母,虛則補其子也。
勞嗽見血,有勞傷元氣,內火妄動而傷肺者,亦有勞傷腎水,陰火上炎而傷肺者,
有因過服天冬,生地黃等寒藥,損傷脾胃,不能生肺氣而不愈者,有因誤服知,
柏之類,損傷陽氣,不能生陰精而不愈者,凡此皆脾肺虧損而腎水不足,
以玫虛火上炎真藏為患也,須用異功散加門冬,五味補脾土而生肺金,
用六味丸滋腎水而生陰精,否則不救。
凡陰虛火盛,乾咳少痰,及痰咯難出之嗽,妄用二陳湯,轉劫其陰,而生大患矣。
張介賓云:大法,咳嗽治表邪者,藥不宜靜,靜則留連不解,變生他病,
故忌寒涼收斂,經所謂肺欲辛者是也,治裏證者,藥不宜動,動則虛火不寧,
燥癢愈甚,故忌辛香燥熱,所謂辛走氣,氣病無多食辛是也,然治表者,
雖宜動以散邪,若形病俱虛者,又當補中氣而佐以和解,倘專於發散,則肺氣益弱,
腠理益疏,邪乘虛入,病反增劇也,治內者,雖當靜以養陰,若命門火衰不能歸元,
則參,薑,桂,附在所必用,否則氣不化水,終無濟於陰也,至若因於火者宜清,
因於濕者宜利,因痰者降其痰,因氣者理其氣,隨其所見之證而兼以調之,
大抵風邪胃火,此實熱為患,易治,惟肺腎虧損,此真藏為患,最難治,
在老人虛人,皆宜溫養脾肺,稍兼治標為當。
石頑曰:經云:勞風法在肺下,其為病也,使人強上冥視,唾出若涕,惡風而振寒,
此為勞風之病,治之以救俯仰,巨陽引,句精者三日,中年者五日,不精者七日,
咳出青黃涕,其狀如膿,大如彈丸,從口中若鼻中出,不出則傷肺,傷肺則死也,
此段奧義,從無正釋,今特明之,夫人勞力則肺氣脹滿,俞穴大開而汗泄,
斯時感冒,風邪乘其俞穴之開,直入肺下,少頃俞穴仍閉,其邪有入無出,
鬱閉不通,而生痰聚飲,流入膺胸肩背經絡竅隧之中,故使人強上冥視,強上者,
身半以上為風所中,而胸背強戾,但可仰臥而不能俯,非若腎風之不能正偃也,
冥視者,邪害空竅,所以目睛反戾,半開不動,不能視物也,唾出若涕者,
痰飲上溢之徵也,惡風振寒者,肺氣受困,木邪反肆為虐也,風寒之邪,
必由巨陽而尋出路,今邪在肺下,逼近胃口,既不能從表而解,又非實熱燥結,
可攻下而除,勢必借資膀胱陽氣,上吸胸中,使陰曀鬱閉之邪,庶得從上解散,
本乎天者親上,故涕從口鼻而出,其色青黃,其狀如膿者,
風邪挾肝膽而乘脾胃之侯也,大如彈丸者,乃久已支塞肺竅之結痰,見邪蓄之盛也,
設不急治,則傷肺而死矣,故治此證者,當急使巨陽之上引,則肺氣清肅下行,
而風邪痰涕方得上出,胸中既空洞無餘,自然俯仰無礙矣,又須知此證邪氣入深,
即使治得其當,雖精壯之人,亦必服藥三日,始得見效,若治中年者,及不精壯者,
更須五日七日為期,設遇羸老困憊之人,胃氣寖衰,不能行其藥力,
何能計日取效哉,治此者,惟金匱桂苓五味甘草湯加薑汁,竹瀝,差堪對證,
蓋桂枝上散肺下邪風,下通膀胱陽氣,茯苓先升後降,專䗪肺下濁飲,
五味約束桂枝辛散,使津液不隨氣外泄,而為巨陽之嚮導,甘草之甘緩,
使三味緩留膈上,共成匡濟之功,若痰逆勢甚者,又當用桂枝二越婢一湯,
小青龍加石膏湯,稟氣素虛者,炙甘草湯,皆為合劑,奈何守真宜明論,
特舉芎枳丸,專治此證,未審何所見而云然,是予不敢附會也,凡咳嗽,
飲水一二口而暫止者,熱嗽也,呷熱湯而暫停者,冷嗽也,治熱嗽,
以小柴胡加桔梗,冷嗽,理中湯加五味。
感風者,鼻塞聲重,傷冷者,淒清怯寒,挾熱為焦煩,受濕為纏綿,
瘀血則膈間腥悶,停水則心下怔忡,或實或虛,痰之黃白,唾之稠黏,從可知也。
感風而嗽者,脈浮惡風自汗,或身體發熱鼻塞,或鼻流清涕,欲語未竟而咳,
宜桂枝湯加香豉、細辛,然火嗽亦有鼻流清涕,語未竟而咳者,
但風則一嗽便多稠痰,火則頓咳無痰,為明辨耳。感寒而嗽者,脈緊惡寒,
發熱無汗鼻塞,遇寒則咳,內有鬱熱痰結也,華蓋散,兼喘,九寶湯,暴感風寒,
二氣相兼而咳嗽,鼻塞聲重者,芎蘇散,肺感風寒咳嗽,倚息不得臥,背寒則嗽甚,
小青龍湯、桂苓五味甘草湯,各隨方下變證加減,客邪傷肺,久嗽不止,
寧嗽化痰湯。形寒飲冷咳嗽,兼腹痛脈弦者,小建中湯加桔梗以提肺氣之陷,
寒熱自汗,加黃耆。冬月嗽而發寒熱,謂之寒嗽,小青龍湯加杏仁。冷熱嗽,
因增減衣裳,寒熱俱感,遇乍寒乍熱亦嗽,飲熱飲冷亦嗽,脈浮,風重,金沸草散,
脈數或濇,熱重,萎蕤湯川芎,加香豉三錢。入房汗出中風,嗽而面赤,
內經謂之內風,脈浮緊,小青龍,脈沉緊,真武湯。飲酒中風,多汗而嗽,
謂之漏風,桂枝湯加澤瀉、朮、麻黃根。水腫脈浮自汗,喘嗽便秘,小青龍加葶藶、
木香。喘嗽脈沉畏寒,生料濟生腎氣丸煎服。有先傷風,咳嗽未除,
更傷於熱而咳嗽聲嘶者,為熱包寒,萎蕤湯加減。有素咳嗽人,更感於寒,
而咳嗽聲啞者,為寒包熱,金沸草散去芍藥加石膏,不應,用越婢湯。
熱嗽失音,多服寒劑,聲愈不出者,古今錄驗續命湯發之,輕則消風散去殭蠶、
蟬蛻,加桔梗、薄荷,以生薑汁調服,冷熱嗽失音尤宜。夏月嗽而發熱者,
小柴胡加石膏,知母,但手足心熱而不發熱者,瀉白散加橘紅,桔梗,不應,
涼膈散去硝、黃,加萎蕤、蜂蜜。傷熱而嗽者,脈數煩渴引飲,咽喉乾痛,
鼻出熱氣,喉聲不清,咳唾稠黏,其痰屢咳而難出,色黃且濃,或帶血縷,
或出血腥臭,或堅如蜆肉,不若風寒之嗽,痰清而白也,萎蕤湯,風熱相兼,
加減葱白香豉湯。
凡咳嗽面赤,胸腹脇常熱,惟手足乍有涼時,其脈洪者,熱痰在膈上也,小陷胸湯。
感濕嗽者,脈細而緩,身體重著,骨節煩疼,或自汗,或小便不利,麻黃加朮湯。
有一嗽痰即出者,脾濕勝而痰滑也,有連嗽十數聲,痰不即出者,肺燥勝而痰濇也,
咳而無痰者,以甘寒潤其肺,痰多致嗽者,以辛平燥其脾。
形盛自汗,脈緩體重嗜臥之人咳者,脾濕勝也,二陳加防己、黃耆、白朮之類,
兼食積痰垢壅塞不利者,千緡湯蕩滌之,兼食積痰氣蘊釀火邪者,二陳加枳、朮、
黃連消導之。秋深傷熱咳嗽而洒淅惡寒發熱者,千金麥門冬湯,但嗽無寒熱,
痰不得出,極力咯之乃得一絲黏痰者,千金五味子湯。咳而無聲者,肺氣傷而不清,
乃痰鬱火邪在中不能上出,此肺燥也,桔梗湯加貝母、萎蕤、蜜炙批把葉。潔古云:
咳而無痰者,以辛甘潤其肺,蜜煎薑、橘,蜜燒連皮胡桃,
虛人當用人參同蜜燒胡桃,不時細嚼,或二味煎服最妙,即觀音應夢散。
久嗽聲颯者,古法用酥蜜膏,今改用生地黃煎,取辛以潤之。咳嗽聲啞,氣促滿悶,
語聲不出者,心包火盛而肺氣受傷也,古法用通聲膏,今改用千金地黃煎,
取潤以泄之,蓋聲颯雖云金實不鳴,久嗽多緣肺氣枯槁,是當清潤為主,實則二陳、
桔、薄、萎蕤,蜜煎薑,橘之類,枯則生脈、二冬、款冬、竹茹,亦加蜜煎薑、橘,
又當詳形氣之肥瘠,時令之寒暄而為施治,聲啞須分暴久,
暴多寒鬱熱邪而肺絡壅寒,久多熱傷肺痿而真氣受傷,壅則麻杏甘石,苓、半、薑、
橘等,隨微甚以搜滌之,傷則異功,生脈、保元、參脈證似培養之,若風熱心煩,
咳喘便秘,脾胃熱壅,食不下者,千金地黃煎主之,不可拘於成則而廢活法也,
若喘咳失血,聲颯音啞,食少便泄之金破不鳴,岐彭不能圖治也。
其生薑治咳嗽聲啞,惟暴嗽寒鬱,肺氣不通者為宜,若久嗽熱傷肺氣而瘖者,
雖二冬、二母、二地、黃芩、花粉等,寒涼斂肺,為之禁劑,而麻、杏、辛、
桂辛散耗氣,亦為戈戟,其訶子、五味酸濇固氣,尤須慎詳。壅嗽聲重痰稠,
或咳有血,以薄荷、生胡麻各一撮細嚼,煎蘇子降氣湯送下。七情饑飽嗽,
動傳藏府正氣,玫邪上逆,結成痰涎,肺道不利,四七湯加杏仁、五味、人參、
阿膠、麥冬。勞心思慮,心血耗散,人每有思慮,則心火上乘,必發乾咳,
此為神傷,雖服藥亦難取效,以歸脾湯加麥冬、五味,作膏蜜收,其木香或減半,
或換砂仁,另為細末,離火加入,不時滋養方妙。大抵乾咳,乃燥氣乘肺,
屬火鬱證,乃痰鬱火邪在肺,先用逍遙散加苦桔以開之,後用六味丸加五味以補之,
