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岳村叟醫案
整理說明
翟竹亭先生,河南省杞縣人,是位聲高望眾的老中醫。臨證精於內、外兩科及針灸術,名噪豫東。先生素嗜《內經》、《難經》等書,對金、元諸醫家及明?吳又可學術思想致力尤深,更心折李瀕湖、張景岳,故自號湖岳村叟。晚年集畢生經驗、擇所治奇症,彙編成冊,名曰《湖岳村叟醫案》。原稿寫成後,曾由先生的友好魏桂森、蔣家謨、孟繼鴻共同參訂,門人陳文遠、石賀璞校正。一九六三年經開封醫學專科學校張文甫校勘後,在開封專署衛生處的大力支持下,曾以少量石印本問世,頗受醫界稱頌。
為了繼承和發揚祖國醫學遺產,我們對石印本再次進行整理:去其疑如,校正標點;糾正錯訛,查對引文;將原書中肯之眉批移為按語,對意晦之眉批,無關治療或意理有謬者,均予刪去;在多數醫案後我們根據需要又補加了按語。所加之「按」,多為提示臨床要點,或論病機,或議診斷,或釋方義,或以藥測症。處方中藥物分量,統按現制換算為克。
自翟氏《湖岳村叟醫案》集成後,一時名宿,競為作序題詞者甚多。我們選錄其有代表性的序、校勘記、傳、題詞、跋,分別載於該書前後,以盡可能保持該書之原貌。該醫案在整理過程中,呈蒙河南師範大學中文係何法周副教授正其文字,開封地區中醫學徒班部分學員作了協助,在此謹表謝意。
整理者
一九八四年
序
翟竹亭先生,是杞縣一位有名望的老中醫。他在生前將積累數十年的醫療經驗,著之成書,名為《湖岳村叟醫案》。這是他一生臨床實踐的經驗總結。
從本書的傳、跋和醫案中,讀者可以瞭解到先生的醫學造詣。在這裡需要說明的,也是值得學習的有以下兩點:
一是兢兢業業和實事求是的治學精神。先生幼時未上過學,但能勤學好問,下硬功夫,刻苦鑽研,終成名醫,晚年不矜不諱地總結了成功的醫療經驗,分析了治療失敗的誤診教訓。這種不嘩眾取寵而實事求是的治學精神,是很可貴的。
二是有同情貧窮患者疾苦的良好服務態度。先生在暗無天日的舊社會,對少吃缺燒、無錢治療的一些貧苦患者,認真給予看病,不收藥資,遇到生活極端困難的病家,不僅看病付藥不要錢,而且又給背柴送米,這種救人之危、濟人之困,同情貧苦患者的高尚品格,實在令人欽佩。
今天,廣大中醫藥人員,應認真地、系統地繼承祖國醫學;名老中醫和有一技之長的中醫,應本著實事求是的治學精神,切實總結成功的醫療經驗和失敗的誤診教訓,寫成醫案,著之成書,以期我國數千年來的文化遺產——中醫中藥,繼續發揚光大,讓它更好地為人民群眾的健康服務。
河南省開封專員公署衛生處
一九六五年三月一日
校勘記
開封專署衛生處將杞縣翟竹亭先生遺著《湖岳村叟醫案》抄本二卷,交餘校勘,擬付梓。披閱卷端傳序,籍知先生家貧好學,尤喜歧黃家書,追求真理,剖析疑似,質疑問難,不恥下問,卒能貫通經典,有名醫林。籲!志亦偉矣。觀醫案內容,各門有總論,每病有醫案,辨證處方,引經據典,疑似厘分,論治高超。且其文詞簡練,條理井然。余何人斯,敢妄執斧。然事關利濟後世,義不容以不文辭,因而不揣固陋,勉為執筆。
校勘目的有四:
一、字之書寫錯誤。如卷上胡雍甫題詞,有「析疑辨難最艱辛」句,誤寫為「折疑」。溫病門案一,診視「六脈洪大無倫」,誤寫為「無論」。其他案中有「拒按」誤寫為「懼按」。
二、理論原則上之錯誤。如虛證門案二,有「渴欲冷飲」句。渴欲冷飲者是熱,宜用涼藥,渴欲熱飲者是寒,宜用熱藥。既云「渴欲冷飲」,而處方用桂附八味湯之熱,違反常理,宜改「冷飲」為「熱飲」,方不背謬。腹痛門案五,有「治肝木者肺金也」句,「治肝」應改為「制肝」。
三、藥名書寫之錯誤。虛證門案十三,「枳椇子」誤寫為「枳棋子」。其他有「續斷」誤寫「「續繼」。均為更正。
四、引經據典之字句更換。如幼科案六,有「諸症戰掉,皆屬於木」句,應改為「諸風掉眩,皆屬於肝」。另有「虛者溫之,寒者溫之」句,應改為「虛者補之,寒者溫之」。似此等字句更換,意義尚不大謬者,姑為留之。其他罕用之古典,意晦之頭批,無關治療,均保留之。先生積數十年之經驗,彙集證治,共分十七門,二百三十七案。論證簡而要,處方奇而效。最可嘉者,即治而不效,亦詳為記載,似此實事求是,堪為後學法戒。
國家號召我輩繼承、發揚、整理、提高,因將先生之遺著付梓,此不獨先生之幸,亦後世之幸也。餘雖駑鈍,敢不勉為斯役。
開封醫藥專科學校文甫張會友撰記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五日
翟竹亭先生傳
君姓翟氏,青云其名,竹亭,字也。先世居山西洪洞,洪武初遷杞,旋移直隸長垣大翟莊;咸豐壬子,避河患復來杞,遂家焉。祖明亮,父興治,母氏韓。君性沉摯,有毅力。家固貧,父患癱瘓,臥床數年,八口之家,恃君以養。時方童稚,不任力作,為小負販,以博微利。值年凶荒,生計益窘,煮藜藿為食;四、五兩妹,童養於人。光緒甲午,君年十六,有通許醫生游先耕者,至杞懸壺隍廟;君敬其人,因從習醫,游以孺子可教,授方脈及針灸術。鑽研數載,盡得其秘,遂出問世。師歿為營喪葬。乙未春,父歿不能具棺殮,賴親鄰資助,草草薄葬,恆用疚心。甲辰冬,君娶李氏,越五年病歿,無所出。庚戌夏,母以積勞罹疾棄養,君哀毀幾至滅性。服闋,續楊氏,生子夔龍,女五。長、次皆適人,餘待字。君性孝友,親歿後,諸妹以次遣嫁。長適李,不能自給,助以貲,俾之營運。次適劉,早喪所天,依君以居,又嫁其甥女。胞叔興國早世,叔母張,婚居茹苦,迎養十餘年;迨其子成立,始別居。堂侄見龍,伶仃無依,招使習醫,教養兼至。先世墓碑闕如,君植樹立石,以展孝思,建祠修譜,胥君創辦。跡君生平,殆所謂孝慈兼盡,內行克敦者歟!君少失學,未嘗讀書而好問,遇名醫宿儒,輒虛心造訪,以蘄教益。久之能自誦習。於《靈樞》、《素問》、《難經》,張、劉、朱、李諸名著,致力尤深。心折瀕湖、景岳,自號湖岳村叟,業醫數十載,活人無算,治療奇症甚多(詳見所著醫案,茲不復述)。
閑閑老人曰:「余讀魯論,至孔子述南人之言曰『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竊歎有恆者之難,而知立業之不易也!」竹亭起自孤寒,無立錐地,乃能矢志岐黃,身致小康,為鄉里所引重,是皆厄窮動忍之效,藉非有恆,何以至此乎?嗚呼!可以風矣。
世弟蔣家詠撰
湖岳村叟傳
吾友湖岳村叟,傑士也。心折瀕湖、景岳兩醫家,因以自號。醫生胡以傑目之,曰:「孟子言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叟無所憑藉,以勞心苦思,竟成國手,目為傑士固宜!」叟姓翟氏,字竹亭。祖籍洪洞。明洪武初,以遷民來杞,旋移直隸長垣之大翟莊,咸豐壬子,河決銅瓦箱,復來杞,遂為杞人。祖寅功,父化醇,母氏韓。君鮮兄弟,有妹五。家世貧,僅負郭田數畝,幼從父作小負販。十五歲時,父患癱瘓疾,八口之家,恃五尺之童以養。母每日造煎餅,使君遊市賣之,博蠅頭利。又值大旱,田盡售,仍不給。時煮椿葉為食,四、五兩妹,皆許人為童養媳。十六歲,有通許醫生游先耕來杞,懸壺隍廟,君從習醫。遊以為儒子可教,指授脈理,外教以針灸之術。從師五年,盡得其傳,即出而問世。師歿,盡力助葬費,不忘本也。十七歲,父臥床二載,又患瘟疫,遂逝世。無以為葬,叩求親鄰,得微資薄葬之,用是疚心焉。二十九歲,始取李氏,越五年以疾歿,無所出。三十二歲,母以操勞過度,遇瘧疾棄養。是時後喪逾前喪,力所能及,不忍薄也。迨服闋,續娶楊氏,生子夔龍,女五。君性孝友,親歿後,諸妹以次遣嫁。長適李,不能自給,助以貨,俾營運糊口。次適劉,所天早喪,依君以居,又嫁其甥女。叔母張,年老家貧,迎養十餘年;其子能自立,始令去。堂侄見龍無依,招使習醫,教養無異所生。在杞祖塋,向無碑誌,君為立石植樹。宗族戚友,皆時通有無,贍其不足。又念翟氏族大散居,譜係無考,倡首修譜建祠,獨出巨貨,不辭勞勩。跡君平生,殆六行兼備者歟!君未嘗入塾讀書,而勤學好問,遇名醫宿儒,必質疑問難,以故《素問》、《難經》等書,皆默識心通,於《瀕湖脈訣》、《景岳全書》,尤有心得,至《溫病條辨》、《傷寒論》,則參以己見,融會而變通之,故施方輒效。積四十年經驗,彙集所著奇症,作醫案二卷,類別門分,言病症治法甚詳,名《湖岳村叟醫案》。一時名宿,競為作序、題詞。將以付梓,欲公諸世,非以炫名也。君生於光緒乙卯,今年六十有四,可謂於此道三折肱者。僕與之素契,知君之增益所不能者,實由餓體膚,苦心志,動心、忍性而來。故獨不謂君謂國手,且以君為傑士也。
同里愚弟雍甫胡詩昕撰
《湖岳村叟醫案》題詞
胡雍甫
其一
番番一叟少時貧,無力從師莫問津。
自取《靈樞》探妙義,析疑辨難最艱辛。
其二
淵源難素費尋思,每遇明人輒問之。
兩字芳銜心記取,瀕湖景岳是吾師。
其三
病源臟腑認分明,生克迴圈配五行。
今古成方能變換,全憑意匠巧權衡。
其四
醫案成書上下編。朗如眉列義昭然。
何人何病何方治?經驗無差四十年。
其五
為具婆心求博濟,非誇國手造精微。
謙謙自署稱村叟,序跋題詞盡布衣。
奉題
愚弟閻裕庭拜詠
壺天小隱意悠哉,紅杏成林次第栽。
濟世活人稱妙手,回生起死羨仙才。
功同良相恩無量,肘有奇方癘不災。
四十餘年窺秘奧,精奇端自苦中來。
奉題
竹亭大國手醫案三絕
蓼盦初稿
野叟荒村自署奇,妙參靈素不由師。
市廛多少懸壺業,漫逐刀圭托上醫。
四十年來治驗多,忍教陳跡半消磨?
編排一卷桐君錄,又向人間見扁佗。
萬證千方記載真,妄言得意自通神。
寄聲堂上讀書客,莫把筌蹄誤世人!
一、溫疫門(凡二十三案)
【溫疫總論】
漢長沙仲聖作《傷寒論》,發明《內經》奧旨、《難經》密義,真宇宙之寶筏、萬世之慈航。後人有云:「傷寒雖備,內無溫疫,是亦白圭微玷。」籲!此必長夜夢夢,涉海問津之人,焉能攜《黃帝內經靈樞》共醫事哉?漢代而後,得仲聖心傳,惟明吳又可先生。學究天人,通今博古,造開天闢地之論,獨得妙會仲聖心法,治溫疫刺五十九穴之法,瀉某某經之熱,本《傷寒論》著《溫疫論》。此書一出,至今奉為金科玉律,掃除數千年之荒蕪。暗室一燈,黑地隱針,倘能對症用藥,效如俘鼓,藥到病除。以後著溫疫論者,何止數十家,各逞異說,畫蛇添足,遺害後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欲出吳又可範圍,實無其人。吳又可先生可謂仲聖之功臣也欲。
馨山按:世之業醫者,讀仲聖《傷寒論》,皆謂仲聖精於傷寒,而略於溫症,所以後人遇溫病,往往誤為傷寒,十治久歧,而不知仲聖《傷寒論》,實寓溫疫治術也,特後人不善讀不善用耳!如能善用,則白虎湯、黃連解毒湯,非治溫病要藥乎?三承氣湯非治溫病良方乎?至如刺五十九穴,瀉某經之熱,豈非治溫病之捷徑乎?然則,傷寒、溫疫,實醫道中水火兩大門,行醫者能言之而不能明之,能明之而能用之。自此而後,能言、能明、能用者,惟吳又可一人而已。吳又可明代儒醫,淹貫典籍,精通仁術,本《傷寒論》而著《溫疫論》,辟《內經》精義,仲聖奧旨,制汗、吐、和、下四法,所用諸藥,無不本仲聖之遺軌。是書一出,後之治溫症者始知門徑。繼往開來,可謂濟世慈航,暗室明燈,中流砥柱矣!至於吳鞠通《溫病條辨》著說為九,未免畫蛇添足,言不適用,未若吳又可先生之《溫疫論》簡明切當,遵而行之,百無一失。噫!吳又可謂善讀仲聖之書,善用仲聖之法也。觀翟君醫案疫證門,治疫一遵又可,又不泥於句下,神而化之,皆應手而效。若翟君者,又可為善讀又可之書,善用又可之法也已。
【醫案】
【案一】
邑西梁堂村,邢君少白之弟,十七歲。於臘月患疫,初得寒熱往來,頭疼身痛。某醫認為傷寒表證,用麻黃桂枝湯,大劑連進,謂得汗即解。乃不止無汗,轉煩躁不寧,大渴思飲,日哺潮熱更甚。某醫又謂病入陽明之腑,本宜用大承氣湯。仲景云:倘有一分表證未罷,不可驟攻。遂用白虎加減,連服二劑,大渴雖止,每日至戌時,發狂詈罵,不避親疏,夜無少停。少白邀餘往診。診得六脈洪大無倫,中取不見。誤服表藥涼藥,逼陽外越,危殆極矣。辭不治。少白懇求不已,曰:「倘有一線生機,豈肯坐視?」予感少白懇切,勉開桂附八味湯重劑加減,令其熱藥冷服,以斂真陽。服下二時許,少白自內出,面有喜色,告餘曰:「吾弟狂躁將止,昏昏欲睡。」餘知是神歸氣復,令勿驚動。日曉方醒,飲食少進。至戌時前證不發。後改八味出入加減,服四帖,出戰汗而愈。
加減桂附八味湯
熟地6克,山藥15克,山茱萸10克,茯苓15克,澤瀉10克,丹皮10克,肉桂10克,附子12克,巴戟15克,破故紙10克,炮薑6克,茯神10克,遠志3.6克,牛膝10克,水煎服。
按:六脈洪大無倫,中取不見,知是逼陽外越,用桂附回陽愈。若非見證的確,溫疫中不敢冒味用之,再六味加減滋陰甚為合法。
《傷寒論》云:「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又云:「陽明中風,發熱惡寒,涉於太陽之寒化。」此案初得寒熱往來,恐非溫疫證,因溫疫發熱不惡寒也。又服白虎大渴雖止,疑是傷寒陽明證,以初治不明,認為太陽證大劑麻桂連進,乃變為孤陽外越之候。是否?不敢意斷,以俟高明。
【案二】
少白族叔,年七十餘,同時患疫,誤治失下,遂大渴飲水,心胸脹滿,譫語狂躁,小便赤澀,大便閉結。少白邀餘往診,診得六脈洪大有力,此應下實證。余告少白曰:「此當用大承氣湯。」少白麵有驚色,遂云:「老人豈敢攻乎?余應之曰:「《內經》云:「有故無殞,亦無殞也。」倘惜老人,豈不誤事,遂投一帖,半日許,方下燥糞五六枚,黏滯穢物,約有鬥餘。至夜,病減六七。後改用四物湯加減,以培根本,服五帖,得自汗,旬日平復。
大承氣湯
大黃15克,厚朴12克,芒硝12克,枳實10克。
加減四物湯
當歸12克,黃芩6克,白芍10克,生地10克,麥冬10克,玄參6克,知母6克,連翹10克,柴胡10克,陳皮6克,金銀花10克,木通3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當下不下誤者甚多,不當下競誤下者,亦甚多,若以年老不敢下,更姑息誤事。君見證明確,處方決然。所謂心愈小,而膽愈大者此也。
【案三】
少白佃戶,王姓,母年六十餘。三月間染疫,數醫不愈,危殆已甚。迎餘往診,觀其滿面通紅,言語喃喃,胸腹拒按,形如死人,不飲不食,業已數日,餘辭不治。其子叩首求救,礙於人情,實難脫身。據伊六脈按至伏滑微細勁硬。知是老人陰虛,津液枯竭,邪毒結於腸胃。遂用扶正攻邪之藥,煎成與服。一時許瀉下臭水穢便。明日手足少能動移,略進湯水,後改用養陰退熱解毒之味,調理月餘方愈。
扶正攻邪湯
西洋參10克,當歸10克,生地12克,玄參10克,麥冬12克,知母10克,杭白芍10克,金銀花12克,丹皮10克,大黃15克,地骨皮10克,青蒿6克,枳殼10克,木通6克,連翹10克,甘草6克,蜂蜜15克(為引)
按:老人疫後陰虛,津液枯竭,邪熱結於胃腸,主以攻邪兼以伏正。可謂治法得當,謹慎穩健。
【案四】
少白令愛年十七,染時疫,初得,邀餘往診,見神色已脫,如夢如醉,其脈細弦,真絕證也。後歿。
按:此疫毒內陷,精氣已脫,故為不治之證。
【案五】
邑庠生朱曉亭之女年十八,於四月染疫,邀余時已病旬餘日矣。診得尺脈沉數,病勢大熱不止,每日哺時,如見鬼神,狂言亂語,竟無寧刻。問其母:「病前見天癸否?」伊母云:「未病前一日適逢,天癸剛過。」始知熱入血室,遇此險症,若不明治法,一用下藥無不立死。余用吳又可小柴胡湯加減。服二帖,後發鼻衄而愈。
小柴胡湯加減
柴胡12克,清半夏6克,黨參10克,生地12克,丹皮10克,赤芍10克,穿山甲6克,炙鱉甲10克,黃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此經脈適斷,又染疫邪,大熱不止,日晡時如見鬼神,狂言獨語,此陽明病熱入血室,仍宜和解少陽,兼以清熱行血,使熱從和解及鼻衄而解。
【案六】
城東南丁樓村,邑庠生。杜耀光之令郎,於仲春患疫,初得憎寒壯熱,頭痛身痛。某醫作傷寒表證施治。用麻黃、桂枝、十神、葛根等湯,立求汗解,不止無汗,轉見躁擾不寧,大渴譫語,思飲冷水,日哺更甚,某醫技窮。耀光邀餘診治。診得陽明胃脈洪大無力,肺脈數而且虛,作傷寒治,誤也。此乃溫疫邪熱入於胃腑,如賊入室,此時此證,非用攻補解三者兼施不可,故用大承氣,以攻邪熱。加人參、當歸,以補氣血。因誤服前藥,臟腑已受其害,氣足則邪自退,補氣正所以攻邪。用金銀花、玄參、連翹、甘草以解溫疫,如此則邪有不退者乎?倘不如是,何異閉門擊賊?耀光深以為然,九死一生,轉危成安,後用平補之劑,漸獲痊癒。噫!耀光能信餘言,可謂餘之子期也。
平補之劑
黨參10克,白朮6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當歸身10克,川芎6克,杭白芍10克,生地10克,陳皮6克,砂仁6克,連翹10克,金銀花12克,玄參10克,水煎服。
按:此溫疫案,某醫以傷寒表證誤治,證反加劇,翟氏以溫疫邪熱入於胃腑,用大承氣湯攻其邪熱,斷以補解(平補)之劑,補氣血正所以攻邪,兼清解其熱毒,何以賊邪不退者乎?
【案七】
梁堂村梁其材,年三十餘。於四月間患疫,數治不愈,遷延十日,請余診視時,見家人環繞哭泣。餘診得腎脈細弱無力,心脈甚虛,脾肺脈澀,知是陰虛血少,不能作汗。吳又可云:「養陰即是發汗。」用六味四物湯,略加生津液之味,服五帖,忽得戰汗,身熱已退,惟飲食不能多進,胃脘按之疼痛,乃表證雖解,裡證未除也,用調胃承氣湯一帖,下穢物碗許,乾糞棗大者十餘枚,數日平復。
六味地黃湯加減
熟地15克,山萸肉10克,茯苓10克,丹皮10克,澤瀉6克,山藥10克,當歸10克,川芎6克,生地12克,白芍10克,麥冬10克,玄參10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調胃承氣湯
芒硝10克,大黃12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傷寒以固陽為本,溫疫以固陰為本。用養陰生津使疫邪從戰汗而解,繼以調胃承氣清泄裡實。則表裡俱解。
【案八】
胡觀察霖峰之夫人,年五十餘,七月病疫,屢治未愈,危殆已極,邀余往診時,送棺服已備五日,諸醫俱各束手。餘診得肺胃脈隱然有力,心脈急數,問之不語,按胸腹間,似有疼痛狀,大便六七日未解,午後潮熱。吳又可云:「陽明實證也。」視彼藥方,發表清熱,雜然亂投。輾轉詳診,據此脈證,確係溫疫誤治,變成結胸,非下不可,但下焦無病,若用芒硝恐傷下焦之血,用大承氣湯,去芒硝,加洗腸胃清溫化毒等味,煎成令先服一盅,不見動靜,又服一盅,二時許,瀉下穢物三次,極臭難聞。由此神志清爽,身熱漸退,飲食能進。後改柴胡養榮湯出入加減,調理兩月,方獲痊癒。此證若泥老人不宜下之說,豈不殆哉?
加減大承氣湯
大黃18克,枳實12克,麥冬12克,玄參12克,丹皮10克,知母10克,金銀花12克,花粉10克,油厚朴10克,水煎服。
柴胡養榮湯
當歸12克,柴胡12克,陳皮10克,茯苓10克,知母10克,玄參10克,麥冬12克,金銀花12克,連翹10克,白芍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溫疫誤治結胸,非下不可;下後宜和解調理。此案見證的確,認脈明晰,用法有步驟,立方有變通,膽大心細。
【案九】
余友徐福同,素不知醫,五月病疫,初得憎寒壯熱,頭疼身痛,誤認為傷寒表證,自用生薑、紅糖發汗,病勢益增。又飲馮了性藥酒兩許,遂譫語狂亂,煩躁不寧,大渴飲水,周身發出溫痘,類似天花,舌苔盡黃生刺,小便色赤且短,大便七日未解。再驗胸腹,按之堅硬極疼。某醫用黃連解毒、犀角地黃等湯,專務清熱,不知逐邪,何異閉門緝賊,捉刀斷水也。迎余診治,餘用大承氣湯。
大黃60克,芒硝30克,枳實24克,川朴21克,蜂蜜30克。
煎成先服一碗,依然如故。至戌時,原方又投一帖,大便仍不解,夜半又進一碗,五更時,便下黏膠惡物極多,病勢又不大衰。又用調胃承氣湯一帖,下惡物不似從前之多,知裡證盡退而元氣不無損傷。故改用清溫養陰化毒之品,調理月餘,始獲平復。如此證如此治,四十年來,遇者不過一、二人耳。方藥見前。
按:翟氏善於急證急攻,患疫後自作傷寒表證治,致譫語大渴,大便七日未解,再驗胸腹,按之堅硬極痛。急用大承氣湯,一日服三帖,日夜服四碗,至夜半下黏膠惡物,病勢方衰。吳又可曾有數日之法,一日行之,因其毒甚,傳變亦速,用藥不得不緊的說法。此案即是一日數下佐證。翟氏攻下法可概括為:六脈洪大;胸腹滿痛。大便閉結,大渴飲冷,或煩躁譫語。三者不必悉具,以脈與腹痛為重。
【案十】
邑西關庠生劉培棠之子,年三十餘,四月患疫,請診視,胃脈實而滯澀,心肺脈俱洪數。患者身目如金,知是土實肺燥,心火上炎,邪鬱胃腑,因此發黃,投以茵陳湯,以攻陽明實邪,辰刻服下,午後瀉下三便,宛如黑泥污水。至戌時,脈證均為稍減,次日照前方又服一帖,黃色雖無盡退,而神志清爽,飲食能進。後改柴胡養榮湯,服六帖自汗而愈。
茵陳湯
茵陳15克,梔子10克,大黃12克,木通6克,澤瀉10克,茯苓12克,水煎服。
柴胡養榮湯
柴胡12克,白芍10克,當歸10克,黃芩10克,玄參12克,麥冬12克,丹皮6克,甘草6克。
按:此陽明胃腸濕熱鬱蒸發黃,證屬黃疸,未必染疫,仍屬疫病範疇。
【案十一】
毗鄰周華堂妻,年三十餘,身孕五月,患疫。初得寒熱往來,某醫投以解表辛散之藥,而病日劇,兼大便膿血,日夜二三十度,胎兒上衝心,思飲冰水,腹疼如錐刺,又請某醫,以為痢疾,急於安胎,遂投十全大補、八珍、膠艾等湯,泄瀉胎動,竟無寧刻。不得已迎餘往治,診得六脈同等洪大已極,知邪流入大腸,乃挾熱下利證也。吳又可云:「古有懸鐘之喻,梁腐而鐘未有不落者。」更加某醫發表溫補,大劑連進,火上添油,能無墜胎之虞,非大下決無生理。此時,芒硝、大黃即是安胎良藥,治亂能將也,用大承氣湯加減,辰時服下,午時大便不解。又服一碗,至戌時瀉下,如壞瓜爛肉者甚多。至夜漸能安枕,熱去六七。《內經》云:「大毒治病,衰其半而止。」後改四物湯,加養陰退熱清溫化毒諸味,十日外,方得戰汗而愈。子母兩安,兒子己十餘歲矣。某醫生只知安胎,不知通因通用,有是證則投是藥,智圓何礙行方。
加減大承氣湯
大黃15克,芒硝10克,厚朴10克,當歸12克,金銀花12克,枳殼10克,連翹10克,木通6克。
加減四物湯
當歸12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黃芩6克,柴胡10克,地骨皮10克,知母6克,金銀花12克,梔子6克,連翹10克,甘草6克。
按:先生特別是對溫疫論的攻下逐邪法體會尤深,方法靈活,即使是妊娠時疫,亦放膽用硝黃攻下。瘟疫本為急證,妊娠瘟疫尤為險候,古人有懸鐘腐梁而鐘未有不落之喻。翟氏抓住六脈洪大己極,腹痛如錐刺,急用承氣攻下,非有膽有識,何敢遣硝、黃於孕婦?
【案十二】
丁炳文,東郭外王堂村人,四月患疫。邀餘往診,六脈皆無,腹疼如錐刺,大瀉傾盆,色如敗血,神情如塑。餘曰:「速備後事,此證決無生理。」彼不信餘言,又請他醫,竟指為霍亂,投藿香正氣散,煎成未服,患者竟作古矣也。
按:疫毒入內,蘊腐臟腑,故腹疼如錐刺,敗血瀉下傾盆,形神已脫,不可治矣。
【案十三】
本邑西門內,有步清者,年近六旬,偶患疫證。愈後,每日潮熱,飲食難進,強食嘔吐,骨瘦如柴,危困於床,屢請醫治,有云「噎膈」者。有云「反胃」者,雜藥亂投,毫無效驗。邀餘診治,脈細如絲,幸而有神。詳察胸腹間,按之胃脘微疼。此乃疫病雖愈,燥糞結存胃脘故也。用調胃承氣湯,內加蜂蜜60克。越日下燥糞十餘枚,乾黑極硬,諸症若失,不數日即平復矣。
調胃承氣湯方見前。
按:疫病愈後,燥糞結存,按之胃脘微疼;每日潮熱,飲食難進,強食嘔吐,脈雖細而有神,又其證也。故宜調胃承氣湯潤下燥糞而愈。
【案十四】
邊君靜一,余厚友也。於三月間患大頭瘟證。頭面腫如瓜瓢,身熱煩躁,飲食銳減,心中難受,至夜又劇。諸醫皆云:「最高之處非風不到。」又云:「風勝者腫。」由此風藥頻進,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危迫萬狀。請余診斷,寸脈洪數,關脈沉滑。乃溫毒壅遏上焦,非下不可。大承氣湯加犀角、黃連、梔子、龍膽草、石膏,煎成碗許,日午服下,夜間穢糞臭水瀉三、四次。越日再診,腫處略消,脈勢大衰。後用普濟消毒飲,服五帖二十餘日,方獲十全。
普濟消毒飲
連翹12克,桔梗10克,黃芩10克,玄參15克,黃連6克,黨參6克,牛蒡子10克,升麻6克,僵蠶12克,柴胡10克,馬勃10克,甘草6克,板藍根10克,水煎服。
按:瘟病最忌風藥,庸醫不明此理,誤治者甚多,對君能無汗顏。可知技不精者,不可以言醫,以活人之名,適足以殺人耳。籲!