不已,則成勞,此證不得志者有之。咳嗽痛引肩背,雖久不已,不可誤認為虛,
此屬三焦鬱火,加味逍遙散,濁痰,加味導痰湯,如咳而脇痛,宜疏肝氣,
枳殼煮散,或去川芎加青皮、柴胡、香附、薑汁之屬,肥盛氣實者,
二陳湯加白芥子。
火熱咳嗽,喉啞痰濃,或大便秘結者,涼膈散加桔梗。凡內傷氣虛不能上輸於肺,
而時嗽時止,其人黃白少神,脈亦虛微少力,補中益氣去升麻,加煨葛根、麥冬、
五味,或兼腎水不足,前湯送下都炁九,咳嗽痰中見血而脈細者,此火邪傷血分也,
歸脾湯,若痰中微有少血,或血絲,此肝血傷也,補中益氣去升麻,加白芍、丹皮。
前後心脹,喉中有血腥氣,氣口脈濇,此膈間有蓄血也,試法,呷熱薑湯作呃者,
瘀血也,犀角地黃湯加童便、桃仁、大黃攻散之,或平胃合越鞠,加韭汁,
童便消伐之,氣竭肝傷而咳嗽血腥者,四烏鰂骨一藘茹丸。內傷瘀積在胃,
不時吐血者,其人面色槁而滯,脈多弦濇,當先與百勞丸去瘀,後用異功,
六君調補。有兼停飲食而咳,須用消化之方,不可用烏梅,粟殼酸濇藥,
其寒邪未除,宜用發散之劑,不可便用補藥。咳嗽而面白,悲,嚏,或咳白痰白沬,
屬肺胃虛寒,若胸脇逆滿,牽引背痛,心腹冷痛,飲食即吐者,溫肺湯,
口甘涎沬流,脈沉弦細遲,屬中寒,口出清水,心下汪洋作嘈雜,胸脇脹痛不食,
屬冷飲停於胃中,攻肺則咳,半夏溫肺湯,兼蘆吸散亦妙。嗽而聲喑氣乏,
寒從背起,口中如含冰雪,甚則吐血,此肺氣不足,胃氣虛寒也,千金補肺湯。
嗽而聲啞脈細者屬寒,宜半夏、生薑、細辛以辛散之。
如飲冷熱酒,傷肺致嗽,渭之湊肺,或兼煎𤍿傷胃,咳嗽咽癢,痰多唾血,
喘急脇痛,不得安臥,改定紫菀茸湯。咳嗽嘔吐並作,為肺胃俱病,先安胃氣,
二陳加蘆根、薑汁、薑製批把葉,虛者,六君子加桔梗。有咳嗽吐痰與食俱出者,
此飲食失節,脾氣不利,清濁相干,二陳加枳、朮、杏仁、細辛。有食積痰嗽發熱,
其人面青白黃色不常,面上有黃白紋痕者,二陳加香附、枳殼、麴、蘗,食積發熱,
加薑汁炒川連,停寒食作嗽,加炮薑。嗽而得食即緩者,脾虛也,異功散,有痰,
六君子。外感咳嗽與陰虛咳嗽,尤宜辨晰,外感咳嗽則聲盛而濁,先緩後急,
日夜無度,痰涎稠黏而喘急,陰虛勞嗽則聲怯而槁,先急後緩,或早甚,或暮甚,
清痰少氣而喘乏也。陰虛脈弦而數,或細數,或濇,證兼盜汗,下午作寒熱,
面色純白,兩頰赤,多清痰乾咳者,勞也,屬陰虛火盛,夜服六味丸,晨服異功散。
久嗽之人,發散清肺俱不應,胸膈不利,咳唾膿血,坐臥不寧,語言不出者,
將成肺痿之候也,紫菀散,肺熱頓嗽,肌膚灼熱,面赤如醉者,紫菀膏微利之。
治嗽須分新久虛實,如久嗽脈弱,或雖洪大按之不鼓,屬肺虛,宜門冬、五味子、
款冬、紫菀之類歛而補之。酒色過度,虛勞少血,津液內耗,心火自炎,
致令燥熱乘肺,咯唾膿血,上氣涎潮,其嗽連續不已,加以邪客皮毛,入傷於肺,
而自背得之尤速,當與炙甘草湯,或黃耆建中加丹皮,蓋丹皮辛香,調和營氣,
治無汗骨蒸,故陰虛人解表,以丹皮為嚮導。好色之人元氣素弱,咳嗽不愈,
喉中血腥,腸中隱痛,瓊玉膏,不應,加減八味丸,久服乃效。有暴嗽,諸藥不效,
服生料鹿茸丸,即愈,此乃腎虛所致,不可以暴嗽而疑遽補之非。有便溺如常,
飲食不妨而咳嗽不安,或兼血腥,年久不愈者,此肺胃虛熱也,異功散加丹皮、
山藥。有肺胃虛弱,咳嗽喘促,或時吐血衄血,自汗盜汗者,門冬清肺飲。勞嗽,
即火鬱嗽,因火傷迫,遂成鬱遏脹滿,一邊不得眠者難治,咳嗽吐粉紅痰,
謂之吐白血,僅可綿延歲月,若血色正赤如硃,濃厚如漆,為守藏血,不治。
有經年累月久嗽,服藥不差,餘無他證,此是風寒客邪,久伏肺胃也,與勞嗽不同,
三拗湯,佐以千緡湯,瘦人多火禁用。若饑時胸中大痛,唇面上有白點如粞,
咽喉或癢或痛,而咳不可忍,脈極數,或忽大忽小,此必肺中有寸白蟲,
饑則蟲上求食,痛嗽不寧也,一味百部熬膏,略加檳榔、烏梅。上半日嗽多,
屬胃中有火,竹葉石膏湯降泄之,胃氣虛者,補中益氣或五味異功,並加山梔,
午後嗽多,屬陰虛,六味丸加麥冬、五味以斂之,黃昏嗽者,火浮於肺,
不宜用涼藥,都炁斂而降之,五更嗽甚者,胃中有食積也,二陳湯加枳實、
川連以消導之,虛者,六君子加薑汁炒川連。增補素問五藏六府咳治例,肺咳,
千金五味子湯去續斷、地黃、赤小豆,加麥門冬、萎蕤、細辛,心咳,涼膈散去硝、
黃,加黃連、竹葉,肝咳,枳殼煮散去芎、防,加肉桂、橘紅、蘇子,脾咳,
六君子湯加枳殼、桔梗,腎咳,都炁丸加麥門冬、人參,胃咳,異功散加蜀椒、
黃連、烏梅,膽咳,小柴胡湯加蘆根汁,大腸咳,補中益氣湯去升麻加桔梗,
小腸咳,桔梗湯加人參、茯苓、橘紅、五味,膀胱咳,五苓散加人參,三焦咳,
局方七氣湯加黃連,枳實。久嗽服藥不應,可用薰法,款冬花將蜜拌潤,焙乾,
入有嘴壺中燒,吸⿰米厭嚥之,若胸中悶,舉起頭,以指掩定⿰米厭,稍間再吸。
杏仁散肺中風熱,然肺實有火,因風寒者為宜,桑皮瀉肺氣,然性不純良,
虛寒者當戒,補肺多用生薑,以其辛能發散也,栝蔞仁甘能潤肺,寒能降火,
治熱嗽之要藥,陰虛血虛者勿用,以其能作嘔作瀉也。咳而吐痰,膺乳痛,
當看痰色如何,若濃濁如膿,或帶血絲而臭,當從肺癰例治之。
〔診〕咳嗽之脈,浮為風,緊為寒,洪數為熱,濡細為濕,寸關濇難而尺內弦緊,
為房勞陰虛,右關濡大,為飲食傷脾,左關弦數,為疲極肝傷,右寸浮短為傷肺,
遲濇肺寒,咳嗽洪滑為多痰,弦濇為少血,肺脈微急,咳而唾血,脈或沉或浮,
聲不損者,易治,脈來洪數,形瘦面赤,腎藏氣衰,不能上循於喉而聲啞者難療,
亦有肺絡支塞而聲啞者,不在此例,暴病咳嗽,睡臥不下,為肺脹,可治,
久病喘嗽,左側不能臥者,為肝傷,若精力未哀者可治,右邊不能臥者,為肺損,
無問新久,皆不可治,久嗽脈弱者生,實大數者死,咳而脫形身熱,
脈小堅急以疾為逆,不出十五日死,咳脫形,身熱脈疾,不過五日死,咳溲血,
形肉脫,脈搏者死,咳嘔腹脹,且飱泄,其脈絕,不及一時而死,咳嗽形羸,
脈形堅大者死,沉緊及伏匿者死,浮直者可治,浮軟者易治,咳而嘔,腹滿泄瀉,
脈弦急欲絕者死,久嗽數歲,其脈弱者可治,實大數者死,其脈虛者必苦冒,
其人本有支飲在胸中故也,治屬飲家。
石頑療吳江邑侯華野郭公,仲秋喘嗽氣逆,診之兩尺左關弦數,兩寸右關濇數,
弦者腎之虛,濇者肺之燥,夏暑內伏肺絡,遇秋燥收之令,而發為咳嗽也,
診後公詳述病情,言每歲交秋則咳,連發四載,屢咳痰不得出則喘,至夜坐不得臥,
咳劇則大便枯燥有血,先曾服令高徒施元倩越婢湯,嗽即稍可,數日間堂事勞心,
復咳如前,時元倩歸苕,松陵諸醫,治之罔效,因求洞垣之鑒,起我沉疴,答曰:
公本東魯,腎氣素強,因水虧火旺,陰火上爍肺金,金燥不能生水,所以至秋則咳,
咳劇則便燥有血,肺移熱於大腸之明驗也,合用千金麥門冬湯,除去半夏、
生薑之辛燥,易以萎蕤、白蜜之甘潤,藉麻黃以鼓舞麥冬,生地之力,
與越婢湯中麻黃、石膏分解互結之燥熱同一義也,郭公曰:松陵諸醫,
咸詆麻黃為發汗之重劑,不可輕試,僅用杏仁、蘇子、甘、桔,前胡等藥,
服之其咳轉甚何也,答言,麻黃雖云主表,今在麥門冬湯中,不過借以開發肺氣,
原非發汗之謂,麻黃在大青龍湯、麻黃湯、麻杏甘石湯方,其力便峻,
以其中皆有杏仁也,杏仁雖舉世視為治嗽之通藥,不問虛實渾用,然辛溫走肺,
最不純良,耗氣動血,莫此為甚,熬黑入大陷胸丸,佐甘逐等搜遂結垢,性味可知,
公首肯以為然,連進二劑,是夜便得安寢,次早復診,其脈之弦雖未退,
而按之稍耎,氣口則虛濡乏力,因與六味,生脈,加萎蕤、白蜜作湯四服,
其嗽頓減,郭公復云:向聞元倩有言,六味、八味丸中,不可雜用參、朮,
而先生居之不疑,用之輒應,其義云何,答曰:六味為填補真陰藥,與人參同用,