【案十五】
余鄰人朱學文之父,三月患大頭瘟證。因某醫誤治,頭面腫大如鬥,下至胸腹,亦如抱甕,神志恍惚,飲食不進。請餘診治,六脈如絲,證與脈違。又看服過藥方,儘是除風之品,病重藥誤,逆證已現,未及用藥遂歿。
按:此大頭瘟重證,又誤犯禁忌,火借風勢,風助火威,瘟毒蔓延,內入心包,逆症已現,故未治即歿。
【案十六】
邑東關飯店,魏姓失其名。年近七旬,患疫。迎餘診治,六脈不鼓,四肢微涼,神志昏憒,形容枯槁,種種虛象。知老人氣血俱虧,疫邪沉匿,膜原不能托送。遂用六味湯、達原飲加減,連服三劑,疫邪顯露,微渴微熱,脈稍洪滑。後純用六味湯又服六劑,偶得戰汗而解。此證倘作尋常疫證治法,吉凶未可知也。
加減六味達原飲湯
檳榔10克,厚朴10克,白芍10克,草果仁6克,知母10克,丹皮10克,澤瀉6克,熟地10克,山萸肉10克,茯苓6克,山藥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疫證氣血俱虧,疫邪沉匿,膜原不能托送,六味達原連進,使得戰汗而解。翟氏心思靈敏,治法活潑。若膠柱鼓瑟,不能觸類旁通者,何足以語此。
【案十七】
邑東北二十五里王樓村,李子貞之嫂,正月感疫。子貞亦頗知醫,以為中風邪證。邀余時,已服祛風藥三帖矣,日加沉重,頭面如鬥,腫處含無數水泡,挑破俱流清水,六脈洪數,按之有力。此婦稟賦甚厚,遂用普濟消毒飲,加芒硝、大黃、犀角、羚羊角服一帖,大便解下三次,病不減輕,脈勢不退。原方又加大黃24克,芒硝15克,又投一帖,大便瀉下六七次,腫亦略消,脈勢漸衰。照原方去大黃,芒硝又服兩帖,腫消脈退,始獲平復。
普濟消毒飲見前。
按:翟氏反復強調「瘟疫病最忌風藥,亦不可妄投補劑。」卷中誤服風藥病重者有之,致亡者有之。誤用補劑,如火上添油者亦有之。這些寶貴的經驗與告誡,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
【案十八】
邑西南閻王廟,李維棟之父,六十三歲,患疫甚重,身如被杖。迎餘診視,大喘不息,脈如鼎沸。餘命速備後事,後遂歿。
按:身如被杖,為疫毒侵襲血脈,瘀血凝滯,阻塞不通,血液流行不暢,故遍身疼痛如被杖一樣。大喘不息,脈如鼎沸,為孤陽不能返本,故命速備後事。
【案十九】
南郭外李莊村,李玄之母,年四十餘,於七月患疫。邀余時,誤服祛風藥三四帖,頭面胸腹兩乳腫甚,闔家驚恐。余診六脈沉滑有力,用大承氣湯。
大黃60克,芒硝30克,枳實15克,加黃連15克,木通10克,薄荷葉10克,金銀花60克,連翹15克。
連服二劑,病不解。無奈,又投前方,兩劑病衰六七。越三日,照初方又投一帖,知裡邪將盡,後用普濟消毒飲,服六七帖方獲全功。
普濟消毒飲方見前。
按:六脈沉滑有力,疫毒內盛,大承氣湯重劑連進,非有膽有識者,不敢為也。
【案二十】
歲貢生步綸五之令郎燕初,於甲戌年三月患疫。初得寒熱往來,周身疼痛,心胸滿悶,飲食減少。某醫謂傷寒,投發汗開胃之藥,大熱不止,煩躁不寧,夜難安枕。請余治療,胃脈洪數,腎脈虛弱無力,知先天不足,津液枯稿,不能作汗。吳又可云「奪液無汗」正謂此也。余用六昧湯加清溫化毒之品,投一帖稍輕,二劑服下,至夜半忽得戰汗而愈。越六日,腎囊腫大如鬥,又邀診視,見囊光明,顏色紫紅,熱極疼甚。此因三陰虧損,濕熱流注,結成囊癰。雖能痊癒,但非月餘不能。用仙方活命飲,服三帖後熱疼略減,惟腫仍甚,又服二劑,瘡似出頭,毒氣外泄,乃佳兆也。五日瘡潰,黃白膿甚多,每日早晚上紅升丹兩次,以膏藥蓋之。內服托裡排膿之藥,囑以應禁戒者,燕初深信恪守,始終未變,將近兩月,方獲全功。
加減六味湯
熟地18克,茯苓10克,山藥10克,山茱萸10克,澤瀉10克,粉丹皮10克,金銀花24克,寸冬18克,知母10克,連翹12克,玄參15克,當歸15克,杭白芍12克,粉甘草6克
囊癰藥方
穿山甲6克,皂刺10克,當歸尾10克,甘草10克,赤芍12克,乳香6克,沒藥6克,金銀花10克,白芷6克,陳皮10克,防風10克,黃柏6克,知母6克,牛膝6克,酩流酒為引。
托裡排膿湯
當歸10克,熟地12克,川芎10克,白芍10克,黨參10克,白朮10克,茯苓6克,炙甘草6克,白芷10克,乳香10克,炙黃耆10克,陳皮6克,水煎服。
按:胃脈洪數,腎脈虛弱無力,知是津液枯竭,不能作汗,見證何其明白。
【案二十一】
邑東關李蘭之母,稟賦甚厚,年七十餘。於四月染疫,初得六脈閉絕,四肢厥冷,已過膝肘,氣噴如火,大渴思飲,操擾不寧,小便赤澀,大便閉結,唇紅舌刺,真陽證也。余至時,某醫用附子理中湯,業已煎成,尚未進口,請餘診斷可服與否。餘云:「內實真熱,外觀假寒,倘若服之,何異火上添油,抱薪救火?恐汝有終天之恨,悔之何及。」余知此證乃陽毒發厥。經曰:「熱深厥亦深」,此之謂也。遂用大承氣湯。
大黃18克,芒硝12克,厚朴10克,枳實12克,加犀角6克,黃連6克,生地18克,寸冬12克,木通10克。
煎服半碗,一時許,大便解下三次,厥回大半,脈現滑數。又煎服一碗,至夜解下五、六次,色似壞瓜,氣極臭穢,漸漸舌苔亦退,熱渴大減,險證皆無。後用柴胡養榮湯加生四物湯,五帖後,發鼻衄甚多,越二日,周身發出紅斑極稠,調理三十餘日,平復如常。
按:陽盛於內,拒陰於外。熱深厥深,真熱證也。「寒因寒用」,非有卓識者,不能此也。
【案二十二】
邑西北十五里於莊村,教諭韓孝廉振東之孫,年十二,於三月染疫。泄瀉甚重,所瀉之物,如魚腦豆汁,兼雜膿血,日夜二十餘次,已十二日矣,每日飲冷水五六盅,全家俱知不起,不忍坐視。半月後,邀餘診治,以為盡人事而已。六脈細數勁硬,沉取有力,確係大腸膠閉證。細審氣血,精神猶存,此作壞證,因誤治大下,邪毒仍在故也。餘用大承氣湯加減。
大黃24克,枳實12克,厚朴10克,芒硝12克,黃連3克,寸冬15克,黃芩10克,金銀花10克。
投一劑,瀉下穢物六七次,病勢略減。原方又投一劑,又攻下十餘次,由此熱退七八,人事漸醒,飲食漸進。後改用養陰清瘟化毒之味,五、六劑,月餘平復。
養陰清瘟化毒湯
當歸12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丹皮6克,金銀花10克,連翹10克,知母10克,玄參6克,地骨皮6克,木通6克,寸冬10克,條黃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染疫毒瀉痢,為疫毒內侵,仍當下之,此「通因通用」之意。
二、虛證門(凡十七案)附:肺癆
【虛證總論】
夫天地之元氣,有古今之變換,不可不審也。天地初開,氣候濃密,人在氣中,受氣常強。唐虞三代之人,壽至百歲者多矣。及其既久,氣化漸薄,受氣常弱,百歲者恆鮮。當今之世,又非中古可比。處此爭競時代,以酒為漿,以色為常,以名利勞其心志,以爭奪勞其形體,日加克削,暗損天真。是以當今之病,十有九虛。醫師之藥,瀉多補少,不死於病,而死於藥者,何勝屈指。治實者易,治虛者難。譬如富而窮者易,窮而富者難。貧者欲富,必先立志勤儉,日積月累,勺水以成滄海,然後富可至也。治虛證必先固根木,養脾胃以行藥力。如兵家糧道充足,有知勇之士,再出王者之師,未有不勝者也。余行醫應世以來,所治虛證獨重張景岳、李東垣先生溫補之篇。經云「虛者補其母」,又云「治病必求其本」。澄其源而流自清,灌其根而葉滋榮,良有益也,信則斯言。
馨山按:虛證非一,而致虛亦非一。有生來所帶之虛,有七情內傷之虛,有六淫外感之虛。夫六淫外感之邪,久而不愈,積而為虛,其虛易治。七情內傷之邪,臟腑虧損,愈後易犯,其虛難醫。若胎元不足,稟賦薄弱之人,日日服藥調養,不免夭折,其虛更為難理。諺云「能治十實,不治一虛」。實則瀉其子,虛則補其母。又曰「虛證受補則生,不受補則死」。據此數語,治虛證者,不可不審也。然而當今之人,虛證多而實證少。治虛證者,可謂實難措手矣。蓋補脾不利於腎,補肝不利於胃。諸如此類,庸醫遇之,被證束縛,往往不知提綱挈領,反本求源。下筆開方,溫涼補瀉,雜藥亂投,故患者不死於病,或死於醫也。然則治虛證者,當如何而可?曰:「治虛必先培根本」。培根之治,即先天後天之謂也。先天者,兩腎,後天者,脾胃。人生身體臟腑之精神,無不統於先後兩天。人非生來之虛,即或心肝肺諸經,被情傷淫感之疾纏綿所損,而先天之腎氣未衰,後天之脾胃未損,未有服補藥而不愈者。設先後兩天,如有損傷,即心肝肺諸經無病,亦未有服補藥而不亡者。治虛著手補先後兩天,誠探本之治哉。今方技之書,汗牛充棟,欲求治虛之妙術,當用何書乎?吾曰:「治先天之虛證者,莫過於張景岳,治後天之虛證者,莫過於李東垣。」取張景岳全書與李東垣十書,置之案頭,熟讀而深思之,對於虛證治法,庶乎有把握矣。
【醫案】
【案一】
同邑吳君聘儒,體弱患病。某醫用麥冬清補等藥,已服過四劑,患者滿面通紅,口吐白沫,兩手抓心,聲言「內熱如火」,躁擾不寧,苦欲冷飲,夜間益甚,危迫已極。請餘往診,六脈細數,重取不見,此乃陰極似陽之證,作陽證治誤矣。余用張景岳左右歸飲加減。伊父見熱證又投熱藥,恐有不測,置之未服,仍請某醫調治,諸症無不增加,伊父悔悟,遂踵餘廬,再次診畢,仍照前方。熱藥略加分兩,因彼服涼藥過多故也。此藥煎成,令其冷服,即《內經》「用熱遠熱」之意也。先服半碗,亦無多效,全劑服盡,狂躁稍定,諸症俱失,昏昏欲睡,至戌時飲食略進,轉見生機。此方無大增損,服三帖後,病去八九,後改用平補之劑,調理旬餘,諸恙全廖。
加減左右歸飲
熟地60克,川牛膝10克,粉丹皮10克,澤瀉10克,山萸肉12克,山藥12克,茯苓10克,附子12克,紫油桂12克,巴戟肉15克,炮薑18克,白芍12克,當歸10克,破故紙10克,杞果15克,杜仲10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認證之難,難於辨別真假。真假不辨,誤治者多矣。翟氏對此等證確有把握,應手輒效,實得力於《景岳全書》。
余謂陽盛者,脈必洪大,至陽盛之極,而脈反伏匿。陽極似陰,此乾之上九亢龍有悔也。陰盛者,脈必細微,至陰盛之極,而脈反躁疾。陰極似陽,此坤之上六龍戰於野也。凡過極者,反兼勝已之化。
【案二】
蔣君選儒,吾摯友也。歲在攝提(寅年),設帳梁垣,嘉平(臘月)染疫旋裡。請餘診治,痰聲如鋸,面似塗朱,汗雨淋漓,飲食銳減,六脈洪大無力,渴欲熱飲,此是孤陽外越、陰陽脫離之證,險哉!又看服過藥方,俱是清熱化痰、養陰止渴之劑,隔靴搔癢,治法誤事。余用桂附八味湯加減,令其煎成冷服。即《內經》「熱因寒用」之謂。辰刻服下,至戌時,痰聲略退,面紅稍減。又投一帖,諸症若失。後改平補劑,服十餘帖,漸痊癒。調理三月,步履如故。
桂附八味湯加減
西洋參6克,熟地30克,山藥15克,丹皮10克,山萸肉10克,茯苓15克,建澤瀉10克,肉桂6克,附子10克,當歸12克,牛膝10克,補骨脂10克,杞果10克,巴戟肉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證似實而脈虛,知是假證,用桂附回陽是認證真處。
【案三】
邑人余廷貞之妻,因患肺病,體弱感寒。初得寒熱往來,飲食減少,後加咳嗽短氣,四肢無力,即往西醫院調治。據西醫云:此證乃是肺結核,業已到第二期,已成為險證。非注射藥水數十針不可。徐君願治,共射二、三十針,病仍如故。又請餘治,診肺胃二部脈,弦緊沉細,微帶滑象。經云:「形寒飲冷則傷肺」。滑主有痰,非大補脾土以生肺金、兼固命門之火不可,能使金土有源,方可漸愈。用桂附八味湯加減,服二十餘帖,始獲痊癒。
桂附八味湯加減
熟地15克,山藥10克,丹皮6克,茯苓10克,山萸肉6克,紫油桂10克,制附子6克,羌活6克,百合12克,炙冬花10克,薏苡仁12克,白朮10克,巴戟肉10克,廣陳皮10克,炙草6克,水煎服。
按:顯係脾肺兩慮。補脾土,生肺金,兼固命門之火。使金土有源。見證明白,治法清楚。
【案四】
邑西關馬連升,年三十餘。患肝鬱嘔血症,乃木旺克土,脾土大傷。每犯一次,嘔血兩三碗許,或一月、二月不等,如此年餘,止血涼血之劑,服過無數,皆無稍效,乃求治於餘。蓋此證肝木為賊,致傷脾土,脾土受傷,不能生肺金,脾為母,肺為子。木侮子困,勢所必至。治法:欲救子貧,先使母富;欲補肺金,先補脾土;欲生脾土,先平肝木。然平肝木而不補腎者,又非探源之治也。方用雙補和解湯,服二劑輕,再服二劑又輕,連服十劑全愈,永不再發。
雙補和解湯
熟地60克,山藥15克,山茱萸10克,丹皮10克,澤瀉6克,雲茯苓12克,當歸12克,白芍15克(酒炒),柴胡15克(酒炒),青皮6克,白朮12克,薏苡仁12克,芡實子12克,粉甘草6克。
按:深明隔治之法,先後兩天之義。滋腎水而肝木自平,補脾土而金自生。不治血而血自治。俗醫不明此理,往往用風燥藥,最為血家所忌。餘謂:「凡治血證,只宜用甘寒,不宜用苦寒。苦者,火之味也。」至風燥藥絕對不敢用。餘每用乾地黃、炙甘草、阿膠類之甘味滋潤,獲效甚多。蓋血被火逼則越經安動,既不可用苦寒之強為折抑,亦不宜用灰炭之妄為塞窒。惟有以甘味滋潤,釜底抽薪之法,火熄血自歸經矣。
【案五】
友人朱金襄者,年三十餘,患肺癆證。乾嗽無痰,屢愈屢發,漸至面黃肌瘦,少氣無力,後又胸隔肺部時疼。余忽憶有蟲勞之說,或是此症,亦未可知。遂用健脾殺蟲之藥,暫且試之。早晨服一帖,至戌時又服二煎。天未曉,來告餘曰:「所下之蟲,寬如韭葉,長者六、七寸,短者寸餘,共七十餘條,色皆灰白。」由是咳嗽漸減,飲食能進,又改用補脾胃之藥,以善其後,十餘帖諸症全廖。
蕩蟲湯
榧子10克,雷丸10克,蕪荑10克,使君子12克,檳榔10克,苦楝根6克,黃柏6克,川椒6克,白薇10克,鶴虱10克,白朮12克,黨參10克,炙草6克,水煎服。
按:顯係肺病及脾(子病及母),兼及蟲積。健脾殺蟲,實培土生金。脾土旺,蟲積去,則肺金強,而諸症廖矣。
【案六】
余友屯莊村魏興治,年二十八。於臘月出外討賬,偶遇風雪,感受嚴寒,頭疼身痛,冷似水澆。誤服馮了性藥酒兩許,戌時服下,身冷倍增。又一時許,大汗如雨,衣被透濕,胸膈極疼,遂吐鮮血兩三碗。從此飲食日減,咳嗽日甚,癆證成矣。時輕時重,後有聲啞,臥床不起。招餘診視,神色已敗,脈見屋漏。執餘手泣曰:「此生已矣。」余雖愛之,莫能助也,越二日果歿。
按:風雪嚴寒,辛辣烈性藥酒雜至,搏擊肺臟,致肺臟崩裂破離,血汗大下,形神已去,敗脈己現,何生命之有乎!
【案七】
陳州東南胡橋村,有劉其生。患病三年,身瘦骨立,黑如生鐵,每日吐痰約有碗餘。迎餘往診,腎脈虛細無力,脾肺脈微緩,少有滑象。經曰:「胃為腎關,腎虛者,關不閉,痰飲泛上,嘔吐不止。」經又云:「治病必求其本。」用景岳左右歸飲加減,陰陽雙補,乃納氣歸腎,引龍歸海之法。大劑煎服一帖,嘔吐漸減,又投一帖,飲食大進,服之八劑,諸症若失。調理月餘,始復原狀。
增損左右歸飲
熟地60克,山藥30克,茯苓18克,山萸肉15克,丹皮12克,當歸身15克,杞果15克,破故紙12克,巴戟天24克,肉桂12克,附子15克,牛膝10克,白朮15克,菟絲子10克,胡桃10克,砂仁6克,水煎服。
按:陰陽雙補,則水火既濟,水火既濟,則氣納龍歸。
【案八】
東郭外邊繼勳,初感寒甚重,未曾服藥。月餘後,咳嗽發喘短氣,飲食減少。迎餘診治,肺脈沉遲,脾胃脈細弱,此因稟賦不足,中氣不能送出寒邪,寒邪仍在肺經,久則變成肺勞,實難治療。今雖不能速愈,倘肯服藥,或可望好。治宜十全大補湯加減,服十帖痊癒。
加減十全大補湯
熟地15克,當歸10克,川芎l0克,黃耆10克,白芍10克,黨參10克,白朮10克,茯苓10克,炮薑6克,川羌活6克,防風10克,附子6克,肉桂6克,荊芥6克,白芷10克,炙麻黃3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稟賦不足,中氣又虛,寒邪久羈,脾肺氣虛,發為勞嗽。故以十全大補湯加減,脾肺氣血並補,兼以祛風散寒,正盛則邪自退矣。
【案九】
邑西南十五里王氏寨,王國安之妻,年三十餘。產後體虛,午後惡寒,兩頰發赤,飲食漸減,潮熱自汗。請餘往診,肺脈微數,脾胃脈虛。乃寒化為熱,金受火刑,恐肺痿將成矣,此症非服藥數十劑不能愈,彼信任不疑。用大補脾土以生肺金,內加清金寧肺之味。五帖後,寒熱稍退,喘嗆如故。又服十帖,飲食大進,喘嗆漸輕。原方出入加減,共服四十餘帖,始收全功。經云「虛者補其母」,信哉。
補土生金湯
西砂仁6克,黨參10克,茯苓10克,白朮10克,炙甘草6克,扁豆10克,炒薏苡仁12克,蓮子10克,芡實10克,百合15克,陳皮6克,川貝10克,阿膠10克,沙參10克,馬兜鈴6克,橘紅6克,五味子6克,半夏10克,枯梗6克,枇杷葉6克,水煎服。
按:補土生金,虛者補其母,加清金寧肺,此標本兼固之法也。
【案十】
趙瑞亭,年十八歲,從餘學醫。家貧甚,終日苦讀,餘戒之不聽,三年即能應世。又二年,在邢口村行醫,患咳嗽,吐痰,短氣,飲食日減。就診於餘,心脈微散,脾脈虛弱,少神。余謂少年見此脈,決非佳兆。此為習醫、行醫操勞過度,致傷心血。心火虛則不能生脾土,脾土虛則不能生肺金。三經俱虛,則心火上炎,肺金最怕火灼,是以咳嗽成焉。治宜子母俱補,使肺金有源,腎子不盜母資,有不愈者乎?方用子母兩濟湯,服十帖,略有轉機。奈彼性急,欲求速效,又投別醫,指為心火,用黃連瀉心湯,遂漸加重,形體日削,精神日減,危困於床,不久告絕。
子母兩濟湯
白朮15克,薏苡仁12克,山藥15克,扁豆10克,蓮子10克,炒棗仁10克,茯苓10克,菖蒲6克,天竺黃15克,麥冬10克,柏子仁10克,遠志6克,辰砂2.4克,炙甘草10克
按:家境貧寒,案讀勞形,心脾肺俱虛;心血暗耗,心脈微散,故非佳兆。子母俱補,肺金有源,腎子不盜母資,故可有轉機。別醫瀉其心火,心氣更耗散不收,故形神日衰而告歿。
【案十一】
邑北十八里陳寨村,余友夏殿三君。臘月赴汴返里,偶逢天變,北風大雪寒甚,彼恃健強,冒雪至家。從此每日咳嗽,少有寒熱,不以為意。又月餘,嗽略帶血,寒熱如瘧,飲食減少。邀餘診治,肺脈緊數,脾胃微細。土不能生金,乃元氣大虛之兆。非服藥數十劑,溫補脾胃,培養後天,使肺金有源,斷難痊癒。伊以餘言太過,乃更某醫,某醫不明經旨「虛者補之,寒者溫之」之義。但見吐血,便指為血熱妄行,遂投麥冬、丹皮、黃芩、桑皮、枇杷葉之類,服十餘帖,吐血雖止而音啞矣。又見寒熱如故,復用柴胡、黃芩、地骨皮、鱉甲、龜板之類,專務清熱,由是大便洞瀉,虛汗似雨,面如枯骨,青色繞口,危困於床。重邀餘診,肺脈散亂,脾脈已見雀啄,形色脈象,死證俱見,萬無生理,越二日而歿。書此以為延醫貽誤者戒。
按:風寒犯肺,延遲時日,脾胃受損,更不能長養肺金;元氣大虛,溫補後天脾胃為先。某醫竟以苦寒折之,大敗脾陽而洞瀉,陽脫則虛汗似雨。面如枯骨,脈見散亂、雀啄,形神、脈象死候俱現,怎有生理。延醫貽誤者,應引以為戒。
【案十二】
邑西北三十五里王莊村,王金山,年三十餘,家貧勞甚。季秋出門作小販,飲食不足,斯年十一月間,天氣分外寒冽,口積月累,形寒傷肺,從此咳嗽吐痰,亦無甚痛苦。至臘月病勢大作,冷熱無時,吐痰如湧,飲食日減,頭目眩暈,四肢懶動,自知不能支持,雇人送回。迎餘診治,脾胃二脈極細,肺脈勁硬,此壯年當忌之脈,餘辭不治。伊母含淚告餘曰:「吾寡居三十年,所盼者此兒。若有不測,闔家零散,老命轉溝壑矣,望先生垂憐老婦孤苦,救我子命,不借傾資以報。」余聞慘然,勉開一方,先固先後兩天,加以寧肺之藥,囑以服八帖後再診。伊果如數服完,諸症均去大半。原方未改,又服十帖,飲食日增,諸症盡去,脈象精神俱復原狀。始終共服藥二十帖,不大加減。
補脾甯肺湯
百合15克,茯苓10克,山萸肉6克,丹皮6克,澤瀉6克,白朮12克,芡實12克,熟地15克,山藥12克,附子6克,破故紙6克,肉桂10克,半夏10克,橘紅6克,炙麻黃6克,巴戟天10克,砂仁6克,牛膝6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治虛證首固先後兩天,探明經義。加以寧肺之藥,標本兼顧。補脾甯肺湯實從左右歸飲出入。
【案十三】
陶陵崗楊某性嗜酒,年三十餘,多飲冷酒。酒性陽而體陰,熱毒攻於上,寒濕留於下,面紅氣短,二目虛腫,心胸病滿,足腫難移,小腹膨脹,小水赤澀,每日食面不過三、四兩,如此兩月餘。迎餘診視,脾脈緩而無力,心脈虛細,乃濕傷脾土,酒散心氣,子母不能相生之故。古人云:「萬物隆盛,皆屬於熱」。又云:「諸症腫滿,皆屬於濕」。餘用茯苓180克,黃連6克,梔子30克,白朮30克,木通10克,滑石15克,黃柏10克。共服八帖,諸症若失。
按:健脾除濕,濕去腫自消,治法清楚,方不混雜。
【案十四】
西郭內陳莊薑明遠之內人。操勞過度,心腎不交,得遊魂證,每夜不能閉目,交睫即遊魂出舍。或操作女紅,或務農田野,醒來勞苦不堪,通身是汗。由此飲食減少,形體日削,求神拜佛,覡巫並至,毫無功效。迎餘往診,心脈微數代散,腎脈虛細。此乃腎水不能上潮,心火不能下降,坎離不交,水火未濟,古人云:「水升火降,須賴黃婆轉運。」遂用二交湯加減治之,服一帖略有效驗,二帖後病去二三。原方稍為變動,共服十帖,通宵熟睡,神志安寧,諸恙皆瘳。
二交湯
熟地18克,茯苓12克,丹皮6克,澤瀉6克,山藥10克,山萸肉6克,夜神10克,辰砂6克,菖蒲10克,黃連3克,白朮10克,龍齒10克,炙遠志6克,天竺黃10克,寸冬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坎離不交,則神不寧舍,治宜交心腎。妙在兼補脾土,藉黃婆之轉運,不惟法高,方亦精湛,是都從經文中得來。
【案十五】
賀明三幼失怙恃,十五歲即應世理家,遺產又薄,老幼十餘口,衣食窘甚。至三十歲,怔忡驚悸,恆如訟事未了,有人來捕之狀,最怕見人,似癡似迷,低頭言語喃喃,覡巫百治無效。請餘診治,心脈散亂,膽脈微細,脾脈沉滯。此乃操勞過度,驚恐傷膽,脾氣鬱結,幸脈有神,尚可治療,非服藥數十帖,難見功效。伊信而不疑,先服十帖而病不減,又服十帖,諸症稍輕。四十帖後,神志清爽,言語有序。伊欲備禮叩謝,餘曰:「吾借汝堅信以成功,倘不淺信,即盧扁何能為哉?何謝之有?」
安神鎮驚湯
熟地21克,歸身12克,杭白芍10克,炙遠志4.5克,菖蒲7.5克,棗仁6克,龍齒12克,辰砂3克,鬱金6克,白磯3.6克,白朮10克,半夏10克,白芥子10克,木香4.5克,橘紅6克,麥冬12克,蓮子10克,粉甘草6克,水煎服。
按:早年應世理家,家境窘迫,思慮憂鬱,過耗真氣,心膽驚怯不甯,解鬱開心氣,安神鎮驚,期為正治。
【案十六】
鄧圈村王鳳山,年弱冠,患虛證二載餘,服藥罔效。就診於余,面現紅光,色燥暗淡,腎脈虛數,脾脈虛弱,少腹時疼,飲食大減,四肢困憊。余謂伊曰:「此症根深蒂固,難見速效,理當緩圖。」用景岳右歸飲,大補腎氣,壯火以生脾土。經曰:「寒者溫之」,「虛者補之」,又云「塞因塞用」。服十帖諸症少退,又服二十帖病去大半。共服七十帖,始獲安全。倘若信不堅,中道而變,未有不歸於敗者也。
右歸飲加減
熟地15克,山藥12克,山萸肉6克,茯苓10克,五味子6克,白朮10克,炙黃耆10克,附子6克,肉桂4.5克,破故紙7.5克,菟絲子10克,當歸10克,烏藥6克,大砂仁6克,白芍10克,杜仲10克,巴戟天10克,炙甘草6克。
水煎服,始終不大加減。
按:素患虛證,脈證皆虛,根深蒂固。右歸溫補腎陽,兼益精血,純補無瀉所謂「扶陽以配陰」者此也。
【案十七】
邑北朱寨村,朱某之子十餘歲,稟賦不足,常咳嗽發悶。又於八月間隨父農作,偶逢天變,北風大雨,感受寒邪,自此加重。三月後身皆浮腫,面色黃如橘皮,飲食大減,就診餘家。肺脈細澀,脾胃脈沉滑,乃寒痰結於胃脘之中,脾胃虛弱不能運化,土不能生金,因此氣短食減。內經云「脾虛則腫」。以上諸症,皆是寒痰為害。但此痰非尋常之痰藥可除,惟有吐之一法。遂用景岳先生參蘆飲加減。
西洋參6克,鬱金10克,白礬6克,赤小豆3.9克,瓜蒂5個。
煎一盅服下,一時許,吐白痰如雞蛋清形,約有碗許,困苦不堪。餘命先飲以稀粥,迨精神安定,再服建脾養胃之藥十餘帖,漸次痊癒。
健脾養胃湯
黨參12克,白朮10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山藥10克,清半夏6克,炮薑10克,砂仁6克,陳皮6克,薏苡仁10克,白扁豆10克,芡實10克,水煎服。
按:素患痰飲,復感寒邪,脾失運化,寒痰結於胃脘,經云:「其高者,因而越之」,惟有吐之一法,復以健脾養胃收功。
三、水臌門(凡十案)
【水臌總論】
水臌之為病,莫不由脾肺腎三經之虧。腎為水臟,腎虛者,邪水橫逆氾濫,平地已成澤國。脾為水堤,脾虛則堤不固,何能防水患?肺為天地肅殺之令,虛則不能下降,膀胱因之不能化水。故水臌之證,十有九虛。經云:脈堅大者,邪盛也。脈澀者,氣虛而不流利也。餘治此證,所以多用金匱腎氣湯,視證加減,治癒者頗多。至於攻伐之藥,亦有時而用,只要認清脈實證實,直決水口,順流而下,何嘗不可,然禹功散、舟車丸,雖是奪命之藥,此治百人中,不過三五人而已。余論是否,深望高明者正餘之謬,幸甚。
馨山按:世之患膨證者,水臌多而氣臌少,血臌蠱脹更少。余閱歷四十餘年,惟水臌最多,謹試論水臌。夫水臌為病,大概不外肺脾腎三經。肺為清肅之臟,主下降。脾為倉廩之臟,主轉運。腎為司命門之臟,主化氣。三經不虧,飲食消化,津液流通,臌證何有?若三經之中,一經虧則易治,二經虧則難治,三經虧者不治。然而三經之中,惟脾胃更為重要。若脾胃有虧,則中失轉運之職,上不能承肺,下不能授腎。縱肺腎二經無病,而水勢壅留,腹中難免無滔天之患。所以吾治水臌,獨尊李東坦脾胃論,其次則張仲景金匱腎氣丸。東垣治脾胃,創倉倒法,百病皆除,惜後人無用之者。一遇水臌,只知瀉脾而不知健脾,只知瀉胃而不知補胃。設水臌之實者猶可,倘遇虛者,愈攻愈虛,不死不休。況水臌為病,非氣不能化水,即水不能化氣,虛證多而實證少。治水臌者,以脾胃藥為君,肺藥為臣,腎藥為佐,如此調治,庶近道矣。至若舟車丸、禹功散,治實證未尚不可,究不如仲景十棗湯,攻中寓補之為善也。至於景岳治水臌,不忌食鹽,尤為可遵。蓋食鹽合沙土炒黑,不止無損於脾胃腎三經,而並有益於脾胃腎三經也。噫!後之人尚其博學,深思明決而篤行之哉。
【醫案】
【案一】
邑南十二里楊大莊,李清河之妻,年三十九歲,患水臌證,業已三月。迎餘往診,肺脈沉滑,胃脈沉滯,肝脈弦急。腹腫如抱甕,腿腫似冬瓜。按之如泥,窩而不起。此證得之鬱怒傷肝,木旺克土,土傷肺弱,因此肺氣不能下降為膀胱。經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今氣不能化水,留於腹中而臌證成矣。治宜平肝補脾,滲濕攻水。方用
白朮10克,茯苓18克,茯苓皮12克,冬瓜皮10克,葶藶子10克,甘遂6克,醋炒芫花4.5克,大戟4.5克,扁豆15克,薏苡仁15克,芡實12克。
水煎服。連服三帖,病去六七。經云「大毒治病衰其半而止」,後改八珍、十全大補湯略為加減,二十餘帖而愈。
按:餘謂膀胱入氣不化,則水歸大腸而為泄瀉。出氣不化,則閉塞下竅而為腸腫。是知凡水臌腫證,多屬於膀胱出氣不化也。欲治此種病,又必須知膀胱與小腸交通之故,心腎水火相蒸之理,尤須知連絡臟腑,全在三焦。三焦即是油膜連網其根,發於腎係,其上歸結為心包絡,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總領臟腑經絡,左右上下三元之氣,和內調外,導上宣下,莫大於此,與膀胱之職司氣化,相輔而行,明此則知所治矣。
【案二】
邑北十二里寨,賈世道年三十餘,臘月患水臌證,將近兩月。迎餘治療,但見周身壅腫,腎囊腫如鬥,腹皮欲裂,小便極澀,飲食減少,脾胃二脈虛細,腎脈勁弦。按病狀脈象合論,二者俱在不治之例。余辭欲去,伊妻跪下涕泣告餘曰:「吾家上有七旬老毋,下有三子,長者十二歲,次者八歲,小者在抱。家無隔宿之糧,棲於土室之中。倘吾夫去世,闔家零落矣。」余聞此言,忽動惻隱之心,謂伊曰:「此是水膨證,極難調理,至少服藥需數十帖,或可望愈。」伊妻懇其堂兄,其堂兄慨然允諾曰:「請先生費心調治,至於藥資,鄙人擔任。」余用仲景十棗湯:
甘遂10克,大戟6克,芫花1.5克,紅棗10個。
早晨服下,至午水下傾盆。後用金匱腎氣湯少為加減,服三十八帖而痊。
加減金匱腎氣湯
熟地24克,山藥15克,茯苓10克,丹皮7.5克,澤瀉7.5克,車前子10克,制附子10克,牛膝10克,杞果12克,肉桂6克,炮薑7.5克,白朮18克,破故紙10克,巴戟天10克,砂仁6克,茯苓皮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此腎關不利,水邪壅塞氾濫。十棗湯竣下逐水,水去腫消,後以調補腎氣收功。
【案三】
本城內小西門街袁旭東先生之佃戶,年三十歲。自鄉赴縣,七月初,天氣炎熱,路過菜園中,渴甚飲冷水三、四碗,路旁有大樹一株,伊於樹下睡熟。醒來覺腹脹難受,不甚在意,越旬日,目下如臥蠶,腹內有水聲,飲食亦減。就診於餘,脾肺二脈沉滑有力,知係實證,治以攻邪為先,方用十棗湯加葶藶煎服,攻下水桶餘,病去八九。又服半帖痊癒。
十棗湯方見前。
按:病因積水,脈證俱實,故攻邪逐水遂愈,無需它治。
【案四】
邑內蔡隅首街,有張某者,年五十二歲。患水腫證,腹腫如盆,腿腫似腰,飲食難進,危迫已極,晝夜不能臥眠,將近三月。芫花、甘遂、大戟、商陸、大黃、葶藶、二醜等藥,服過十餘帖,愈服愈脹。請餘診視,脾肺腎三部脈皆濡細無力,幸而有神,尚可緩圖,倘不多多服藥,難保痊癒。患者聞多服藥,面有難色,闔家勸勉,患者應允。余用金匱腎氣湯少為加減,服五帖不見功效,患者有性急不願服藥意。餘云:「再服五帖不效,另請高明。」伊果服五帖,飲食漸進,腫脹漸消。三十帖後,能出外行走,由此日輕一日,共服三十八帖,諸症痊癒。又診其脈,仍嫌無力,餘命再服金匱腎氣丸二斤,以固根本,而免後患。患者執意不服。至來年三月,舊病復發迎餘再治,脾肺腎三部脈更不如前,餘堅辭不治,至四月果歿。
加減腎氣湯
熟地24克,山藥18克,山萸肉12克,丹皮10克,白朮15克,附子10克,紫油桂7.5克,澤瀉10克,杞果10克,砂仁6克,牛膝10克,茯苓10克,炮薑10克,陳皮10克,巴戟天10克,薏苡仁12克,芡實15克,車前子10克,水煎服。
按:腹腿腫甚,腎虛水泛,屢用峻藥攻伐,非其治也,故其二脈濡細無力,翟氏以加減腎氣湯,兩補脾腎,利水消腫,病可日輕而告愈。奈無鞏固治療,再發者,本氣更虛,則難治也。
【案五】
邑庠生王楚才之侄,年五十,患水臌證,家貧甚,就診於餘。肺脾腎三部脈,皆虛細無力,此因饑飽勞役虧損而成,非先攻後補不可。先用十棗湯攻水後,用腎氣湯補虛,服二十帖漸獲平復。逾年前證又發,復迎餘治,病勢脈狀更不如前,辭不治。楚才苦求勉為之治,余想一方。十棗湯合腎氣湯煮紅棗令食,每日數次,瀉水甚多,共食棗一斤余,諸症如失。
按:本虛標實,本緩標急,當先攻後補,再發標本並重,則標本同治。
【案六】
邑西七里崗,劉清林母,年近七旬。患水臌月餘,醫藥無效,請余治時,周身腫脹,形容憔枯。又兼素有勞病,補則胸腹極滿,下則元氣不支,實屬兩難。籌思再三,制一攻補兼施之方。
白朮30克,山藥30克,芫花12克,甘遂10克,車前子30克,澤瀉10克,紅棗一斤。
用水七碗與藥同煮,水盡為度。令其每日早晚各食十枚,棗盡而病癒。
按:本虛標實,標本並重,虛不受補,實不受下,攻補兼施,製方恰到好處。蓋能遵守經方,別開治法,此是巧處。
【案七】
本城大士閣街,龐良才祖母,年近八旬,患蟲臌年餘,腹大如孕婦將產,每日疼痛非常,屢次延醫調治,絕無功效。及迎余時,已頻於危,餘認為氣臌,用流氣飲服之不效,越二日而歿,遂即合殮。第二日封口時,但見亡人從鼻口湧出蛔蟲甚多,衣服被蟲蓋,見者無不寒心,此伊子親對餘言。餘認為氣臌,至今仍覺抱愧,望同道君子,倘遇斯證,詳細診斷,以重生命,勿效餘之誤認也。
按:翟氏以蟲臌為氣臌而誤生命,自感抱愧,並以此告戒同道,此謙虛治學精神,實屬可貴,應予發揚。
【案八】
東郭外農人邊興才,年三十餘,患水臌證腹如抱甕。就診於餘,肝脈弦數,脾脈虛弱,此證因鬱怒傷肝,肝克脾土,脾土受傷,失其轉運,肝失其疏泄,肝腎同源,腎氣虛而不化水,於是水勢壅留腹中,而臌證成矣。餘用腎氣湯加減,服六帖病去一半。伊信巫言,竟不服藥,又月餘,迎餘再診,辭不治,逾三日果歿。
按:翟氏以「信巫不信醫」而不治者,告戒醫家、病家。
【案九】
邑東五里前營村黃某,年二十三歲,患水臌證,兩月有餘。請餘治療,脾脈極細無力,此少年當忌之脈,恐非吉兆。看服過藥方,儘是大攻大伐之劑,病勢甚重,餘辭不治。伊母泣訴曰:「吾夫去世,兒方周歲,我寡居二十餘載,兒才成立,倘有不測,何以為生,祈先生憐念,勉書一方。」言罷涕泣不止,餘見此情景,無可奈何,告伊母曰:「我非有回生金丹,但盡心而已。」遂用金匱腎氣湯加減,服十帖病去六七,前後共服二十餘劑,竟獲全安。此證雖愈,想是此婦守節之報,余何敢居功。
按:連用大攻大伐,脾胃受損,運化失權。金匱腎氣湯加減進退,脾腎並治,治本為主,標本同治,亦鞏固之法也。妙哉!妙哉!
【案十】
邑北李莊李子貞妻,年三十,患水臌證三月有餘,就診於餘。肺脈浮數,脾胃脈緩滑,此證因脾胃受濕,肺臟受風,風濕交加,所以頭面腫如瓢,四肢肚腹無一不腫。治宜利水祛風,遂用風濕兩徹湯。
赤茯苓15克,滑石12克,木通6克,澤瀉10克,薏苡仁12克,白朮12克,梔子6克,炙麻黃7.5克,川羌活10克,白芷10克,荊芥10克,紫蘇10克,柴胡10克,秦艽10克,升麻6克,甘草6克。水煎服。一劑輕,二劑痊癒。
按:肺脈浮數,肺臟受風。脾胃脈緩滑,脾胃濕滯。風濕交加,斯現是證。祛風利濕,風濕兩徹,故能從速告愈。
四、痢疾門(凡十一案)
【痢疾總論】
古有滯下之名,而無痢疾之稱,痢疾之稱,乃後人易之耳。試視歷年以來,此證多起於夏末秋初之際。夫長夏濕勝,赤日當照,濕熱相合,親上親下,人在氣中,如魚在水,誰能逃避濕熱之邪,感受於不知不覺之中。更兼食生冷瓜果,不知禁忌,及至初秋,金風送暑,涼爽日多,身汗漸少,毛竅閉塞,暑熱之邪,仍留臟腑,久之則化為膿血污穢。所以治此症者,多用清熱利濕消導而愈,不知緩急,往往補早為害。餘非廢補不用,若邪盡正虛何不可補,醫者貴知機耳。
馨山按:痢疾之名,古無今有,古之腸癖、大瘕瀉、大腸瀉、小腸瀉,即今之痢疾也。而今之痢疾,又分為紅痢、白痢、休息痢、噤口痢、水穀痢、五色痢數種,總而言之,不外乎濕熱之所致。然濕熱之因,每於長夏之時,人食生冷瓜果,積久而生濕熱,又受天地之暑邪,至秋而發。然痢疾之症,實內傷濕熱,外感暑邪,相合而成者也。治痢疾者,初宜清熱之劑,久宜補氣補血之藥,此皆普通之痢疾,普通之治法也。然痢疾亦有特別者,不生於秋夏,而偏生於冬春,夏秋人啖生冷致痢,而冬春飲食不節使然,莫謂夏秋有痢,而冬春無痢也。前人云:「無痰不生瘧,無積不成痢」,豈不信然乎。至於痢疾治法,亦不可泥,間有特別者,如紅白痢之熱傷氣血,似乎當下,噤口痢之熱傷津液,休息痢之邪毒已盡,似乎當補,然紅白痢脈症果虛,亦有當補者,休息痢、噤口痢,脈證果實,亦有當下者,治法豈可拘乎。至於五色痢之當下,水穀痢之當補,又不可不審也。行醫者臨證詳視,視而後問,問而後診,診而後斷,斷而後藥,不沾不脫,溫涼補瀉,因證而施。所謂醫者意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豈不信然。
【醫案】
【案一】
余姨丈王某,年五十二歲。素有鴉片癮,於四月患痢,初得寒熱往來,大便膿血,晝夜二十餘次,裡極窘迫,腹內疼痛,某醫以為煙後痢,正中病者之惑。遂用嬰粟殼、訶子、肉蔻、龍骨澀大腸之類,一劑而痢止。反加心胸脹滿,腹內痛甚,聞食則嘔,大便重墜,渴燥已極。此時脾胃之脈沉滑有力,肺脈沉數,確係濕熱、邪毒正盛,誤投堵塞之藥,古云「實其實而死者」即此類也。余用滌洗湯:
生地15克,檳榔10克,月石10克,黃連6克,枳殼10克,大黃18克,芒硝10克,當歸24克,木通6克,生地榆12克,黃芩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一劑大便五、六次,所下之物,如魚腦爛肉,諸症稍輕。又投一帖,諸症全失。後改用調理脾胃之藥,十餘日而愈。
按:本病乃由誤診又誤投收斂固澀之品,一誤再誤,致變症蜂起。翟氏謹守病機,洞察病情,辨證求因,遂用蕩滌積垢之大黃、芒硝、月石、檳榔以治其有形之標,清熱燥濕解毒,涼血活血之芩、連、生地、當歸、地榆以治其大便膿血之本,枳殼寬中以下其氣,木通以利其濕,甘草和中以調諸藥,俾積垢滌除,蕩其病源,雙管齊下,一鼓作氣,安有不愈者乎。
【案二】
本城小西門內,曹玉,年三十餘,素有煙癮。五月間患休息痢三日,以為煙後痢,遂破老煙槍取膏,用開水沖服6克,痢雖止而心腹脹滿,嘔吐,飲食不進,業已四日。迎餘診治,六脈微細無神,知是鴉片之毒,深入臟腑,真氣已敗,不可救藥,辭而不治,越三日而歿,歿後周身皆青。書此以為有煙癮患痢,急於塞補者戒。
按:自服鴆毒,死於非命,翟氏告戒,足資借鑒。
【案三】
邑東朱崗有王世欽者,年逾知非。五月患痢,所下之物,如水中白沫,大便艱難,少腹疼痛,如刀割腸,每日夜二、三十次,服某醫藥無效。迎餘診治,胃脈浮數有力,浮則主風,數則主熱,此乃胃經風熱傳於大腸,非尋常痢也。遂用羌活除風湯早晨服下,至晚間白沫減去,腹痛如故,原方加入月石15克,以滌腸胃穢膩,夜間瀉下穢物極多,遂獲平復。
羌活除風湯
川羌活10克,香白芷10克,荊芥7.5克,防風7.5克,柴胡12克,紫蘇6克,桂枝6克,全當歸10克,杭白芍6克,川芎7.5克,月石15克,升麻4.5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胃脈浮數有力,大便白沫而艱難,脈證俱見風邪之兆,用羌活除風湯疏風散熱,再服加入月石以滌腸胃穢膩之物甚妙。
【案四】
南郭外八卦亭,崔振鐸之父,年六十有二,於四月間患痢。所下之物,形同敗血,少有白膿,晝夜十餘次,腹痛重墜,每日飲食,謹可養命,骨瘦如柴。五月間邀餘療治,脾腎兩脈極細,此先後兩天將敗,所下之物乃臟腑脂膏。蓋此症乃延誤所致,辭不能理,後越十日而歿。
按:患者「所下之物,形同敗血,少有白膿」似疫毒痢也。此病傷人最厲,發病暴急,宜早期治療,措施得當,方可奏效。是案延續月餘氣血耗傷殆盡,先後天將敗,請醫救治,豈有活命之理,非醫之過,乃病家自過也。
【案五】
邑內廩貢生周廉卿,平生善飲酒,年五十餘。於四月患痢,大便鮮血,下墜腹痛,每日夜三十餘次,飲食大減,邀餘診治。胃脈洪大有力,肺脈洪數,此因酒濕生熱,又感酷暑,血得熱妄行,故為紅痢。治宜涼血逐濕之藥,方用:
當歸18克,生地12克,白芍10克,槐花6克,地龍6克,黃連6克,黃芩10克,丹皮10克,梔子6克,女貞子10克,茯苓10克,滑石12克,連翹l0克,車前子10克,椿根白皮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一劑輕,共服五劑,諸症皆除。
按:翟氏此方治濕熱痢,熱重於濕,化火傷血,證見下痢鮮紅,裡急後重,腹痛益甚,發熱。試於臨床,每用必獲良效,真奇方也。
【案六】
沙土崗楚姓婦,年近花甲。於大怒後,二月患痢,初病左脇大痛,飲食少進,所下儘是鮮血,寒熱口苦,渴欲冷飲,每日夜五、六次,每次下血約盅餘。某醫以為紅痢,用治痢等藥,三服無效。請餘診療,肝脈弦數,脾脈細弱,此因怒氣傷肝,木旺克土之故。經曰:「肝藏血」。怒則肝葉開張,血不能藏,脾不能統,血流入大腸,大腸原非藏血之處,順流而下,必然之勢也。治宜平肝為本,健脾為標。方用:
酒白芍40克,當歸30克,川芎12克,生地12克,酒柴胡30克,青皮10克,廣木香6克,香附l0克,白朮10克,山藥10克,薏苡仁10克,扁豆10克,蓮子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一劑輕,兩劑痊癒。
按:本案患者,病於大怒之後,診得肝脈弦數,脾脈微弱,木克土證甚明,方以歸芍為君,柔肝養肝,柴胡青皮為臣,疏調肝氣,諸藥重用可謂得法矣。
【案七】
西關馬有才之女,八歲,三月患痢,大便白膿,下墜腹痛。某醫用檳榔芍藥湯不效,遷延月餘,始邀餘治,兩尺脈細弱無力,脾脈更虛,此因中焦有寒不能消化,五穀盡化為白膿而下,故為白痢。治宜溫補下焦元氣以健脾土。餘用右歸飲加減,共服七帖,諸症痊癒。
加減右歸飲
熟地15克,山藥10克,茯苓10克,巴戟天7.5克,破故紙6克,油桂4.5克,附子6克,炮薑6克,肉豆蔻4.5克,白朮10克,訶子肉6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兩尺脈細弱無力,脾脈更虛,下為白膿,知是脾腎陽虛,寒邪作祟,急用溫補兼以助陽之品施治,何其通達切當。
【案八】
邑人趙文祥,年過不惑。七月患痢,紅白並下,腹痛非常,寒熱如瘧,渴思冷飲,每日夜三、四十度,如此半月,幾無寧刻。迎餘診治,肺脈數而有力,脾胃脈緩而滯,此係瘟痢,當通因通用治法,遂用檳榔芍藥湯加減,水煎服。二時許瀉下烏泥色便甚多,明日病去四五,共服二帖而愈。
檳榔芍藥湯
檳榔10克,白芍12克,當歸10克,生地12克,花粉10克,金銀花12克,川大黃15克,枳實6克,黃連4.5克,木通6克,知母10克,月石10克,粉甘草6克,水煎服。
按:肺脈數而有力,脾胃脈緩而沉滯,乃胃腸中有積垢不去,鬱而化熱,熱邪上逆故爾。積垢不除,其病難廖,雖痢下,必用通因通用之法方可取效,舍此則不能傾其孽巢,遂遣大黃、枳實、月石之品,以蕩滌積垢,二劑而愈,足資效法。
【案九】
北門內楊姓婦人,年七旬,稟賦甚厚。六月患痢一月未廖,某醫用十全八珍等湯,服十帖不愈。清余診治,六脈有力有神,年雖老確屬實證,如賊在室,理應驅逐,用大承氣湯一帖,瀉下燥糞如核桃大五、六枚,飲食大進,不治痢而痢自止。
大承氣湯方見前。
按:凡治病貴在辨證,因年事己高,一味鼓噪用補,尚欠妥當。翟氏審證求因,非守陳規,故投藥中病,一劑而愈。
【案十】
王風山,西南蘇木崗人。八月患痢,晝輕夜重,便時大腸脫出,小腹奇疼,冷汗如雨,面色晦暗,迎餘診治。六脈細弱,大虛之證,幸王某壯年可治。余創一方,曰補氣固腸湯:
熟地18克,西洋參6克,油桂6克,文蛤10克,訶子10克,煅龍骨10克,牡蠣10克,升麻4.5克,茯苓15克,炙甘草6克,白朮12克,遼五味子12克。
水煎服。一劑輕,二劑又輕,五劑痊癒。
按:翟氏所創補氣固腸湯,對於久痢脫肛,氣血雙虛,元陽虛,陰寒腹痛等有良效。龍、牡、文蛤、訶子、五味子、升麻收斂固澀升提;參、朮、苓、草、熟地為氣血雙補之品。薑、桂溫中通陽。配伍精當,組方井然,實堪效法。
【案十一】
邑東李崗李思忠,年五十二。得一子周歲未滿,患紅白痢,發熱腹脹,嘔吐乳食,大哭不止,請餘調治。余視小兒左手紋色紫沉滯,知內有胎毒,又感時疫,所以患紅白痢,幸而可治。遂用:
檳榔3克,枳實3克,黃連2.4克,大黃4.5克,金銀花6克,白芍4.5克,陳皮4.5克,生地4.5克,甘草3克。
服一帖,下穢物三次,病去大半,原方減大黃,又服一帖,諸症皆痊。
按:診斷瞭若指掌,投藥必中要害,病安有不愈者乎!甚巧。
五、霍亂門(凡十六案)
【霍亂總論】
夫霍亂之病,多起於倉卒之間。大概多勞困饑餓之人,素有內傷,又感夏秋露臥貪生食冷,毫無禁忌,因此致病速於置郵。又有一種溫疫流行之霍亂,不定於何年何時,不分男女老幼,相傳染者極速,多者幾省,少者數郡,更少者數鄉,不得治法,殞命傾刻。當今治斯證者,通用藿香正氣散,以為必效之藥,效者固有,不效者亦多,此方對於實證霍亂猶可,若對於虛證霍亂,更不相宜。余治溫疫霍亂,多遵《醫林改錯》、《景岳全書》二書,相互參用,四十年來治癒者不少矣。
馨山按:天下患病最速者,中風而外,厥惟霍亂。夫霍亂一證,乃風寒暑濕飲食之邪,糅莒雜投,揮霍變亂,吐瀉交作,得病於須臾之間,而人之生死存亡係焉,甚可畏也。治此症者,古人用磁鋒刮痧,今人以針代之。蓋上吐下瀉,藥不能入口,非針不可。醫云:「一針二灸三用藥」。惟霍亂更得先用針以止嘔吐,後用藥以止泄瀉,此一定治法手續,而不容或紊也。要知霍亂之病有三種焉,曰濕;曰乾,曰溫毒。能吐瀉者為濕霍亂,不能吐瀉者為乾霍亂,亦稱絞腸痧。濕則有暑邪,乾則有寒邪,暑則利濕,寒則溫中,此藿香正氣散、附子理中湯,治乾濕霍亂之良方也。至於溫毒霍亂,辛苦勞力之人,腎水受傷,津液不足,內有蘊熱又加六淫外感,得病如迅雷烈風,猝不及防,愈者甚少。民國七年秋,吾杞溫毒霍亂流行,多係粗人,當時用針藥治癒者,十分之二三,於此見溫毒霍亂之不易治也。總之,霍亂病症先針後脈,針而不愈,參之以脈,脈實則瀉,脈虛則補,如此調治,對於霍亂一門,庶乎不誤矣。
【醫案】
【案一】
余友蔣君王如之令正,患霍亂。招餘診視,六脈欲絕,冷汗似雨,四肢如冰,滿面浮紅,聲音已啞,大渴思飲,看服過方藥,皆止渴清熱之味,籲!誤也。此乃毒邪已盡,不知溫補,變成元陽失散、真火飛越之證。倘再不以引火歸源、納氣歸腎之法,決無生理。即用參耆桂附湯:
黨參30克,熟地60克,炙黃耆60克,附子60克,炮薑24克,白朮60克,炙甘草15克。
煎成冷服。遵《內經》「用熱遠熱」之義,一帖減半,二帖痊癒。
按:夫霍亂之為病,多驟然發作,嘔吐下利,傾刻間呈揮霍撩亂之狀,故名霍亂。《靈樞?五亂篇》:「清氣在陰,濁氣在陽,營氣順脈,衛氣逆行,清濁相干,亂於腸胃,則為霍亂。」霍亂吐利後,傷陰亦亡陽,是案乃陰竭,元陽浮越於外,與《傷寒論》338條之證治頗相似。翟氏洞悉毫釐,遂投參耆桂附納氣回陽之品,二劑而愈,足見其學術造詣之深矣。
【案二】
城內關帝廟後有韓老山者,年四十餘。七月患霍亂,上吐下瀉,四肢抽搐,肚腹疼痛,藥不能入口。余至時病已三日,先針承山、昆侖二穴,抽搐隨止,又針足三里、中脘而吐停疼止。後用藿香正氣散加減:
廣藿香10克,白芷10克,大腹皮6克,陳皮10克,甘草6克,桔梗10克,半夏10克,扁豆10克,西砂仁6克,川斷10克,川牛膝6克,炮薑6克。
水煎服。一帖輕,二帖痊癒。
按:針藥並用,切中要害,一舉病廖,可謂治法之嫺熟也。
【案三】
北郭外童莊童姓小兒,年八歲,患霍亂。余至時脈見屋漏,二目直視,口張不合。出門十餘步,兒竟嗚呼矣。
按:甚有見的,非針藥可救其垂危,故未治即歿。
【案四】
童莊樊姓婦,患霍亂。迎餘療治,入其室見停棺三口,俱係霍亂病死,令人寒心。診得婦人之脈細勁有力,知是瘟毒蘊藏,用景岳刮痧法,將前後背心刮十餘次,遂出許多紫泡黑點,皆用針挑破,流出黑血。又針足三里、內關兩穴,服解毒活血湯三帖而痊癒。
解毒活血湯
當歸10克,生地10克,桃仁10克,紅花10克,黃耆12克,金銀花12克,連翹10克,川芎10克,川朴7.5克,砂仁10克,半夏10克,粉甘草6克,水煎服。
按:翟氏臨證,非一法而足,有針藥並用,有針、藥、刮痧三法同施,意在扶正祛邪,救人於病危之中。是案採用的解毒活血湯乃王勳臣創治瘟毒吐瀉轉筋(即霍亂)之首方。用之「活其血,解其毒,未有不藥而愈也」。治本案略有加減化裁,收效甚著,師古而不泥古也。
【案五】
邑增生李蓬仙先生,於七月患霍亂,上吐下瀉,滴水不能入口,腹內疼痛非常。邀餘診治,六脈沉遲,內有陰寒,吐瀉不能服藥,先針尺澤穴放去毒血,次針三里穴調陰陽,再針中脘穴,瀉止吐停。用霍香正氣散加減,一帖遂愈。
加減藿香正氣散
廣藿香10克,白扁豆10克,大腹皮10克,茯苓12克,清半夏12克,炮薑10克,油桂6克,陳皮6克,桔梗30克,香附6克,白芷6克,川朴6克,蒼朮10克,甘草6克。
按:三針鼎立,祛邪奪命真高手也。再用藿香正氣散以斷其後,餘邪蕩盡,正氣恢復,體泰安康。
【案六】
吾杞典史任照恩先生,八月間患霍亂。邀餘診視,只見滿面灰黃,指甲皆清,四肢抽搐,上吐下瀉,腹疼欲絕,六脈按至附骨無有,真逆症也,縱有倉公盧扁無能為矣。去後遂歿。
按:此案雖未投以針藥,非其不忍心救治也,奈一派敗象,針藥亦無能為力,雖有起死復生之術,猶難活命,與此足見翟氏實事求是的治學態度。
【案七】
東郭外史莊李其興之婦,年四十餘。偶患霍亂,診得六脈細弱,幸尚有神,邪毒已盡,元氣不復,無須用針,又見室內停棺四口,問係何人,言是父子四人,皆患霍亂而死者。餘知此婦操勞過度,慟傷心血,宜用參朮棗仁湯。
黨參10克,當歸10克,白朮12克,川芎片6克,炒棗仁10克,柏子仁10克,菖蒲10克,丹參15克,白芍10克,熟地12克,廣陳皮6克,香附10克。
水煎服。兩劑輕,四劑痊癒。
按:翟氏治病,非拘一格,辨證清楚,遣方投藥,必效若桴鼓。是案雖係霍亂,然毒盡元氣不復,故棄霍亂而不治,投以氣血雙補之藥而奏效。
【案八】
陶淩崗楊某,於八月初夜間患霍亂。天明請餘療治,但見冷汗如雨,四肢抽搐,精神昏憒,聲音已啞,六脈微細,幸而未絕,此因邪盡正虛,非大補回陽不可。伊父曰:「倘補住邪氣如何?」餘曰:「脈現微細,顯然無邪,抽筋音啞,乃氣虛血虧,不能榮養經絡,現存一點元氣,若再不補元氣,已絕無可為矣。」治以參耆桂附湯。
黨參60克,白朮30克,茯苓15克,當歸15克,炙黃耆30克,熟地24克,肉桂10克,炮薑12克,附子12克,牛膝10克,烏梅5個,五味子10克。
水煎服。一劑病勢減半,二劑痊癒,方信餘認證不訛也。
按:霍亂為病,吐瀉益甚,傷陰亡陽,陰陽離決,半日間可斃命。是案敗象已露,翟氏卻診為「邪盡正虛」,敗中寓有生機,非真知卓識者,安敢下此斷語,即投以回陽補氣之參耆桂附湯,力挽異端,藥到病除,真國手也。
【案九】
四科柳村李邦興之孫媳,患乾霍亂。欲吐不能,欲瀉不得,絞腸疼痛,面白唇青,冷汗如雨,坐臥不安。請余診時,六脈閉絕,幾次發昏,餘命急炒大鹽60克,開水沖服,飲半碗遂大吐大瀉。又針尺澤、委中穴,放去惡血,病勢少停。用藿香正氣散加減:
藿香15克,清半夏10克,大腹皮10克,砂仁10克,川朴10克,蒼朮6克,廣木香6克,牙皂3克,廣鬱金10克,建澤瀉10克,甘草10克。
水煎服,二劑痊癒。
按:乾霍亂,俗稱「紋腸痧」,乃暑濕穢濁之邪壅遏中焦,氣機窒塞,上下不得通暢所致,故見欲吐不能吐,欲瀉不能瀉。《霍亂論》云。「霍亂一病,每發於夏秋之間者,正以濕土司氣,而從熱化耳。」乾霍亂為霍亂病中之重症,翟氏治此案用鹽湯探吐,以湧其邪,針刺以去其惡毒,上下暢通,毒邪己去,病勢大減,再服藿香正氣散以善後,措施精當,收功顯著。
【案十】
唐寨袁某,年三十餘,八月患霍亂。邀餘診治,六脈洪大,吐瀉交作,絞腸疼痛,兩腿抽搐,指甲發青,瘟毒正盛。先針尺澤、委中穴,放出毒血,次針足三里、內關、中脘、昆侖、承山各穴,內服解毒活血湯。一帖見效,二帖痊癒。
解毒活血湯
桃仁15克,連翹15克,金銀花10克,花粉7.5克,紅花4.5克,半夏10克,知母肉10克,廣藿香6克,黃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古人云:服藥不如灸捷,灸捷不如針快,一針,二灸,三吃藥。翟氏對此要領,心領神會,得心應手,如囊中取物,信手拈來,投其病所,必中要害,立起沉病。王勳臣云:「治霍亂,初得病用針刺其胳膊裡彎處,血管流紫黑血,毒隨血出而愈,胳膊彎處,是穴名曰尺澤。」翟氏深得王氏針藥並用之奧,每用必獲良效。
【案十一】
邑北柿園村李文祥,二十一歲,秋季患霍亂,三日未愈。迎余往治,見患者身帶二十餘針,某醫云:「須隔一夜,方可起針」。患者嘔吐泄瀉不止,腹疼如故,而脾脈虛細,肝腎脈濡弱,此邪盡正虛,補猶恐不及,何可再針。餘將針概為起去,用十全大補湯三服而瘳。夫針用以殺毒,毒盡當止,隔夜起針,庸醫惑眾,令人費解。
十全大補湯
黨參15克,茯苓15克,白朮10克,當歸10克,川茸7.5克,熟地18克,炙耆12克,杭白芍10克,炙甘草10克,肉桂6克,水煎服。
按:針刺治病,當補則補,當瀉則瀉,補瀉留去,視證而施。庸醫不解其意,惑眾罔為,令人可惡。翟氏之言雖逆耳,然中肯,宜引為鑒戒。
【案十二】
余表侄年六歲,於五月間患霍亂。吐瀉二日不止,脈皆細小,幸喜有神,面無敗色,此時氣血雙虧,先針足三里、中脘二穴,俱行補法,復針內關穴,吐瀉稍止。用參苓桂附湯:
黨參15克,白朮12克,茯苓10克,炙甘草10克,附子6克,丁香3克,肉桂6克,炙黃耆15克。
煎成冷服,仍吐不受。餘曰;「吐者任吐,服藥無停。」約有二、三時許,吐已減,三日服四帖,飲食漸進,元氣日復。又調理二十餘日,始能行步。
按:初為霍亂,吐瀉後邪盡正虛,氣血雙虧,欲速取效則不達。翟氏採用服藥和調治後天並重的原則,取效甚捷,可以效法。
【案十三】
西堤外楊拔貢莊楊某,年五十餘,六月患霍亂,迎余時亦已三日。二目天吊,角弓反張,冷汗淫淫,面色如土,唇青似靛,六脈細濡,虛證俱現,眾醫紛紛,有云「折背風」者,有云「看天風」者,有云「吊眼風」者,有云「白眼翻」者,此等鄙理之言,令人可笑,不知足太陽之脈,起於目內眥,終於足小趾,行背後,吐瀉太過,氣血少而不能養筋,令人反弓上視。據此確係虛證無疑,遂用十全大補湯加減,連服二帖,眼不吊,背不反。更進二帖,脈復元,冷汗收矣。四帖痊癒,若作風治,死生尚無可定也。
加減十全大補湯
黨參12克,茯苓12克,白朮10克,炙甘草10克,熟地15克,全當歸10克,杭白芍12克,肉桂6克,炮薑10克,桂枝10克,砂仁6克,升麻3克,懷山藥10克,五味子6克
按:翟氏對此案胸有成竹,力排眾議,據理一擊,以十全大補,救患者於垂危之中,非具高超技藝,安能挽此狂瀾。
【案十四】
邑北趙寨黃姓,七月初患霍亂,三日未愈。迎余治時,吐瀉已止,惟虛汗淫淫,精神恍惚,四肢冰冷,飲食不進,六脈虛細,此因吐瀉太甚,元氣大傷,非補不可,遂用參苓桂附湯加減。
黨參24克,貢白朮12克,茯苓10克,炙甘草12克,熟地15克,巴戟天12克,破故紙12克,當歸10克,五味子6克,炙黃耆12克,油桂10克,附子10克,炮薑10克,山萸肉10克,茯神6克,炒棗仁6克,石菖蒲10克。一服見效,三劑痊癒。
按:斷案精湛,用藥恰當,足資效法。
【案十五】
務崗村務姓婦,年七十餘,六月患霍亂。迎余治時,瀉止而吐不停,胃脈極細,此因邪去正虛,火性炎上,所以嘔吐不止,飲食不進,命如遊絲。又看某醫之藥,儘是半夏、砂仁、紫豆蔻、陳皮之類,意在降氣,不知氣足者降下,氣虛者泛上。古人云:「寒就濕,火就燥,自然之理也。」遂用參苓桂附湯:
白朮10克,炙甘草10克,黨參12克,川牛膝10克,肉桂10克,附子12克,炮薑10克,丁香2.4克,熟地30克。
煎成冷服,投其假熱之所好。初服仍吐,一帖未終而吐輕,二帖而吐止。後改調理脾胃之藥,又服三帖而痊廖。
按:翟氏所論極是,遣方精當,服用有法。如斯,非活人命,豈有他哉。
【案十六】
西肥寨有秦風山者,以事赴縣,正走間,即云腹痛,暈倒在地。請餘往診,見面唇極青,四肢冷過時膝,六脈皆無,又無家人在側,吉凶無人作主,餘辭欲去。眾人曰:「醫者濟人之急,救人之危者也,倘治不愈,以後有事我大家均願作證。」餘只得從眾之請,先針委中、尺澤,盡放出毒血,又針十宣穴,皆令出血,復針人中、內關、中脘、承山、關元、昆侖諸穴,鼻內又吹紅靈丹,遂將雷公散15克灌下。半時許,病者遂能呻吟,次能言,又待二時,竟獲痊癒。由此看來,急病針法必不可少也。
按:此案之患者,命在傾刻。翟氏針到病除,救其活命。噫!醫雖小道,濟世活人之道大矣。
六、咽喉門(凡十案)
【咽喉總論】
夫咽喉者,古今要證也。治喉證於是有《喉科秘旨》、《喉科指掌》以及《白喉忌表抉微》。諸書中辨證詳明,用藥嚴謹,治證之神效,禁藥之為害,誤服之解救,醫案之存真,天數之吉凶,死生之立判。反復讀之,豁然有得,遇咽喉諸症,試遵此治,效如桴鼓。餘臨證數十年以來,本此三書,所治癒者不勝屈指,同道諸君,有志濟世者,務必研此,以救蒼生,後世子孫必有昌盛者。
馨山按:咽喉、舌蒂丁、上下齶數處,乃人生飲食、言語、呼吸之總機關,而無不統於五臟六腑各經。夫經之內傷外感,現於喉證者不一,大概不外喉痹、喉蛾、喉風、喉癰四證,而四證之中,又分數證。所以喉證,有七十二證,而七十二證之中,有十六險證,十六險證中,又有四絕證。而臨證用藥,始終不離六味湯加減,《喉症指掌》、《喉科秘旨》言之詳矣,勿庸贅述。總之,咽喉病原風寒者少,原風火者多,至於溫毒則更多。余雖非喉科專家,而閱歷四十餘年,所遇寒邪喉證寥寥,獨風火溫毒喉證,不可勝數。近數年來《白喉忌表抉微》書一出,始知白喉一證,多係溫毒傳染,而治法最忌發表,最喜鎮潤,故養陰清肺湯為治白喉聖藥。即如熱極當下,而消之導之,中病即止,不可輕用。此書發明後,關於治白喉,不至無所措手矣。
【醫案】
【案一】