原非正理,此兼麥冬、五味,緣合肺腎金水相生,當無留中戀膈之慮,善後之策,
即以此方制丸,三時恆服不徹,至秋庶無復嗽之虞,先是公子柔痙,予用桂枝湯,
及六味作湯,咸加蠍尾,服之而瘥,其後夫人素有敗痰失道,左右兩脇俱有結塊,
大如覆盃,發則咳嗽喘逆,腹脇掣痛,六脈止促而按之少力,余用六君子加膽星、
枳實、香附、沉香二劑,服之,大吐稠痰結垢一二升,因嘔勢太甚,甲夜渡湖速往,
黎明至署候之,嘔止嗽寧,脈息調勻,不必更進他藥矣。
江右督學何涵齋媳,內翰范秋濤女,素常咳嗽不已,痰中間有血點,
恆服童真丸不徹,秋濤歿後,哀痛迫切,咳逆倍常,而痰中雜見鮮血,
因與瑞金丹四服,仍以童真丸,烏骨雞丸調補而安。
又治通政勞書紳太夫人,年五十餘,素稟氣虛多痰,數日來患風熱咳逆,
咳甚則厄厄欲吐,且宿有崩淋,近幸向安,法當先治其咳,因以桔梗湯加萎蕤、
白薇、丹皮、橘皮、蜜煎生薑四劑撤其標證,次與六君子加萎蕤以安其胃氣,
繼進烏骨雞丸方療其固疾,而夫人以久不茹腥,不忍傷殘物命,
改用大溫經湯加麋茸,角䚡作丸,藥雖異而功則一也。
肺痿〔肺脹〕
金匱云:問曰:熱在上焦者,因咳為肺痿,肺痿之病,從何得之,師曰:或從汗出,
或從嘔吐,或從消渴小便利數,或從便難又被快藥下利,重亡津液,故得之,曰:
寸口脈數,其人咳,口中反有濁唾涎沬者何,師曰:為肺痿之病,若口中辟辟燥,
咳即胸中隱隱痛,脈反滑數,此為肺癰,咳唾膿血,脈數虛者為肺痿,
數實者為肺癰。
兩手寸口,原為手太陰肺脈,此云寸口脈數,云滑數,云數虛,云數實,
皆左右三部統言也,其人咳,口中反有濁唾涎沬,頃之遍地者為肺痿,
言咳者口中不乾燥也,若咳而口中辟辟燥,則是肺已結癰,火熱之毒出見於口,
咳聲上下觸動其癰,胸中即隱隱而痛,其脈必見滑數有力,邪氣方盛之徵也,
數虛數實之脈,以之分別肺痿肺癰,是則肺痿當補,肺癰當瀉,隱然言表。
肺痿吐涎沬而不咳者,其人不渴,必遺尿,小便數,所以然者,
以上虛不能制下故也,此為肺中冷,必眩,多涎唾,甘草乾薑湯以溫之,
若服湯已渴者,屬消渴。
肺熱則膀胱之氣亦熱,小便必赤濇而不能多,若但吐涎沬而不咳,復不渴,
反遺尿而小便數者,明非熱在上焦之肺痿,亦非重亡津液之所致,必係上焦虛冷,
不能制下,以故小便無所收攝耳,此為肺中冷,陰氣上逆侮其陽氣故必眩,
陰寒之氣凝滯津液故多涎唾,宜與甘草乾薑湯之甘辛以溫其脾肺也,若始先不渴,
服溫藥即轉渴者,明是消渴飲一溲二之證,消渴又與癰疽同類,更當消息之矣。
喻嘉言曰:肺痿其積漸,已非一日,其熱不止一端,總由胃中津液不輸於肺,
肺失所養,轉枯轉燥,然後成之,於是肺火日熾,肺熱日深,肺中小管日窒,
咳聲以漸不揚,胸中脂膜日乾,咳痰艱於上出,行動數武,氣即喘鳴,衝擊連聲,
痰始一應,金匱治法非不彰明,但混在肺癰一門,況難解其精意,大要緩而圖之,
生胃津,潤肺燥,不逆氣,開積痰,止濁唾,補真氣,以通肺之小管,散火熱,
以復肺之清肅,半身痿廢,及手足痿軟,治之得法,亦能復起,雖云肺病,
近在胸中,呼吸所關,可不置力乎,然肺癰屬在有形之血,血結宜驟攻,
肺痿屬在無形之氣,氣傷宜徐理,兼潤肺燥,然肺雖燥而多不渴,
勿以其不渴而用燥熱之藥,此辨證用藥之大法也。
肺痿涎唾多,心中溫溫液液者,炙甘草湯主之,此外臺法也。肺痿虛寒,
羸瘦緩弱戰掉,噓吸胸滿,千金生薑溫中湯。肺痿咳唾,涎沬不止,咽燥而渴,
千金生薑甘草湯。肺痿咳嗽有痰,午後熱,並聲嘶者,古法用人參養肺湯,
今改用紫菀散加丹皮、薑、棗。心火剋肺,傳為肺痿,咳嗽喘嘔,痰涎壅盛,
胸膈痞滿,咽喉不利者,古法用人參平肺湯,今改用紫菀散加萎蕤、橘紅、薑、棗。
肺痿咳嗽不已,往來寒熱,自汗煩渴者,古法用知母茯苓湯,今改用紫菀散加知母,
銀州柴胡、薑、棗,蓋咳嗽聲嘶,咽喉不利,皆是火鬱痰滯,必用生薑之辛以散之,
然須蜜製,藉甘以潤之,此標本兼該之義也,劉默生言,痿本虛燥,
總不離壯水清金,滋補氣血津液,消痰止嗽,宜天冬、麥冬、生地、熱地、知母、
人參、萎蕤、紫菀為主,痞結,去天冬、生地,加橘紅、蘇子,泄瀉,去天冬、
生地、知母,加山藥、茯苓,並用固本丸,不時噙化。肺痿咳嗽,痰中有紅絲,
盜汗發熱,熱過即冷,飲食減少者,刦勞散。虛勞肺痿失音,咳唾腥血稀痰,
或面上生瘡,人參蛤蚧散。丹方治肺痿,每日用人參細末一錢,入豬肺管內,
砂鍋中煮爛,加葱酒服效。肺痿咳唾,咽燥欲飲水者自愈。
張口短氣者危,咳而口中自有津液,舌白胎滑,此為肺寒,甘草乾薑湯,肺痿屬熱,
如咳久肺㾓,喉啞聲嘶咚血,此屬陰虛,多不可治。肺痿六脈沉濇而急,
或細數無神,脈口皮膚枯乾,而氣高息麤者死。
金匱云:上氣喘而躁者,屬肺脹,欲作風水,發汗則愈。
肺脹而發其汗者,即內經開鬼門之法,一汗而令風邪外泄於肌表,水無風戰,
自順趨而從下出也。
咳而上氣,此為肺脹,其人喘,目如脫狀,脈浮大者,越婢加半夏湯主之。
肺脹咳而上氣,煩躁而喘,浮脈者心下有水氣,小青龍加石膏湯主之。
按二方分治肺脹,皆以其脈浮,當從汗解之例,越婢方中有石膏無半夏,
小青龍方中有半夏無石膏,觀二方所加之意,全重在半夏、石膏二味拹力建功,
石膏清熱,藉辛溫亦能豁痰,半夏豁痰,藉辛涼亦能清熱也,觀麥門冬湯方中,
下氣止逆,全藉半夏入生津藥中,此二方又藉半夏入清熱藥中,仲景加減成方,
無非生心化裁,後學所當神往矣。
上氣面浮腫,肩息,其脈浮大,不治,又加利,尤甚。
上氣之候,而至面目浮腫,喘息動肩,是肺氣壅逼,上而不下,加以脈浮大,
氣方外出,無法可令內還而下趨,故云不治也,加利則上下交爭,更何以堪。
肺脹而咳,左右不得臥,此痰挾瘀血礙氣而脹,當歸、丹皮、赤芍、桃仁、枳殼、
桔梗、半夏、甘草、竹瀝、薑汁,如外邪去後,宜半夏、海石、香附、瓜蔞,
甘草為末,薑汁蜜調噙之。
喻嘉言治施眉蒼,肺痿喘嗽吐清痰,肢體痿軟,不能舉動,脈來虛數,
以蛤蚧二十枚,酒浸酥炙,人參、黑參各十兩,蜜丸,時噙化,不終劑而痊。
石頑治陸去非,肺痿聲颯吐痰,午後發熱自汗,左脈細數,右脈虛嚅,
平昔勞心耽色所致,先與生脈散合保元湯,次與異功散加黃耆,並加薑、棗,
與都炁丸晨夕兼進,調補半月而熱除痰止,月餘方得聲清。
又治孫起柏肺脹,服耗氣藥過多,脈浮大而重按豁然,飲食不入,幸得溺清便堅,
與局方七氣,每劑用人參三錢,肉桂、半夏麴、炙甘草各一錢,生薑四片,
四劑霍然,蓋肺脹實證居多,此脈虛大,不當以尋常論也。
又治一尼肺脹,喘鳴肩息,服下氣止嗽藥不應,漸至胸腹脹滿,脈得氣口弦細而濇,
此必勞力氣上,誤飲冷水傷肺,肺氣不能收斂所致也,遂與越婢湯減麻黃,加細辛、
葶藶大瀉肺氣而安。
又治一酒客,嚴冬醉臥,渴飲冷茶,肺脹喘嗽,脈得氣口沉緊搏指,
與小青龍去芍藥,加葶藶、半夏,一劑而痊,則知肺脹喘滿,當以葶藶為嚮導也。
肺癰
金匱云:問曰:病咳逆,脈之何以知為肺癰,當有膿血,吐之則死,其脈何類,
師曰:寸口脈微而數,微則為風,數則為熱,微則汗出,數則惡寒,風中於衛,
呼氣不入,熱過於營,吸而不出,風傷皮毛,熱傷血脈,風舍於肺,其人則咳,
口乾喘滿,咽燥不渴,多睡濁沬,時時振寒,熱之所過,血為之凝滯,蓄結癰膿,
吐如米粥,始萌可救,膿成則死。
肺癰之脈,既云滑數,此復云微數者,非脈之有不同也,滑數者已成之脈,
微數者初起之因也,初起以左右三部脈微,知衛中於風而自汗,左右三部脈數,
為營吸其熱而畏寒,然風入衛,尚隨呼氣而出,不能深入,所傷者不過在於皮毛,
以漸舍肺俞,而咳唾振寒,茲時從外入者,從外出之易易也,若夫熱過於營,
即隨吸氣深入不出而傷其血脈矣,衛中於風,得營中之熱留戀,固結於肺葉之間,
乃致血為凝滯,以漸結為癰膿,是則有形之敗濁,必從瀉肺之法而下驅之,
安在始萌不救,聽其膿成,而致肺葉腐敗耶。
咳逆上氣,時時唾濁,坐不得眠,皂莢丸主之。
火熱之毒,結聚於肺,表之裏之,清之溫之,曾不少應,堅而不可攻,
惟此無堅不入,聿成蕩滌之功,不可以藥之微賤而忽諸,若因外感所觸而成,
當取用千金桂枝去芍藥加皂莢湯最佳,足可補仲景之未迨也。
咳而胸滿振寒,脈數,咽乾不渴,時吐濁唾腥臭,久久吐膿如米粥者,為肺癰,
桔梗湯主之。
此上提之法,癰結肺中,所以濁唾腥臭,乘其新造未固,提而出之,如其勢已入裏,
又當引之從胃入腸,此法殊不中用矣,所以宋人附以十六味桔梗湯,
兼合葶藶瀉肺之意,外內合邪之治也。
肺癰喘不得臥,葶藶大棗瀉肺湯主之。
此治肺癰喫緊之方也,肺中生癰不瀉其肺,更欲何待,然日久癰膿已成,瀉之無益,
日久肺氣已索,瀉之轉傷,惟血結而膿未成,當亟以瀉肺之法奪之,
若一身面目浮腫,鼻寒清涕出,為表證未罷,當先與小青龍湯一劑,後乃服之。
石頑曰:肺癰危證,乘初起時,極力攻之,庶可救療,金匱特立二方,各有主見,
如患人平昔善飲嗜噉,痰濕漸漬於肺,宜皂萊丸,肥盛喘滿多痰,
宜葶藶大棗瀉肺湯,千金補所不足,
復立桂枝去芍藥加皂莢湯以治風寒客邪感觸發熱之證,葦莖湯以治心脾過勞,
肺氣不化,水道不利之疾,功效最速,宋人又有十六味桔梗湯,雖未盡善,
亦可以備諸治之採用,若畏其峻,而守王道之方,真養癰以待斃耳,
明眼者辨治宜早也。
凡咳嗽吐臭稠痰,胸中隱痛,鼻息不聞香臭,項強不能轉側,咳則遺尿,自汗喘急,
呼吸不利,飲食減少,脈數盛而芤,惡風毛聳,便是肺癰之侯,蓋由感受風寒,
未經發越,停留肺中,蘊發為熱,或挾濕熱痰涎垢膩,蒸淫肺竅,皆能致此,
慎不可用溫補保肺藥,尤忌發汗傷其肺氣,往往不救,金匱皂莢丸,
葶藶大棗瀉肺湯,千金桂枝去芍藥加皂莢湯,葦莖湯,宋人十六味桔梗湯,
俱肺癰專藥。初起用葦莖湯,此方大疏肺氣,服之使濕瘀悉趨溺孔而去,
一二服即應,脈浮表熱,加葱白、香豉,氣口脈盛,加犀角、竹茹,痰多,加貝母、
蔞仁、蛤粉,引痛,加紫菀、白蜜。初起咳逆不利,二味桔梗湯加貝母,紫菀,
多汗,加防己,黃耆,潰後唾膿血不止,葶藶薏苡瀉肺湯隨證加減。咳有微熱煩滿,
胸中塊壘甲錯者,千金用合歡皮一味,日取掌大一塊煎湯服。
平昔勞心思慮多鬱火人,唾臭痰鮮血,此屬陰火,但與生料六味丸加麥冬、
紫菀之類,若誤投參,耆補氣補火,臭痰轉甚者,急宜上法加童便,服之自清。
初起疑似未真,生大豆絞漿飲之,不覺腥氣,便為真候,大抵聲音清朗,膿痰稀澤,
或間有鮮血,飲食知味,胸脇不疼,或咳則微痛,痛在右畔肺之長葉,而坐臥得寧,
形色如常,便溺自調者可治,若潰後大熱不止,時時惡寒,胸中隱痛,
痛在左畔肺之短葉,此金氣淺薄,潰後最難平復,而喘汗面赤,坐臥不安,
飲食無味,膿痰腥穢不已者難治,若喘鳴不休,唇反,咯吐膿血,色如敗滷,
滃臭異常,正氣大敗,而不知痛,坐不得臥,飲食難進,爪甲紫而帶彎,
手掌如枯樹皮,面艷顴紅,聲啞鼻煽者不治。肺癰初起,脈不宜數大,
潰後最忌短濇,脈緩滑面白者生,脈弦急面赤者死。肺癰已破,入風者不治,
即濃煎葱白香豉湯頻服之,然不多救。
肺癰丹方,初起唾臭痰沬,用陳年芥虀汁,溫服灌吐最妙,一方,用荷葉濃煎,
稍入白蜜,不時服之,不問已潰未潰皆效,又方,以豬肺去心,竹刀剖去垢沬,
取接骨木二兩,缶器中煮熟淡食,日服無間,五七日當效,潰後排膿,用金鯉湯,
以小活鯉魚去腸垢,入貝母末三錢,隔水童便煮,和汁食之,日服一枚,皆屢驗,
然不若薏苡根搗汁,燉熱服之,其效最捷,下咽其臭即解,有蟲者蟲即死出,
薏苡為肺癰專藥,然性燥氣滯,服之未免上壅,不及根汁之立能下奪,已潰末潰,
皆可挽回,諸方皆不及也。肺癰潰後,膿痰漸稀,氣息漸減,忽然臭痰復甚,
此餘毒未盡,內氣復發,必然之理,不可歸咎於調理服食失宜也,但雖屢發,
而勢漸輕可,可許收功,若屢發而痰穢轉甚,脈形轉疾者,終成不起也。
瘖
經云:邪入於陰則瘖。人卒然無音者,寒氣客於厭,則厭不能發,發不能下,
至其開闔不致,故無音。
失音大都不越於肺,然須以暴病得之,為邪鬱氣逆,久病得之,為津枯血槁,
蓋暴瘖總是寒包熱邪,或本內熱而後受寒,或先外感而食寒物,並宜辛涼和解,
稍兼辛溫散之,消風散用薑汁調服,緩緩進之,或只一味生薑汁亦可,
冷熱嗽後失音尤宜,若咽破聲嘶而痛,是火邪遏閉傷肺,昔人所謂金實不鳴,
金破亦不鳴也,古法用清咽甯肺湯,今改用生脈散合六味丸作湯,
所謂壯水之主以制陽光也,肥人痰濕壅滯,氣道不通而聲瘖者,二陳導痰開滌之,
一切滋補,皆為禁劑,至若久病失音,必是氣虛挾痰之故,宜滋肺腎之化源,
非生脈散下都炁丸不可,凡咽乾聲槁者,潤肺為主,生脈散合異功散,若膈內作痛,
破瘀為先,代抵當丸最妥,更有舌瘖不能言者,亦當分別新久,新病舌瘖不能言,
必是風痰為患,類中風例治之,若肥人舌短不能言,或舌根強硬,導痰湯為主,
若久病後,或大失血後,舌萎不能言,大虛挾寒例治之,要在臨證審察病因無誤,
然中風暴病失音,多緣少陰真氣久虛而得,更兼遺尿五絕證見,不可治矣,
若冬月咳嗽,寒痰結於咽喉,語聲不出者,此寒氣客於會厭,故卒然而瘖也,
麻杏甘石湯,或古今錄驗續命湯選用,若失音不語,己經發散潤肺而不應者,
生脈散,並童真丸噙化之,若咳喘氣促,而胸中滿悶,聲瘖不出者,肺胃氣燥,
不能祛散餘邪也,紫菀散主之,亦有叫罵聲嘶而喉破失音者,十全大補湯,
若肺氣虛寒,為厲風所傷,喘咳聲嘶,或先傷熱,而寒鬱熱邪聲瘖不出者,
千金酥蜜膏,又咽痛起於四五日間,或因咳劇而得,或多稠痰結痰而咽喉上顎腫痛,
其聲雖啞而尚有音破濁,脈大緩而右寸尤甚,此熱結於肺也,宜用辛涼之劑,
如桔梗湯加蔥白、香鼓、荊芥、薄荷,兼有風寒客邪,更須桂枝、芍藥、薑、棗、
膠飴之類,並以薑蜜製黃柏噙之,慎不可驟用斂降之藥,若暴啞聲不出,咽痛異常,
卒然而起,或欲咳而不能咳,或清痰上溢,脈多弦緊,或數疾無倫,此大寒犯腎也,
麻黃附子細辛湯溫之,並以蜜製附子噙之,慎不可輕用寒涼之劑,二證寒熱天淵,
不可不辨也胎,前產後失音,另詳本門。
石頑治西客王如嵩,觸寒來蘇,忽然喘逆聲瘖,咽喉疼腫,
察其形體豐盛而飲噉如常,切其脈象浮軟而按之益勁,此必寒包熱邪,傷犯肺絡也,
遂以麻杏甘石湯,加半夏,細辛,大劑萎蕤,二服喘止聲出,但呼吸尚有微疼,
更與二陳,枳,桔,萎蕤之類,調理而安。
王惟一數年前雖有血證,而年壯力強,四月間忽患咳嗽,服發散藥後,
痰中見血數口,繼服滋陰藥過多,遂聲颯而啞,時覺胸中氣塞,遷延月餘,
乃兄勤中鼎中,邀余往診,脈雖沉濇,而按之益力,舉之應指,且體豐色澤,
絕非陰虛之候,因諭之曰,台翁之聲啞,是金實不鳴,良非金破不鳴之比,
因疏導痰湯加人中黃、澤瀉方,專一滌痰為務,四劑後,痰中見紫黑血數塊,
其聲漸出,而颯未除,更以秋石兼人中黃,棗肉丸服,經月而聲音清朗,
始終未嘗用清理肺氣,調養營血藥也。
飛疇治郭代工,午日少食角黍,倦怠作瀉,曾用消剋不效,因圊時跌仆,
即昏迷不省,數日後邀予診視,六脈虛微欲脫,右臂不能轉動。聲瘖無聞,
時有用大黃消剋之劑者,予急止之,此脾肺虛憊,安能任此,今縱有合劑,
恐胃氣告匱,烏能行其藥力,惟粥飲參湯,庶為合宜,所謂漿粥入胃,則虛者活,
遂確遵予言以調之,瀉止神甯,聲音漸出而蘇,能食後,亦惟獨參湯調養,
不藥而愈。
喘〔短氣、少氣、逆氣、哮〕
經曰,諸病喘滿,皆屬於熱,〔寒則息遲氣微熱則息數氣粗〕咳嗽上氣,厥在胸中,
過在手陽明太陰,氣有餘則喘咳,上氣不足則息利少氣,肺氣虛,則鼻塞不利,
少氣,實則喘喝,胸盈仰息,秋脈不及,則令人喘,呼吸少氣,勞則喘息汗出,
邪入六府,則身熱不得臥,上為喘呼,夜行則喘出於腎,淫氣病肺,有所墮恐,