余毗鄰馮澤臣,於八月間患喉證。請余診治時已六、七日,六脈洪數,溫毒正盛,咽關下有一核大如棗許,時時吊眼,喉內幾乎腫閉,再三參想,喉內結核必是喉癰,若不用刀刺破,放出膿血,斷無生理。當時與患者言明,用小尖刀刺核上十餘下,即吐出惡血若有盅餘,不多時見效,即能飲食,後用清溫化毒三帖痊癒。
按:咽喉痛是發生於咽喉間的癰瘡,《靈樞?癰疽篇》:「癰發於嗌中,名曰猛疽,猛疽不治,化為膿,膿不瀉,塞咽半日死。」翟氏按《內經》旨意,瀉其膿血,以救其急,於是熱毒銳減,病情立時好轉。再投以清溫化毒之品,以治其本,辨證精當,標本兼治,立起沉屙,真妙手矣。
【案二】
澤臣病癒後二日,其妻又患喉證,初覺形勢大惡,身如被杖,寒熱如瘧,非常疼痛,飲食銳減,日哺更甚。迎余診治,六脈洪數浮沉有力,發悶極重,餘曰:「此證感邪太深,內藏紅痧之毒,最難透出。」遂用清肺湯,兩帖病情稍輕,又兩帖紅痧透出,喉疼略減,原方又服三帖。每日午後發熱,改用調胃承氣湯,大便瀉下滯枯穢物極多,諸症痊癒。後月餘頭髮、皮膚均脫,危乎幸也。
調胃承氣湯
川大黃15克,芒硝12克,粉甘草10克,水煎服。
養陰清肺湯
杭寸冬15克,玄參12克,白芍21克,生地15克,金銀花12克,知母10克,丹皮10克,山梔子6克,連翹10克,加鮮青果6個同煎。
按:《素問?陰陽別論篇》:「一陰一陽結謂之喉痹」。本案乃濕熱疫毒,縱貫三陽,故見「身如被杖,寒熱如瘧」的太陽少陽證,以及「飲食銳減,日晡更甚」之陽明證。治以清熱解毒透表兼攻裡實之法而收功,足見翟氏技藝高明矣。古人云:「聖人百慮,終有一失。方翟氏此案診得「六脈洪數浮沉有力」,似欠妥當,證之於臨床脈既浮不應沉,即沉不應浮,若作浮取沉取有力解,亦不甚通,是千慮之一失也。
【案三】
邑南閣老莊石某,年七十餘,染白喉十日外。迎餘診治,腎脈虛弱,中取不見,肺脈虛極而數,此乃肺受疫邪,腎水又虧,毒氣不能傳送,所以纏綿不已。腎為子,肺為母,母受人辱,子想救而不能。試看患者,口乾無津,舌生芒刺,腎水不能上潮以救肺,即子不能救母之明驗也。余用子母兩濟湯:
熟地15克,山藥15克,杭寸冬15克,山萸肉15克,丹皮10克,澤瀉10克,茯苓12克,玄參12克,知母10克,甘草6克,鮮青果5個。
水煎服。兩劑而白膜已退四五,又服二劑,白膜盡落,共服六帖,芒刺全無,口生津液,飲食漸進,諸症自瘳。
按:白喉病古稱「喉痹」,又稱「纏喉風」,《瘡瘍全書》云:「如喉內有腫,其色微白,其形若襞,此風毒喉痹也。」喉乃氣道通於肺,白喉是一種具有傳染性很強的時行疫毒病,多見於少年及幼兒。是案患者年已七旬,得白喉病較為罕見。翟氏創「子母兩濟湯」,以六味地黃湯滋補腎水,加清熱生津之麥冬、玄參、知母,青果等投治而收功,蓋子能令母實之意也。
【案四】
本邑文孝廉胡雍甫先生,春月闔家染溫毒喉症,獨二公子百森甚重,約余診時己六、七日矣。診得六脈細微無力,病證確係疫喉,因某醫用涼藥太過,陽變為陰,不明《內經》中病即止治法,所以致此。此時不敢再用涼藥,非格外治法不可。遂用桂附湯加減,煎成冷服,因滿喉皆爛,桂附味辣,服之甚疼。後著一人用手按其頭部,囑令勉強飲咽。服完頭煎,病無增減,再服不甚疼,二劑服盡,喉內略輕,後去桂附又服三帖,方獲十全。
加減桂附湯
熟地15克,山藥15克,茯苓15克,丹皮12克,山萸肉10克,川牛膝10克,紫油桂6克,附子10克,鮮青果5個煎服。
按:溫毒喉證屬於溫熱疫毒所致,六脈細微無力乃是真陽衰,證見滿喉皆爛乃是虛火假熱。翟氏剖析於似疑之間,把握癥結之所在,舍證從脈,投以桂附湯加減治之獲效,足證其醫術高人一著矣。
【案五】
本城內李金鎮,於四月間,闔家均患白喉。金鎮有兩女,大者十歲,次者歲餘,同時而病。小者不甚在意,及已劇乃迎餘治。時敗證俱見,辭不治,次日而歿。大者天性執拗,死不嘗藥,病至五日,夜間鼻孔忽流鮮血,約有半碗,自覺不了,未曉即邀餘往,及診六脈皆無,痰聲如鋸,天庭黑暗,不可救藥,當日而歿。金鎮之弟金鏡,稟賦極薄,亦病白喉,鑒侄女日前車覆,初得即為診治,用養陰清肺湯加減,一日兩劑,二日痊癒。又二日,金鎮之母年六十餘亦病,白喉甚重,寒熱如瘧,周身骨節酸疼,昏不知人,全家驚恐,急備後事。余診脈尚有神,亦用養陰清肺湯,四帖痊癒。
加減養陰清肺湯
杭寸冬18克,玄參15克,白芍21克,生地15克,金銀花30克,知母12克,丹皮10克,梔子12克,全當歸10克,連翹12克,青果24克,木通10克,龍膽草10克,焦山楂12克,澤瀉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是案四例兩愈兩歿,皆備錄之,乃翟氏實事求是治學態度的鐵證,實堪嘉惠於來者。
【案六】
北門內李姓老婦,患白喉。延餘診治,肺胃脈洪大有力,年雖老病屬有餘。用養陰清肺湯,加大黃15克,連翹12克。水煎服一帖,大便瀉下二次,滿喉白膜已退,又服養陰清肺湯三帖而愈。
按:臨證藥到病除,非一日之功;治病得心應手,皆在日積月累。
【案七】
邑西堤外平廠村李某,係餘瓜葛親,其婦年四十餘,染喉症數日。請余時聲啞痰鳴,已瀕於危,辭不治。伊再三懇求,念其情切,先用三棱針刺少商二穴,又刺二尺澤穴,均瀉肺經溫毒,又刺兩曲池穴。服養陰清肺湯,加大黃18克,芒硝12克,黃連6克,金銀花24克,青果8個,梔子10克,龍膽草6克。午時服下,申刻大便,瀉下污穢臭糞。第二日早晨,復邀往視,諸症皆輕,後用養陰清肺湯,原方又服三帖而愈。
按:觀翟氏咽喉門凡十例,服養陰清肺湯加減治癒者達六例,療效肯定,臨證對類似患者可仿效。
【案八】
邑南關張某,女方九齡,七月間,染白喉五日。迎余診治,滿喉皆白,嗆食聲啞,幸脈有神,生機或在。於是余用養陰清肺湯,守定不移,每日二帖,兩天後病勢減半。又服二帖,白退能食,聲已不啞。獨大便燥且難,又服小承氣湯一帖,方收全功。
小承氣湯
川厚朴10克,炒枳實10克,川大黃15克,水煎服。
按:治同案二,證卻判然有別,貴在辨證,異中求同,故投藥大獲痊癒。
【案九】
邑東北店有朱明倫者,年二十餘,患喉證。就余治時,咽痛發悶,飲食難進,午後潮熱,肺胃二脈沉數有力,此係溫毒喉症,非下不可。用調胃承氣湯,一服而愈。即:
大黃15克,芒硝10克,甘草10克。
水煎服。
按:是案係溫毒證,證見飲食難進,午後潮熱,肺胃二脈沉數有力,知是溫熱之毒傷及津液,陽明燥實,故服調胃承氣湯一劑而愈,真謂妙手回春也。
【案十】
彭莊宗德全女,八月間,染白喉甚重。五日就診於余,滿喉皆白,二目天吊,濕汗淫淫,痰聲似鋸,六脈微細,餘辭。伊父母懇求甚切,無奈,勉為先針十宣穴,又針尺澤穴,均令出血,以瀉肺經溫毒。內服養陰清肺湯,加大黃15克,芒硝10克,犀角6克,黃連6克。服一帖,大便瀉下臭穢極多,由此稍輕。原方去芒硝、大黃,又服三帖痊癒。養陰清肺湯方見前。
按:是案係白喉之危證,然翟氏胸有成竹,針藥並舉,直中病源,挽患者於垂危之中,非有超群之醫術,安能建此偉業哉。
七、腹痛門(凡十五案)
【腹痛總論】
腹痛之證,有虛痛,有實痛,有內傷而痛,有外感而痛,證雖不一,不外虛實,實者易治,虛者難醫,此盡人而知也。然此外有因邪祟而痛者;有延綿終年累月,時疼時止者;有發於倉猝,一疼即斃者;有因氣滯而疼者;有因血瘀而致痛者。種種不一,無不由於內傷外感之所致。餘行醫四十年來,惟治腹疼,所遵書並無一定,皆審其病源,因勢而調治之。如內傷七情虛也,治宜補中帶調,外感六淫實也,治宜去邪固本;至於為邪所祟,外邪乘虛而入也,治宜逐邪,有多年不愈者,虛中挾實,攻補兼施;氣血鬱結者,確係實證,開瘀行滯,若倉猝暴發,藥所不能及,非是陰陽閉絕,即屬性陰陽暴脫,此係天命之安排,良醫無如何者也。總之,腹疼諸症,或外感,或內傷,因虛因實,診脈用藥,罔不即廖。可見行醫一道,當使一團活潑之氣,常存於胸中,能如此,則終身運用無窮矣。
【醫案】
【案一】
邑北十二里寨賈某,年三十餘,在田耕作,偶經大雨,身冷衣薄,受寒腹疼。初不為意,日久重甚,飲食漸減,面黃肌瘦,三月未愈,始迎餘治療。六脈浮中沉皆無,推筋著骨,指下勁硬,似有若無,知是沉寒痼疾,非大熱藥不可。遂用祛寒溫裡湯,服一帖減半,二帖痊癒。
祛寒溫裡湯
炮薑30克,油桂15克,附子24克,吳茱萸15克,花椒10克,破故紙15克,水煎服。
按:《素問?舉痛論篇》云:「寒氣入經而稽遲,泣而不行,客於脈外則血少,客於脈中則氣不通,故卒然而痛。」又云:「寒氣客於腸胃之間,膜原之下,血不得散,小絡急引故痛。」是案因冒雨受寒腹痛,久之成「沉寒痼疾」。翟氏診脈真切,遣藥處方精當,故投藥而病廖矣。
【案二】
官林寨村劉開業者,年三十餘,患腹疼證二年餘,百治無效。請餘診療,面黃肌瘦,腹大如盆。診其脈,亂無統緒,古書云:「亂無統緒者,蟲積也。」彼云:「饑時疼甚,飽時略減。」此蟲積無疑也。余用殺蟲湯,辰時服下,午時腹疼更甚,餘命速服二煎,至戌時,大便解下蛔蟲近千條,腹痛消去七八分。隔日又投一劑,又下百餘條,服第三劑蟲盡無也。後服八珍湯,調理脾胃,月餘始獲平復,方開於後。
殺蟲湯
雷丸30克,使君子15克,榧子30克,蕪荑15克,苦楝根皮15克,檳榔10克,白薇10克,黃芩10克,寸冬12克
八珍湯見虛證門。
按:《靈樞?厥病》:「腸中有蟲瘕及蛟蛔,……心腹痛,憹作痛,腫聚,往來上下行,痛有休止,腹熱喜渴,涎出者,是蛟蛔也。」詳細地敘述了蛔蟲成因和蟲病發生時特有的症狀。此案係蛔蟲成團之重證,狀如腫聚,腹大如盆。然翟氏膽識過人,放量用藥,遂投以驅蛔殺蟲之重劑而收功。
【案三】
本城宋慶云之母,年六十餘,素有胃氣疼疾,每犯疼痛幾死,二十年來無藥不嘗,終不除根。迎餘往診,六脈參差,又見唇現白點,間伊饑時疼否?答曰「饑時疼甚」,始知確係蟲疼。用雷丸掃蟲湯,一帖服下,至夜半疼痛略輕,天未曉伊子來告,言大便二次,瀉下紅蟲尺餘者共六條,其病如失。
雷丸掃蟲湯
雷丸13克,苦楝根皮12克,蕪荑15克,檳榔10克,使君子15克,白薇10克,鶴虱草18克,榧子15克,花椒10克,條黃芩6克,大黃10克,烏梅3個,川黃柏6克,水煎服。
按:《素問?咳論篇》:「胃咳之狀,咳而嘔,嘔則長蟲出。」是案之胃氣疼,每犯疼痛幾死,乃蟲邪作祟所致。然唇現白點,面部有白色斑暈,時疼時止,饑時疼甚,是蟲證之特徵。
【案四】
南郭外有朱六合者,年二十五歲,患少腹疼證,疼時四肢厥逆,冷汗如雨,唇口皆青,病半載,服藥不效。邀餘診治,肝腎二部脈極虛細,腎主少腹,腎虛不能養肝,肝虧則多燥,燥則暴怒,疼痛生焉。乙癸同源,肝腎同治,宜用母子兩濟湯:
熟地24克,山藥18克,茯苓15克,山萸肉12克,丹皮10克,梔子10克,杜仲12克,川牛膝10克,杞果10克,澤瀉10克,柴胡15克,遼五味子6克,白芍12克,附子10克,炮薑7.5克,吳茱萸10克,肉桂10克。
水煎服,七帖而愈。諺云:「痛無補法」,此不通之言也。
按:少腹痛者,多屬於厥陰肝經之病;肝腎同源,肝為腎之子,腎為肝之母,在生理上,腎水盛則能涵養肝木,肝氣盛則可以抑制脾土,使其不至於克伐腎水,在病理上母病可以及子,子病可以竊母氣。是案患者,由於腎水虧不能涵養肝木,使肝臟暴燥,從而失去條達柔和之性,其氣妄行,故其經脈所絡之少腹痛。翟氏用子母兩濟湯,滋水以揚木,令肝木條達,以治其病源,故不治疼而疼自止。
【案五】
邑西門內李王松,年八十二歲,患腹痛十餘日,嘔吐不止。延餘診治,肝脈弦緊,乃木克土之證。況肝性最急,急則易於作痛,能制肝木者肺金也,補肺以平肝木,則腹自不疼矣。方用百合補肺湯:
建百合60克,白朮10克,五味子6克,炙百部10克,薏苡仁12克,炙黃耆15克,廣木香6克,炙馬兜鈴7克,遼沙參15克,炙紫菀12克,山藥12克。
水煎服,三帖而廖。
按:《內經》:「亢則害,承乃制,制則生化。」張仲景在《金匱要略》中首條指出:「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因此治療肝實證用清金制木,瀉肝實脾法,《醫宗金鑒》認為這是「隔二隔三之治」也。翟氏深刻領會「亢害承制」的旨義,掌握隔治法的規律,故對肝實腹痛,才用補金刑木之法而取效。
【案六】
西關王其良,年三十餘,五月患腹痛。請余時病已半月,調氣止痛疏肝之劑,服十餘帖均無功效。餘診脾胃兩脈,浮中不見,惟重按至筋骨沉滯有力,知是胸膈停食之故。更有可證,見食發嘔,疼處拒按。遂用六神湯加減:
神麯10克,焦山楂12克,檳榔10克,雞內金12克,鱉甲10克,大黃18克,萊菔子12克,川朴12克,枳實15克,麥芽12克。
晚間煎服一帖,天明攻下燥糞如核桃大者五六枚,破開色似黑泥,諸症若失,永不再犯。
按:診斷清楚,組方謹嚴,藥到病除,效著邪蠲。
【案七】
坡吳村吳姓業農,其子四歲,患腹疼。每發必先潮熱,吐痰不止,脾胃脈沉滑,此是濕痰鬱結所致。用瓜蒂散加減:
鬱金4.5克,梔子4.5克,白礬6克,瓜蒂3個。
煎服半盅,二時許遂吐白沫,如雞蛋清者甚多,潮熱即退。後服八珍湯二帖,永不再發。
按:脾胃脈沉滑,乃濕痰結於內無疑,涎鬱氣機不暢故腹痛。濕邪鬱而作熱,故見潮熱。治用瓜蒂散加味湧吐以去其病源,甚妙。後用八珍湯以扶其正,甚妥。
【案八】
西關張自立之妻,年五十餘,患腹痛,每疼時腹內氣上下奔響如雷鳴。迎余診治,六脈和平,無藥可用,辭而不治。患者曰:「我若無病,疼自何來?」餘細揣其故,憶本草云:「丹參一味能治腹疼如雷鳴。告伊曰:「有丹參一味,能治汝病,願試之否?」伊曰:「願試」。遂用丹參240克,煎成兩碗,一夜服盡,疼已稍減,腹鳴已去。又連服四帖,其病霍然而愈。
按:通則不痛,痛則不通。是案患者,腹痛時氣上下奔響如雷鳴,乃是氣機不暢所致。翟氏用丹參一味治癒,本於《神農本草經》,書中指出:「丹參治腸鳴幽幽如走水,寒熱積聚」。《藥性論》亦云:「丹參治腹痛,氣作聲音鳴吼。」現代通過兔、狗試驗,丹參「有擴張血管作用」。古今實踐均證實丹參有活血、溫散、去痛之效確鑿無疑。因此,若能真正掌握經典旨意,用於臨床,必能獲得高效速效。
【案九】
官劉寨劉某之妻,年二十餘,患少腹疼痛,寒熱往來,屬治不愈。迎餘診治,肝脈弦急,脾脈滯澀,此係氣鬱血滯之故。遂用歸附調氣湯:
當歸尾15克,川芎12克,桃仁15克,紅花10克,五靈脂10克,玄胡12克,生蒲黃15克,香附15克,茜草10克,川牛膝10克,丹皮10克,三棱10克,通血香10克,赤芍12克,甘草6克,莪朮6克。
水煎服。兩帖後自覺少腹雷鳴,知是氣欲行之兆,又服二帖,諸症已愈。但愈後身體軟弱,及手不能支持,又服八珍湯,數帖方愈。
八珍湯見前。
按:氣為血之帥,血為氣之母,氣行則血行,氣鬱則血滯。是案患者之腹痛,係肝脾不和氣鬱血滯而致腹痛,故用調氣活血之法取效。此實係治氣鬱血滯所致諸痛的根本大法。
【案十】
南門內史興春,年三十餘,患腹痛證,每日午後必犯,痛苦萬狀,嘔吐酸水。診其脈,太陰脾脈鬱滯,確係實證。用枳實厚朴湯,加大黃15克,服一帖無效,又加焦山楂、神麯各15克,服下腹內響如雷鳴,移時瀉下烏糞似泥,內有燥糞三枚,破開似血類,不知何日所食停留腸胃之間,今得藥脫然而下,病證若失。
加減枳實厚朴湯
枳實15克,厚朴12克,陳皮10克,檳榔12克,萊菔子10克,焦神麯15克,麥芽15克,焦山楂24克,大黃15克,香附12克,青皮10克,水煎服。
按:辨證清楚,治法得當,投藥中病,效如桴鼓。
【案十一】
邑東台屯村蔣某,年將弱冠,患腹痛證,時痛時止,痛時手足皆青,冷汗淫淫,呼天喊地,求死不得。診其脈知係肝氣鬱結,木不條達。遂用小柴胡湯:
酒炒柴胡120克,白芍60克,香附30克,當歸18克,青皮15克。水煎服。一劑稍輕,四劑痊癒。
按:能用此重方,非有過人之膽識,深明經義要旨,精通藥物性能,安能取此捷效。
【案十二】
城西南門內王鳳山,年近花甲,臘月羈旋外方,路受風寒,冷熱腹痛,飲食銳減,小便艱澀。眾醫皆謂熱傳膀胱,用利水止痛之藥,服六七帖俱與病左。邀餘診治,腎脈沉細無力,命脈極虛,此係老人腎虛受寒之故。腎與膀胱為表裡,腎經受寒則膀胱之津液不能化氣,以致小便艱難而腹亦疼。余用金匱腎氣湯加減,熟地24克,山藥15克,山萸肉12克,茯苓12克,澤瀉10克,丹皮10克,川牛膝10克,巴戟天12克,破故紙12克,丁香3克,油桂10克,炮薑10克,附子6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三帖痊癒。
按:金匱腎氣湯乃仲景創治「虛勞腹痛,小腹拘急,小便不利」等症,意在助腎陽之弱以化水,滋陰之虛以生氣,使腎陽振奮,促使膀胱氣化,則小便通利,腹痛自去,翟氏此案甚合經義,故用之立竿見影,收效甚速。
【案十三】
西郭外陳莊有張克明者,年五旬餘,患少腹疼證,寒熱並作,四肢厥逆,小便赤澀,痛苦萬分。某醫用行氣散寒之藥,三劑不效,更加渴思飲水,大腸脫肛,日夜哭泣,後事已備。迎餘往診,兩尺脈洪滑有力,此係濕熱壅遏下焦之故,若使濕熱一行,病當霍然。遂用清腸湯一帖,晚間服下,夜半大便瀉下兩次,內有膿血甚多,病去大半,又改清濕利熱解毒之劑,服四帖漸次痊癒。
清腸湯
金銀花15克,槐花10克,滑石12克,生地12克,梔子6克,黃連10克,黃芩10克,川黃柏6克,大黃18克,芒硝12克,木通4.5克,乳香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濕熱壅遏作祟,方藥緊扣病情。故投藥霍然而愈。
【案十四】
南馬莊馬明三先生,年逾不惑,舌耕為業。孟秋患右肋疼痛,服藥少效,至中秋肌膚銳減,闔家惶恐。迎餘診治,脾脈澀而中實,《瀕湖脈學》云:「澀主宿血。」疼不移處,定是病血作祟,遂用:
當歸尾15克,桃仁18克,穿山甲6克,玄胡12克,生蒲黃15克,大黃18克,枳實10克,丹皮10克,藏紅花3克,白芍10克,茜草10克,焦山楂15克,當門子0.3克。
水煎服。戌刻服下,至子時大便瀉下三次,及曉見所下之物內有核五六枚,家人用物破開,內有黑紫敗血,由此諸症痊癒。
按:見證真切,用藥恰當,藥到病除,堪稱名家。
【案十五】
邑南聶王村劉某婦,年二十餘,八月間患腹痛,痛時嘔吐不止,渴思飲冷,業己數月,服藥罔驗。延餘往診,胃脈洪大有力,余脈和平,經曰:「火勝則痛,此因胃中積熱,火炎土燥之故。用大承氣湯加減:
生石膏15克,生地18克,黃連10克,枳殼10克,大黃15克,玄明粉10克,黃芩12克,玄參18克,甘草6克。
水煎服。一劑輕,再劑痊癒。
按:胃脈洪大有力,痛時嘔吐不止,乃胃家實無疑。服大承氣湯,使胃氣下行,塞者通,閉者暢,實熱去,積滯除,不治痛則痛自廖。
八、幼科門(凡三十案)
【幼科雜證總論】
古云:「寧治十男子,不治一婦人,寧治十婦人,不治一嬰兒」。甚言小兒之病不易治也。因小兒脈不可憑,問不可問,一見生人,啼哭不止,聞之一道無可用矣。惟望之一道可用,乘小兒不哭,看氣血之剛柔,神情之勝餒,稟賦之厚薄。再察天時之寒溫,時證之有無。問其父母,得病新久,何時輕重,寒熱多寡,乳食何如,再參以三關之經紋,詳推細看,與彼所言合否。憑我閱歷,運用在心,大概小兒之病無大實者,不可妄攻。因小兒初生,如二月萌芽,怕經風寒暴日,保護尚慮不及,何能任其克伐!嬌嫩臟腑,果鐵石乎。常見今之醫家,一見小兒之病,不曰食積,便云驚嚇,竟為幼科通套,如此誤治,豈不終歸於敗。余治小兒獨遵《幼幼集成》一書,可為幼科之慈航,濟世之寶筏。餘臨證四十寒暑,見誤治者極多,不覺情動於中,為之辯論數案。知我者必能亦宥我也。
馨山按:今之行醫者,皆曰大人病易治,小兒病難理。以大人氣血病多實,小兒氣血恆虛,大人病能望聞問切,小兒惟三關虎口,所以古今相傳「能治十男子,不治一婦人,能治十婦人,不治一嬰兒」。噫!此世之行醫者,通例語也,而抑知不然,天下千病萬狀,不外內傷七情,外感六淫。以內傷外感相較,則外感為客邪易治,內傷為主邪難醫。小兒之性情無善惡,故知簡單,飲食以外,毫無他求,不過嬉戲液耍而已。無七情之病,其所病者,皆風寒暑濕燥火之六淫也。至若嬰兒赤子,生不滿歲,雖臟腑嬌嫩,而乳食不缺,寒溫得當,六淫亦不易侵。偶爾侵之,則外來之邪,較大人之內傷為治易。然而初生之嬰,赤遊、胎毒、鵝口、天花、痘疹者多。果能初生時,用藥以去胎毒,則百病不生。特後人不知用,以致小兒多疾,惜哉。況望聞問切,知脈之浮沉遲數,病之寒熱虛實,治大小病固不可少,治小兒病更不可離,何則?小兒臟腑與大人同,臟腑同而治病亦同。病同而脈亦同,脈同而望聞問切不得分也。而或者曰:小兒未過周歲者,可以不切脈。籲!此不通之論也。要知脈生於氣血,氣血生於臟腑,大人有臟腑,小兒獨無臟腑乎!既有臟腑,則切脈一層更為要端。不過小兒之脈,則一指定三關。再望其顏色,聞其聲音,問其父母,或強或弱,或虛或實,然後用藥,未有不愈者。若過此以往,小兒之臟腑漸強,氣血漸旺,此時人事不接於世,浮沉七情毫無,焉有內傷!無內傷氣血何虛!即有外感,隨手奏效。由此視之,小兒之病與大人之病,何虛何實?治小兒之證與大人之病,孰難孰易?當必有辨之者矣。
【醫案】
【案一】
邑庠生魏馨山先生,余厚友一也,少難子嗣,年四十餘,始舉一子,七八日內啼哭不止,乳食減少,約餘往視。但聞兒聲壯厲,滿面紅光,身有微熱,此乃胎毒,決非風證。當用清熱化毒之品,以解胎毒。愈後,更免赤遊丹、鵝口等證。此防患未然之良法也。先生閱余之論,深信不疑。遂用二花連翹湯:
金銀花6克,川黃連1.5克,生地3克,連翹3克,丹皮1.5克,木通1.5克,大黃1.5克,生甘草3克
煎成兩酒杯,二次服下。一時許,小兒瀉下黑黃臭糞,胎毒已去,由此一帖而愈。
按:凡小兒在周歲內有病者,多為胎毒,但胎毒有胎熱、胎寒之分。本例患兒哭聲壯厲,面紅,身熱,顯為胎熱,故翟氏用清熱化毒之品,自擬二花解毒湯解之。方中金銀花、連翹、木通清氣分熱毒;生地、丹皮、大黃清血分熱毒,甘草瀉火和中。藥投病機,所以僅服一劑,瀉下黑臭糞,胎熱隨之而消。
【案二】
邑西邵凹村邵姓之子,年未周歲。適患腹疼,嘔吐乳食。腹膨脹滿,四膚發涼,啼哭不止。邀餘往視,面色淡白,口唇微青。哭聲低微,問其大便色白,形證相參,確係胎寒脾虛之症。餘用參朮湯加減:
黨參6克,白朮4.5克,茯苓6克,白扁豆4.5克,炙甘草3克,薏苡仁4.5克,肉桂3克,炮薑2克,砂仁4克。
煎成一小茶杯,來日病減四五,原方又服一帖,不日痊癒。
按:上例為胎熱,本例為胎寒。辨證要點為:肢涼唇青,面色淡白,其大便色白尤為胎寒之明證。故翟氏選用四君湯健脾益氣,肉桂、炮薑、丁香溫中散寒,又增薏苡仁、扁豆加強健脾止瀉作用,服後果然如期。
【案三】
鬍子厚舉一子,甫七日,啼哭口噤。有老嫗曰:「是七天瘋證,非針不可」。伊不通醫,任其亂治,針十餘處,又服牛黃丸、一攝金等藥,幾瀕於危。老嫗術窮,絕跡不往。又延餘往診,見小兒聲音洪亮,稟賦甚厚,知屬胎熱使然。經曰:「脾開竅於口」。兒口緊乃陽明經熱甚,宗筋脹急。啼哭者,心火炎上,煩躁不寧。以上諸症,總歸胎毒。餘用黃連犀角湯:
當歸3克,黃連2克,木通2克,金銀花3克,梔子2克,生地2克,犀角2克,連翹3克,甘草2克,大黃2克。
水煎,服二酒杯,瀉下紅黑糞二次,諸症如失。
按:小兒七日,啼哭口噤,多係胎中受熱,兼風邪流入心脾二經所致。老嫗用針刺、丸藥並治,法無非議,疑為選穴不應,丸藥效緩,翟氏用黃連犀角湯清泄實熱,乃釜底抽薪之法,足見病急不可緩治。
【案四】
本邑廣濟院內高姓,賣蔔為業。舉一子,生半月面黃肌瘦,氣色虛餒,乳食減少,哭聲低微,延餘往視,餘云:「此兒種種虛象俱現,定是胎元不足之故,倘作風證治,悔之何及。」遂用參苓白朮散加減:
黨參5克,茯苓3克,油桂2克,附子1.5克,枸杞子3克。
煎成徐徐飲下,一日夜共服五六酒杯,越日病狀減輕,又投一帖,氣血充足,乳食大進。古云「治小兒如啞科」。只因脈不可憑,又無可問,愚父愚母,妄言病源,如同呆子說夢。醫者無所適從,再無閱歷,捕風捉影,虛實顛倒,嬰兒之命,豈可問乎!