喘出於肝,淫氣害脾,有所驚恐,喘出於肺,淫氣傷心,渡水跌仆,喘出於腎與骨,
肝脈若摶,因血在脇下,令人喘逆,喘咳者,是水氣並陽明也,不得臥,臥則喘者,
是水氣之客也,起居如故而息有音者,此肺之絡脈逆也,二陽之病發心脾,
其傳為息賁者,死不治,〔二陽陽明也,土不能生金,而心火復刑之則肺傷,
故息上奔而喘〕乳子中風熱,喘鳴肩息者,脈實大而緩則生,急則死。
〔乳子言產後以乳哺子時非嬰兒也〕
戴復菴云:有痰喘,有氣急喘,有胃氣虛喘,有火炎上喘,痰喘者,凡喘便有痰聲,
氣急喘者,呼吸急促而無痰聲,胃氣虛喘者,抬肩擷項,喘而不休,火炎上喘者,
乍進乍退,得食則減,食巳則喘,大概胃中有實火,膈上有稠痰,得食入咽,
墜下稠痰,喘即暫止,稍久食已入胃,助其濕火,痰再升上,喘反大作,俗不知此,
作胃虛治,治以燥熱之藥者,是以火濟火火也。
趙養葵曰,喘與短氣分,則短氣是虛,喘是實,然喘多有不足者,短氣間有有餘者,
新病亦有本虛者,不可執論也,如實喘者,氣實脈盛,呼吸不利,肺竅壅塞,
右寸沉實,宜瀉肺,虛喘者,先覺呼吸氣短,兩脇脹滿,右尺大而虛,宜補腎,
此腎虛證,非新病虛者乎,邪喘者,由寒邪伏於肺中,關竅不通,呼吸不利,
若寸沉而緊,此外感也,亦有六部俱伏者宜發散,則身熱退而喘定脈出,此鬱證,
人所難知,非短氣中之有餘者乎,又一等似火非火,似喘非喘者,諸陽氣浮,
無所依歸,故上氣而喘也,其人平日若無病,但覺氣喘,非氣喘也,乃氣不歸源也,
不知者,以其有火也誤以涼藥清之,以其喘急難禁也又用四磨之類寬之,下咽之後,
似覺稍寬,少頃依然,豈知寬一分,更耗一分矣,惟大劑參、耆補劑,加補骨脂、
阿膠等以鎮於下,後以八味丸加五味、鹿茸,不時服之,又一等火鬱之證,
六脈俱濇,甚至沉伏,四肢悉寒,甚至厥逆,拂拂氣促而喘,卻似有餘,
而脈不緊數,欲作陰虛,而按尺鼓指,此為蓄鬱已久,陽氣拂遏,不能營運於表,
以致身冷脈微,而悶亂喘急,當此之時,不可以寒藥下之,又不可以熱藥投之,
惟逍遙散合佐金丸之類宣通蓄熱,得汗而愈,後仍以六味丸養陰和陽可也。
喻嘉言曰,喘病無不本於肺,惟兼三陰者為最劇,而三陰又以腎為最劇,有此證者,
首重在節慾,收攝腎氣,不使上攻可也,故喘病兼少陰腎者為最劇,
腎火動則水氣升,其次則太陰脾,脾火動則濕氣升,又次則厥陰肝,
肝火動則風氣升,是故治喘以治火為先也,然濁氣既隨火而升,
火降而氣不降者何耶,以濁氣雖居於下,而肺之窠囊,可以僑寓其中,
轉使清氣逼處不安,是雖以治火為先,然治火而不治痰無益也,
治痰而不治窠囊之痰,雖治與不治等也,惟薑汁、竹瀝,可以透窠囊耳。
李士材曰,內經論喘,其因眾多,究不越於火逆上而氣不降也,雖然,火則一,
而虛實攸分,每見世俗一遇喘家,純行破氣,於太過者當矣,於不及者可乎,
余嘗論證,因虛而死者十九,因實而死者十一,治實者攻之即效,無所難也,
治虛者補之,未必即效,須悠久成功,其間轉折進退,良非易也,故辨證不可不急,
而辨喘證尤為急也,巢氏嚴氏,止言實喘,獨王海藏云:肺氣果盛,則清肅下行,
豈復為喘,皆以火爍真氣,氣衰則喘,所謂盛者非肺氣也,肺中之火也,
斯言高出前古,惜乎但舉其端,未能縷悉,請得其詳而言之,氣虛而火入於肺者,
補氣為先,生脈散,有痰,六君子湯,陰虛而火乘金不得臥者,壯水為急,六味丸,
虛則合生脈散,風寒者解其邪,華蓋散,濕氣勝者利其水,滲濕湯,暑邪者滌其煩,
白虎湯,痰壅者消其痰,二陳湯,氣鬱者疏其鬱,四七湯,肺脹者散其邪,
脈浮大者,越婢加半夏湯,脈浮者,小青龍加石膏湯,腎虛火不歸源,八味丸,
腎虛水邪泛濫,濟生腎氣丸,此治喘之大法也。
喘嗽氣從臍下衝上,而尺脈洪盛或數,兼見盜汗潮熱,屬陰虛,六味丸作湯,
加補骨脂、五味子,送下靈砂丹,誤用四磨必死,若作痰治亦危,有因氣而喘者,
遇惱便發,脈必沉弦,此氣滯其痰也,蘇子降氣湯,若但喘不嗽,不分遠近,
前湯吞靈砂丹,秋冬感寒,每夜連嗽不絕,大喘至天明方緩,脇動痞悶者,
麻黃蒼朮湯,肺虛受寒而喘,參蘇溫肺湯,寒鬱熱邪,而喘中有積痰,遇冷即發,
麻黃定喘湯,遠年咳逆上氣,胸滿痞塞,聲不出者,人參定喘湯,虛冷上氣,
勞嗽喘乏,千金用半夏一升,人參、生薑、桂心、甘草各一兩,水煎,分三次服,
喘咳上氣不得臥,生薑、橘紅、人參、紫蘇各一錢,五味數粒,煎服,
腎與肺胃俱虛,喘嗽乏力,人參一錢,核桃肉三枚連皮蜜炙,煎服神驗,
腎氣上逆而喘,用連皮核桃肉三枚,生薑三片,臨臥細嚼即安,七情鬱結,
上氣喘急,四磨湯,四七湯選用,肥盛多痰,喘不得休,不能臥,人扶而坐數日者,
千緡湯一服即安,或千緡湯合導痰湯尤妙,然惟元氣未衰者宜之,虛人未可輕試也,
喘而諸藥不效,腹堅脈實者,神保丸,大便溏者勿用,氣實人誤服參,耆而喘者,
三拗湯瀉之,但伏不得臥,咳逆上氣,面目浮腫者,古今錄驗續命湯,氣盛有餘,
脈來滑實者勿用,經年喘嗽,遇寒更甚者,九寶湯、寧嗽化痰湯選用,一切喘證,
屬有餘者,治之即愈,若屬虛證,誤與泄氣,禍不旋踵,即暴喘腹脹,大便實者,
方可用藥,加以溏泄,必死勿治,此陰火暴逆於手足太陰,所以喘脹,腎氣失守,
所以便溏,其人雖強,不久當嘔血而死。
〔診〕脈宜浮遲,不宜急疾,喘逆上氣,脈數有熱,不得臥者難治,上氣面浮腫,
肩息脈浮大者危,上氣喘息低昂,脈滑手足溫者生,脈濇手足寒者死,
右寸沉實而緊,為肺感邪,亦有六部俱伏者,宜發散,大抵喘屬肺中火盛,
脈浮滑者可治,若沉滑為腎虛陰火上逆難治。
短氣短氣者,一屬支飲,脈必弦滑,平人無寒熱,冒眩,短氣不足出息者,實也,
金匱云:短氣有微飲,當從小便去之,苓桂朮甘湯主之,腎氣丸亦主之,
仲景並出二方,分呼吸之短而治,妙義益彰,呼氣之短,用苓桂朮甘湯以通其陽,
陽氣化,則小便能出矣,吸氣之短,用腎氣丸以通其陰,腎氣通,
則小便之關門利矣,又云:咳逆倚息,不得臥,小青龍湯,脹滿者,厚朴大黃湯,
〔即小承氣湯〕一屬氣虛,東垣云:短氣者,肺主諸氣,五藏之氣皆不足,
而陽道不行也,氣短小便利者,四君子去茯苓加黃耆,如腹中氣不轉者倍甘草,
肺氣短促或不足者,倍參加白芍,使肝膽之邪不敢犯之,
若失血後陰火上乘而短氣不足以息,或腎虛發熱唾痰者,生脈散加歸、耆、生地,
病後產後,一切瘡疽潰後,氣虛不能接續,及年高病久,正氣耗散之人,雖有痰火,
不可作有餘治,誤用耗氣之藥,禍不旋踵,須大劑生脈散為君,少佐陳皮,
扶接元氣為主。
少氣少氣者,氣少不足以言也,經曰,怯然少氣者,是水道不行,形氣消索也,
又云:言而微,終日乃復言者,此奪氣也,又云:氣虛者,言無常也,又云:
脾脈摶堅而長,其色黃,當病少氣,其治法不離獨參湯、生脈散、保元湯、
異功散之類。
逆氣經曰,人有逆氣,不得臥而息有音者,是陽明之逆也,足三陽下行,
今逆而上行,故息有音也,陽明者胃脈也,胃者六府之海,其氣亦下行,
陽明逆不得從其道,故不得臥而息有音也,夫起居如故而息有音者,
是肺之絡脈逆也,絡脈不得隨經上下,故留經而不行,絡脈之病人也微,
故起居如故而息有音也,夫不得臥臥則喘者,是水氣之客也,夫水者,
循津液而流也,腎者水藏,主津液,主臥與喘也,若四磨湯,七氣湯,
皆治陽明之氣逆,杏子湯、小青龍湯、越婢湯、蘇子降氣湯,皆治肺絡之氣逆,
麻黃附子細辛湯、腎氣丸、靈砂丹,皆治腎氣之逆。
哮哮證多屬寒包熱邪,所以遇寒即發,喉中水雞聲,有積痰在肺絡中,
必用吐法以提散之,不可純用寒涼,常須兼帶辛散,小青龍湯探吐最妙,
年高氣弱人忌吐,凡喘未發時,以扶正氣為主,既發時,以散邪為主,
哮喘遇冷則發,其法有二,一屬中外皆寒,溫肺湯、鐘乳丸、冷哮丸選用,