按:本例為脾虛證。翟氏用鍵脾補腎,益氣養血法,實得治虛之要。案中所用之藥,為桂附四君子湯合當歸補血湯加味,已失參苓白朮散意,故方名不妥。
【案五】
和寨張奇峰女,周歲餘,咳嗽發悶,潮熱不乳,虛汗淫淫。迎餘視療,但見小兒鼻竅壅塞,偎藏母懷,此屬外感傷風之症。當用仲景桂枝湯:
桂枝尖4克,白芍3克,甘草4克,大棗1個去核,生薑兩片。
煎成令兒飲兩酒杯,病減半,又服二酒杯,諸症皆愈。
按:發熱汗出,太陽、陽明二經均可見之。此患兒兼有鼻塞,更有「偎藏母懷」,此為惡風狀,故按太陽中風證治之,服桂枝湯一劑而盛。
【案六】
北郭外李莊李芳春女,一歲有餘,患剛痙,即俗云「急驚風」是也。迎餘往療,但見小兒二目天吊,口噤吐沫,兩手握拳,堅固不可開,面紅氣喘,身熱如火,小便色赤,實熱實象,一時齊發。看服過藥方,大概羌活、麻黃、防風之類。正如火上加油,爐中添炭。籲!誤矣。餘用犀角地黃湯加減:
當歸10克,生地10克,羚羊角1克,龍膽草4克,胡黃連4克,丹皮5克,木通3克,大黃6克,鉤藤5克,生白芍5克,生甘草5克。
水煎徐服下,一時許,瀉二次,諸症漸止。又服養陰退熱之藥二帖痊癒。李某問曰:「此女病經三醫,皆曰急驚風證,而針藥罔效,閣下不用針,而用涼藥見效何也?」餘曰:「經云諸風掉眩,皆屬於肝,而動象屬於陽,此明係肝熱火炎之證。彼用除風之燥藥,火借風勢,風助火威,此女不死者幸也。余用涼瀉藥,如金風送暑,炎熱自消,不逐風而風自熄。沾沾除風,豈不誤治。」李某聞言唯唯。
按:痙病有剛柔之分,剛痙主涼瀉,柔痙主溫補。本例明為剛痙,為熱證、實證、陽證,他醫誤作風治,用麻、防、羌類藥,實為火上加油,爐中添炭。翟氏依證尊經,遂用犀角地黃湯加味治療,二帖痊癒,並指出治剛痙「用涼瀉藥,如金風送暑,炎熱自消」,甚有見地。
【案七】
南黃義崗黃文祥之子,年方歲佘,患腫病三月,面黃身腫,飲食僅可養命。消食消腫之藥,服二十餘帖皆無效。迎余診療,小兒脈如懸絲,聲音低餒。此乃先天薄弱,非本實症,又服克伐藥太多,所以重上加重。若再不改用溫補,速收散失之元氣,決無生機,余用十全大補湯加減治之。服兩帖稍效,又服二帖腫漸消,飲食加增,共服十餘帖,月餘氣血紅和,肌肉復生,由是方獲痊癒。古云「病傷可療,藥傷難醫」,信矣。
十全大補揚
黨參6克,炙甘草5克,白朮5克,茯苓10克,大熟地6克,當歸5克,白芍4克,炙黃耆6克,油桂4克,芡實6克,白扁豆6克,西砂仁10克,附子1.5克,薏苡仁6克,遼五味子3克,水煎服。
按:面黃身腫,若無實證可及者,可按虛證論治。不可一見腫證,陡用消散藥。本例診為虛證,其據有二,脈細、聲低、面黃一也,服消藥不效二也,故改用溫補劑取效。案中以服消腫藥不效為鏡,足見問診之重要。
【案八】
南關張善初女,年兩歲餘。患慢脾風證,即《幼幼集成》所謂柔痙也。諸醫皆作風治,以致瘈瘲搐搦,二目天吊,虛汗類雨,面白氣喘,四肢厥逆,腹內腸鳴,大便泄瀉,晝夜二、三十次。迎余診視,餘見凶證俱現,恐難挽回,辭不治。女子父母苦求敦懇,餘曰:「此病九死一生,倘治之不愈如何?」伊曰:「不愈者命也,安敢歸咎。」投以桂附回陽湯,戌時服下,至明日來告曰:「此女病證雖未痊癒,已愈二三。」原方又服數帖,漸收全功。噫!凡小兒剛柔二痙而作風治者,讀《幼幼集成》書,可以憬然悟矣。
桂附回陽湯加減
熟地10克,黨參10克,白朮6克,丹皮5克,油桂4克,炙甘草6克,附子5克,龍骨10克,山萸肉6克,炮薑5克,肉豆蔻6克,巴戟天6克,山藥6克,破故紙5克,水煎服。
按:《幼幼集成》云:「痙有剛柔,剛痙無汗,柔痙有汗。小兒剛痙少,柔痙多。而且肌膚薄,腠理疏,不勝發表,惟宜解肌治痙。」本案原為柔痙而作風治,風藥傷津損陽,以致變證蜂起。患者四肢厥逆,晝夜腹瀉二、三十次,顯係脾腎陽虛,所以翟氏從健脾溫腎入手,數帖竟收全功。誠為不治風而風自止的範例。
【案九】
邑北李莊李玉林女,三歲餘。於二月間隨母探親,偶受大寒,由此得病。寒熱往來,腹疼咳嗽,吐痰日多,至五月肉脫骨立,臥床不起,飲食大減,服某醫藥無效,迎餘往診。六脈沉緊,重取微滑,此乃大寒積於腸胃,非溫中散寒元氣何從而復。余用桂附湯:
附子6克,油桂5克,白朮10克,炙甘草6克,炮薑10克,荊芥子7克,丁香2克,破故紙7克,半夏6克,砂仁5克,黨參6克,巴戟天10克,礞石6克。
煎成早晨服下,至晚腹疼咳嗽略減,又服二帖,寒熱已去,飲食漸進,共服七帖,漸收全功。又調養月餘,方能步行。
按:「大寒積於腸胃,非溫中散寒則元氣何從而復」,即《內經》「寒者熱之」之法。元氣之本在腎,其源在脾,故舍溫補脾腎則元氣難復。翟氏從脈沉緊著眼,診為大寒證,這與《金匱要略》寒疝病的「脈沉緊」同義。
【案十】
馬南莊王姓,家甚貧,其子近三歲,終日衣不當寒,食不充饑。初病時發寒熱,四肢懶惰,漸至腹大疼痛。迎餘診治,六脈沉而有力,浮取不見,外虛而內實,即大實有羸狀也。余用補中消積湯:
黨參10克,白朮10克,穿山甲6克,鱉甲10克,川大黃10克,枳實6克,厚朴6克,焦山楂10克,炮薑10克,芒硝3克,巴豆霜0.1克,京三棱5克。
水煎服。午時用下,至晚亦無動靜,又將二煎服下,至天明腹中痛甚,欲大便,自覺有物到肛門,苦不得下,兒母用物挖之,始出粗二指、長三寸之糞便,破開細看,不知何時所食之糠饃也,由此諸病癒。
按:此例為虛實夾雜證,攻之恐正氣不支,補之虛實積愈增,故擬補中消積湯攻補兼施,足見翟氏立法精當,遣藥適宜。
【案十一】
高陽周鳳書之子,三歲餘,與他兒戲耍,木棍誤觸頭面,破皮出血甚多。六七日後,漸覺口噤,言語賽澀。又二日,兩手握固而難伸,角弓反張,飲食難進。邀餘往治,六脈浮緊,此為破傷風也。餘曰:「此證最為兇險,十中不過愈其四五。」周曰:「此證雖凶,情屬父子,人事不忍不盡。乞先生念餘年四十餘,惟有此子,萬一痊癒,沒齒難忘。」憐其懇切,遂制一方,名曰逐風丹。
全蠍一條,麝香0.3克,艾葉3克,蓖麻子2個,天麻5克,羌活6克,防風6克,荊芥5克,當歸5克。
共為細末,香油調抹患處,每日十餘次,內服活血除風湯。外抹內服。二日口漸開能言,諸症皆輕,五日共服四帖,竟獲十全。
活血除風湯
當歸10克,黃耆10克,羌活6克,川芎6克,防風10克,生白芍10克,荊芥10克,全蠍2條,白芷6克,天麻5克,秦艽6克,生地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幼幼集成》云:「小兒或因跌撲或刀斧破傷,風邪暗襲,傷處發腫,謂之破傷風,速宜治之,不然,則發痙矣。內服疏風血散,外以紫金錠塗之。」翟氏深得其要,外擬丹敷,內以湯療,內外分消,力專功宏。由於方證合拍,所以不幾日竟獲痊癒。縱觀方藥,乃循「治風先治血,血活風自滅」而設。
【案十二】
北關江姓一小兒,甫六月,胎毒未去,偶然大啼不止,乳食減少。迎余往視,見小兒手背紅點如豆,餘命寬衣細看,左腿膝上紅如雲片,此是赤遊丹毒。古云「此證起於四肢,入於腹者死」。急用二花解毒湯,以免後患。一劑即效,二劑痊癒。
二花解毒湯
金銀花5克,荊芥4克,防風5克,生地5克,當歸5克,紫草3克,連翹6克,木通2克,玄參5克,知母4克,乳香2克,甘草3克,水煎服。
按:明?萬密齋曰:「小兒赤游丹毒,雖有十種,皆由心火內盛,熱與血搏,其熱如火,痛不可言,赤如丹砂,故名丹毒。自腹出四肢者,易治,自四肢入腹者難治。」翟氏自擬二花解毒湯清熱涼血解毒,佐以除風活血,該方是從萬氏防風升麻湯化裁而來。若作風治,誤用辛溫,轉生他變,必致難挽。
【案十三】
西關劉明言女,歲餘,患赤遊丹毒三日,始請餘調治。但見小兒滿面紅光,腹背盡成赤色,聲音已啞,二目直視,肝肺己絕。未治即歿。
按:聲啞為肺絕,直視為肝絕。前人有「先發丹而後驚者,此毒氣由外入內者,多死不治。」此案可為佐證。
【案十四】
北羅莊魏信三,小兒半歲余,大病後忽起鵝口白,身熱不退,諸醫不曰濕熱,便曰邪火,屢進寒涼,無稍效,日近危篤,請餘起屙。但見小兒面青氣喘,四肢厥涼,誤作真熱治之,殆矣。華元化曰:「虛其虛實其實而死者,醫殺之也」。余用桂附地黃湯,水煎冷服,遵《內經》用熱遠熱之法,一帖遂效,二帖全廖。
桂附地黃湯:
熟地6克,山藥5克,山萸肉5克,油桂2克,附子2克,茯苓5克,川牛膝3克,丹皮5克,巴戟天5克,杞果5克,五倍子2克,炙甘草2克,水煎服。
按:鵝口白即鵝口瘡,多由心脾蘊熱所致。但此證屢進寒涼,重傷陽氣,遂見面青氣喘,四肢厥冷,疑寒藥傷陽之誤。翟氏用桂附地黃湯加補腎收斂劑,熱藥冷服,二劉全廖。從此看出,若無正確的辨證,就無有效的治療。
【案十五】
王性初,邑北王莊人。其子三歲時,患泄瀉症,每日夜五、六次,自二月至八月不愈,寒熱藥服過數十帖,均不效。迎餘往診。脾脈滑數,它脈和平,此證因脾有濕痰積熱作泄。古云:「五泄皆屬於濕」,又云:「火瀉者腸鳴」。問兒之父母,果然。遂用化痰清熱湯,連服二帖,病去六七,又服二帖痊癒。
化痰清熱湯
半夏10克,膽南星6克,橘紅6克,荊芥子6克,黃連5克,陳皮6克,黃芩5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醫宗必讀》提出治瀉有九法,即淡滲、升提、清涼、疏利、甘緩、燥脾、酸收、溫腎、固澀。本例是清涼與燥脾兩法的合用。惟診為濕痰積熱作泄,僅憑脾脈滑數理由似欠不足,以藥測證,當有瀉而腸鳴,大便不爽,糞黃而臭,舌苔黃膩等。
【案十六】
朱本良女,於十一歲時,患瘧疾半載方愈。腹內左脇有塊,其大如碗,按之則疼,飲食日減,面目黃腫,每日午後冷熱,肚大青筋,消積破塊之藥服二、三十劑,如石投水,一毫無效,臥床不起。邀餘診療,六脈虛細欲絕,元氣虧損已極,徜不急補養,女命休矣。余自製一方:
常山30克,白朮60克,炙甘草15克,紅棗300克與藥同煎,去藥食棗,每日早晚各服15枚。
食完一料,腫漸消,元氣漸充,塊自消。朱曰:不用消腫藥而腫自除,其理安在?請指示以釋餘惑。餘曰:「此證原因得於瘧疾之後,故用常山仍是攻瘧疾之專藥,白朮、炙甘草二味甘溫和平,大健脾土,脾土漸旺,氣血充足,腫塊自消」。東垣先生云:「溫中即是發表,補正即是消積」,味此二句,真千古而定論也。
按:翟氏重視小兒的體質特點,對於痼疾,主張辨證施治,扶正祛邪。如本例腹內痞塊,實中有虛,他醫用攻劑罔效,翟氏立足於補,補中寓消,尤妙在藥、棗同煮,食棗棄湯。這種扶正消積、藥變為食的靈便用法,對於小兒尤為重要。
【案十七】
邑西蓮坡村,工廣文子,年七歲,六月間隨母弔喪,歸家即病。上吐下瀉,指甲微青,精神昏憒,如中鬼祟狀。某醫以為霍亂,針十餘處,又服霍香正氣散,病如故。迎餘診治,六脈離亂,毫無統緒。王肯堂先生云:「脈無統緒離亂者,乃客忤病也」。餘想客忤屬穢惡之氣,人中此氣,閉塞心竅,神明昏亂。奈小兒正在吐瀉,藥不能進,欲辭不治。兒母含淚苦求,餘不得已,忽憶古云「香能辟穢氣」。遂用:
麝香0.3克,廣木香6克,蒼朮6克,白芷10克,山奈10克,牙皂3克,辰砂6克,明雄10克,丁香3克,鬱金10克。
共十味,研為細末。用一火盞,置小兒面前,藥面頻頻撒之,煙衝兒面,一時許,忽得四五噴嚏,吐出稠痰盅餘,遂能言,不數日痊癒。
按:以六脈離亂毫無統緒,悟到客忤穢惡證;從患兒正在吐瀉,悟出用藥末熏面法,堪為診治之妙。
【案十八】
縣西趙崗村,趙瑞祥子,半歲餘。出溫疹後周身生瘡,皆已饋爛,如蛇退皮,處處皆臭穢難聞,惟頭部獨重,日夜啼哭,乳食已減,中西兩醫,屢治不效,就診於餘。見小兒面目浮腫,氣色暗淡,哭聲低微。餘曰:「此因陽氣虧損,不能攝血,血不歸經之故。」遂用參附回陽湯,每日一帖,五、六日後膿水稀少,啼哭已止。共服藥十二帖,諸症遂愈。今之習外科而不明內科者,均不免顧此失彼之誚也。
參附回陽湯
黨參6克,白朮5克,茯苓6克,炙甘草5克,炙黃耆16克,白芍5克,熟地6克,附子4克,當歸身6克,油桂2克,炮乾薑4克,破故紙4克,水煎服。
按:參附回陽湯係十全大補湯加味,有補氣養血、溫經化濕作用。乃是翟氏常用的扶正祛邪方劑之一。
【案十九】
本城大士閣街路西,馮先生女,年六歲。三月患泄瀉證,百治不愈,九月瘦至肉脫骨存,命如懸絲,二目上視,口緊不開,兩手握固,濕汗淫淫,抽搐頻作,他醫誤作風治,幾瀕於危,始請餘調治。餘見此證,診其脈,斷為柔痙。馮某乃辨為風,餘引證前醫為之辨論,以釋其惑。仲聖曰:「太陽病,發熱汗出,而不惡寒者,名曰柔痙。」王肯堂先生云:「小兒大病後,抽搐口噤身有汗者,人曰慢驚,即柔痙也。」宋太醫賈才云:「小兒柔痙而作風治,未有不斃者。」李東垣先生云:「小兒柔痙,多見於吐瀉、天花、痘疹、大病後,庸醫誤作風治,實殺之耳。」伊曰:「先生既云非風,因何有抽搐口噤現象?」餘云:「胃屬陽明而榮於口,主宗筋,至於口噤、四肢抽搐,皆陽明血虛不能榮宗筋故也,二目上吊者,足太陽膀胱脈起於目內眥,行頭後而走脊,上視者證明是膀胱氣血雙虧也。」伊聞餘言,請賜妙方。遂用參附回陽湯加味,水煎成,令徐徐服之。投一帖少效,二帖諸症均減半。原方共服五帖,方獲十全。
參附回陽湯:
西洋參5克,杞果6克,遼五味子3克,川牛膝5克,油桂4克,附子5克,巴戟天6克,砂仁5粒,茯神5克,炙甘草6克,熟地10克,炒棗仁6克,當歸身6克,山藥6克,茯苓10克,杭白芍6克,白朮6克,山萸肉5克,大胡桃1個(連老皮打如泥),丹皮6克,川芎5克,水煎服。
按:此方溫腎健脾,補肝養心,名曰回陽,實則溫陽益氣、養血填精俱備,非至虛不得用之。
【案二十】
南郭外臘梅莊,卞鳳魁次子,乳名二成。二歲時患痞塊症,肚大青筋外露,每日午後發熱,消積破塊之藥,服過無數。飲食漸少,形容日見憔悴,無奈就診於餘。六脈緊細,乃虛中挾實之證,攻之元氣不支,補之塊從何消。左右掣肘,忽憶李東垣先生枳朮丸,誠古今消積之妙方。遂用枳朮丸加穿山甲15克,三味藥共為細末,摻入飯內。日服10-12克,初服60克,發熱稍減,飲食漸增。又服120克,腹塊消去四、五,似有若無。後又服120克,大便膿血四、五次,由此塊無體胖,氣色紅融,已復原狀。兒父十分感激。
按:小兒痞塊,虛中挾實者多,攻之元氣不支,補之塊從何消。翟氏推李東垣積術丸健脾消滯,另加穿山甲破積化痞,製成丸劑,以圖緩治,使積消正復。這種治法值得我們效法。
【案二十一】
南郭外八卦亭村,王姓,年五十二得一子,三月餘,患赤遊丹毒。迎余往視,見小兒腹背紫,聲音己啞,絕證俱現,辭不治。後聞請老嫗於患處針百餘針,外擦以金黃散,香油調抹,竟日而亡。此證本在不治之例,又用此法逼毒內歸,實是小兒催命符也。噫!病豈可妄治哉。
【案二十二】
余毗鄰張姓,與餘素有小隙,伊女五歲,四月染瘧疾,至十月百治無效。骨瘦如柴,面目浮腫,腹內左脇下有塊,大似碗許,按之微疼,伊無奈,托人求餘診治。診得脾肺脈有力,肝脈虛數。古云,瘧本屬肝。膽者肝之府,乃半表半裡,所以寒熱住來也。肝脈虛數者,可知肝病。脾為肺母,肺為腎母,脾母受傷,腎肺二經有連帶關係,欲補腎子,先補脾母。余制一方,名子母兩援湯。
白朮60克,熟地60克,常山30克,紅棗一斤,與藥同煮。去藥食棗,每日早晚各食15枚。
四天而瘧疾痊,食完一斤,塊消一半,原方又食一斤,諸症均愈,身體復元。張某置禮謝曰:「因當年冒犯,不敢請治,小女枉受數月之苦。」餘曰:「此些小事不足掛齒,餘豈能念舊隙者哉。」
按:子母兩援湯亦屬攻補兼施方。
【案二十三】
邑東南李樓村,李信義之子,年九歲。臘月出痘,迎余時見苗十二日。但見小兒周身之痘,色盡灰白,根盤紅暈,走散不收,其癢搔抓不停,痘內均含清水,毫無膿漿,皆是痘證大忌,辭不治。兒父泣啼懇求,余索服藥方,大概是涼血解毒、消風止癢之劑。始知藥誤治為害也。餘曰:「此證只因誤治變逆,本在不治,恐未能挽回。倘若治之不愈,不歸咎我乎?」兒父曰:「即治不愈,焉敢歸咎。」餘遂遵《痘疹集要》溫中托毒湯大為加減,煎成一帖,早晨服下,午時又服一帖,至晚痘雖無起色,惟癢不止。又服一帖,來日早晨再看,癢已止,痘內清漿略變稠膿。餘心暗喜,仍用此湯。日夜大劑連進,與以雞鴨魚肉與藥並吃,四天服藥六帖,大便一次,通體之痘盡成黃膿,顏色蒼老,飲食大進,醒睡兩安。又連進三帖,逐漸靨結癡,停藥三日,痂落而成功,共服十餘劑,竟轉危為安。後兒父問曰:「閣下純用大熱大補之劑,而收全功者何也?請示知以釋餘惑。」餘曰:「痘發癢者,乃火衰之故,紅暈散漫不收者,乃元氣大虛、不能統攝營血歸根之理;痘內清漿者,氣虛不能化毒為膿也。如田地種豆,天熱地濕,豆苗三天可出。若陰晦天寒,六日亦不能出芽。又如氣球,氣足則起,氣虛者陷也。痘屬先天陰毒,非借陽氣而功不成。」伊聞餘言,嘆服而退。
溫中托毒湯加減
黨參15克,白朮15克,炙甘草10克,熟地18克,山藥12克,油桂10克,炙黃耆24克,川芎10克,茯苓10克,紅棗5枚,當歸身10克,黃豆10克,水煎服。
按:說理明白,論證清楚,若不熟於方書、不富於經驗者,何克臻此。
【案二十四】
雎縣西嶺寺村,馬姓夫婦,家貧甚,夫以筆耕,妻以針耨,生一子,方四歲,得痿證,臥床年餘,調治乏資,終日憂慮,適逢臨證彼處,趁時請療。診得小兒肝肺脈均滑數,此屬濕熱為病,非清熱除濕不廖。遂開一方,名曰起廢湯,二帖見效,八帖痊癒。兒父曰:「此兒余以為終身作廢人,蒙先生一醫而愈,大德大恩,恨今生難報於萬一也。」
起廢湯
玄參12克,茯苓12克,郁李仁10克,黃柏6克,黃連3克,黃芩6克,葛根6克,蒼朮6克,生地12克,防風10克,木通5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素問?痿論篇》有筋痿、脈痿、肉痿、皮痿、骨痿之稱。並指出:「陽明者,五臟六府之海,主潤宗筋,宗筋主束骨而利機關也。」患兒肝肺脈均滑數,知是濕熱傷津所致。因此,翟氏從清熱利濕、柔筋養陰著手,自擬起廢湯治療。方用三黃、木通清熱,蒼朮、防風、茯苓祛濕,玄參、生地養陰,葛根柔筋,郁李仁潤筋。濕熱除,筋脈柔,則痿證自痊。
【案二十五】
友人李茂如令郎,八歲出痘,余診時已見苗,但見小兒壯熱發渴,苗色暗淡,明係元陽不足,倘不早補,痘必中變。余用溫中托毒湯:
炙黃耆15克,白朮15克,炮薑12克,半夏7克,油桂10克,黨參12克,龍眼6克,紅棗3個,蒸酒一盅同煎。
伊父見方遲疑不決,餘知其畏藥熱之故,明告其理曰:「本先天陰毒,痘色暗淡陽虛也。非借熱藥以扶陽,則痘色灰暗不能灌漿成膿結痂,終歸於敗,餘閱歷此痘多矣。若有錯誤,甘願受咎。」伊始深信,共服藥五帖,以收全功。今已二十餘歲矣。
按:痘色暗淡不紅為陽虛,此為立法要據,故用溫中扶陽劑托毒外出而收功。
【案二十六】
西門內蘇姓一女,兩歲,偶出痘。迎余往治,見小兒頭面周身之痘盡成灰色,均已塌陷,且大便泄瀉無度,咬牙寒戰,敗證齊出,即神醫亦無措手矣。
【案二十七】
河北滑縣劉風春,家貧窮,親丁六口,赴湖南投親不遇,乞討返里,路過我杞,投宿東關泰山廟內。伊有女,年十八。於十一月出痘,迎余診治,餘見周身業已見苗,顏色暗淡,根暈散滿不收,骨節疼痛非常,大渴飲水,大便日夜三、四次,種種逆症齊現。餘曰:「係氣血雙虧,若不急補,毒氣賴何托送。將來必變咬牙、寒戰、泄瀉、塌陷而死。」伊母問:「幾帖可愈。」餘曰:「十帖」。伊母聞言泣下曰:「每日非乞討無以為生,衣服盡典當,惟餘新褂一件,送先生以作藥資。」餘見比情,不覺鼻酸,慨然曰:「請將衣服自留,此證無論服藥多少,余不索分文。」又見患者躺臥磚地上,此年又冰天雪地,縱有醫藥,豈能得生。遂送軟草一捆,令女睡臥。又與大錢八百,令其買面扶養。遂用舒馳遠先生溫中托毒湯加減,日夜兩帖,二日後諸逆症漸退。又服四帖,均有飽滿黃膿,顆粒鮮明,少有發癢,此因火衰之故。又投二站,漸靨而有結痂者,停藥五天,痂落而收功。後天晴,全家起身,女之父母偕女至餘處叩謝而別。
溫中托毒湯加減
黨參15克,茯神12克,白朮12克,熟地15克,炙黃耆18克,附子12克,肉桂10克,破故紙10克,當歸身12克,炙甘草10克,炮薑10克,陳皮10克,砂仁6克,遼五味子10克,山茱萸10克,川芎10克,山藥10克,黃豆6克,紅棗3枚(為引)
【案二十八】
韓君范五,余同道友也。二十餘歲時,十月出痘,餘至見通體之痘,平塌不起,神情昏憒,飲食少進,趁早調治,大補壯陽以固根本,托送痘毒以免將來費手。遂用舒馳遠先生溫中托毒湯加減,先服二帖,痘內均已生膿,又服六帖,痘有六分飽滿,忽於夜間大熱癲狂,赤身下床,似乎陽證發狂。天初明餘再診,見痘色微有灰意,亦不如昨日飽滿,餘知痘出極稠,耗傷血氣太重,譬如五穀秀實,天旱無雨,穀糧豈能豐收。原方復加重,日夜連進,總不失手。又三帖,痘皆豐滿,形色俱足。餘喜曰:「得之矣。」住藥,避風寒,調理飲食,不數日而收功。
溫中托毒湯加減
熟地60克,黨參60克,炙黃耆60克,五味子50克,肉桂15克,山藥24克,當歸身12克,川芎6克,砂仁10克,山萸肉10克,陳皮6克,炮薑10克,炙甘草10克,黃豆6克,紅棗5枚(為引)水煎服。
按:痘為先天之毒,內伏命門,感不正之時氣而發,最損真元之氣。且灌漿結痂全賴元陽氣壯。觀翟氏案中,有因誤服寒藥而致痘色盡灰無漿者;有因先天元陽不足以致平塌不起者;有因延醫而致毒氣內陷者。翟氏抓住痘色暗淡,根暈散漫,依扶陽托毒外出論治,收效頗奇。
【案二十九】
范五初愈未十日,伊令正被染出痘,迎余至時,患者臥床如醉如夢,身有微熱,痘均塌陷,色似香灰,飲食發嗆,寒戰咬牙,大便滑泄。問其天數,已五、六日。此痘與範五均屬氣血雙虧。一服藥得生,一誤期至死。噫!可悲夫。
【案三十】
空桑高氏者業農,伊子三十二歲出痘。余至時痘出五日,診得六脈洪盛有力,沉取亦然。問其二便,大便秘澀,小便點滴極臊,其熱非常,口氣又臭,渴欲冷飲。痘色紫紅,板滯不起,形證相參,確係實證無疑。餘用二花解毒湯加大黃,煎成一帖,辰時服下,至申時病勢如故。二煎又服一碗,天未曉大解一次,由此熱證均去三四,痘轉紅和,已有白膿,此藥不敢再服,恐傷元氣。經曰:「大毒治病,衰其半而止。」改用平淡之劑,又服三帖,結痂而愈。如此實證,治數百人,僅遇二、三。余用涼藥乃一時權變。敬告同道君子,勿謂涼藥解毒,即可治痘之逆證,以誤生民,當慎之。
二花解毒湯
金銀花12克,連翹10克,生地10克,紫草10克,玄參12克,知母10克,木通6克,白芍10克,紫花地丁10克,丹皮5克,紅花6克,梔子6克,荊芥6克,黃芩6克,秋桔梗6克,大黃10克,(酒炒)水煎服。
平淡之劑
黨參10克,當歸10克,茯苓10克,白朮6克,川芎6克,白芍10克,陳皮6克,炙甘草6克,柴胡12克,紫蘇10克,桔梗6克,水煎服。
按:痘疹屬實者甚少。此案六脈洪盛有力,便秘溲赤,渴欲冷飲,痘色紫紅,脈證相參,確係實證無疑。遂用自擬二花解毒湯清熱涼血,猶重解毒,不注重攻實,深得治痘之要。待熱毒衰其大半,改用平淡之劑,始終以顧護元氣為本,這正是翟氏的膽大心細處。
九、婦科門(凡三十二案)
【婦科雜證總論】
醫者活人之事,若粗而不精,亦殺人之機也。婦人之情,隱微難見,有病則一委諸醫,醫不能得其隱微,望聞問三者對於婦女諸多不便,惟憑切脈,可盡憑乎。惟是妄意揣度,聊復從事焉,嗟呼!此何等事,僅以意度之,而曰想當然乎。余應世以來,惟仗臨時制宜,當從證從證,當從脈從脈,不拘紙上陳言。大概婦女之病,每由內傷,因思慮不遂、鬱怒傷肝者居多,外感者不過臨經感受風寒暑濕,初不為意,久成宿疾,變生諸症,筆難盡述。古云。「寧治十男子,不治一婦人」。甚言婦女病不易治也。能於婦女專書深心研究,雖不能生死肉骨,亦可告無罪於上帝。若目不睹歧黃先賢諸書,只圖蠅頭微利,一旦誤治,或孝子慈親,或人之賢妻愛女,復水難收,退而自思,寧無愧乎。余治婦女諸症,獨重《濟陰綱目》一書。此書對婦女之病,大者無所不包,小者無所不有,詳切簡當,登婦女於壽域,拯坤道於春台,無能出其右者也。
【醫案】
【案一】
余友索文萃令正,因鬱怒傷肝,天癸四月不行。一日忽大下死血成塊者十餘枚,立刻昏倒於地,四肢厥冷,目閉口開,急迎餘往治。診得六脈極細欲脫。張潔古云:「血脫者補氣」。急用:
炙黃耆30克,當歸10克,白朮15克,茯苓12克,油桂10克,烏梅5個,炮薑12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熟地18克,山萸肉10克
水煎服。一帖神清,二帖血止,四帖痊癒。
按:古云:「有形之血難以速生,無形之氣所當急固」。血無氣不行,氣無血不歸。血脫者補氣,氣旺血自歸經。只有深明陰陽互根之理,才能療此危疾。
【案二】
彭莊宗得玉妻,年只十餘。二月經行,於坑邊洗衣,此時天氣尚寒,及歸寒熱似瘧,天癸停止,亦無痛苦。又二月餘,經水暴來,一時許,昏暈數次。某醫用十灰散加收澀之藥,兩劑而止。經血雖住,少腹苦疼,飲食不進,身發寒熱,夜間譫語。迎餘治療,診得六脈沉澀,少腹拒按,此瘀血不盡,補益之害。張景岳先生云:「實其實而死者」即此類也。余用攻血湯服一帖,瘀血下兩碗許,諸症少輕,腹疼如故。原方又投一帖,又下死血,如桃李者四、五枚。共服二帖,諸症皆痊。
攻血湯
當歸尾15克,川芎10克,生地12克,赤芍10克,川牛膝10克,桃仁12克,紅花6克,三棱6克,莪朮6克,丹皮10克,五靈脂10克,生蒲黃10克,梔子6克,香附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出血昏暈,不知補氣攝血,只知炭類收澀,必生它變。此案少腹拒按,六脈沉澀,即炭類止血後的瘀血證。翟氏憑脈識證,憑證處方,改用養血活血劑,二劑血和。
【案三】
東關揚姓婦,年二十餘。三月臨產,接兒後,血下如湧泉,急迎餘往,見產婦滿面油汗,四肢如冰,口張手撒,氣機欲絕。問及二便,幸無泄瀉。憶《濟陰綱目》曰:「臨產下血不止者,為產後崩是也」。莫妙獨參湯,慢言伊是貧人,即使富者不惜錢財,也一時難得。餘遂用炙黃耆240克煎湯,令其頻飲,約一碗許,病者即能呻吟。又一時許,言語略能出聲。後用十全大補湯,服二十餘帖,始得子母兩安。臨時制宜,豈不難哉。
十全大補湯加法
黨參15克,白朮12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當歸10克,川芎10克,白芍10克,熟地12克,炙黃耆10克,油桂6克,炒棗仁10克,川斷10克,砂仁6克,茯神10克,附子6克,水煎服。
按:重用炙黃耆煎湯代獨參湯,臨時制宜,此解急救危之方。
【案四】
東關王明升妻,因經水適來,夫婦鬧氣,大怒之後,天癸遂停,由此腹疼,亦不甚重。至五月急下敗血臭物,如梅杏者二十餘塊,立時昏暈欲絕,急迎餘療。診得六脈如絲,餘知氣隨血奔。時珍曰:「血脫補氣」。遂用黃耆補血湯:
炙黃耆180克,當歸30克。
日連二劑,病去四五,後改十全大補,服八帖方收全功。
按:黃耆誠補氣要藥,《神農本草經》列為上品。凡血脫須補氣者,必重用方能起效。
【案五】
邑庠生步苑仙令堂,年七十餘。稟純陽之脈,臟腑多熱,可知屢患病熱,後因鬱怒傷肝,經曰「肝藏血」,肝屬木,木喜條達而惡抑鬱,鬱則肝葉開張。血不能藏,赤帶成矣。此證自三月起九月方劇,止血之藥服數十劑,殊無效。迎餘診治,診得六脈洪大且數,肝脈弦急,餘用完帶湯加減治之。二帖少效,六帖痊癒。
加減完帶湯
當歸30克,生地30克,白芍60克,川芎10克,柴胡60克,香附15克,梔子6克,酒龍膽草10克,丹皮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清肝熱,補肝血,調肝氣,則肝氣條達帶自愈。方簡理明,取效亦速。
【案六】
北門內陳姓老媼,年六十餘。患白帶,所下之物如稀膿,少腹疼如錐刺,飲食日減,每天午後潮熱燥渴,日輕夜重,臥床半載餘。利濕清熱之藥,服過無數,均罔效,奄奄待斃。伊子請餘往診,六脈極虛無力,幸脈神不脫,或者生機在斯。看服過之藥,均係逆治,不知從治之理。遂用
生白朮45克,茯苓15克,芡實24克,薏苡仁21克,油桂10克,附子15克,炮薑12克
煎成冷服。一帖有效,二帖腹疼去有四五。原方去附子又服八帖,諸症如失。又調養兩月餘,元氣復舊矣。
按:只知逆治,不知從治,則大證痼疾難除。本案從六脈極虛無力及服過藥味分析,知潮熱燥渴為虛陽外越,脾濕不化。故放膽用朮、苓、桂、附等治之,藥投病機,其效如應。
【案七】
邑西南羅莊李姓幼婦,二十餘歲。遭逢不偶,姑悍夫拙,終日詬詛撻楚,漸漸經水不調。每逢行經三日之前,先發寒熱,腹疼非常,經水雖下,其色深紫,瘀而成塊,七、八天後,經水方淨。歸甯,請餘診治,診得脾脈虛弱,肝脈沉滯而弦。此因鬱怒傷肝,木旺克土,經曰「肝藏血」。經水將行,先發寒熱者,肝病確然可知。腹疼者是經水欲下,而肝氣不肯疏泄,譬如客欲去而主欲留,不免有牽掣之勢。所以每逢經行七、八日方淨者,即此理也。倘肝氣一疏,脾氣自旺,飲食日增,何有經水不調之病哉。餘用小柴胡湯合四物湯加減,服八帖痊癒,越一年又生一子。方開於後。
小柴胡30克(酒炒),黨參10克,半夏10克,當歸12克,川芎10克,白芍15克(酒炒),懷生地12克,香附12克(酒炒),陳皮10克,生薑5片,紅棗5枚(去核),水煎服。
按:憑脈識病,憑證立法,這是翟氏診治疾病的特點。
【案八】
臘梅莊卞鳳魁婦,年三十有二。患泄瀉三年餘,每日夜三、四次不等。由此經水三、五月一行,面黃肌瘦,短氣無力,十指甲均秕,奄奄臥床。迎餘診視,診得脾脈虛極,肝脈細急,此因瀉傷脾腎,肝水為賊,耗腎水而克脾土。男精女血,乃五穀之寶秀。飲食既減,血從何生,所以經水三、五月一行也。看某醫方,作經水不調治之,用破血開鬱諸方,經水仍舊,泄瀉更甚。餘曰:「潔古謂決乾河求長流何得也。」余用景岳先生左右歸飲加減治之,服五帖稍效,二十餘帖痊癒。待三月之後,經度如常矣。
左右歸飲加減
熟地18克,山藥12克,茯苓10克,山茱萸6克,白朮10克,破故紙10克,當歸身10克,附子6克,油桂6克,炮薑6克,芡實12克,砂仁6克,白芍10克,遼五味子6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古云:「久病必及脾腎」,尤以泄瀉為最。本例係脾腎兩虛泄瀉,故用附、桂、薑、朮等藥溫補脾腎,用歸、地、芍、萸等藥滋養營血。此即張景岳所說「善補陽者,必於陰中求陽,以陽得陰助則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於陽中求陰,以陰得陽升,則泉源不竭」。
【案九】
北朱寨朱姓農婦,年三十六。八月行經,在田適遇大雨,寒甚,經水遂止,腹疼,寒熱往來,迎餘治之。診得六脈沉緊。丹溪先生云:「血得溫暖則流通,寒冷則凝滯」。遂用四物湯加減,二帖稍效,四帖經水復行矣。
四物湯加法
當歸45克,京白芍30克,川芎15克,熟地24克,炮薑18克,油桂10克,紅糖30克,(用藥沖服)
【案十】
邑西林莊林玉升妻,患白帶三年餘,屢治不愈,迎餘診療。診得脾腎脈虛而兼緩,肝脈弦勁,此因腎水不養肝木,木旺土衰,脾不傳變,五穀之精不能化血,反協同脾胃濕下走膀胱,所以白滑之物時下也。治宜大補脾土,兼養腎水,水足而肝木自平,脾土無克,飲食之實秀,自然化為血矣。不治白帶而白帶不絕者,餘不信也。因制一方,名曰化帶湯:
焦白朮45克,茯苓30克,芡實24克,熟地18克,銀杏15克,黃柏10克,黃連6克,山藥18克。
水煎服。此方服十六帖,諸症如失。
按:經曰:「治病必求其本」。本即致病之源。見帶治帶為治標之法,見帶求源,因證施治,為治本之法。白帶責於肝脾腎三經,尤以脾腎兩臟最為關切。蓋脾主濕,腎主水,兩臟以陽氣用事,脾腎氣虛則水濕失其約束,泛流於下而成白帶。翟氏所制化帶湯,意在健脾補腎、化濕清熱,脾健濕有所運,腎強水有所歸,水濕各歸其道,白帶自可消除。
【案十一】
邑西林莊林姓女,十八歲。因氣鬱經閉五月餘,少腹時疼,身發寒熱,午後尤甚,鼻孔不時流血。餘診得肝脈沉弦,它脈平和,用開鬱和血之劑,四帖痊癒。
開鬱和血之劑
丹皮10克,鬱金12克,茜草12克,生地10克,三棱12克,莪朮6克,五靈脂10克,通血香10克,玄胡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案十二】
邑西郭外彭莊王金銘女,年二十餘。九月臨產,產後二日出外洗衣,至家寒熱大作,惡露立止,腹疼難忍,滿面發赤,幾死者數次,諸醫袖手。請余時業已六日。此證產後為虛,瘀血為實,王好古曰:「不能固其虛,安能攻其餘。」遂用扶正攻血,二帖瘀血大下,諸症已去六、七,又服一帖,惡露方盡。後用八珍湯三帖病良己。
扶正攻血湯
黨參15克,茯苓10克,白朮10克,炙甘草10克,桂枝15克,乾薑15克,三棱12克,莪朮12克,焦山楂30克,穿山甲10克,桃仁24克,紅花10克,水煎服。
八珍湯方見前。
按:不補氣則攻血傷正,不攻血則扶正致壅,故補虛攻餘,兩不偏廢,投藥中病。
【案十三】
西門內王泰冉婦,二十餘歲。五月臨產,產後於院內取涼,至夜寒熱交作,與瘧相似。某醫以治瘧方治之,二劑罔效。迎餘往診,診得六脈沉滯,此係寒凝血滯之故。用:
生黃耆15克,羌活10克,炙甘草10克,黨參12克,當歸尾15克,赤芍12克,焦山楂30克,桃仁18克,玄胡12克,桂枝12克,乾薑10克,五靈脂10克,生蒲黃15克,三棱15克,附子10克,穿山甲6克。
共服二帖,病癒矣。
按:病係受涼而得。六脈沉滯,為寒凝血滯無疑。故用溫經補氣活血之味,羌活祛全身之寒,均是根治之品。
【案十四】
本城內吳姓女,年十九歲。被誣姦情事,出堂就審,女恃理直氣壯,觸犯縣尊,惱羞變怒,橫加五刑拷打,任死不屈,三堂後無二詞。大冤昭雪歸家,憤恨鬱怒,大病在床,兩脇疼如刀刺,時上衝心,口吐鮮血。每日夜四、五發,每一次輒疼死,約半小時方能蘇醒。諸醫治法,均是止血止疼之藥,服二十餘劑罔效,後事已備,待死而己。又過三日,病仍舊,無奈請餘診療。診得肝脈沉弦有力,直衝至寸部,脾脈滑數微虛,知屬鬱怒傷肝,木旺土衰,脾虛生痰。此證第一疏肝調氣為主,清利脾熱化痰為標,用小柴胡湯重劑加減。服一帖病去三四,共服四帖,諸症十全。
小柴胡湯加減
小柴胡240克(酒炒),白芍60克(酒炒),法半夏10克(薑炒),香附12克(酒炒),鬱金10克,烏梅3個,牙皂3克,水煎服。
按:柴胡用量240克,可為大劑,然不如此不足以解重證肝鬱,而非重證鬱結又不得用至此量,甚有膽識。
【案十五】
邑西七里崗李玉琴妻,三十歲稟賦甚弱,懷孕五月,時常有病,最後又患泄瀉,飲食日減,胎動不安。某醫用涼血安胎之藥治之,不只胎不能安,反泄瀉加重,腹疼難忍,似有小產之兆。急迎餘往治之,診得六脈極虛細欲脫,此因某醫泥於胎前不宜用熱之說,以至於此。只知養陰涼血即是安胎之法,而不知孤陰不化之為害,只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也。余遂用十全大補湯加減治之,服二帖有效,五帖全廖。
十全大補湯加減
黨參15克,茯苓15克,白朮10克,炙甘草10克,當歸身15克,白芍12克,熟地18克,油桂10克,炮薑15克,附子12克,炙黃耆15克,五味子10克,川斷12克,升麻6克,杜仲10克,砂仁6克,水煎服。
【案十六】
余毗鄰潘傳國婦,懷孕四月,請某醫診斷,某曰,「此是氣滯經閉之症,決非孕脈,通經破血藥,十劑即可痊癒」。服至四劑而腹疼下墜,飲食大減,頭暈目眩,不敢再服,迎餘往診。診得左關滑數極虛細,兩尺重取雖無力亦不絕,孕脈無疑,且男也。倘作病治,恐母子不祥,當急服安胎藥,三帖孕婦飲食大進,諸症均瘥。十月胎足,果生一男,今已十八歲矣。
十全大補湯方見前。
【案十七】
開封曹門內路北,協盛布行夥計,長垣人,伊妻三十六歲,天癸三月不行。請本城第一名醫診斷,言是經閉證,非破血通經弗愈,服藥二帖,腹疼下墜,適逢余有事往伊號內,懇於決斷。診寸洪關滑,兩尺不絕,真胎婦脈也。左手大於右手,確屬男也。令勿藥善調養,十月胎足,果產一男,今已十歲矣。筆此,並祈同道君子,倘遇少婦經閉,慎之!慎之!!!不為過也。
【案十八】
鄭寨黃姓室女,年二十,經閉三月,每日寒熱往來,日晡更甚,咳嗽短氣,大渴飲水,滿面燥紅,項間有瘰鬁五六枚,大如核桃,不疼不癢。某醫作氣滯經閉,服藥十餘帖不效。邀餘治療,診得心脈沉滯而數,脾脈數而有力。「二陽之病發心脾」,知是心氣抑鬱,思慮傷脾,二陽鬱結之故也。治宜開心竅,養脾陰,解肝鬱,調氣和血,自然有效。如不願服藥,少思慮則病自輕矣。伊母然其言,因伊不慣服藥,故未出方。
按:古云「藥補不如神調」,此例即是明證。
【案十九】
城內文化街孫興冉妻,二十餘歲矣,患水臌證,請餘往療,至時見患者臥床,周身頭面腫似水晶無異。問其病天數,伊言二十三個月矣。診其脈肉腫甚厚,浮中沉均不得,推筋著骨,診得寸洪關滑,兩尺不絕,左手大於右手,男胎也。告伊曰:「勿作病治,確係喜兆」。伊姑聞言冷笑曰:「先生差矣。世間哪有懷胎二年不產之婦。再者腫形如此,非水臌之明證乎!」餘曰:「非也,此因當受孕時,肺經有水氣之故。及受孕後,精神氣血齊去養胎,水仍在肺,無氣血傳送,不能自行,其腫雖勝而水在表,內無大病。遲延不產者,一經有病,互相關連,它經不能不受其累,受累即是虛,所以不能比常人也。再待一月,必產無疑。」伊始以餘言為是。又半月許,產婦之婿,執一請帖,言請余赴喜席。餘曰:「何喜之有?」伊曰:「前賤荊之病,先生決斷是喜,果產一男,今已九天。」餘問臨產情況如何?伊云:「產時先下漿水鬥餘,移片時兒下,發黑明,長寸余,聲音洪亮。」
【案二十】
葛寨王姓農人,婦四十餘。五月臨產,誤聽信婆言,坐草太早,產時用力過勞,小兒下地後,陰戶內突掉出一物,色黑紫大如茄,不疼不癢,十餘日不上。請餘診治,診得脾肺二部脈濡細無力,此是氣血雙虧,乃子宮脫出,俗呼為陰茄是也,非大補升提不可。遂開十全大補湯加減,服二帖見效,五帖完全收入。
十全大補湯加減
黨參12克,白朮12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當歸身12克,白芍10克,熟地15克,五味子6克,升麻3克,柴胡12克,炙黃耆10克,山藥10克,五倍子6克,山萸肉10克,肉桂6克,水煎服。
按:陰戶內突掉出一物,即子宮脫垂。得之於產時用力過勞,故用十全大補湯升提收功。
【案二十一】
葛崗李世清妻,患產後痢,日夜十餘次,三月未愈,服藥不下四、五十劑,均無效驗。迎余治療,至時見病者肉脫骨存,面黃唇白,絕無血色,言語低微,每日食面不過三、四兩,診其六脈虛細欲脫,辭不治。伊夫泣告曰:「堂上有七十雙親,下有二子三女,家貧如洗,井臼之操,全仗賤荊一人。倘一病不起,床前蹀躞之役,豈男子所為。祈先生大施仁慈,既不愈不敢歸咎,萬一全病,沒齒難忘。」餘曰:「既誠心懇求,以窮吾術,吉凶不敢預定,試治之何如。」遂用桂附八味湯加減。服二帖後,病雖不輕,亦不加增。又服二帖,略有效。十帖之後,病去五六,二十餘帖,諸症如失。又調養月餘,方能行動。
桂附八味湯加減
熟地12克,山藥10克,茯苓10克,山萸肉10克,澤瀉6克,油桂6克,附子6克,肉蔻10克,訶子10克,白朮12克,五味子6克,炮薑10克,砂仁6克,炙黃耆10克,禹糧石12克,赤石脂10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產後痢至肉脫骨存,面黃唇白,可謂病勢虛甚。翟氏從脾腎論治,溫腎健脾與收澀固脫並用,堪稱治久痢之良方,可效法。
【案二十二】
余胞妹家住長垣,二十四歲。臘月臨床後,受寒,大解時有泄瀉,不甚介意。由此漸加沉重,每夜間瀉三次,日間一、二次,百方調治,服藥無算,有效有不效,終不痊癒。適逢餘子完婚歸寧來杞。診得脾脈虛弱無力,命門脈細微,幸而均有神。此因火衰不能生土之故。命門火乃水之火,東垣先生云:此火乃雪裡花開,水中火發,生命之根,元氣之本,人生莫大之關要。倘專補火,恐陰有告竭之患,但補陰恐火有衰滅之虞。余用景岳先生左右歸飲加減作丸藥治之,初服半斤,稍有效驗。一斤服盡,病去二三。共服五斤餘,十八年沉屙已獲十全。
熟地60克,山藥30克,丹皮15克,茯苓15克,澤瀉12克,附子24克,白朮30克,巴戟天30克,破故紙18克,油桂18克,炮薑15克,五倍子24克,當歸身30克,炙甘草30克,白芍24克,北五味子15克,丁香10克,砂仁15克。
上藥共為細末,煉蜜為丸如綠豆大,每日辰戌各服15克,茶水送下均可。
【案二十三】
西陶淩崗賈姓室女,年十七歲,患呃逆證,三月不愈,遠近醫治無遺。迎餘診治,診得肺脈沉澀,脾脈虛弱無力,經曰:「諸氣膹鬱,皆屬於肺。」此因思慮傷脾,脾氣鬱結,肺為脾之子,母病及子,肺氣不降,所以呃逆之證生焉。宜用蘇子降氣湯,服二帖有效,四帖痊癒。
蘇子降氣湯
蘇子15克,生桑皮12克,葶藶10克,杏仁10克,清半夏10克,枳實10克,桔梗6克,甘草6克,海浮石10克,水煎服。
按:肺主氣,氣逆治肺為治本之法。
【案二十四】
崔學易余盟弟也。伊婦天癸五月不行,迎餘往診。診得孕脈俱現,惟虛弱過甚。余告伊曰:「此非病脈,乃喜脈也。」所以胎不長者,經曰:「衝主血海,任主胞胎」,衝任皆屬陽明也。速補脾養血,培養胎元,以固根本也,免小產之患。用十全大補湯,服十餘帖,氣血日旺,精神日強,伊不善服藥,幸無小產。至十三個月,產一女,今已二十餘歲矣。
十全大補湯方見前。
【案二十五】
余姨母五十五歲,患噎膈證,自覺咽喉間有物擋塞,吐之不出,咽之不下,氣上衝逆,嘈雜難受,飲食減少,形容憔悴,口吐痰涎約碗許。招餘診治,診得胃脈沉實有力,肺脈洪大,此是子母俱實之證。肺主肅殺下降,脾主津液,肺氣不降,則脾之津液不能獨行,津液化為痰涎。究其本源,實因大腸之燥而成,餘用大承氣湯服一帖,大解二次,下乾糞三十餘枚,堅硬如石子,病去二三。又服二帖,燥糞已盡,後見溏便,諸症十全。此證倘作真噎膈治之不愈,死者無言,醫者不醒,必歸咎於命。命之一字,乃醫家藉口,以謝病人,告無過者也。
大承氣湯方見前。
按:上病治下,為反治法一種。此例若取上捨下,陡用化痰降逆開結之品,不惟咽喉不開,魄門也閉塞不通,必成關格之證。翟氏善依脈認證,此例胃脈沉實有力,肺脈洪大即為立法之準繩。
【案二十六】
陽堌集士人潘姓妻,二十八歲小產。一連四胎,又懷胎三月,惟恐小產,就餘診治。診得肝腎二脈濡細無力,古云「肝為血臟,腎主胞胎」。二臟虛虧,胎賴何養?遂用大補肝腎之品,每月服三劑,至十月胎滿,果產一男,今已十歲餘。方開於後。
熟地18克,山藥15克,茯苓12克,丹皮10克,山萸肉10克,澤瀉6克,當歸10克,白芍12克,川芎10克,砂仁6克,杜仲10克,白朮10克,香附10克,川斷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肝腎虧虛,自宜補肝益腎。方中砂仁、香附順氣甚當,以氣順胎自安,故砂仁有安胎聖藥之稱。酸味能補肝體,辛味能補肝用,方中除補腎藥外,有白芍之酸,砂仁之辛,亦含有補肝之義。
【案二十七】
楮皮崗胡姓婦,年近七旬,患反胃症。每日飯後不一時許,嘔吐不停,所食之飯,盡淨吐出。某醫作倒食治之,行氣調胃止嘔之藥,無非香燥順氣之品,服過無數,四月不愈,邀餘診治,診得肺胃脈洪數有力,年雖老而病有餘。此是大腸有結糞,停滯不行,下竅不通,必反於上,肺脈之洪數,實由此也。胃為倉凜之官,大腸不通,胃中之水,不能由小腸傳入大腸,胃有入無出,所以盡淨吐出也。倘治肺胃,此是舍本求表,如何能愈!餘用:
大黃18克,芒硝12克,桃仁15克,川牛膝10克,蜂蜜30克(沖服)
一帖,下燥糞大如胡桃者三枚,如楝子者三十枚,皆硬似石子,由此諸症皆廖。
【案二十八】
余姑母素有勞疾,年六十有二,身體虛弱患偏頭疼證。春夏無恙,每逢秋深冬春之際,必發作,輕者疼十餘日自已。重者其疼如破,日夜哭泣,飲食不進,屢治不愈。餘無奈為之針列缺、合谷、曲池三穴。各六餘壯,終身不發矣。
【案二十九】
沙窩集鄭子和妻,年三十二。患齒箭證,每日出血碗許。某醫用十灰散治之,殊無效。迎餘往診,病已六日。診得脾胃脈洪盛有力,症係陽明胃經實火。胃乃多氣多血之府,齒齦又屬於胃,胃火上衝,血隨火升,所以從齒齦中流出。若不瀉去胃中之火,病從何已。張潔古云「血得熱妄行」正指實火而言也。餘用:
生地(酒洗)30克,大黃(酒炒)24克,當歸(酒洗)30克,丹皮(酒炒)24克,甘草15克
服一帖,病去五、六,二帖痊癒。
用生地者涼血而入細竅,大黃者能蕩胃腑實火,乃斬關奪門之將,勇冠三軍;用丹皮者,丹者赤也,入血分涼血而瀉火,以作嚮導,當歸者,能引諸經之血,各當所歸之經,用甘草者,甘者緩也,火急以甘緩之,又有國老之稱。運籌幃握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藥只五味,攻守俱備,智勇兼全。又用酒製者,能直達巔頂,無留邪於上之虞。所以兩帖即收全功,不需三帖也。
按:辨證明確,處方簡當,釋藥詳細,療效卓著,足見翟氏用一藥有一藥之妙,決不雜揉濫入。
【案三十】
馬掄升先生,余同道友也。其令正性質朴,因家務瑣碎,素積鬱怒。偶於仲秋患病,如癡如迷,問之不語,不問則有時自言喃喃,與之飲食亦不食,兩手搖自己頭髮,掄升行醫多年,自開一方,大概是順氣開鬱化痰之品,服二帖無效。招余診視,餘按痰火治之,服兩劑絕無效。又請某醫治之,仍如前。漸加沉重,奄奄待斃,後事已備。有一息之生,不忍坐視。此時病八日矣。晚間掄升又招余診治,餘曰:「若有妙術,何至今日而不用也。」掄升曰:「早知不起,再為診之,以決死期耳。」餘往診,六脈無敗象。餘告曰:「與其坐以待亡,不如冀其不亡。餘再為之針中脘、足三里試之如何?」伊曰:「可」。中脘針二寸,足三里針一寸,俱行瀉法針。又開一方與前方大同小異,漸漸灌之。至二更時,飲食略進,神思微醒,由此日輕一日。又服二帖,漸獲十全。由此看來,初服之藥,皆是對證,並非妄投,只因鬱結深久,堅固難破,所以不效者藥力不敵也。而後效者,藥借針力以為先鋒,藥力後進,斬殺群妖掃蕩魑魅,一陣成功。華元化曰:「針無藥穩,藥無針捷」,信夫!
按:前醫治之不效,翟氏治之亦然。再診先針後藥,竟獲痊癒。從此例可見先生治學態度之朴實。
【案三十一】
邑庠生魏馨山,余友也。伊令正年近四旬,稟賦極弱,平素多疾。於七月間,猝患類中風證,招餘往診。目閉口開,痰聲如鋸,脫汗似油,精神全失,診其脈已見魚翔。餘曰:「形脈俱敗,不可救藥矣。」縱有扁盧,亦無能為力,急備後事。果歿。
【案三十二】
馨山繼室,年三十餘,八月染病。招餘往診,得肝脈弦數已極。餘告曰,肝之一臟,在天為風,在四時為春,在五行為木,在人為肝。又云:「諸風掉眩,皆屬於肝。」今肝脈如此弦數,惟恐風將作矣。馨山不甚介意,後於來日午時愴惶招餘往,至時,但見目閉口開,兩手握固,六脈洪大無倫,形如死屍,問之不語,此是類中風之熱也。又恐藥不濟急,用針刺少商、厲兌、少澤、人中、上星、百會諸穴,以瀉臟腑之熱。刺已,人事稍醒,又服平肝清熱藥,一帖痊癒。方開於後。
當歸6克,川芎10克,生地18克,白芍15克,羚羊角6克,龍膽草10克,丹皮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本例為類中風的閉證,故先用針刺瀉熱以開閉,繼用平肝清熱之藥以熄風。若待藥救急,恐有不及。
十、瘡瘍門(凡二十七案)
【瘡瘍總論】
俗稱治瘍醫者,中士下士之學即可,皆於內科別之。然未有不明內科而擅長於外科者,如仲景治傷寒,有汗、吐、下三法。東垣治瘡瘍,有疏通、托裡、和營衛三法。其事各殊,其源則一。譬如,樹木有果結,人有瘡瘍,其理一也。至於瘡瘍之生,又分險順逆三種之吉凶。何以知之,總不出純陽、純陰、半陰半陽。倘能悉此三者,再明經絡臟腑之部位,熟爛胸中,病之生死,無不立判。常見不明內科之瘍醫云,某穴生瘡主吉,某穴生瘡主凶,此乃守株待兔,按圖索驥之流,不足道也。余自治瘡瘍數十年來,按穴生瘡之說,歷年既久,不敢壞古人成法,亦不泥古人成法。每逢瘡瘍,先為診脈,再與五善七惡,互相校參,雖不盡善盡美,自問可無大過也。
【醫案】
【案一】
李自修,河北長垣人,年三十餘,逃荒居杞,賣水為業。忽背上腫起一塊,長尺餘,寬八、九寸,幾乎一背盡滿。迎余診治,餘告曰:「此背疽也,又屬陰證,近無愈期,非服藥三十帖,變陰為陽,始可望愈。」伊不我信,又請某醫,對伊曰:「此因閃著,氣血不和之證,作瘡治誤矣。可用酩流酒煎紅花洗之當自愈。」洗十餘日,毫無一效,日加重甚。日夜哭泣,無奈又迎餘治,遂用大補回陽之劑,連服十劑,瘡漸起長,疼痛稍減,紅腫日甚,此變陽吉兆也。又服五帖,瘡已熟矣。用刀刺破,膿出鬥餘,遂覺輕爽,轉動如常,始終調理。二月有餘,服藥近三十帖,方獲十全。方開於後。
黨參12克,白朮10克,雲苓10克,炙甘草6克,油桂10克,黃耆15克,熟地15克,當歸10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附子10克,炮乾薑10克,白芷10克,陳皮6克,山藥10克,五味子6克,沒藥6克,乳香6克,金銀花15克,連翹10克,水煎服。
按:背疽有陰證陽證之分。陽證紅腫痛甚,脈數有力;陰證漫腫色黯,脈數無力。陽證宜清解,陰證宜托補。本例僅依幾乎一背盡滿診為陰證,當有腫處色黯不紅、痛微,脈數無力等為是。
【案二】
彭莊宗國亮之兄,年六十二,患唇疽。迎餘往療,見唇腫有二寸厚,二目脫神,診其脈雜亂無統緒。餘命速備後事,越三日而殞。
按:本例為繭唇,即唇瘤,多因脾濕胃熱薰蒸所致。目脫神,診其脈雜亂無統緒,說明已至晚期,故不日而損。
【案三】
五堂村王紹軒之嫂,右耳下生一瘡,迎餘往治。病三月餘,潰破甚險,膿水清稀,六脈虛細無力,飲食減少。看所服藥,是涼血解毒,損傷脾胃,不知虛實之過也。余用十全大補湯,外上紅升丹,十日後新肉漸生,飲食日增,始終調理,月餘方愈。
十全大補湯方見前。
按:膿水清稀,六脈虛細無力,是陰證非陽證,故服涼藥不效。
【案四】
西嶺寺王之泰,年三十歲,患附骨疽。迎餘診療,自膝以上,腫如冬瓜,日晡更甚,疼似刀刺,慟哭不止。餘告曰:「此是純陰之證。急服大補回陽之藥,陰變為陽,即是生機。」伊深信不疑,服十帖後,紅腫明亮,陽證漸現。又服五帖,按之已軟,大膿已成,用刀刺破,膿血出有鬥餘,即刻輕爽。又服大補藥十餘帖,外上紅升丹,兩月餘痊癒,幸無殘廢,方開於後。
黨參15克,茯苓12克,炙甘草10克,熟地15克,當歸10克,川芎10克,白芍10克,白朮10克,附子6克,川牛膝6克,肉桂6克,炙黃耆15克,金銀花12克,乳香10克,陳皮10克,白芷10克,香附10克,水煎服。
按:
【案五】
邑人張文珍,年六十歲,患背疽。迎余時瘡破半月矣,膿水清稀,飲食減少,四肢厥冷,腐肉不脫,新肉不生,大便滑瀉,日夜三、四次。看所服藥,大概涼血解毒,不但無功,而且加重。此明係年老氣血雙虧,若不大補陰陽,培養根本,托毒外出,焉有生理。餘用內托黃耆湯,服五帖,腐脫新生,泄瀉已止。外上紅靈藥,以膏藥蓋之,每日兩次。共服藥十餘帖,調理兩月,方收口痊癒。
內托黃耆湯
炙黃耆15克,乳香10克,當歸12克,黨參10克,熟地12克,白朮10克,炮薑10克,油桂6克,陳皮10克,川芎10克,茯苓10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案六】
萬春堂學徒孟生,十八歲,患中脘疽。某醫誤作痞塊治之,服消積破塊藥十餘劑,自覺食減氣短,不敢再服,請餘診治。診得關脈芤,按其胃脘,果有一塊,大如碗許,無怪某醫作痞塊治也。余告伊曰:「此證確屬中脘疽無疑。速服托裡之藥,令瘡頭回轉向外,方是吉兆。若以內破,再不得其治法,恐有爛胃腐腸之憂,悔之晚矣。」伊深信。遂開仙方活命飲加減。服五帖後,中脘穴上腫出一塊,大如覆碗,又服五帖,高三寸餘,按之大軟,膿已熟矣。用尖刀刺破,紅白膿交流不已,約五、六碗許。上以紅升丹、服氣血雙補之藥,近三十帖,始終無變證,方獲痊癒。
仙方活命飲加減
當歸12克,金銀花6克,連翹10克,皂刺6克,白芷10克,乳香10克,沒藥6克,陳皮10克,花粉10克,川貝母10克,防風10克,黨參10克,炮薑6克,茯苓12克,粉葛根6克,甘草10克,水煎服。
【案七】
邑東宋灣宋國選,年近七旬,患少腹癰。迎餘往治,病已月餘,命似懸絲,後事已備。伊云:「自知難愈,只因幼乏子嗣,五十方生一子,現十餘歲,老妻五十餘,其他無人。倘餘不起,留下孤兒寡母,雖有幾畝薄田,必不能守,將來不知留流何所。每念及此,肝腸寸斷。祈先生大施仁慈,萬一得愈,闔家不散,德戴二天矣。」餘問曰,「出恭如何」?伊云:「每逢出恭用力,瘡口出血如注,大概約有一茶盅許。」診其脈幸有力有神,許其可治。遂用十全大補湯服之,外上紅升丹,化腐生肌,提膿拔毒,以膏蓋之。由此飲食日增,精神日強,瘡日漸斂,大便時亦不出血。共服藥二十帖,調治月餘,諸症全瘳。
十全大補湯方見前。
【案八】
邑東南程寨王姓婦,六十餘歲。頭後風府穴上,生一疙瘩,大似瓜蔞,十一年不痛不癢,捏之甚軟,未請餘三月前,忽然大疼不止,疼過即癢,餘詳看再三,告伊曰:「此證內中絕非膿血,古有發瘤之證,是否或未可知。」餘先針患處。約寸許,虛若無物,方用剪開一口,有五、六分,露出短髮蓬蓬,用針挑出一團,大如桃許,其別無它物。外上玉紅膏,內服十全大補湯五、六帖,半月完全收功。此證四十年來僅遇其一也。
十全大補湯方見前。
按:發瘤可為奇證,十年不痛不癢,捏之甚軟,針寸許虛若無物,知非瘡瘍。究其原因,或為風淫所勝,但不敢臆斷,以待深究。
【案九】
楊大莊周姓婦,年二十餘,生一乳疽,先往西醫院調治。他醫云:「業已腐壞,非割下別無良法。」患者聞此,任死不治,就治於餘。診其脈弦細勁硬,此因鬱怒傷肝,思慮傷脾,肝脾兩虧,必服內治藥,外上紅升丹,約月餘方可收功。遂用健脾疏肝之藥,服五帖後,腐肉盡脫,新肉日生,上藥每日兩次,又服藥十帖,已輕四五。共服藥二十餘帖,始終近五十天痊癒,且無分毫殘廢。方列於後。
黨參12克,茯苓10克,白朮10克,炙甘草6克,當歸10克,川芎10克,生地10克,白芍10克,柴胡15克,丹皮10克,紅花3克,金銀花10克,瓜蔞皮10克,連翹10克,桔梗6克。
水煎服。
【案十】
邑北後屯張清芳之姊,年五十餘,手小指生一疔,初起如米、色黃,此疔發脾經之濕熱所生也。餘言此證須用針刺疔上,以白降丹錠插入疔內,待至盡變黑色,內服黃連二花湯,速清解脾經之毒,或可得生,倘遲延不治,恐毒氣走散胳膊,必盡成腐肉,悔之晚矣。伊云:「如此小恙,何至危險。」謂餘言之詐也。後十餘日,又邀餘往視,餘決意不往,托余厚友,礙於人情遂往。至時,見一隻胳膊肉脫大半,筋露骨存,面目浮腫,飲食大減,大便滑瀉,奄奄待斃。餘謂然曰:「早聽餘言,焉有今日。」辭不治。伊子女叩求不已,此時餘進退畏難,告伊曰:「此證縱治不敢保全。」伊云:「生則大德難忘,死者不敢歸咎。」遂用八珍湯加減,服四帖,外擦玉紅膏,後黑色轉紅,活膿漸稠,疼痛稍止。又服十帖,病去六七,始終服二十餘帖,調治月餘方愈。
八珍湯加減
黨參12克,白朮10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當歸10克,川芎6克,白芍10克,熟地12克,乳香10克,白芷6克,金銀花15克,生地10克,花粉10克,防風10克,連翹10克,甘草3克,水煎服。
按:氣血雖虛,腐毒未去,故補虛中兼以解毒,屬攻補兼施法。
【案十一】
西關楊姓婦,二十歲。生一托腮疔,初得寒熱大作,嘔吐噁心,精神昏憒譫語。迎餘往治,見其疔色紅紫,以指按之,堅似釘尖,此真疔也。診其脈,心、肝二部洪數有力,此因肝木太旺,木生心火。經云:「諸痛癢瘡,皆屬於心。」又云可瀉者瀉其子。遂用犀角黃連湯加減服之,以瀉內毒。先服一帖,大解一次,病無增減,再診脈仍如故。大黃加至36克,大瀉二次,寒熱已去八九,精神清爽,疼痛盡消,從此消散烏有矣。
犀角黃連湯加減
真犀角6克,黃連10克,金銀花30克,連翹15克,生地24克,木通6克,龍膽草6克,川大黃36克,丹皮12克,梔子10克,芒硝10克,黃柏10克,赤芍12克,當歸12克,蒲公英10克,地榆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疔色紅紫,脈洪數有力,為陽證無疑,故予清熱解毒之犀角黃連湯加減,腫痛盡消。