並以三建膏護肺俞穴最妙,一屬寒包熱,越婢加半夏湯、麻黃定喘湯,表散其邪,
平時用蘆吸散亦妙,古人治寒包熱邪,預於八九月未寒之時,用滾痰丸下其熱痰,
後至冬無熱可包,則不發矣,丹方治冷哮痰喘,用胡椒四十九粒,入活蝦蟆腹中,
鹽泥煅存性,臥時,分三次醇酒服之,羸者涼分五七服,用之輒效,
若有伏熱者誤用,喘逆倍劇,不可不辨,冷哮灸肺俞膏肓天突,有應有不應,
夏月三伏中,用白芥子塗法,往往獲效,方用白芥子淨末一兩,延胡索一兩,甘遂、
細辛各半兩,共為細末,麝香半錢,杵勻,薑汁調塗肺俞膏肓百勞等穴,
塗後麻瞀疼痛,切勿便去,候三炷香足,方可去之,十日後塗一次,如此三次,
病根去矣,遇厚味則發者,用萊菔子炒研一兩,豬牙皂莢燒存性三錢,共為細末,
薑汁調蒸餅為丸,綠豆大,每服五十丸,沸湯或枳實湯下,名清金丹,消其食積,
則肺胃自清,仍當薄滋味以清肺胃之氣,傷鹹冷飲食而喘者,用白麵二錢,
砂糖二錢,飴糖餅化汁,捻作餅子,爐內煠熟,剷出,加輕粉四錢,令患人食盡,
吐出病根即愈,年幼體虛者,分三四次服之,蓋鹹哮肺胃受傷,白麵、砂糖、
膠飴甘溫戀膈,使之留連病所,引領輕粉搜滌淤積之痰上涌,三涌三補,屢建奇功,
補用五味異功稍加細辛服之,醋嗆而嗽,甘草二兩,中半劈開,用豬膽汁五枚,
浸五日,火炙為末,蜜丸,茶清吞二錢,臨臥服之,凡哮證見胸凸背駝者,
此肺絡敗,為痼疾,不治。
飛疇治韓順溪內子,患喘證月餘,服破氣寬胸豁痰清火等藥,不效,
發表利水亦不應,其疾轉急,稍動則喘難休息,診之,六脈細數,而面赤戴陽,
用大劑六味地黃作湯,加青鉛兩許,一服而緩,二服而止。
諸嘔逆門
噎膈
靈樞云:氣為上膈者,食飲入而還出,蟲為下膈,下膈者食睟時乃出。
食飲入而還出,氣壅膈上,謂之上膈,然有虛實之分,若實而氣壅,則食無所容,
虛而氣塞,則食不得化,皆令人食入即出也,至若食睟時乃出,蟲寒積聚而謂下膈,
不過言膈證中有此一證耳,然有命門火衰不能生土,脾胃虛寒,多致食睟時乃出者,
豈非下膈之證乎,讀者不可專以蟲為下膈而膠執也。
素問云:三陽結謂之膈。
三陽結者,大腸小腸膀胱結熱也,小腸結熱,則血脈燥,大腸結熱,則後不圊,
膀胱結熱,則津液涸,三陽俱結,前後秘濇,下既不通,必反上逆,
此所以噎食不下,從下而逆於上也。
飲食不下,膈塞不通,邪在胃脘。
不通者,濁氣在上,腎肝吸入之陰氣,不得下而反在上也,病在於胃,故飲食不下。
膈塞閉絕,上下不通,則暴憂之病也。
此言噎膈皆起於鬱結不舒,胃氣不能敷布所致,張雞峰所謂神思間病是也。
薛立齋曰,內膈嘔逆,食不得入,是有火也,病久而吐,食入反出,是無火也,
若脾胃氣虛而胸膈不利者,六君子加丁,沉二香壯脾土以生元氣,
若用辛熱之劑而嘔吐噎膈者,異功散加當歸、川斛益土以抑陰火,
胃火內膈而飲食不入者,四君子加酒炒芩、連清火養胃,若脾胃虛寒,飲食不入,
或食入反出者,六君子加木香,炮薑溫中補脾,如過服潤劑養血有傷於中州者,
治法亦無越此,若內有實積,指迷七氣湯,污血在胃者,局方七氣湯加桃仁,
與乾漆同炒,去漆用之,若誤服耗氣之藥,血無所生,噎膈而大便燥結者,
四君子加當歸、芍藥補脾生血,若火逆衝上,食不得入者,四君子加山梔、
川連清火養血,若痰飲阻滯而食不得入者,六君子加木香、山梔,補脾化痰,
若不慎房勞,不節厚味,不戒氣怒者,不治,年高無血亦不治,噎而白沫大出,
糞如羊矢,不治,胸腹嘈痛如刀割者,死期迫矣。
李士材云:噎膈反胃,總是血液枯槁,二證皆名為膈,內經總有三陽結謂之膈一語,
潔古分吐證為三端,上焦吐者,皆從於氣,食則暴吐,中焦吐者,皆從於積,
或先吐而痛,或先痛而吐,下焦吐者,皆從於寒,朝食暮吐,暮食朝吐,
大抵氣血虧損,復因憂思悲恚,則脾胃受傷,血液漸耗,鬱氣生痰,痰則塞而不通,
氣則上而不下,如礙道路,飲食難進,噎塞所由成也,脾胃虛傷,運行失職,
不能熟腐五穀,變化精微,食雖可入,良久復出,反胃所由成也,二者皆膈間受病,
故通名為膈也,噎塞之吐,即潔古之上焦吐,反胃之吐,即下焦吐也,王太僕云:
食不得入,是有火也,食入反出,是無火也,噎膈大都屬熱,反胃大都屬寒,
然亦不可拘也,脈大有力,嘔吐酸臭,當作熱治,脈小無力,嘔吐清水,當作寒醫,
色之黃白而枯者為虛寒,紅赤而澤者為實熱,能合色脈,庶乎無誤,
此證之所以疑難者,方欲健脾理痰,恐燥劑有妨於津液,方欲養血生津,
恐潤劑有礙於中州,審其陰傷火旺者,當以養血為先,脾傷氣虛者,當以溫補為主,
此皆虛實陰陽之辨,臨證之權衡也,冬三月,陰氣在外,陽氣內藏,外助陽氣,
不得發汗,內消陽火,勿令瀉泄,此固閉密之大要也,夏三月,陽氣在外,
陰氣在內,噎病值此時,天助正氣而剉其邪氣,不治自愈,或不愈者,陰氣熱盛,
正氣不升耳,四君子湯送開關利膈丸,每飲食入胃,使吐涎沫如雞子白,蓋脾為涎,
脾虛不能約束津液,故涎沫自出,非人參、白朮、訶子,益智仁不能攝也,
古人指噎膈為津液乾枯,故水液可行,乾物梗塞,為槁在上焦,愚竊疑之,
若果津枯,何以食纔下咽,涎隨上湧乎,故知膈咽之間,交通之氣不得降者,
皆衝脈上行,逆氣所作也,惟氣逆,故水液不能居潤下之常,隨氣逆從耳,
若以津枯而用潤下之劑,豈不反益其邪乎,宜六君子加減,挾寒脈遲細者,加肉桂、
附子,挾熱脈滑數者,加枳實、黃連,若噎而聲不出者,加五味子、竹茹,
喉中有一塊,食物不下者,痰氣也,加海石、訶子,膈間作痛,多是瘀血,歸尾、
桃仁、韭汁、童便,甚者加大黃微利之,千金方治胸中久寒,嘔逆氣上,飲食不下,
結氣不消,用五噎丸,若飲食不得下,手足冷,上氣咳逆,用五膈丸,血槁者,
地黃、麥冬煎膏,入藕汁、人乳、童便、蘆根汁、桃仁泥和勻,細細呷之,
因火逆而噎,梨汁、藕汁等分熬膏蜜收,不時噙熱嚥之,有痰,加竹瀝,
因七氣致病,而中挾冷熱食積,胃氣不和而噎膈者,諸七氣湯選用,食物下咽,
屈曲自膈而下,梗塞作微痛,此污血在胃口也,用四物加韭汁、薑汁、竹瀝、童便、
驢尿、牛羊乳、蜂蜜煎膏潤利之,後以代抵當丸下之,若火盛作嘈痛者忌薑汁,
胃虛欲嘔吐者忌韭汁,犯之必轉劇,有冷積結滯者,用理中加川烏頭、蜀椒、川連、
巴豆霜、皂莢末蜜丸,涼水送下十五丸,暫服五七服,後以四君子加黃耆、橘紅、
砂仁調理,如大便燥結,不時進開關利膈丸二三十丸以微導之,丹方,
治噎膈吐逆不食,用啄木鳥,去毛熬膏,和骨搗爛,入麝香一錢,蜜收,磁罐盛好,
晝夜不時嗅之,嗅過即蓋,勿令散氣,以其性善入木,專泄肝鬱,然在初起時,
用之輒應,若病久元氣槁竭,雖服峻補,尚難為力,況外治乎。
〔診〕脈緊而芤,緊則為寒,芤則為虛,虛寒相摶,脈為陰結而遲,其人則噎,
然多有至死脈不變者,以胃中痰飲濕熱膠固,脈常和軟,然細察之,必兼弦象也。
易思蘭治一人膈滿,其證胸脇胃飽悶,臍下空虛如饑不可忍,腰腿痠疼,坐立戰搖,
大便燥結,每日進清粥一二鍾,食下即嘔酸吐水,服藥二年不效,診之,
左右寸關俱沉大有力,兩尺自浮至沉,三候俱緊,按之搖擺之狀,此氣膈病也,
須開導其上,滋補其下,兼而行之,遂與越鞠去山梔,加連翹、桔梗、木香,
侵晨令服八味丸百粒,服至半月,動履如常。
喻嘉言治一婦,病膈二十餘日,飲粒全不入口,尺脈巳絕不至,詢其二便,
自病起至今,從未一通,一味痰沫上湧,懨懨待盡,診得上部有脈,下部無脈,
是吐則未必死也,但得天氣下降,則地道自通,然婦人尺脈全無,莫可驗其受孕,
萬一傷之,呼吸立斷,用六君子加旋覆花,煎調赤石脂末,服下嘔即稍定,
三日後漸漸不嘔,又三日後粥飲漸加,舉家欣快,但病者全不大便,
刻刻以通利為囑,曰,藏氣久結,食飲入胃不多,積之既久,自然通透,若以歸,
地潤腸,恐滯膈而作嘔,硝、黃通腸,恐傷胎而殞命,姑弗其請,堅持三五日,