【案十二】
關帝廟後張姓婦,五十歲。患背疽二十餘日,迎餘往治。但見瘡口腐爛,其大如碗,臭氣難近,膿水清稀,淋漓不止,日夜疼痛,飲食漸減,大便每日三、四次。余告伊曰:「此瘡本非敗證,因某醫不分虛實,妄為攻伐,損傷真元,氣血兩虧,不能化毒為膿,業已犯著七惡,華佗復生,決無生理。」後聞說伊瘡危時,大瀉三天,周身盡腫而歿。
【案十三】
南門內趙洪范之妻,患三里發,十三日,迎餘往治。診得陽明脈洪數有力,瘡形如酒杯,疼痛非常,日夜慟哭。以手按之,堅硬如石。此證乃胃經之實熱邪火,經曰:「諸痛癢瘡,皆屬於心。」當急瀉胃經之火毒,以保無筋腐骨折之慮。外擦以琥珀蟾酥散,令毒不能走散,急速潰出膿血,以免內攻。遂用二花大黃湯,服一帖大便瀉下三次,疼痛稍減,又服一帖,又瀉三次,疼去七八。待四日,瘡已大熟,用利刀挑破,流出儘是黑血,毫無膿意。書云「實而疼甚內是血」。信不虛也。外上黃靈藥,每日二次,後服二花解毒湯六、七帖,病已。
二花大黃湯
金銀花12克,大黃15克,黃連10克,木通6克,生地10克,花粉6克,連翹10克,蒲公英10克,紫花地丁10克,丹皮6克,當歸10克,紅花3克,白芍10克,芒硝6克,防風10克,乳香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癰之大者」名發。三里發,生於足三里穴處,形如牛眼,五、七日出黑血,拘急疼痛,多因勞力傷筋,清熱解毒為大法。
【案十四】
邑東崗李姓小童,八九歲。頭上生一肉瘤,大似核桃,根如指粗,不痛不癢,有時誤觸動則流血不止。餘再三詳看,患處無赤脈,必非血瘤。遂用藥線將本根紮緊,每日緊線一次,七、八天後,患根盡成腐黑爛肉,如瓜熟蒂落。後上玉紅膏,收口痊癒。
【案十五】
管守仁年三十二,患腹疼,請餘診療。診得關脈犯芤,右腿難伸,少腹右生一疙瘩,大如覆碗,疼痛難忍,日輕夜重,飲食減少,寒熱交作。告伊曰:「書云大腸癰者,右腿難伸。又見孔脈,《脈訣》云:關內逢芤腸胃癰。以脈證合參論,確屬大腸癰無疑。急服苡大黃湯。膿從大便出者順,若少腹攻開口者為逆。」伊謂餘言過緩,急求速愈。赴開封美國醫院調治,西醫用利刀將瘡開四瓣,瘡口大似碗許,每日三次洗之,然後上藥。此瘡開五日後,少腹之上又起疙瘩三枚,大如核桃,遂又盡開之,每日出鮮血碗許,由此飲食大減,凶證齊現,不得已出院。又請中醫調治,百方無效,不數日而殞。由此看來,西醫精於有形,略於氣化,不知阻陽進退消長之機,所以治內生之瘡,多不愈也。
按:本例為急性闌尾炎(大腸癰)無疑。患者經手術治療,不數日而殞。翟氏從此悟出:西醫精於有形,略於氣化。意即中醫精於氣化,此言甚恰當。診病疏理不及氣化,則難能扣准病機。
【案十六】
邑北竇貴寨曹長貴余仁侄也,其妻患乳疽。赴他醫調治月餘無效,迎餘往診。見一乳爛去一半,膿水交流,其色紫黑,骨瘦似柴,言語低微,面色焦黃,診其脈濡弱虛細。告伊曰:「乳者屬肝脾胃三經。此證因鬱怒傷肝,思慮傷脾,肝脾氣鬱,結於乳房,血為之不行,結而為患。」此證非從內治弗愈,先後服藥疏肝健脾以絕根株,患處上大金丹,提膿拔毒,化腐生新,經曰:「治病必求其本。」即此謂也,遂用八珍湯加減,服五帖,膿漸稠,新肉漸長,飲食日增,共服十五帖,月餘痊癒。此證倘不服藥,專用外治,舍本不問,吉凶不可知也。
八珍湯加減
黨參12克,茯苓12克,白朮10克,當歸10克,川芎6克,白芍10克,熟地10克,穿山甲6克,瓜蔞皮6克,青皮6克,白芷6克,乳香10克,香附10克,金銀花10克,清半夏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外科大成》云,「生於乳房,紅腫熱痛者為癰,堅硬木痛者為疽,由肝氣鬱結,胃熱壅滯而成也。」本例為乳疽,責於怒傷肝,思傷脾。故擬益氣養血、調肝活瘀,佐以清熱透絡為法。
【案十七】
城內銀子井黃姓翁,七十歲,患承山發。邀餘往治,見躺臥於床,滿面通紅,瘡大似盤,腐肉腫有寸餘,絕無膿意。診其脈洪數有力,審其形亦無敗象,年雖老病卻有餘。內服仙方活命飲,外上白降丹,以膏蓋之,每日一次。三日外腐肉脫盡,正膿以生,遂換紅升丹,每日兩次。二十餘日,病去五六,改服十全大補湯。二月外共服藥二十四帖,遂獲平復。
仙方活命飲方見前。
十全大補湯方見前。
按:承山發又名腓腨發,發於小腿部,即現代醫學所稱的蜂窩組織炎,多由腎虛積熱所致。
【案十八】
李崗李姓婦,四十歲,患偏對口,月餘,迎餘往治。見腫勢甚大,上至巔頂,下連至脊,堅硬如石,絕無潰意。告伊曰:「正對口屬督脈為陽,自下行上,易於腫潰;偏對口屬膀胱為陰,由上行下,月餘不潰者,純陰無陽也。有人患此,先將生死置於度外,不誤治法,亦有得生者。倘不得治法,服敗毒之藥,如冰上加霜,不知急令陰變為陽,未有不斃命者。」遂用黃耆托裡湯加減,服五劑,瘡根日收,焮腫日消,正瘡漸長,又生大疼,時輕時重。原方又服五劑,浮腫消淨,以指按之,遂按遂起,膿己收矣。用尖刀挑開,紅白膿出兩碗餘,即時輕爽。外上紅升丹,每日兩次,又服黃耆湯七、八劑,漸漸痊癒。外科一門,不明臟腑經絡,陰陽表裡,寒熱虛實,全恃上藥、膏藥,有不誤人命者,餘不信也。
黃耆湯
當歸12克,黃耆12克,白芷10克,川芎10克,金銀花10克,茯苓10克,白朮10克,乳香10克,沒藥6克,防風6克,油桂6克,炮薑6克,廣陳皮10克,川羌活6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外科一門,不明臟腑經絡,陰陽表裡,寒熱虛實,開口動手便錯。翟氏深明內外一體之理,所以依外知內,從表知裡,用藥焉能不效。
【案十九】
域內土地閣街馬姓婦,年近八十,患正對口,二十餘日請餘往治。瘡口大似茶杯,膿色稠黃,腐肉尚未脫盡。診其脈洪而有力,問其飲食,喜涼惡熱。伊子問曰:「日夜疼痛不止,何也?」餘云:「內經曰諸痛癢瘡,皆屬於心。汝母年雖老,而稟賦甚厚,又屬陽臟之人,以脈證並參,此證非大涼兼瀉不愈。」遂用內疏黃連湯,服一帖大瀉兩次,內熱已減,疼已稍止,脈洪而有力,比前略退。原方又投一帖,餘症盡除,停藥不服,外上大金丹,每日兩次,以膏蓋之。自診起日近月餘而愈。
內疏黃連湯
皂刺6克,防風10克,川羌活6克,白芷6克,穿山甲6克,連翹10克,當歸10克,乳香10克,黃連6克,沉香3克,花粉10克,金銀花12克,生地15克,川大黃15克,丹皮10克,梔子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正對口又名項疽,生於項之中,因與口相對,故俗名對口,屬督脈陽熱火盛。焮紅腫痛易治,根大堅硬者難療。本例脈證悉屬陽證,故遣用涼血解毒之味而愈。
【案二十】
田陵寨李某,年六十餘,患合谷疔,赴餘家診治。大似高粱籽,色黑如墨,硬似鐵石,一手盡腫,上至尺澤穴,俱堅硬。告伊曰:「此證手陽明大腸部位,因大腸久積火毒,盡歸於此,必先服藥,瀉大腸火毒,外用三棱針,將此疔正頂刺入五分深,再將白降丹錠插入疔內,用膏藥蓋之,三日外,連疔根盡都拔出,然後再上紅升丹,方保無慮。」伊深信。服黃連解毒湯,三帖腫消完,上白降丹,三日之外,連疔根脫落一塊,大如紅棗。遂用紅升丹每日兩次,新肉漸生,飲食大進,二十日遂收全功。
黃連解毒湯
黃連6克,金銀花15克,玄參12克,紫花地丁12克,蒲公英12克,連翹10克,梔子6克,丹皮10克,薄荷葉10克,沒藥6克,乳香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合谷疔生於虎口,又名虎口疽、丫叉毒、臂蟹毒,乃由於陽明大腸火毒久積可成。方中黃連、連翹、蒲公英、紫花地丁,金銀花均能瀉大腸之火,佐以活血涼血解毒,是以承制之法克服亢害的作用。
【案二十一】
張顯亭患中脘發,屢治不愈,二十餘日。迎餘診治,見其瘡頭大如湯碗,焮腫似盤,瘡口深有寸餘,腐肉不脫,新肉不生,診其脈洪盛有力。此係脾胃火毒結聚而生。當先服仙方活命飲,三帖以解內毒,外上大金丹,化腐生肌。日有佳兆,三十日而愈。
仙方活命飲方見前。
【案二十二】
管獄員王子勉,年五十餘,一子三齡,患瘟疫後,毒氣不盡,結於左腮之下生瘡,中、西醫百治無效。邀余診視,見小兒身體極瘦.診其脈亦無凶象。再審瘡形,口深寸許,色又暗淡,膿水清稀,真虛證也。幸無臭氣,雖屬危證,尚且可治,惟費時日耳。子勉曰:「但求能得性命,實屬萬幸,遲速何妨。」又喜小兒善於服藥,每日一帖,外上紅升丹,摻玉紅膏。余愛子勉忠厚長者,惟此一子,每日一次,親自上藥調理,共服三十餘帖,近五十天方搏瘳。方開於後。
黨參6克,當歸6克,川芎6克,茯苓6克,白朮6克,炙甘草3克,白芍6克,防風6克,連翹6克,白芷3克,陳皮6克,乳香6克,金銀花10克,柴胡6克,桔便10克,水煎服。
按:膿水清稀,為真虛證,而瘡無臭氣,實為佳兆。
【案二十三】
城內耿順德,年二十餘。患玉枕疽,瘡形甚惡,大如瓜蔞,疼似火燒,硬如鐵石,半月後不潰,診其脈皆虛細無力。此係督脈受寒濕凝結而成,久之寒化為熱,陰變為陽,方能成膿。目今之治,先服仙方活命飲,令其速潰,以免毒氣蔓延。伊亦信服。三帖瘡已半軟,又投四帖,瘡已熟矣。用刀取破,膿血各半碗許,上以紅升丹,每日兩次。共服藥十帖而愈。
仙方活命飲方見前。
按:玉枕疽,疽生於玉枕故名。少壯人紅腫出白膿者易愈,老弱人紫陷流黃水者難瘥。本例屬前者,故用仙方活命飲十帖而愈。
【案二十四】
閣老莊石某,年二十餘。在田耕作,被農器將腿撞破,出血若干。此是五月天氣,極其炎熱,患者避暑於新房,內地甚潮濕,躺臥半日許,將起時周身挺硬,口緊不開。請診視,餘告曰:「此名金瘡,風濕侵入經絡,如油入面,實是難提,急備後事為要。」越一日果歿。
按:金瘡即破傷風。此患者周身挺硬,口緊不開,病勢至重可知,故預後不佳。
【案二十五】
西門內王姓小兒,五歲患手背發,屢治不愈。邀余診視,見小兒手背筋骨盡露,所流俱是臭水,並無膿意,小兒體極瘦弱。伊母又云:「大便日瀉三、四次不等,夜間疼痛不止。」餘診其脈,六脈皆虛細無力,此因久病失於調補。瘡科又屬破漏之證,如同居家,每日非用錢十串不能過活,若僅有進款五串,不止日貧,且有凍餒之虞。此兒之瘡,三月內臭水淋漓,非虛乎!飲食減少,非虛乎!大便滑,非虛乎!由此思之,臭水無膿者,正見元氣虧損,不能化毒之明證。今治法宜先服十全大補湯以壯氣血,氣血壯自然化毒變膿,外上紅升丹,提膿拔毒。各外科書皆云,有膿則生,無膿則死,此千古不易之言。伊父母聞余論深以為然,遂服十全大補湯,五帖後,疼痛稍止,似乎有膿。又投五帖,泄瀉自止,飲食大增,膿變稠黃,臭氣已去,生機日多,脫去危險。此證自餘治,始終四十二天,共服藥三十帖而愈。倘若不從內治,全恃外治之法,恐終不免亡。常見有患瘡者,連年不愈,外科家不間新舊虛實,滿口謂毒氣不盡。至於用藥,輕者涼血解毒,重者硝黃亂投,猶言宜清內毒,竟使元氣日消,毒氣日盛,不死不休。如此而死者,不勝屈指,皆因不明《內經》虛實大論之誤也。
十全大補湯方見前。
按:翟氏擅長托補法治療瘡瘍破潰證,常用方劑為十全大補湯。本例論證入微,發議有據,遣藥平中有奇,為翟氏用托補法的範例。
【案二十六】
北郭外王莊趙清彥之妻,年近五十,患乳疽。初得乳中結一核,大如棗許,百治無效。至半載一乳俱硬,請某醫。云:「瘡堅硬尚未熟也。」日夜疼痛不止,無奈迎餘診治。餘以指捏之,外堅而內軟,問伊疼之日數,伊云:「大痛月餘矣。」餘曰:「痛甚者內中必是腐血,決無膿。若用刀刺破,放出敗血,疼可立止,此是開門逐賊之治,亦免再壞良肉。服補養氣血疏肝之劑,可圖漸愈,難求速好。」患者樂治。遂用尖刀刺至軟處,約二寸許,黑色敗血流有二碗餘,疼痛輕七八分,外上紅升丹,新肉日生,精神日強,飲食日增。共服藥近二十餘帖而愈。方開於後。
黨參10克,白朮10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當歸6克,川芎6克,白芍10克,香附10克,青皮10克,鬱金6克,廣木香6克,丹參10克,連翹10克,紅花3克,陳皮6克,金銀花10克,小柴胡12克,水煎服。
按:翟氏不僅善於用內服藥及外敷藥治療瘡瘍,必要時還配以刀治,足見醫術之精。
【案二十七】
余友杜海亭令正,因鬱怒思慮,左乳中結一核。初得大似核桃,二月後大如碗許,漸疼甚,堅硬無比。請余調治,餘曰:「此瘡名為乳岩,患此證者實屬難治,倘是他人,定然辭去,交屬至厚,盡我之技,以投知己。」此瘡近無生膿之理,仍當令其泄散為要。先用火針刺之,十日一次,將乳針透,內服開鬱活血、攻堅破銳之藥,每天一服,無令間斷,至少三十帖,或可消散,縱不能消完,亦可轉重為輕。三月初間治起,至四月半共針五次,服藥三十餘帖,竟消於無有矣。方開於後。
當歸15克,川芎12克,白芍12克,瓜蔞皮10克,穿山甲6克,皂刺10克,白芥子6克,紅花6克,丹皮10克,乳香10克,香附12克,青皮10克,半夏10克,小柴胡15克,鬱金6克,防風10克,白芷10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乳岩即乳腺癌,屬難療之疾,古有「百無一效」之說,多由憂鬱損於肝脾所作,並提出「清心滌慮」為治療之一要。本例針藥並治,補中有消,消中有補;養血不忘調氣,止痛不忘通絡。所列方藥,平淡無奇,但非如此,實不能漸消,虛不能見回。可見即是疑難重證,亦不可獵奇,始終要遵循仲景所說的「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才能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十一、頭痛門(凡九案)
【頭痛總論】
頭痛之證,種類甚多,有風、有寒、有痰、有火、有虛、有實、有內傷、有外感。治此證者,風者散之,寒者溫之,火者涼之,虛者補之,實者瀉之,外感者驅之,內傷者調之,有斯證者投斯藥。只要臨證細察,藥不妄投,至於病之吉凶愈否,自問無愧。余治之多遵王肯堂的《六科準繩》和李中梓的《醫宗必讀》二書,不能十治十痊,亦可愈十之七八,餘論是否,望高明證之,餘之幸也。
【醫案】
【案一】
余友栗守道患頭疼,腦如破,項如拔,頭腫似鬥,他醫作腦發炎治之,一日連射三針,殊少效。中醫作風寒治之,大概川羌活、藁本、細辛、荊、防之類,服二劑其疼轉劇,日夜無寧刻,二日又起雲翳,對面失明,目疼如抉。迎餘往,診得心肝二脈洪數且實,經曰「肝開竅於目」,木為火之母,火盛者腫,是木火通明之象,作風寒治之,正是風助火勢,火借風威,助紂為瘧,無怪乎病之加重也。宜涼開瀉心更兼走空竅之藥,服一帖頭疼愈,二目己輕,二、三帖後,改治眼退雲翳之藥,漸漸見功,服藥十餘帖,二目復明如舊。方開於後。
當歸15克,生地30克,白芍30克,菊花60克,玄參60克,龍膽草10克,胡黃連6克,丹皮24克,黃連6克,黃芩15克,木通10克,連翹30克,芥穗10克,金銀花30克,桔梗15克,薄荷葉15克,甘草10克,水煎服。
按:《內經》論頭疼,以六經作為分類依據,但在臨證時必須結合氣血的盈虧,邪氣的盛衰進行辨證,處方才能中肯。若一見頭疼,不辨風、寒、痰、火及表裡虛實,即以祛風藥治之,非但無效,甚或有害。
【案二】
邑東南新莊王姓婦,年五十餘,患偏頭疼十日外,左邊一目被雲翳蒙完,頭疼更甚,晝夜慟哭不已,意欲自縊,被家人救活。某醫誤作風寒入腦戶治之,猶如火上加油。後迎餘治療。詳細診視,此證與栗守道病大同小異,惟多鬱怒傷肝一證,遂用疏肝開鬱、瀉心火之藥,一帖頭疼去其半,三服後頭疼痊癒。後改治眼之藥,服八帖眼亦復明如初。方開於後。
小柴胡60克,白芍30克,玄參60克,杭菊花60克,龍膽草10克,梔子15克,丹皮15克,胡黃連6克,木通6克,甘草10克,水煎服。
按:翟氏善用重劑柴胡舒肝解鬱,但必配以白芍養肝,即「治其陽者,必調其陰,理其氣者,必調其血。」究其源,上溯自仲景的四逆散。
【案三】
邑西七里崗胡姓,年六十餘。頭疼如碎,嘔吐不止,二目數日失明,眼科專家百治罔效,伊轉托栗守道先生懇求余治。伊云:「自知二目難愈,但望頭疼稍止,苟且得活,遷延餘生足矣。」餘曰:「此證勿須診脈,餘對此病,頗有閱歷。此因肝火上衝,腦戶受風,風火混合,狐假虎威故作祟,甚惡也。倘誤用羌、荊、防、天麻之類,無不加重,治宜甘寒涼潤之品,無不立驗。」餘用:
玄參60克,白芍15克,麥冬30克,白菊花90克,芥穗10克,辛荑6克,生地30克,龍膽草6克,胡黃連6克,知母18克。
水煎服。服一帖而頭疼輕,四帖痊癒,目能見物後,又服退雲翳之藥,十餘帖病已痊癒。以上三證,類於此者甚多,勿須再書,一隅反三。不一而足。
按:胡姓頭疼如碎,嘔吐不止,二目數日失明,為緣□風內障(急性充血性青光眼)無疑,若不急治或治不得法,目難明復。翟氏用重劑甘寒涼潤藥兼苦寒瀉火之品,四帖痊癒,足見閱歷之深。但如此急證還有寒邪上逆所致的,治法與此迥別,臨證不可不察。
【案四】
南門韋姓,患頭疼證,每日卯時其疼如碎,誤作太陽寒證治之,令發大汗,不但不輕,反而沉重。迎餘往診,肝脈弦數,此因怒動肝火,火性炎上,直衝巔頂。古云「火盛者疼」。治宜疏肝清熱,頭疼自止。遂用:
小柴胡21克,清半夏10克,青皮10克,香附15克,白芍12克,當歸10克,龍膽草10克,胡黃連10克,生地12克,梔子10克,丹皮10克
服一帖,病去二三,四帖痊癒。
按:卯時疼重,卯屬木,又肝脈弦數,是肝火上衝證,治以清肝火甚當。
【案五】
本城人李書林,作小販貿易,頭疼欲死,百治無效,請餘診治。肺脾二部脈極細無力,此上焦元氣不足者令人頭疼。徜不明此,誤作他證治之,其病必重。治以大補元氣,頭疼自愈。遂用:
黨參15克,當歸10克,川芎10克,白芍18克,熟地18克,炙黃耆15克,炮薑6克,肉桂10克,白芷6克,附子10克,升麻6克,柴胡10克,陳皮10克
服一帖稍效,四帖痊癒。
【案六】
東郭外邊莊邊廣照,余友一也,伊令侄患真頭疼,百治絕效,迎餘往治。至時見患者側臥於地,頭上放一棉衣,一人坐於患者頭上,兩足懸起,頭疼稍止。診得兩寸脈俱細,其餘兩關、兩尺皆已無神。此真絕證,腦已壞矣,即扁盧亦無如何,越日而亡。死後十指皆青。此證四十年來,僅見一人而已。
按:《靈樞?厥病》:「真頭痛,頭痛甚,腦盡痛,手足寒至節,死不治。」此例即是。
【案七】
西門呂姓婦,年近七十。患腦中風,頭疼殊甚,某醫誤作上焦火治之,大概服藥俱屬芩、連、梔、柏之類,三劑無效,請餘診治。診得兩寸脈浮緊,此屬上焦中風寒之故。遂用:
川羌活10克,防風10克,荊芥6克,白芷10克,細辛3克,蒼耳6克,川芎10克,蔓荊子6克,辛荑6克,乾薑6克,獨活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一帖而疼稍止,三帖頭疼如失。
按:此例為川芎茶調散治驗。
【案八】
余表兄年五十餘,每逢冬令,感冒風寒,頭疼極重,屢治不愈。餘用:
蠶砂一碗,防風12克,辛荑10克,天麻10克,生附子10克,川芎10克,生薑30克,蔥白6條。
以上共九味,於鍋內炒熱,用布包好,令患者以頭枕上,左右換易,令出汗避風。如此熨之,每日三次,共五天,由此而終身再不發。此等亦古人外治之一端也。
按:熨法早在《靈樞經?壽天剛柔》中已有記載,屬中醫外治法一種。此法對屢發頭疼,病重不危的患者,尤為適宜。
【案九】
邑東官莊梅姓婦,產後出房太早,患頭疼,半年治不廖。迎餘往治,診得六脈皆虛細無力,此因新產,氣血雙虧,風寒乘虛侵入腦戶,正氣不能托送。宜用十全大補湯。氣血充足,風寒不能停留,自然解散,有何頭疼不愈也。共服十二帖而愈,永不再發。
十全大補湯方見前。
十二、筋骨疼痛門(凡十一案)
【筋骨疼痛總論】
筋骨疼痛之證,古人雖有五痹之名,痹者主疼,故治痹之方,備而且精,倘能認准證候,屬痹證,用五痹之方,投之無不立見神效。只因五痹外疼痛證,比五痹更多。有氣虛不運之疼,有血虛不能養筋之疼,有傷寒溫疫初得之酸疼,有花柳毒、楊梅入骨之疼,有年老腎虧之疼,有少年受勞苦太甚,及至中年之疼,有跌打損傷之疼。夫筋骨之疼,不勝枚舉。又有內傷之疼,外感之疼,有不內外傷之疼。氣血雙虧,勞苦過度,此內傷之疼也,傷寒溫疫初得,此外感之疼也,跌打損傷,此不內外傷之疼也。證既不同,治法各異,認清病證,治有何難。惟證候不明,張冠李戴,朱紫混淆,亂試針灸,妄投藥餌,輕者變重,重者致死,過後悔悟,已成覆水難收。孫真人云:「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東垣云:「醫者意也,神明精巧,存乎其人。」醫之一道,能熟此數語,亦可運用無窮矣。
【醫案】
【案一】
北呂寨村王姓,年五十餘。夏令務農,身出大汗,乘涼躺臥大樹下,自此兩腿疼痛難移,日輕夜重,病證日重一日,無奈迎餘往治。診得肝腎脾三部脈均沉緊,《脈訣》云:「沉者主寒,緊者主疼。」此屬寒邪無疑。遂用溫散寒邪和通經絡之劑,服一帖無效,又服二帖,夜疼減半,共服八帖,平復如故。方開於後。
當歸12克,紅花6克,川羌活10克,黃耆15克,防風18克,川牛膝10克,制草烏10克,制川烏10克,鑽地風6克,秦艽10克,官桂10克,麻黃6克,千年健12克,桂枝10克,乳香10克,甘草6克,酩流酒為引。
【案二】
呂寨王子明女,年八歲。中風寒半身不遂,用人扶持,僅能移步,三月餘屢治不驗,迎餘診療。診其脈,因虛弱中風寒之故,經絡被寒邪滯塞,氣血不行。治宜先用針開通血脈,然後回其虛,逐其邪,徐圖緩愈可也。遂針足三里、陽陵泉、太衝、委中諸穴,各灸十壯,後服黃耆除風湯,十五帖漸獲平復。
黃耆除風湯
炙黃耆12克,防風10克,秦艽6克,川羌活6克,獨活6克,川斷6克,桂枝6克,川牛膝6克,木瓜6克,沒藥10克,茯苓10克,紅花3克,白朮10克,官桂6克,炙甘草6克,柴胡10克,附子6克,酩流酒為引。
【案三】
薛樓薛某,舌耕為業,年五十二歲。稟斌甚弱,久坐傷脾,又逢夏令暑氣炎炎,乘涼太過,漸覺半身麻木不仁,微有不遂之兆。迎餘往治,診得肺脾之脈極虛兼緊,脈訣云;「緊者主寒」。遂開十全大補湯加減,共服二十帖,平復如舊。後患者問余曰:「服除風之藥十餘劑無效,今先生亦用除風之藥而痊癒者何也?」餘曰:「伊雖用除風之藥,內無補藥,中氣不振,邪氣沉匿於血脈之中,如何能去?經曰:不能回其虛,安能攻其餘?,景岳先生云:正足者邪退,又云:補正即是發表,灌根即是灑葉。余尊古人成方,所以有效也。」
十全大補湯加減
黨參12克,白朮10克,茯苓12克,炙甘草6克,當歸身10克,炙黃耆15克,白芍10克,熟地12克,川芎10克,川羌活10克,千年健10克,鑽地風10克,桂枝10克,秦艽10克,麻黃6克,炮乾薑6克,川杜仲10克,川木瓜6克,陳皮6克,附子6克,地龍10克,水煎服。
按:補中有散,散而無傷,散中有補,補而無滯,補散相伍,正回邪祛。
【案四】
北郭外范莊胡姓婦,年二十餘兩腿、兩足疼痛非常,兩足如站火中,每日至申刻,大哭不止,至明方已,臥床二月餘,數治不愈。請餘往療,診得肝脈甚虛,兩尺脈洪大且數,中取不見,此證乃係陰火太旺之證。余用知柏地黃湯重劑加減治之。古云:壯水以制陽。先服一帖,似乎有驗。又服一帖,疼去二三。速服八帖,其病如失。
知柏地黃湯加減
熟地30克,山藥24克,茯苓18克,山萸肉12克,丹皮12克,澤瀉10克,知母12克,黃柏10克,玄參18克,龜板12克,夏枯草15克,當歸12克,白芍15克,生地15克,乳香10克,水煎服。
【案五】
西北黑木崗人楊逢春,冬令出外貿易,偶逢大雪,困於店中,半月方晴。在店內受寒,初覺兩腿麻木,又十日後,酸疼不止,漸至腰間,不能舉動,痿臥於床,飲食日減。迎餘治之,診得肺脾腎三部脈沉遲,此是寒邪入筋骨之中,非旦夕可愈。遂用大活絡丹治之,二帖後病如故,命伊再服三帖,雖無大效,略能轉側。又服八帖,病去六七。共服二十一帖,方收痊癒。
大活絡湯加減
當歸12克,川芎12克,川羌活12克,乾薑10克,紅花3克,桂枝12克,川牛膝10克,防風10克,荊芥10克,附子6克,香附10克,秦艽10克,杜仲10克,白花蛇10克,木瓜10克,陳皮10克,制川烏12克,制草烏10克,酩流酒二兩為引。
【案六】
西門內陳老白,年四十二。患周身筋骨酸疼,但不麻木,每遇怒氣,其疼更甚,腰又獨重於他處。三年之內,百治不愈,懇餘診療。診得肝脈弦數,脾脈洪緩。此因肝經之怒氣與脾經之濕熱,合而為一,流入筋骨之間,所以疼生焉。作風寒治,無怪乎病之不愈也。治當疏肝調氣為主,清利脾之濕熱為標,標本同治。每帖藥用好酒二兩,與藥同煎。餘深有用意。酒屬濕氣化成,又借物有同氣相求之理,引之以作嚮導,直攻入濕邪之中,豈有不效之理。兩服後略有效驗,更進三帖,病去五六。共服十三帖,三年沉屙,一旦掃除矣。
疏肝除濕湯
茯苓18克,柴胡21克,廣木香10克,白芍18克,龍膽草6克,黃連6克,梔子10克,滑石15克,澤瀉10克,黃柏10克,青皮12克,香附12克,蒼朮12克,甘草6克,好酒為引。
按:何以知肝經怒氣與脾經濕熱流入筋骨之間?每遇怒氣,其疼更甚,肝脈弦數,脾脈洪緩,足以為據。
【案七】
濟南人庠生李松岩,在杞縣署管帳房。伊患腰疼證十餘年,屢治不廖,迎餘治療。診得兩關、兩尺之脈沉緩,重取微數。又問善飲酒否,伊云:「前數年每日飲酒不下十兩,近因腰疼,每逢少飲,即覺加重,故以此斷絕不飲。」餘曰:「今雖不飲酒,而病尚在。酒者性屬陽而體屬陰,陽邪升於上,呼吸之間,從口鼻而散,濕邪留於中,先傷脾胃之中氣,中氣已傷,不能送酒之濕邪,纏綿難已,又未能得治此證之善法,何能愈也?今對此證雖能治療,難求速愈,非服丸藥五、六斤不可。伊云:「倘能愈疾,即十斤有何難哉。」余遂定解酒除疼丸:
枳椇子60克,神麯18克,葛根30克,白朮60克,茯苓60克,黃連30克,黃柏15克,澤瀉18克,滑石30克,龍膽草12克,升麻18克,柴胡15克,薏苡仁30克,扁豆30克,山藥30克。
共為細末,和水為丸,每日辰戌二時,各服15克。服二斤之後,疼去二三。共服七斤余,平復如故,永不再發矣。
按:腰疼十餘年,腎虛可知。但患者嗜酒過量,且每逢少飲,腰疼加重,故以除酒毒為要務。
【案八】
邑南毛崗有農人何姓者,甚貧,年六十歲。患兩腿連腰疼痛,更兼麻木,半年治不愈。診得脾腎二部脈沉遲無力,因氣血虛弱,風寒襲入脾腎二經。欲治此證先補脾腎,能令先後兩天氣血完固,何邪尚能留而為病也。古云補正即是驅邪。不能補其虛,安能攻其餘。遂用先後兩補湯,二帖稍見效,八帖痊癒。
先後兩補湯
熟地18克,山藥15克,茯苓12克,山萸肉12克,丹皮10克,澤瀉10克,白朮12克,炙甘草12克,黨參10克,當歸10克,川芎10克,生黃耆12克,遼五味子6克,芡實12克,巴戟天10克,水煎服。
按:方用六味地黃湯及巴戟天、芡實、五味子補先天之腎精,四君子湯及黃耆補後天之脾氣,更佐以歸、芍補血。先後天得補,氣行血活,焉有不愈之理。此為扶正祛邪法。
【案九】
雎縣袁雨峰,年三十二。稟賦極弱,瘟病之後,遂得筋骨酸疼之證,二載不愈。迎餘往治,診得六脈虛細無力,此因瘟病初愈,房事太早,氣血雙虧之際,復傷腎水。經云腎主骨,水虧則骨不得其養,而疼痛生焉。此證除補腎之外,皆非正治。伊云:「先生之論甚合鄙懷。有云疼痛無補法,信乎?否乎?」餘曰:「此言固書於前賢,亦不可執著。譬如傷寒初得病在太陽,其人又憎寒,寒熱往來,頭疼如破,此時正當用麻黃湯以發汗,而頭疼寒熱即解,此是疼無補法也。又如小兒偶逢適口之物,一時貪食過度,又屬脾胃之陽虛最多,過食而不能消化,即是傷食之實證,壅塞上焦,上下不通者而疼痛生焉,治宜消導推蕩,宿積已除,諸症皆愈。此又疼無補法之一端也。類此者極多,一隅三反,存乎其人。」彼方深信不疑,遂用補腎湯,服五帖見功,病去一二。共服二十餘帖,諸症皆廖,身體強壯勝舊,始終亦無改方。
補腎湯