氣下腸通,腹中之孕,果漸形著,而病全瘳矣。
又治一人患膈氣,粒米不入,始吐清水,次吐綠水,次吐黑水,次吐臭水,
呼吸將絕,一晝夜先服理中湯六劑,不令其絕,來早轉方,一劑而安,金匱有云:
噫氣不除者,旋覆代赭石湯主之,吾於此病分別用之者有二道,
一者以黑水為胃底之水,此水且出,則胃中之津久已不存,不敢用半夏以燥其胃也,
一者以將絕之氣止存一系,以代赭墜之,恐其立斷,必先以理中分理陰陽,
使氣易於降下,然後代赭得以建奇奏勣,乃用旋覆花一味煎湯,
調代赭石末二匙與之,纔入口,即覺其轉入丹田矣,但困倦之極,服補藥二十劑,
將息二月而愈。
李士材治張孟端夫人,憂憤交乘,食下輒噎,胸中隱隱痛,陽脈滑而陰脈搏,
痰血互凝之象,以二陳湯加歸尾、桃仁,鬱金、五靈脂,四劑未效,
因思人參與五靈脂同用,善於濬血,即以前劑入人參三錢,倍用五靈脂,
再劑血從大便而出,十劑噎止,彌月而愈。
又治金元之之內患噎,胸腹奇痛,經阻,醫認瘀血,察其脈細為氣衰,沉為寒痼,
況自下及上,處處皆痛,明非血矣,用參、耆、白朮、木香、薑、桂,煎成,
和醇酒進之,甫入口便快,服理中湯半月而痛止。
石頑治朱彥真酒膈,嘔逆不食,每日惟痛飲熱酒一二觥,少頃即作酸嘔出,
膈間大痛,雜治經年不效,良由平昔好飲熱酒所致,此即丹溪所謂好飲熱酒,
死血留胃口之候,授以人參散,方用人參一兩,煎成,加麝香半分,冰片三釐,
三劑便能進食,蓋麝片善散胃口之痰與瘀血耳,十劑後改服柏子仁湯,半月而安,
二方出自雲岐,人多未知,每以予為尚異,何可為之辨耶。
又治沈錫蕃,平昔大便燥結,近患噎膈,不能安穀者月餘,雖素稟豐腴,
近來面色皎白,大非往音,時方穀雨,正此證危殆之際,始求治於石頑,
診得六脈沉濇,按久則衰,幸舉指即應,為疏六君子湯,下一味狗寶作散調服,
甫十劑而嘔止食進,再十劑而穀肉漸安,更十劑起居如故,惟是大便尚覺艱難,
乃以六味丸去澤瀉,加歸,芍,首鳥作湯,服至月餘,便溺自如,
秋深更服八味丸三月而康,大抵噎膈之人,體肥痰逆者可治,枯臞津衰者多不可治,
同時有同道王公峻患此,稟氣病氣,與沈相類,誤信方士,專力委之而致不起,
顧人月亦患此證,自謂脈急不當用參,日服仙人對坐草而斃,
郭孝聞八月間噎食艱進,六脈弦勁搏指,延至來春三月告殂,然瘦人間有可療者,
昔秦伯源噎膈嘔逆,而形神枯槁,神志鬱抑,且不能勝湯藥之費,予門人鄒恆友,
令其用啄木鳥入麝熬膏,時嗅其氣以通其結,內服逍遙散加香、砂以散其鬱,
不數劑所患頓除,厥後海貨行陳君用噎膈,亦用此法而愈,兩君至今色力尚強,
又一農人,噎膈不食,時嘔清涎如赤豆沙水,此屬血淤於內可知,庸師不審,
誤用消剋破氣藥,而致絕粒不食,殆所必至,其鄰叟憐其貧寠,乃述其病苦,
求救於予,遙擬一方,用桂苓飲加當歸、桃仁、丹皮、牛膝,用熬枯黑糖,
和䗪蟲漿調服,下溏黑如污泥者甚多,當知農人戮力受傷,血鬱於內而致嘔逆,
但當攻其積血,嘔逆自已,孰謂治病不求其本,而可輕議其藥哉。
反胃
金匱云:問曰,病人脈數,數為熱,當消穀引食,而反吐者,何也,師曰,
以發其汗,令陽微膈氣虛,脈乃數,數為客熱,不能消穀,胃中虛冷故也,脈弦者,
虛也,胃氣無餘,朝食暮吐,變為胃反,寒在於上,醫反下之,今脈反弦,
故名曰虛。
凡脈陽盛則數,陰盛則遲,其人陽氣既微,何得脈反數,脈既數,何得胃反冷,
此不可不求其故也,蓋脈之數,由於誤用辛溫發散而遺客熱,胃之冷,
由於陽氣不足而生內寒,醫不達權通變,見其脈數,反以寒劑瀉其無辜,
致上下之陽俱損,其脈遂從陰而變為弦也,上之陽不足,日中以前,所食亦不消化,
下之陽不足,日暮已後,陽亦不入於陰,而糟粕不輸於大小腸,從口入者,
惟有從口出而已,故曰胃氣無餘,言胃中之陽氣,所存無幾,
所以反胃而朝食暮吐也。
寸口脈微而數,微則無氣,無氣則營虛,營虛則血不足,血不足則胸中冷。
上條以汗下之故,而致病脈若此,此條以上焦營衛不逮,亦致反胃之證,故不復敘,
唯言脈之陰陽本象,今微而數,微乃失陽之象,數乃失陰之體,奚止客熱而已,
胸中者,營衛之海,營衛虛,不統於胸中,故胸中冷矣,夫營衛之氣,出入藏府,
健運周身,本生於穀,復消磨其穀,營衛非穀不充,穀非營衛不化,所以胸中冷者,
亦必致胃不納穀也,雖然,當以正氣不足論之,若以熱治寒,不惟反助客熱,
且復耗其氣,損其陰矣,世人治是病,非丁、附則薑、桂,孰知正氣為何如哉。
趺陽脈浮而濇,浮則為虛,濇則傷脾,脾傷則不磨,朝食暮吐,暮食朝吐,
宿穀不化,名曰胃反,脈緊而濇,其病難治。
脾氣運動,則脈不濇,胃氣堅固,則脈不浮,今脈浮是胃氣虛不能腐熟水穀,
脈濇是脾血傷不能消磨水穀,所以陽時食入陰時反出,陰時食入陽時反出,
蓋兩虛不相參合,故莫由轉輸,下入大小腸也,河間謂趺陽脈緊,內燥盛而中氣衰,
故為難治,可見浮脈病成,必變緊脈也,況緊而見濇,明是亡血之象,上脘亡血,
膈間乾濇,食不得入,下脘亡血,必并大小腸皆枯,食不得下,故難治也。
嘔而脈弱,小便復利,身有微熱,見厥者難治,四逆湯主之。
穀入於胃,長氣於陽,脈道乃行,今胃不安於穀而成嘔,嘔則陰氣不資於脈,
故脈弱,弱則陽氣虛不能充於內外,下焦虛,則小便自利,上焦虛,則濁氣上升,
逼迫其浮陽於外,外雖假熱,內實真寒,證成厥逆,頃刻決離而不返矣,治之誠難,
非四逆湯不能挽回也。
諸嘔吐,穀不得下者,小半夏湯主之。
諸嘔吐,穀不得下,指暴病嘔吐而言,故以半夏、生薑滌除胃中痰飲,
水穀自無阻礙矣。
胃反嘔吐者,大半夏湯主之。
胃反嘔吐,為脾胃氣虛而飲積,故用半夏之燥濕,即兼人參以補胃氣也,
蜜者性滯滋濕,用之何哉,以胃之上脘燥,故食難入,雖食亦不得下中脘,
用之以潤胃燥,揚之水者,佐蜜以潤上脘之燥也。
胃反吐而渴,欲飲水者,茯苓澤瀉湯主之。
胃反吐,津液竭而渴也,欲飲水以潤之,無小便不利而用澤瀉,何哉,
觀外臺以此治消渴脈絕,胃反嘔食,則知水雖入而不散於脈,脈之陰體絕矣,
澤瀉者,不惟利膀胱之溺,亦能引桂,薑之辛入膀胱,行布水精於五經,
故凡渴欲飲水者,多用行水之劑,豈獨防其水停而已哉,正欲行水布散經脈,
滋潤表裏,解其熱鬱耳,茯苓之淡行其上,澤瀉之行其下,白朮,甘草之甘布其中,
桂,薑之辛開其道,通其氣,導其水,以令四布而和營衛也。
反胃係真火式微,胃寒脾弱不能消穀,朝食暮吐,暮食朝吐,或一兩時而吐,
或積至一日一夜,腹中脹悶,不可忍而復吐,雖曰脾胃虛寒,然致病之由,
必有積滯於內,千金治反胃初起,用金匱茯芩澤瀉湯,去白朮換乾薑,加人參、
橘皮、大黃、青竹茹,得利,去大黃,為胃虛反食,下喉便吐之主方。若吐出原物,
酸臭不化,此飲食入胃,既抵胃之下脘,復返而出也,宜理中湯為主,甚則加丁、
附、川連,若脈數而邪熱不殺穀,乃火性上炎,多升少降,應與異功散加沉香、
川連、歸、芍、生地。食物之後,冷涎不已,隨即反出,或心腹覺疼,藿香安胃散,
或六君子加丁香、藿香。咽喉阻寒,胸膈滿悶,暫用香、砂、枳、朴以開其結滯,
然破氣藥過多,中氣因而不運,異功散加香,砂使氣旺自能運化。氣滯痞塞實痛,
平胃散加藿香、砂仁。胃虛中氣不運而噎塞者,四君子加黃耆、橘紅、砂仁。
反胃而渴欲飲水,金匱茯苓澤瀉湯,千金去白朮,生薑加半夏,小便不利,
桂苓丸加半夏、澤瀉、甘草、生薑作湯服,虛人反胃多渴,七味白朮散。
反胃食入一日半日,吐出如故,乃胃氣虛弱而有痰,不能消化,隨氣逆上也,
二陳加丁香、藿香、雞內金,虛,加白朮、炮薑,大便燥結,久閉不通,似屬血熱,
不可頓攻,止可清熱潤燥,小製湯丸,漸次加之,關肩自透,開關利膈丸,
然服通利之劑過多,血液耗竭,轉加閉結者,宜用人參固本丸料煎膏,時時服之。