熟地24克,山藥18克,丹皮12克,澤瀉6克,茯苓6克,山萸肉10克,巴戟天10克,首烏12克,杞果10克,遼五味子6克,杜仲10克,黑豆10克,續斷6克,川牛膝10克,龜板12克,蓯蓉10克,鎖陽6克,青鹽24克,甘草6克,龍骨12克,黑芝麻10克,破故紙10克,水煎服。
按:前賢云「痛無補法」。翟氏認為此說不可執也。前列先後兩補湯治療腰腿疼痛案即為一例。本例列補腎湯治筋骨酸疼案,論證更為具體。「痛者不通,通者不痛」是指實證而言。但因虛致痛者亦屬不少,若遇虛證疼痛妄用瀉法,必致虛虛之患。筋骨疼痛的補法,不外補脾、補肝、補腎,因脾主肉,肝主筋,腎主骨,故當調補所屬之臟,方能痊癒。
【案十】
呂屯潘姓婦,年五十二。每逢鬱怒,周身筋骨疼痛難忍,日夜啼哭,數治不愈,迎餘往療。診得肝脈弦數有力,此因久積鬱怒,肝氣不伸。古云,肝性急為病多疼。許學士云:「肝無補法。」易老云:「東方無補。」似此肝病,非瀉不可,然而瀉肝,又必須補水,因水能生木,水虧則肝燥,水足則木得其養而不燥,不燥者性平,而鬱怒自解矣,何患疼痛不解也。餘用六味湯加減治之,服二帖疼去二分,服五帖後,疼去大半。共服十二帖,病良已。再逢鬱怒,永不發矣。
六味湯加減
熟地24克,茯苓18克,山茱萸10克,丹皮10克,澤瀉10克,山藥12克,當歸12克,白芍15克,香附12克,小柴胡30克(酒炒),龍膽草6克,胡黃連6克,水煎服。
按:肝藏血而主筋,血虛不能榮筋,則筋骨疼痛。補腎水以生肝木,肝木得養則血暢筋柔,疼痛自愈。非熟諳五行生克之理,難療此患。
【案十一】
邑西十里崗邵姓婦,產後月內,周身疼痛,迎餘診療。診得六脈細數無力,餘認為產後氣血雙虧之證。用十全大補湯加減,服一帖雖未見效,而病亦未增。余謂藥劑太輕,原方加重份量。又服一帖,至夜間病勢大劇,疼痛難忍。大哭不止。患者云:「自服此藥覺得心胸滿悶,更添少腹疼脹。」餘知乃用藥之誤也。再為詳診,脈比前三日虛者變實,數者更數。余明告伊曰:「此證是產後惡露未盡,因一時誤認為虛,反用補藥,以實填實,治之不當,故此加重。餘雖有過,其心可原,倘肯再信,定能使病隨藥減,若再不驗,甘願受咎。」幸患者信而無疑,餘即用失笑散加玄胡一味,共三味為細末,用酩流酒四兩,煎滾沖服。二時許,少腹大疼一陣,遂下黑血塊如桃李者六、七枚,病去五六。又服一帖,惡露始盡,三、四日竟獲十全。因一時之誤認,幾乎令入夜台含冤,至今思之不免愧汗淋漓。敬告同道君子,每臨證時,詳細診視,勿似餘庸鄙誤人,此又切切厚望也。
失笑散加玄胡
靈脂15克,生蒲黃15克,玄胡12克。
按:六脈細數無力,故用十全大補湯,因服藥增劇,脈虛變實,而悟到惡露未盡,遂用失笑散加玄胡一味,熱酒沖服,三、四日而獲十全。初治診為產後氣血雙虧,亦無大錯,若能於補中兼活,庶幾細微。但誤治不諱,筆錄在案,可謂治學精神之篤實。
十三、黃疸門(凡十案)
【黃疸總論】
黃疸之病,種類不一,有陽黃,有陰黃,有黃汗,有女癆疸之黃,有蟲黃,有膽汁滿溢波及血分之黃。病源雖殊,其黃則一。倘不識病源,惟知專用退黃之藥,以為黃退則病癒,舍本而治標。天下有無源之水,無根之木乎?不知追本求源,雜藥亂投,愈治癒危,有不誤人者鮮矣。譬如陽黃者,濕熱發黃也,除黃利水即是對證之藥。陰黃者,是久病氣血虛弱之證,健脾補腎,當無大謬。黃汗者,乃濕熱浮越於肌表也,或開鬼門,潔淨府,亦正治也。女癆疸黃者,因色欲過度,損傷先後兩天,當因其損而調之復之。蟲黃者,新病殺其蟲,健其脾,久病者,先補元氣,後殺其蟲,此治蟲之次第也。膽汁滿溢黃者,此證治癒,固屬不易,不可因難而棄之,輕忽人命,或安之、鎮之、慰之、補之。此論不過大略而已,臨證通變,又在乎智者。餘治斯證,多遵王肯堂先生《證治準繩》。此書論證精詳,方藥簡當。陳修園云:「詳而備,王肯堂。」至哉言乎。
【醫案】
【案一】
邑東郭莊孟生,年十六、七,患陰黃年餘,治之未愈,邀餘診療。見患者骨瘦似柴,面如煙薰,聲音低微,診得脾脈極虛,細問所服藥,皆係茵陳、梔子、黃柏、黑礬,大概除濕退黃利水之類。而病毫不見效,日有加增,何也?餘曰:「子之病陰黃也。所服藥物,均治陽黃之品,於病相左,不重而何哉?治宜大健脾腎二經,先使元氣充足,自能生血,血足自能華肉,勿須治黃而黃自化於烏有矣。」遂用鍵脾補腎湯。服三帖黃雖未退,飲食日多。又服五帖,黃退三四。更進八帖,面色變為紅活,神氣復掃,病痊廖矣。
健脾補腎湯
熟地12克,茯苓12克,白朮12克,炙甘草10克,山藥12克,薏苡仁12克,扁豆12克,芡實10克,炮薑6克,附子10克,油肉桂10克,廣陳皮10克,升麻6克,柴胡12克,水煎服。
按:陰黃多因寒濕阻遏,脾陽不振所致。《證治指南》云:「陰黃之作,濕從寒水,脾陽不能化濕,膽液為濕所阻,漬於脾,浸淫肌肉,滋於肌膚,色如熏黃。」翟氏治此案從先後天著手,健脾利濕,溫補腎陽,使濕邪除,元氣充足,氣血化生之源得以恢復,不治黃而黃自退。所擬之健脾補腎湯,甚合病情,故投藥而中病。
【案二】
余友彭續亭,二十餘歲,患陽黃之證。月餘外身目黃如金,體重難移,小便之色如黃柏水,飲食大減,短氣懶言,診得脾經脈沉數兼滑。此因濕結於脾土之中,濕化為熱,故土色外現也。短氣者,濕滯氣遏也。飲食減少者,脾土喜燥而惡濕,脾失轉運之職,故食減也。治宜利濕退黃之品,指日可愈。用茵陳柏皮湯加減,服三帖而愈。
茵陳柏皮湯
茵陳15克,滑石12克,梔子12克,檳榔10克,黃柏10克,木通10克,澤瀉10克,蒼朮6克,神麯10克,水煎服。
按:五色,惟赤色受潮濕則發黃。五行惟火生土,五色惟赤會黃,母被子化,性處自然,未有子不侵食其母之氣者,侵食不已母乃化為子矣。血分受濕,因濕而作熱。熱則血分病矣,病則必生變化。變化生則透出子色,故發黃也。又濕能化為熱,不能化為火。火與熱不同,熱在血分,火在氣分,熱有質無形,火性炎上。譬如燃柴,火焰隨氣而升。是知火在氣分也。又如酪酒釀醬,穀質受濕氣之腐化,必自作熱,則熱融合含於汁質之中。是知熱在血分也。黃疸病,熱作血分,蒸溢氣分,所以有黃汗、小便黃等症。」黃,土色也,濕氣合於土,故作熱則發黃。
翟氏所治是案,為陽黃屬實,治以清熱除濕,應手應效。審其方藥,不離乎法,亦不拘於法,別具會心。
【案三】
邑北尹店馬之才,年三十二,家赤貧。因出外作小販,偶遇陰雨,連綿逾月不晴,困於店內,食不充饑,衣不避寒。後天晴歸家,染病在床。但覺胸腹滿悶,身重難移,飲食日減。小便色黃,身目如金,遠看黃中似有灰黑之色。診得脾胃脈,沉細無力,此乃饑飽勞役以傷脾土,乃陰黃之證。治宜溫中健脾,兼利小水,似易可愈。遂開一方,名曰溫中除黃湯。服三帖後,病去四五,更進四帖。諸症痊瘳。此證若作陽黃治之,愈否尚在兩可。余認為陰者,因遠看面有灰黑之色,脈色相合故也。
溫中除黃湯
白朮15克,炙甘草10克,肉桂6克,炮薑10克,茯苓10克,山藥10克,蒼朮6克,陳皮6克,茵陳10克,砂仁6克,車前子6克,水煎服。
按:從遠看,面有灰黑之色,辨出陰黃,又與脈相參,精細,精細!於疑似之間,辨其真偽,堪稱高手。
【案四】
邊興云之姑丈,年近五旬,患陰黃病,三年內百治不廖。氣色灰黃發暗,略有動作,短氣不易接續。邀餘治之,診得脾肺脈虛細無力,腎脈濡弱。此證等於勞苦過度。古云:「勞則傷腎。」又云:「勞則傷牌」。此是先後兩天並傷。若不從根本治起,專務除黃,惟恐愈治癒危。宜急固先天根本,再補後天之源,徐圖漸愈可也。用先後兩補湯,服五帖少效,又十帖全廖。
先後兩補湯
熟地18克,山藥15克,茯苓12克,山萸肉10克,丹皮10克,澤瀉6克,附子10克,油桂6克,炮薑10克,白朮10克,炙黃耆12克,炙甘草10克,芡實12克,五味子6克,扁豆10克,陳皮6克,茯神10克,水煎服。
按:翟氏創先後兩補湯,實乃以金匱腎氣湯加味組成。金匱腎氣湯意在助陽弱以化水,滋陰虛以生氣,振奮腎氣,以復後天之本,佐以健補後天之品,俾脾之運化正常,先後天功能恢復,雖不治黃而黃可緩除。
【案五】
邑南街有商人劉春明者,年二十餘。患黃病年餘,服除黃健脾利濕之藥,不下百劑,毫不效驗。病勢危急,後事已備,闔家不忍待亡。迎餘往治,診得腎脈微細無力。此證得於房勞太過,傷腎之故。古有「房勞疸」之名,即此證是也。當大補腎水,收復先天元氣,以生脾上。土自能生金,腎水有源,不必治黃而黃自退矣。六味地黃湯加減,原方服三十帖而愈。
六味地黃湯加減
熟地24克,山藥18克,山萸肉12克,丹皮12克,茯苓10克,澤瀉10克,巴戟天12克,杞果12克,芡實15克,油桂6克,附子6克,遼五味子6克,牛膝10克,水煎服。
按:女勞疸是色欲過度,傷腎所引起,其特徵《金匱要略》云「額上黑」。此案君治以大補腎水,兼用桂、附而愈。蓋桂、附能溫化開瘀,故不治黃而黃自退,方義蘊奧。
【案六】
邑西南門內趙鳳桐,年三十二,患黃疸證,半載不廖,邀餘治之。診得脾脈洪滑有力,面色黃明,聲音壯厲,小便赤黃微疼。此係濕熱壅遏中焦,結而不通,所以發黃也。治宜攻其濕熱之邪,利其脾胃之濕,未有不愈者。
川大黃15克,茵陳12克,梔子10克,黃柏10克,黃芩10克,黃連6克,檳榔10克,枳實12克,滑石15克,甘草10克
水煎服。一帖病去二三,後去大黃,又服三帖痊癒。此是黃疸病之實證也。
按:茵陳蒿湯為治陽黃之正治方,加芩、柏、連、滑石等清熱利濕,甚合病情,故投藥則濕熱之邪速去而病瘳。
【案七】
南馬莊王青山妻,年三十餘,妊娠五月,患黃病。諸醫作濕熱治之,所用之藥,茵陳、梔子、木通,黃柏、黃芩、檳榔、枳實、滑石之類,服五、六劑後,患者飲食漸減,胎氣時動不安。迎餘治之,診得六脈虛細無力,似有散意。告伊曰:「此是濕熱發黃誠然也。所服之藥,內無安胎之品,寒利太過,已傷胎元。顧此失彼,故胎動不安也。今治宜安胎為主,除黃為標,或可望愈。若再專務治黃,不惟黃不能愈,胎亦不保矣。」遂定一方,名曰安胎除黃湯。二帖有效,又三帖大效,共服八帖,胎安而黃除矣。
安胎除黃湯
茵陳6克,梔子6克,薏苡仁10克,陳皮10克,香附15克,當歸身10克,川芎12克,白芍12克,川斷10克,杜仲10克,茯苓10克,山藥12克,水煎服。
按:翟氏創安胎除黃湯,係景岳胎元飲加減化裁而來。張氏胎元飲有益氣安胎之功。因妊振黃疸誤治傷及胎元,致胎動不安,故用胎元飲主安胎以治本,加茵陳、梔子、薏苡仁、雲苓、山藥清濕熱除黃以治標。如是標本兼治,胎安病去,是謂得法。
【案八】
余友常伯石令正,患濕熱發黃病。某醫誤認經病發黃,服調經調氣之熱藥,數劑不驗。迎餘診斷,診得脾脈滑數,肺脈亦然。此是母令子實之證。經曰:「治病必求其本。」餘用:
茵陳15克,梔子12克,黃柏10克,黃芩10克,檳榔6克,枳實6克,厚朴6克,木通6克,滑石12克,澤瀉10克,神麯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二帖見效,五帖痊癒。此是濕熱發黃之實證也。
按:黃疸病診得「脾脈滑數,肺脈亦然」,乃脾胃實熱證無疑,實熱上逆,故肺脈亦見滑數。翟氏用清熱利濕和瀉實熱並重之藥投治而獲效,可謂認證真切,遣方精當矣。
【案九】
北關江姓婦,年七十餘,染黃病,臥床半載,數治乏效。邀餘往治,見病者面黃如土,又診其脈,脾脈已見屋漏,知後天將絕,不易救治。後越三日而歿。古人云:「五臟之真色見於外者死。,噫!信矣。
按:年逾古稀,染黃日久,後天衰敗,真臟脈見,命在垂危,病情危篤。臨證診治,慎之,慎之!
【案十】
蘭陽縣城內崔子明,年八齡,患黃病,身腫時作,腹疼,治黃之藥服過無數,終不驗。赴杞請餘調治,診得小兒之脈,均有細緊之象。又問腹疼時別有狀況否?伊父云:「大半饑時疼者為多,飽時輕減。」又問疼時有塊凸起否?伊云:「無塊,淮長條如指許者有之。」餘詳此病狀,似乎有蟲。一轉念各書又無蟲黃之名,偶憶景岳云:「醫之一道,運用存乎一心。遂開:
白朮15克,炙甘草10克,雷丸12克,使君子10克,鶴虱10克,榧子10克,蕪荑6克,楝根6克,檳榔6克,白薇6克,黃芩6克。
早起煎成,令服半碗。至午時而腹疼加重,輾轉不安。伊父恐懼,意欲解藥,餘曰:「不可,此時正是兵與賊戰也,再待片時,必有蟲下。」至申時,小兒解下蛔蟲約五十餘條,長者六、七寸。惟恐不淨,三日後原方復投一帖,又下蟲三、四十條。小兒漸有虛餒之色,急服十全大補湯三帖,飲食日增,月餘而復原狀。蟲黃之症,至今始知。
十全大補湯方見前。
按:認證真切,有膽有識,遣藥精當,立見功效。
十四、呃逆門(凡八案)
【呃逆總論】
呃逆之證,俗謂「打格忒」。吳中呼為「冷呃」,未必盡冷之為害也。餘見有因久病胃敗之呃逆,有因寒氣之呃逆,有因痰之呃逆,有因氣衝上之呃逆,有因肝氣鬱結之呃逆,有孤陽不斂之呃逆,有火之呃逆,不一而足。病源不同,治法各殊。惟胃敗之呃逆,決無治法。何也?後天己敗,脾土壞矣,神醫難療。其餘呃逆,治得其宜,均可立愈。寒者,熱之、溫之;痰者,化之、吐之,火者,瀉之、涼之;氣衝上者,降之、順之,肝氣結者,疏之、平之,孤陽不斂者從引之、納之。此不過治之大略而已。至於千變萬化,順逆疑似之證,難預定治法。又望高明君子,因常知變,因變知治,藥不妄投。不惟余所深望,亦蒼生之幸也。
【醫案】
【案一】
邑人管青山,年三十餘,患呃逆證二十餘日,飲食難用。某醫云呃逆病多危,辭不治。患家固求,伊始開方。用藥大概柿蒂、藿香、半夏之類,服二帖無效,又迎餘療。診得脾胃脈沉實有力,此證得之於飲食塞胃,中焦停滯不行,阻礙胃氣不能下降。下既不通,必反於上,自然之理也。但使宿食一下,三焦之氣上下通順,不治呃逆,而呃逆自除矣。某醫云多危者,乃久病忽加呃逆,謂之後天已敗,故多危。此是新病,不能同論也。遂用:
枳實10克,川大黃18克,焦山楂15克,神麯15克,麥芽12克
煎服一帖,午時大便不解。原方又加川大黃12克,煎服。至戌時大便解下二次,而呃逆立愈。
按:呃逆一證,久病為胃氣絕,新病形實,為伏熱攻發,有胃中傷食者,有心氣不舒者,須審脈證,因病施治。此案脾胃脈沉實有力,知是食停胃中,用消積攻下法,立愈。明乎治矣!
【案二】
邑北關梁姓女十七歲,患呃逆,終日連聲不絕。三月內服藥不下二十餘帖,殊無驗,延餘治之。診得肝脈弦數,脾脈虛弱。此因肝鬱生熱、火性炎上之故,木旺土衰。倘得肝鬱一解,土不受制,何病不除!餘用:
柴胡30克,清半夏15克,鬱金15克,龍膽草6克,胡黃連6克,廣木香6克,梔子10克,香附10克,青皮10克
水煎服。一帖病去五六,二帖全廖。
按:肝脈弦數,脾脈虛弱。木勝克土,胃氣不得下降,故呃逆終日連聲不絕,翟氏重用柴胡、青皮、鬱金,疏肝解鬱,令其條達,解除肝木對中土的克伐,是謂不治呃逆而呃逆自止矣。
【案三】
邑西和寨王姓婦,年二十餘。因天癸正行,偶逢大怒,經血遂止。至三個月時忽然鼻孔流血,復加呃逆,五日連聲不斷,飲食難進,奄奄待斃。他醫作氣上衝逆治之。均以木香飲順氣之類,無驗。迎餘往療,診得肝脈沉滯且數。此肝氣鬱結生熱,肝為藏血之臟,肝鬱而經血不下。肝熱上衝呃逆者亦屬火證,治先解肝鬱,並涼肝血,使血下行,天癸一見,諸症盡掃,有何病魔之不除也。余用通經轉逆湯,服二帖呃逆、鼻血皆愈,飲食大進,後又服五帖,經水始下,而獲十全。
通經轉逆湯
當歸尾12克,生地12克,丹皮10克,紅花6克,京白芍10克,川芎10克,三棱10克,莪朮6克,梔子10克,龍膽草6克,茜草10克,生蒲黃12克,香附12克,牛膝10克,通血香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肝氣鬱結生熱,肝熱上衝則呃逆。以通經治之,合乎法也。
【案四】
西門內丁鴻賓之妻,年五十二,患呃逆月餘,治之不愈,迎餘往治。診得肺脈洪大無倫。此是肺火上衝。治宜清金寧肺,一藥可愈。用
蘇子18克,寸冬15克,生桑皮15克,黃芩10克,梔子10克,海浮石12克,葶藶子10克,桔梗10克,玄參12克。
水煎服。一帖其病如掃。
按:肺脈洪大無倫,肺火上衝則呃。以清金寧肺治之,合乎法也。
【案五】
邑北鄭寨黃姓老翁,患呃逆十餘日。有曰氣滯者,有曰胃寒者,有曰虛火者,有曰危證者,紛紛不一,用藥均無效驗,延餘診治。診得脾胃之脈沉滑有力,此乃寒痰為病,又實證也。治宜溫胃祛痰。用
白朮12克,炮薑10克,丁香6克,煅礞石10克,枳實10克,白芥子12克,萊菔子10克。
早晨服下,至晚間病如故。再服一帖,至夜半病去四五,飲食漸進,氣已順矣。越一日,更進一帖,遂獲平復,永不再發。
按:寒痰結聚,礙於氣機升降,故致呃逆,非溫散無以去寒,非滌痰則氣機不暢,翟氏處方緊扣病機,遂用炮薑、丁香溫散寒邪,白芥子、萊服子、青礞石降氣蠲痰,白朮、枳實健脾理氣,以祛化痰之源。標本兼顧,證源同治,故一舉而收功。
【案六】
邑北毛樓楊姓女,年十八,天癸二年不行,骨瘦似柴。大肉已脫,臥床不起五月矣。忽加呃逆,延餘診治。脈見魚翔,危證也。余勉開一方,服之不效,越日而歿。
【案七】
周崗周姓子,年六齡,患呃逆證十二日,飲食難進,強食則噎而嗆。他醫認為食積,治之不臉。延餘往療,診得肺胃之脈均沉遲。此是肺胃之氣被寒邪凝結,不得下降之故,何食積之有?無怪乎治之不愈也。遂投溫胃降氣湯,一帖見效,二帖痊癒。
溫胃降氣湯
炮薑6克,炙甘草10克,丁香3克,柿蒂8個,肉桂6克,藿香9克,清夏6克,橘紅6克,廣木香2克,陳皮6克,炙麻黃6克,水煎服。
按:肺胃寒邪凝結,則肺胃之氣不得下降,亦能令人呃逆,是從肺胃脈之沉遲見到。知脈知證,故治以溫胃降氣立愈。
【案八】
邑南張山頭王某,年六十歲,久病忽添呃逆。某醫認為久病呃逆者死,辭不治。邀餘往療,診得六脈虛數無力,此乃孤陽不斂,虛火衝上之故。治宜納氣歸腎,引龍歸海。遂用:
熟地18克,山藥12克,茯苓12克,丹皮10克,澤瀉10克,山萸肉10克,巴戟天12克,川牛膝10克,肉桂6克,附子6克。
水煎服。一帖少效,原方服三帖全廖。前醫云「久病呃逆者死」確有所本。可惜未察無犯絕證,是知常而不知變者也。
按:久病脈虛數無力,脈病相符。孤陽不斂,虛火上衝致呃逆,非為絕證。故用金匱腎氣湯加味,助陽以生氣,滋陰以化水,使陰陽相濟,水火交泰,陽不得上越,火不得上衝,呃逆則發無由,歸於和平。
十五、失眠門(凡三案)
【醫案】
【案一】
余友張耀朗,舌耕士也。以勞心過度患失眠證,徹夜不眠。某醫曰是心火妄動。用犀角、黃連、竹葉、石膏、燈芯之類,服數帖不效。請餘往治,診得肝脈弦數有力。經曰肝藏魂,肝熱則魂不守舍,如何得睡?用甯睡清肝湯,一服見效,二服痊癒。前醫云心火妄動者,誠然,惟知正治,不知隔治之妙也。
甯睡清肝湯
生白芍30克,龍膽草6克,胡黃連10克,丹皮15克,青皮12克,龍齒18克,梔子l0克,柴胡18克,香附10克,當歸15克,水煎服。
按:失眠又稱「不寐」、「不眠」。張景岳云:「勞倦思慮太過者,必致血液耗亡,神魂無主,所以不眠。」肝藏血,血藏於肝則肝柔和,勞傷過度,則血液虧耗,形不藏血,肝陽偏盛,相火上亢,心君受擾,神魂不安於宅而致不寐。翟氏明晰醫理,用苦寒瀉肝之龍膽草、胡黃連、丹皮、生梔子直折相火;合龍齒以鎮雷火;重用歸、芍柔肝補肝,佐柴胡、青皮、香附疏肝解鬱,令其條達。因此,不治失眠,而失眠自愈也。
【案二】
邑內孔姓婦,六旬外,患失眠證,月餘不愈。某醫作陰虛治之不效。請餘治療,診得心脈、命門脈俱虛細無力,此證乃陽虛不能濟陰之故。當用陽藥以濟陰,使陰陽平均,自然睡熟。遂開桂附八味湯加減。服一帖無效;又投一帖,能少眠,更進二帖,竟得通宵清眠矣。
桂附八味湯加減
熟地12克,山萸肉10克,茯苓10克,丹皮12克,山藥15克,澤瀉10克,油桂6克,附子10克,炮薑6克,巴戟天10克,杞果10克,破故紙10克,牛膝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是案翟氏診得心脈、命門脈俱虛細無力,乃是心腎不能交泰,水火不能既濟所致失眠證,用桂附八味湯,意在使心腎相交,水火相濟,陰陽平衡,引火歸元,失眠自廖。
【案三】
邑西平廠村,余瓜葛親李姓婦,年五十外,失眠。治皆用平肝瀉心火之藥不效。請余往診,左尺脈細弱無力。經曰「陰虛不寐」,此證是也。用六味湯合四物湯,服二帖見輕,又三帖得熟睡矣。
六味湯合四物湯
熟地18克,山藥15克,丹皮12克,山萸肉10克,茯苓10克,澤瀉10克,當歸10克,白芍12克,川芎10克,生地12克,水煎服。
按:左尺脈細弱無力,屬腎水虧而致失眠,用六味揚合四物湯壯水制火,補血養陰,甚合病情,故服藥立見功效。
十六、怔忡門(凡四案)
【醫案】
【案一】
玉皇廟王姓婦,四十餘,患怔忡驚悸病。自覺心中惕惕,少聞物鳴之聲,即時驚恐汗出。漸至面黃肌瘦,飲食減少。三月內服藥不下三、四十帖,均無效。看彼藥方,大概麥冬、朱砂、清半夏、川黃連之類,意在清熱鎮驚化痰。診其脈,腎脈極細弱,心脈洪數無力。此乃水虧不能濟火之故。某醫之治,不知抽坎塞離之法,所以不效也。餘用六味湯加遠志、菖蒲、玄參,服三帖有效,十帖痊癒,永不發矣。
按:怔忡俗名「心跳」。心為火臟,血虛不足以養之,火氣衝動則跳,痰入心中,阻其心氣亦跳,胃火盛,上攻於心亦跳。或開心竅,安心神,養陰血,或瀉胃之火,不外此種治法。君治此證有四案,處四方,藥味大致略同,亦不外六味、四物,加開心寧神之藥。明乎治矣。
【案二】
伯牛崗張姓,年三十餘,患怔忡驚悸證。夜不安席,每聞人言物鳴,驚恐不定,神情立變,屢治不驗。請餘往療,診得心肝二脈洪數有力,察其氣色,滿面燥紅。又問能飲水否?答曰:「善飲」。此乃肝木太旺,心火妄動。經曰:「心者,君主之官,」君喜靜而惡動。按五行,肝為心之母。世間未有母害子者。此有兩說焉,五行得其平者生,亢者害也。欲安國,必先除賊,賊除則君權自復。權復則令行,君明臣良,紛亂之世,化為清平,有何驚悸怔忡不除也?餘用四物湯加減,服一帖微效,二帖大效,五帖全瘳。
四物湯加減
當歸12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龍膽草6克,胡黃連6克,青皮10克,龍齒10克,丹皮10克,梔子6克,柴胡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案三】
余表侄年三齡,在街遊戲,兩犬爭鬥,將小兒衝倒,當日大熱不止,夜間更甚,略合眠則大驚大哭,偎藏母懷,言二犬來咬。某醫誤作驚風治之,所服抱龍丸、驚風丸,及鉤藤、薄荷之類,又針十餘處,絕不效。迎余往,見小兒如醉似夢,氣色黯淡。古人云,驚傷膽,恐傷腎,此係膽腎兩傷,神魂失散。安神定志,尚恐不及。反作風治,驚則有之,風從何來?天下小兒患斯證,而作風治,斃者更仆難數。每思至此,不勝嘆惜。余用安神定志湯,三帖痊癒。
安神定志湯
熟地10克,當歸6克,白芍6克,山藥10克,山萸肉6克,茯苓6克,五味子3克,棗仁6克,龍齒6克,辰砂8分(研衝),遠志6克,天竺黃3克,水煎服。
【案四】
沈玉魁年六旬餘,素有勞疾,忽加怔忡驚悸,晝夜不寐,屢治不愈。迎餘往療,診得心脈虛極且數。此因勞心過度,心火有升無降之故。但使心火下降於腎宮,陰陽交泰,而謂通夜不能清眠者,餘未信也。
養心甯睡湯
茯神9克,天竺黃9克,炒棗仁9克,柏子仁9克,遠志6克,辰砂3克(研),麥冬9克,菖蒲9克,連翹9克,黃連3克,燈芯2尺,蓮子心9克,甘草6克,水煎服。
十七、夢遺滑精門(凡一案)
【醫案】
【案一】
西門內趙姓,年十九,患夢遺,無隔宿。三月後面黃肌瘦,虛汗似雨,短氣喘促,骨蒸潮熱,飲食減少。澀精之藥,服過無數,殊覺罔效。迎餘往療,診得心脈虛數,肝脈又洪。此乃肝火過旺,心火上炎,不能下降,腎水虧極,難於上潮,成坎離不交之象。某醫不明陰陽之理,若使坎離交濟於腎宮,有何夢遺不除也?自製一方,名曰陰陽兩交湯。四日服二帖,又遣兩次。原方又服四貼,更輕。共服十貼,遺精已痊癒,以上諸虛證全瘳。
陰陽兩交湯
熟地30克,山藥24克,山萸肉9克,茯苓15克,澤瀉9克,丹皮9克,知母6克,黃柏6克,炙遠志6克,黃連4克,麥冬9克,炒棗仁9克,茯神9克,菖蒲9克,龍齒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精者,腎中陽氣所化,乃天一所生之癸水也。心腎不交,水不濟火,其病夢遺。觀翟氏陰陽兩交湯,即是養陰濟陽,水火兩治之法,明乎治矣。
孟氏跋
乙亥嘉平初旬,余友翟竹亭先生,以所著醫案見示,蓋抄存歷年所治疑難奇驗各症,裒集成冊者也。凡上、下二卷,分門十七,二百三十五案,每門先以總論說明病源同異,主治應遵某書,治療概要方法,次詳記某人患病情狀如何,診斷如何,處方效果之遲速。綱舉目張,朗若列眉。餘素不知醫,未能判其得失。捧讀之下,第見一片慈云,藹然紙上,不禁博濟之思,油然而生。未審同業讀之,感發興起,又當何如?余聞先生少□失學,操微業糊口,暇輒究心醫道。初習針灸之術,繼乃潛研醫書。逢士人問字,遇醫生質疑。虛心求教,誠意動人。故一時士大夫,咸樂與往還,指陳詳明,不留餘蘊。其得之也難,守之也堅,其致力又勤且專,積久遂博通群書,深造自得,而有取之左右途源之妙。懸壺問世四十餘年,著手成春、藥到病除者,不能僂指。茲編所載,大率症出非常,不易治療,而別具慧心,出奇制勝,故特舉之以示範焉。間有醫治乏朮、認證錯誤者,亦直言不諱。非自暴其短,正見醫道之難,關係之重,不容掉以輕心耳。故余讀先生全卷,雖不明醫理,對為醫之道,確得幾種暗示:博學詳說,融會貫通,以植基礎其一,病若在己,盡力救治,如恐不及其二,望聞問切,凡百盡致,勿留遺憾其三。惟此三點缺一不可。故先生是書,雖云成案,其意旨亦只指示津途,供作參考,神而明之,仍自存乎其人。倘或膠柱鼓瑟,認為經驗良方,遇類似之症,冒昧抄襲,吾恐毫釐之差,千里之謬,遺誤病者,在所不免,是則愚陋之見,願同仁矜矜致慎者也。
墅垣氏孟昭朴謹跋
孫氏跋
甲申冬,摯友翟君竹亭,以所著醫案見示,曰:「是編雖云成案,固不效示人以法,竊以數十年之經驗,供諸同人以作參考。」且屬正焉。餘不精醫學,雖稍涉獵醫書,以未有經驗,不敢出而問世。時嘗聆君緒論,略知醫理之大概,而臨證則絕無把握,視君之富有經驗,而詣極精微者,望塵弗及。對君醫案,何敢妄加品題?乃既受囑託,不得固卻,覽讀數過,凡上、下二卷,都十七門,二百三十五案。分門別類,朗如列眉。每門總論一篇,解某種證之原理。每案敘某病之脈證與治方。不惟見著手成春之效,且公善於人,一片仁慈之心,藹然紙上。此餘所私心欽佩者也。細審其臨證處方,溫疫則得力於吳又可,雜證則得力於張景岳;用藥則得力於景岳之左右歸飲。又能於此兩方中,悟出無窮妙義,化出無窮奇方,治癒無數險證。古所謂得其要者一言而終,君其然乎!且案中所治各證,有隔治之法,有從治之法,有從證不從脈,從脈不從證之法。急證則注重針砭,瘡瘍則注重服藥。用重方則重至數兩,用單方或檢取一味。有變獨參十棗湯法者,有改煎為丸者,有採取薰法者,有兩方合用者。種種變化,臨時制宜,靈敏活潑,得心應手。凡一切補虛、瀉實、滋陰、回陽之劑,無不遵從經義,依據聖方。至辨別陰陽、虛實之真假處,尤為特長。誠於此道三折肱者也。尤其審辨溫疫,或滋陰,或攻下,均得其宜,更見其高明過人。近時醫生,不明溫疫,往往以溫疫為傷寒,誤治者甚多。蓋疫之一證,今多古少,是感天地之戾氣,入從口鼻,病藏膜原。疫從役,如搖役之役,為不正之戾氣所役使,故名疫,俗曰時疫是也。治法詳於又可書。至於溫證,按《內經》云:「冬傷於寒,春必病溫。」又云:「冬不藏精,春必病溫。」俗曰春溫、風溫之類是也。冬傷於寒之溫,是寒化為溫,總屬於外感而得,治宜清熱微帶搜寒,冬不藏精之溫,是耗去真陰之溫,治宜養陰益精為主。可知溫與疫非一證也。世多混溫、疫為一,實不察之過。總之,溫、疫二病,初得時,其脈證類似傷寒,最難辨別。毫釐之差,則致千里之謬,殺人最易也。以傷寒為法,法在救陽,溫疫為法,法在救陰。陰陽兩大法門,猶冰炭之不能相容也。君為治溫疫妙手,又發明醫案,公諸同人,庶醫生遇類似傷寒之溫疫證,知從溫疫證治之,不似從前之昧昧矣。君誠醫界中之功臣,患溫疫者之慈航。其他男女雜證,內外各科,無不藥到回春,各著明效。嗚呼!君誠神乎技矣。餘謹就各案,略加品評,以備一得之愚。至君之出身事略,傳、序中言之詳矣,勿庸再贅。
乙酉仲夏同里愚弟聯五孫捷昌謹跋