胃反上氣,食即吐出,屬熱者,千金用蘆根、茆根等分煎服,不應,加竹茹、生薑。
反胃倦怠無力,垂死者,以人參一二兩濃煎,加薑汁頓服,屬寒者,加桂附少許,
下焦虛寒,不能生土,食久反出,用附子一枚,切去尖上一片,鏤成一孔,
入丁香四十九粒,仍將切下者掩上紮定,搗取生薑自然汁煮熟焙乾為末,
每用一匙置舌上,徐徐以津唾送下,若煩渴則頻與糜粥,忌油膩生冷,此孫兆秘傳,
累效,虛甚者,加人參一兩駕馭之。鬱悒失意人,或孤寡,初起自當舒鬱,逍遙散,
久之必兼補養,歸脾湯。命門火衰,不能生士,食久反出,其脈沉遲,八味丸加丁、
沉,間進黑錫丹。精衰不能蒸騰於上,咽喉閉塞,水穀艱進,強食則吐者,
六味丸加肉桂、五味,不應,加沉香、砂仁。有陽虛不能統運,嘔逆便秘,用人參、
大黃、附子攻之即通,然真氣竭者,終不可救。瘀血在膈,阻滯氣道而成者,
代抵當丸作芥子大,服二錢,去枕仰臥,細細嚥之,但飲熱湯及椒、薑輒呃者,
即瘀血也。反胃而胸中嘈雜不寧,或作或止,其人懊憹,面上有白點者,
作蟲積治之。丹方,治噎膈反胃,用虎䐗酥炙為末,每服二錢,獨參湯送下,
或貓胞一具,炙脆為末,稍加腦,麝,陳酒服之,虎噉生人,貓食生鼠,其性則一,
故可代用,若胃中寒痰,不能納食者,狗寶為末,每服五七分至一錢,陳酒服之,
已上三方,輕者一服,重者三服,劇者不過七服,後以理中、四君、八味等調之。
又方,用陳香櫞一枚,去瓤,入生薑汁拌生附子末一兩,外以薑滓,濕紙裹煨,
耎透焙燥為末,每服五七分至一錢,濃煎獨參湯服之,此孫兆變法也。反胃初愈,
切不可與粥飲,每日與獨參湯,少加炒陳米,不時煎服,旬日後方可小試稀糜,
往往即食飯者,多致復病而危。凡反胃而致大吐白沬如雞子清者,是肺胃俱虛,
矢如羊糞,則大腸血槁,即大補氣血,終亦必亡而已。
〔診〕胃反脈數無力為血虛,脈緩無力為氣虛,數而有力為有熱,
數而滑疾為有痰,緊而滑者,寒飲上逆,小弱而濇,血虛胃反,寸緊尺濇,
其人胸滿,不能食而吐,吐止者為下之,故不能食,設言未止者,此為胃反,
故脈微濇。
滑伯仁治一婦反胃,每隔夜食,至明晚皆吐出不消,其脈沉而弱,
他醫以煖胃藥罔效,滑遲疑未決,一日讀東垣書,謂反胃有三,氣積寒也,
上焦吐者從於氣,中焦吐者從於積,下焦吐者從於寒,脈沉而遲,朝食暮吐,
暮食朝吐,小溲利,大便秘,為下焦吐也,法當通其秘,溫其寒,復以中焦藥和之,
滑得此說,遂以萸、茴、丁、桂、半夏,二十餘劑而安,所謂寒淫所勝,
平以辛熱也。
石頑治湯伯乾子,年及三旬,患嘔吐經年,每食後半日許,吐出原物,全不穢腐,
大便二三日一行,仍不燥結,渴不喜飲,小便時白時黃,屢用六君子,附子理中,
六味丸,皆罔效,日濱於危,逮後延余診之,其兩關尺弦細而沉,兩寸皆濇而大,
此腎藏真陽大虧,不能溫養脾土之故,遂以崔氏八味丸與之,
或謂附子已經服過二枚,六味亦曾服過,恐八味亦未能克效也,余日不然,
此證本屬腎虛,反以薑,附,白朮伐其腎水,轉耗真陰,至於六味,雖日補腎,
而陰藥性滯,無陽則陰無以生,必於水中補火,斯為合法,服之,不終劑而愈。
嘔吐噦〔乾嘔、漏氣、走哺、嘔苦、中酸、吐酸、嘔水、吐沫、吐蚘〕
經云:諸逆衝上,皆屬於火,諸嘔吐酸,皆屬於熱,〔胃熱則嘔〕寒氣客於腸胃,
厥逆上出,故痛而嘔也。人之噦者,穀入於胃,胃氣上注於肺,
今有故寒氣與新穀氣,俱還入於胃,新故相亂,真邪相攻,氣并相逆,復出於胃,
故為噦。病深者其聲噦。
金匱云:病人欲吐者,不可下之。
欲吐者,陰邪在上也,若下之,不惟逆其陽氣,反傷無故之陰,變害莫測,
豈獨反胃而已。
嘔而胸滿者,吳茱萸湯主之。
傷寒論用是方,治食穀欲嘔之陽明證,以中焦有寒也,茱萸能治內寒,降逆氣,
人參補中益陽,大棗緩脾,生薑發胃氣,且散逆止嘔,逆氣降,胃之陽行,
則胸滿消矣,此脾藏陰盛逆胃,與夫肝腎下焦之寒上逆於中焦而致者,即用以治之,
故乾嘔吐涎沫頭痛,亦不出是方也。
嘔而腸鳴,心下痞者,半夏瀉心湯主之。
是證由陰陽不分,塞而不通,留結心下為痞,於是胃中空虛,客氣上逆為嘔,
下走為腸鳴,故用是湯分解陰陽,水升火降,則留者散,虛者實也。
嘔吐而病在膈上,後思水者解,急與之,思水者,豬苓散主之。
嘔而思水者,水飲逆於胸中也,故用豬苓之味淡,從膈上滲其所積之飲,
更以白朮利水生津,使水精四布,而嘔自除矣。
嘔而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
嘔而發熱,邪在半表半裏,逆攻而上也,雖非傷寒之邪,而病勢則一,
故即以小柴胡湯和之。
食已即吐者,大黃甘草湯主之。
素有熱,食復入之,兩熱相衝,不得停留,用大黃下熱,甘草和胃,按仲景既云:
欲吐者不可下,又用大黃甘草湯,治食已即吐,何也,曰,欲吐者,病在上,
因而越之可也,逆之使下,則必憒亂而益甚,既吐矣,吐而不已,有升無降,
當逆折之,使其下行,故用大黃,丹溪云:凡病吐者,切不可下,近於困矣。
吐後渴欲得水,而貪飲者,文蛤湯主之,汗出即愈,兼主微風脈緊頭痛。
是方即大青龍湯,無桂枝有文蛤,大青龍主發散風寒兩感,今是證初不言外邪,
而用取汗,何哉,蓋因陽明經中有實熱,所以貪飲,故用麻黃,杏仁開發腠理,
甘草、薑、棗調和營衛,石膏解利鬱熱,文蛤直入少陰,散水止渴,
為太陽少陰二經散邪滌飲之聖藥,故又主微風脈緊頭痛之矣。
乾嘔噦,若手足厥者,橘皮湯主之。
乾嘔而噦,手足厥逆,乃胃中陽氣,為痰飲阻塞,不得流布四末,故用橘皮,
生薑之辛以開痰利氣也。
噦逆者,橘皮竹茹湯主之。
中焦氣虛,則下焦之風木得以上乘,穀氣因之不宣,變為噦逆,用橘皮升降中氣,
人參、甘草補益中焦,生薑、大棗宣散逆氣,竹茹以降膽木之風熱耳。
乾嘔吐逆吐涎沫,半夏乾薑湯主之。
乾嘔吐逆吐涎沫者,由客邪逆於肝脾,寒主收引,津液不化,遂聚為涎沫,用半夏、
乾薑之辛溫中燥濕,漿水之酸收而行之,以下其逆也。
蚘蟲之為病,令人吐涎心痛,發作有時,毒藥不止,甘草粉蜜湯主之。
徐忠可云:此論蚘病之不因寒者也,故其證獨心痛吐涎,而不吐蚘,
然其痛發作有時,謂不恆吐也,則與虛寒之綿綿而痛者遠矣,毒藥不止,
則必治氣治血攻寒逐積之藥,俱不應矣,故以甘草粉蜜主之,白粉殺蟲,蜜與甘草,
既以和胃,又以誘蟲也。
嘔吐噦,皆屬於胃,但有氣血多少之異,嘔屬陽明,多血多氣,故有聲有物,
氣血俱病也,氣逆者散之,所以生薑為主,吐屬太陽,多血少氣,故有物無聲,
乃血病也,以橘紅主之,噦屬少陽,多氣少血,故有聲無物,乃氣病也,
以半夏主之,三者皆因脾虛,或寒氣客胃,飲食所傷,致上逆而食不得下也。
治嘔吐,以二陳湯為主,如氣滯者,加白豆蔻、砂仁,熱吐,加黃連,冷涎吐,
加丁香,氣升嘔,加沉香,氣不和,加木香,入薑汁少許。食頃即吐者,半夏、
生薑煎服,食入即嘔,橘皮、生薑煎服,食已則吐,橘皮、半夏、生薑煎服。
食久而吐為反胃,脈沉無力,理中湯,或三物大建中湯去乾薑,加白朮、桂心、
橘皮,脈滑而實,旦食暮吐,暮食朝吐,此下焦實,半夏、大黃等分為末,
薑汁和丸,微利之。嘔吐穀不得下,小半夏湯。逆氣心中煩悶,氣滿嘔吐,
千金半夏湯,即金匱小半夏湯加桂心,少氣,加甘草,夫半夏、生薑之辛,
但治上焦氣壅表實,若胃虛者,惟宜益胃,推揚穀氣而已,忌用辛瀉,
故服小半夏湯不愈者,服大半夏湯立愈。久寒胸膈逆滿不能食,吳茱萸湯加桂心、
半夏、甘草、小麥,酒煎服。寒吐者,喜熱惡寒,肢冷,脈細而滑,
用理中湯加枳實,或二陳加丁香、炮薑,並須微溫與服。熱吐者,喜冷惡熱,
煩渴小便赤濇,脈洪而數,二陳加梔、連、竹茹、枇杷葉、葛根、薑汁、蘆根汁。
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